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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薄靳言慢悠悠地对安岩说:“你有没有发现,我就像是站在他的面前,做出了他的画像?如同亲眼所见?”

安岩:“……确实。”

薄靳言淡淡一笑。

安岩也淡淡一笑。这人向来臭屁得可以,而且在简瑶到来之后,这种臭屁本性越来越明显。再不像过去一年中,偶尔还绷着自己装深沉装内敛了。安岩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刑警们看到这一切,心情振奋又冷冽。邵勇得到前方消息后,请示上级发布命令,立即全城搜捕陈谨。

因为事发突然,石朋也一直跟着警方跑来跑去。大致听到一些零言碎语,又看到了一些端倪,整个人也变得震惊而沉默。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朋友会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此时他心潮起伏,思索着很多事,于是越发沉默。

因为还没找到陈谨,方青下意识里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遗漏了,隐隐有些不安。但因为现场又乱又忙,所以他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这时薄靳言走向被扣押在一旁的石朋,径直问:“你认为陈谨现在最可能在哪里?”

石朋心中也是百念顿生,最后说:“悦兮跟他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薄靳言只答:“有可能。”

石朋一咬牙,说:“他在广博路新村给悦兮租了套房子,就在边上。我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她那里。”

刑警们立刻出动,方青忽的一拍脑袋:“不好!简瑶之前也说是去了冯悦兮的临时住处!”

薄靳言原本神色淡然,闻言猛的转头朝着他的方向:“你说什么?”

方青还没答,他已脸色一变,跌跌撞撞转身跟上刑警们。

——

简瑶戴上手套,往里走了两步。阳光从窗照射进来,每个人都留下稀疏的影。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一回头,却发觉房间门口已空空如也。陈谨不知去了哪里。

她转身就往外跑去,却在这时听到“嘭”一声门响,有人夺门而逃。等她跑到客厅时,立刻敏锐地发现沙发上冯悦兮的包没有了,门口少了双运动鞋。她刚想要追,却有人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体遮住大半阳光,于是他的脸显得有些阴郁。他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西装已脱了,只穿着衬衣。袖口挽到手肘上。财务专家的修长双手中,拿着一条绳索。

那么熟悉的绳索。

简瑶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他一步步逼近。他那秀气的脸庞上,似乎有笑,又似乎有些悲哀。

“是为了爱情吗?”简瑶问。

他静了一瞬,答:“是的。”

他已走到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可简瑶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只盯着他的双眼,徐徐开口:“那么,为什么是蝴蝶呢?”

此刻,他是最乖最温和也最残暴的杀手,对她是有问必答。

“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总是做梦梦见,也许,是上辈子吧。我见过蝴蝶杀人。”

看来八成是妄想症了。

简瑶继续冷静地问:“昨晚你突然再次作案,杀死流浪汉,是因为冯悦兮再次被警察叫走询问……有关于那些奢侈品?”她的目光投向屋内零星散落的那一切。

陈谨忽然笑了一下,答:“是。”

他已走到她面前了,与175的他相比,简瑶是娇小的。他低头凝望着她,目光就如同这暮色灰暗难辨。

“想要伪装成连环杀手误导警察?”她问。

他答:“是。我是不是伪装得很好?”

简瑶目光如水地凝望着他,叹息地说:“可是,你已经是连环杀手了啊。”

陈谨猛地一怔。

就像烈日突然无情地照亮暗黑夜晚,就像冰封许久的河面突然裂开。他眼神闪躲,表情狰狞,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变成了那个真实不虚的自己。

——

楼梯里,是刑警们急促的脚步声。电梯里,另一组刑警和薄靳言一路焦急地往上。

方青脸色铁青,虽说简瑶现在身手不错,但从未一人面对过凶残的连环杀手。安岩也焦急得很,一直双手十指反复交错晃动,嘴里默念:“嫂子嫂子……”

薄靳言始终格外沉默地站在电梯一角,双手死死摁着拐杖。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刑警们正要往外冲,这名体能最弱的犯罪心理专家,却已堵住门,第一个冲了出去,反应比谁都快。

方青和刑警们都被他超乎寻常的速度惊了一下,可是当然不能让他一个盲人冲在最前面,交换一个眼色,众人又已再次越过他,两个方向包抄,瞬间逼至门口。

出乎众人的意料,302的门,虚掩着。

方青指挥战斗,仔细听了下,做了个手势。两个刑警猛然持枪踢门而入,大声厉喝:“不许动!”

……

好几个人从薄靳言身边冲了进去,但是却没有预料中搏斗或者说话的声音。薄靳言沉着脸,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摁着拐杖,由安岩拉着,也跑了进去。

安岩:“嗳……”

薄靳言抬起头,墨镜下的薄唇微抿着,站了几秒钟,直接呼喊:“简瑶、简瑶?”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嫌疑人陈谨俨然已被人打晕过去,整个人倒在地上,嘴角还有几丝献血,但是呼吸平稳。打他的人下手明显有点狠,他半边脸都被打青了。他的双手都被铐在了窗户的铁栏杆上,长了翅膀也飞不了了。

简瑶便站在落日的余晖中,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手里还自己拿了杯白水在喝。一条掉了几根毛的绳索,整齐叠好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她原本神色淡淡的,看到众人进来,只笑笑,略略一点头。而方青等人看到这情景,却全都笑了。方青还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薄靳言走了进来。

唯独他拄拐站在人群中,脸色发白。

简瑶几乎是立刻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他的耳朵竟也是灵得不行,听到脚步声,便转向她的方向,慢慢伸出手来。简瑶握住他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担心,靳言。这种不入流的连环杀手,以后交给我就可以了。”

第78章

薄靳言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魔方。魔方的每一个面都被弄得很乱,但在他手中,却像早已做好一切安排。他的手指灵活如同疾走的狐狸尾巴,很快就将魔方归置得齐齐整整,一面一色。然后丢给了坐在自己身后的安岩。

安岩抗拒不了这样简单又复杂的智力游戏,一手接过,把魔方弄乱,然后又重复拼起。

两个宅男之间,长期的陪伴,大抵如此。

拼完后,安岩把魔方丢到一旁,抬头淡淡地说:“靳言,这种不入流的连环杀手,以后交给我就可以了。”他鲜少调皮,这样低沉认真的语气,却把简瑶昨天的语态学了个十成十。

薄靳言唇角微勾,然后立刻放下:“无聊!”

安岩却是自顾自一击掌,说:“靠啊,你不觉得昨天嫂子简直帅呆了吗?想不到嫂子骨子里居然还藏着御姐的一面。”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薄靳言一眼。

当然薄靳言是Get不到他的眼神或含义的。他只是微微一笑,略带赞叹地说:“是的,我的妻子,她现在帅气得无与伦比。”

因为这桩小插曲,安岩事后还发了短信给顾彷彷,提到了昨天的事,然后说:“小彷,你没看到我嫂子站在那里的样子,简直帅炸。”

顾彷彷没有马上回复。

过了一阵,安岩却收到她发来的一张照片。

幽暗的和室里,清瘦的红衣男子抚剑而卧,单手撑着额头。姿态清逸、杀气内敛。可仔细一看,那俏丽的脸庞,清亮的双眼,不是顾彷彷是谁?雌雄莫辨,英气逼人。

安岩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得出结论——

还是自己家的更帅。

——

至此,震惊全省的“蝴蝶杀人案”,就此落下帷幕。真凶被抓捕归案,另一共犯嫌疑人冯悦兮潜逃,警方正在全力搜捕。

被简瑶打晕的陈谨,醒来后被带到审讯室。邵勇和方青两个老狐狸,一起主持了对他的这场重要审讯。

炽亮的灯光下,陈谨的脸色有点难以形容。苍白、空洞、恍惚,好像还有点似笑非笑。

“我能抽根烟吗?”他哑着嗓子问。

邵勇:“不能。”

于是他的神色变得更寂静。

方青问:“为什么杀聂拾君?”

陈谨伸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在这一刹那,他感觉到了痛苦。足以将他吞没地、压抑许多天的深刻痛苦。

为什么要杀聂拾君?这真是个让人愤怒又难以启齿的问题。

陈谨想,大概故事要从十多年前,少年时说起。

他和石朋、冯悦兮都是本市下面某县城的人,从小就玩在一起。两个普通的男孩,与一个漂亮又出挑的女孩,能有什么故事呢?当然是追随,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迷恋和追寻。

他们一起补课,一起打球,一起上山下水,那小县城巴掌大块地,处处都有三人青梅竹马的足迹。

但“青梅竹马”这个词,往往是用来形容两个人,不是三个人。他和石朋又是好哥们,冯悦兮不提,于是他俩也不提。

不过在陈谨心里,自己是远胜石朋的。成绩比他好,家境比他好,人缘比他好。石朋读书时是问题学生,他却是学生会主席。他是标准的好学生,从不犯错。但是石朋错误连连。唯一他不如石朋的,是人人都知道石朋长得很有男人味,很帅。

心里的压抑,大概也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的吧?他太优秀了,在家长眼中、在同学眼中、在冯悦兮眼中。所以他从不犯错,但却总有去做点出格的事、去毁灭什么东西的冲动!然而他从不表露出来,他从小内敛又优秀。

读大学时,他的这种优秀也没有被破坏掉。彼时石朋进了一所职高,冯悦兮进了所普通本科。但在他俩之间,冯悦兮似乎还做不了决定。她说怕伤害从小的感情,她说怕得到一个爱人、失去一个从小珍重的朋友。于是三人的关系就此变得不尴不尬起来。偶尔陈谨想,冯悦兮是不是在吊着他俩呢?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根本不允许自己相信这样有辱于忠诚的猜测。大概是因为,冯悦兮于他,像是多年来求之不得的一样东西。如果他连冯悦兮都得不到,岂不是证明了自己不如石朋?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石朋对于冯悦兮的追求,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热络了。但是也没有完全放弃。

等入职上班之后,陈谨过得越来越不开心了。

公司很好,职位也好。然而跨国公司在南部的总公司,职员人人都是优秀的。陈谨依旧过着体面的生活,但在他们中间,他终于也显得平庸。工作压力大,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身体也不太好。同事之间似乎没什么话说,谁也不巴结他,也不会高看他。有多少个夜里,陈谨非常“违背健康生活原则”的喝着酒,他感觉到自己对这样的人生充满厌倦。内心深处那种破坏一切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然而他只是想想而已。他怎么能丢弃现在的生活?在父母、在同乡、在昔日朋友们的眼中,他现在可是优秀得闪闪发光、令人羡艳。

他只能一如既往的优秀。

就在这时,冯悦兮大学毕业了。跟她一起毕业、出现在陈谨和石朋视野里的,还有一个看起来沉默平庸的聂拾君。

起初,陈谨和石朋都把聂拾君当成冯悦兮的好朋友,对她也客气,爱屋及乌嘛。只是觉得这女孩,性格内向了点,偶尔还有点阴郁,讲话的语气有点冲。但渐渐的,就觉得不那么舒服了,因为很多次陈谨或是石朋约冯悦兮出来,聂拾君都跟着。坐也是她坐冯悦兮身边,两人手挽手,男人还真的插不进去。

有一次,石朋跟陈谨开玩笑:“哎,我说,那个聂拾君,不会是他们说的那种……拉拉吧?怎么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敌意呢?”

陈谨诧异地看着他,石朋却挥挥手:“我开玩笑。她要真的是,我想悦兮不会跟她来往的。”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对于生活已乏味至死的陈谨来说,这件事让他怀疑,让他恼怒,也让他兴奋。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总是观察聂拾君。可是越观察,他越确定心中的猜测。聂拾君每一个看他的眼神、看冯悦兮的眼神,在他眼中都成了龌龊恶心的证据。

于是,他总是用阴郁的眼神,暗暗盯着聂拾君。

但聂拾君让男人生气的地方,不止这些而已。后来陈谨发现,她也经常买礼物送给冯悦兮,跟他俩一样。甚至比他们还阔气。名牌包、化妆品、衣服……每当看到冯悦兮像是什么也没察觉,穿着戴着聂拾君送的东西,陈谨简直气得要吐血。偶尔他向冯悦兮暗示这样不妥,她却一脸惊讶和坦然地反问:“陈谨,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贪图拾君的钱财吗?她性格内向,没什么好朋友,我要是拒绝她,会伤害她的自尊心的。再说我也有送礼物给她。”

然而到最后,冯悦兮也绷不下去了。

说来也巧,那天陈谨跟冯悦兮约在一个餐厅见面,刚走到包间门口时,却听到里头传来聂拾君冷笑的声音:“你以为我是他们俩那么傻的人呢?一直让你吊着?你要是想撇得一干二净,我就自杀。”

陈谨在门外墙边等了一阵,一直等到聂拾君离开,他才走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冯悦兮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到他进来,冯悦兮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柔弱和悲戚代替。

“陈谨,拾君她真的是那种人……她、她对我不怀好意!”

那是陈谨第一次,把冯悦兮拥进怀里。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年来想象的那么快乐,但是又很满足。那好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满足。

……

邵勇和方青对视一眼,邵勇问:“冯悦兮暗示你去杀掉聂拾君了吗?”

陈谨下意识反驳:“不、不、她并没有……”顿了顿,忽的又露出微笑:“或许……是有吧。”

自从捅破了那层纸后,那段时间,陈谨和聂拾君的关系,变得非常恶化。有几次陈谨开车来载聂拾君吃饭,都能看到聂拾君站在阳台上,毫不掩饰一双怨毒的眼睛。陈谨觉得,聂拾君简直就是个变态,一团肮脏的垃圾!

他曾经警告过聂拾君,但聂拾君完全不为所动。她似乎也把自己当成了男人,非常轻蔑地看着陈谨,说:“你爱她吗?我也是。不过这事儿,轮也轮不到你管吧?你不知道在悦兮心中,你还不如石朋呢。”

陈谨当时差点都想打她了。但他是高级白领、他是好学生,他可能不能因为打女人被请回警局里,他连打这个女混账都做不到!

冯悦兮暗示过他扫清这个麻烦吗?或许是有的吧。不止一次,冯悦兮叹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谁来帮帮我?哎,来个白马王子救我于水火吧!”

“陈谨,你告诉我怎么做?要是能解决掉这件事,我真的会非常、非常感激你的。哪像石朋,他太迟钝了,果然还是太笨了,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第79章

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谨从老乡那里,听说了有关聂拾君以往的传闻。她读高中时,一个女孩为了她自杀过。传言人说得言之凿凿,说是聂拾君诱导了女孩,唆使女孩去自杀,自己却退却了。

陈谨终于找到了那个理由。那个迫使自己动手的理由。聂拾君已经扬言过,要一直纠缠冯悦兮一辈子!如果她由爱生恨,也威胁冯悦兮的生命安全怎么办?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一生那么长,这个麻烦,早晚得除!

否则,这将成为他的污点。他本来可以有非常完美的家庭。漂亮时髦的妻子,对他敬仰爱慕。然后他们会有两个优秀的孩子,就像他一样优秀……

“为什么是蝴蝶?”方青问。

隔着深色玻璃,薄靳言和简瑶也等待着这个答案。

陈谨静默片刻,答:“因为……喜欢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少年时在山间看到纷飞自由的蝴蝶,开始吗?陈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从小时候起,就酷爱蝴蝶那漆黑残忍的复眼。总觉得那幽深的黑色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所以在那一天,也看到蝴蝶了。在光怪陆离的梦中。他看到一个少年持刀而立,而蝴蝶,落在他的肩上。那一幕,是那样熟悉,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是上辈子,还是上天的昭示?

醒来后,他恍然大悟。几乎要为自己的聪明和灵感激动不已。

蝴蝶杀手,伪装成一个蝴蝶杀手。聂拾君和冯悦兮的关系本就隐藏很深,无人知晓。只需要伪装成电视中常见的连环杀手杀人,就可以摆脱警方的视线。

这个计划真的很完美,他想。

这个世界、人生,都太完美了。

——

与陈谨相比,故事的另一个男主角石朋,显得沉静很多。

他得到允许,在审讯室里抽了一支烟,静默许久后,开口:“我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万万没想到,陈谨会杀人!”

方青问:“你事先知道冯悦兮和聂拾君的关系吗?”

石朋摇摇头:“最近这几年工作太忙了,之前确实是觉得聂拾君这人有点说不出的怪,也跟陈谨猜测过,但是没有细想。”

方青:“你和聂拾君这些年来的关系?”

石朋按了按额头,答:“是不太好说。确实我喜欢她很多年了,这事儿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但渐渐的,觉得她有些改变。怎么说,挺拜金的。其实陈谨不知道,高中时我就吻过冯悦兮,她也挺喜欢我的。如果我愿意,可能早就追到手了。可我后来进了工厂,她就渐渐跟我疏远了些,我也挺忙的。慢慢的,我混出了点头吧,她也毕业回来了,见面又多了。”

“她经常收冯悦兮的礼物?”

石朋沉默了一下,点头答:“是。有时候还在我们面前拿出来看,说这是谁送她的戒指、包……”

是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这份爱有点肤浅了吧。

“觉得她做得不对,也说过她几次。但她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石朋说,“其实还是挺喜欢她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她是很多人少年时代的女神。但我的心思,也渐渐淡了。感情这种事,随缘吧。但是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就杀人。还杀了无辜的人去隐藏真相!那是犯罪啊,杀人罪!我感觉我已经不认识他们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

方青问:“陈谨说他少年时就在你们老家山上,经常见到蝴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迷恋蝴蝶的。据你观察,是这样吗?”这个问题,是简瑶让他问的。

他把犯罪现场的几张照片,递给石朋。

这些照片还从未对外公布过,石朋看得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冰冷的尸体躺在蝴蝶图案中,他只觉得眼眶发硬,不寒而栗。

“好像……是的吧。”他喃喃答。

——

午后的办公室,寂静风停。安岩从别墅带来的咖啡机,咕噜噜煮着,满屋飘着清香。

薄靳言端坐笔直,手里的阅读器再次划过今天陈谨和石朋的笔录。待阅读声完毕,他抽掉阅读器,带着几分感叹,几分兴致,说:“这真是个有意思的现象,完全印证了犯罪心理学中关于儿童教育的结论。”

坐在桌旁的简瑶,抬头看着他。这屋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感兴趣,他开始侃侃而谈:“石朋的人生是颠颠簸簸的,成绩不好、高考失利,还喜欢打架惹事,毕业了是个最普通的工人。但是他却一步一步,开始往正道上走,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成为了一名工程师。并且拥有正确的三观和择偶观,处事泰然、心理健康。

陈谨从小就是好学生,人人眼中的榜样。他几乎不允许自己犯错,而且在人生的重大问题上:升学、求职……他看起来也从没犯过错。于是他一遇到挫折——工作中的失落感和空虚感,以及恋爱不顺,根本无法克服。长期的’优秀’和’不能犯错’,造成了他长期的压抑。他喜爱蝴蝶,就是因为蝴蝶象征’自由’和’欲望’。最终,在与聂拾君的多次冲突和刺激后,他爆发杀人。

可见,我国的精英教育,是需要反思的。听闻现在的许多父母,对子女要求甚严,样样要做到优秀。可是人总是要犯错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常犯一些小错误的人生,对挫折的抵抗能力更强。而从未犯错的人生,是危险的。那意味着他完全缺少面对挫折的经验和心态。陈谨虽然是为情杀人,但也是个典型的儿童教育失败的例子。

我想我们以后不能做这样的父母,必须允许我们的薄简或者薄瑶在成长中犯错,那才是真正健全的人生。”

薄简和薄瑶,是之前有一次两人聊天时,给将来的孩子娶的名字。简瑶没想到他现在忽然提起了。望着他的侧脸,墨镜下神色安详,竟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仿佛依然是在家中,极其寻常的一次聊天。而他们从未分离过。

简瑶忽然有些难过,没有说话。

第80章

薄靳言非常难得地感觉出,气氛有一点点尴尬了。他的手指在桌上来回划动了几下,状似淡然地开口:“你现在,身手已经这么厉害了?”

简瑶答:“是啊。”

薄靳言在心中思量了一下,问:“可以让我知道,厉害到什么程度了吗?”

简瑶语气更淡然:“方青说,我现在大概相当于半个方青吧。”

薄靳言一时没说话。

因为一年前,薄靳言也有跟方青交手切磋过,结果不言而喻。那时方青评价道:薄靳言也就能抵1/10个方青。

简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笑了笑说:“练身手这种事,并不是一个匀速增长的过程。可能刚入门时,一个普通人只能抵1/10个方青,但一旦练上了,就不是从1/10到1/5,而是直接到1/4、1/2了。”

也亏得他们两口子,把一个搏击锻炼学习的过程,说得这样学术。而薄靳言欣然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这个解释。

“愿意试试吗?”薄靳言忽然问。

简瑶看着他身形削瘦的样子,心中有些难过,本想拒绝的,他却握住了她的手:“已经一年,没有成功制服过我的妻子了。”

警队的搏击室,就在楼下僻静的走道尽头。此刻里头并没有别人,薄靳言反锁了房门,脱下西装,只穿着衬衣,挽起袖子。他站在灯光下,脸上有极淡极安详的笑。

简瑶也脱了外套,其实她心里有点茫然。以前在家里,也偶尔和薄靳言“动动手”。当然两个身手都比较差的人,薄靳言还是能占据体力、身高和性别优势,每每将她制服,进而提出一些对妻子的“非分”要求,简直是没羞没躁的。

可现在,她已不是当初的菜鸟。而他,比起一年前更加骨瘦嶙峋,墨镜下的双眼,永恒地紧闭着。

她一拳挥了过去。这一拳动作很慢,薄靳言显然听到了风的声音,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然后侧身想要摔倒她。她非常灵活,转而伏到了他的背上,想要下拳,却又停住。他却似乎认真得很,再次扭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摔倒。被她避过脱身了。

“噢,你现在灵活得像只兔子。”他感叹道。

某种温暖而亲密的情绪,涌进简瑶的胸口。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笑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拍他的肩膀。他没捉住,简瑶又拍了第二次,结果被他抓住了手,反手就要扣她的肩膀。简瑶一个缩肩就脱了身,现在的薄靳言,哪里还是简瑶的对手?她反身一转,就到了他身后,想要制服他。谁知他反应还是很快的,一下子也转过身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简瑶也张开双手,抱紧了他。

灯光下,谁也一动不动。

简瑶忽然有些分神。因为她的手指,摸到了他背部的骨头。一根一根的,很硬。就像乌龟的壳。像沉默。

一个念头冲进她的脑海里,怎么这个人,总是养不胖呢?总是会那么快地瘦下去。半辈子了都是这样。

简瑶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刹那间天旋地转,是薄靳言已经抱着她,扑倒在地上。她躺在垫子上,双手被他摁住,身体也是。他低头对着她,忽的笑了。就像小孩子终于赢得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打架。

他说:“简瑶,看来是我赢了,你打不过我。所以,你不能陪我去冒那个险了。”

简瑶心头一震,某种冷冽而孤寒的血性也被激起,她猛地发力,将薄靳言推开,不等他有任何反击,她已欺身而上,用上了方青教她的一些致命搏击窍门,一下子就将他反扣在地。依葫芦画瓢,制住了他的双手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