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平静地应下。

他早就猜到了,也并无多少意外。回去看老爷子只是幌子,如今看来这个才是重头戏。想来之前都在跟他打感情牌啊!

看看多么精于算计的老人家啊!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算计了一辈子,哪怕大限将至,也不放过他这个筹码,将他算计地死死的。

相比之下,他的于心不忍,那点残存的对血缘亲情的念想又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您还有别的要交代么?我等会儿还有事儿,不便久留。”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就要绷断了。再不离开,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急什么!”许定远轻斥,“听爷爷把话说完。”

书桌后面悬即响起老爷子沧桑低沉的嗓音,“小休,和你妈妈搬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言哥终于考完了,明天开始放假啦!

第32章 第三十四颗星

第三十四颗星

轰隆一声巨响, 惊雷砸地。窗外万千雨雾压迫而来,排山倒海。狂风大作, 撞地檐角那盏照明灯不断摇晃,火光缥缈不定。

书房里, 清冷的日光灯光束笼罩在许暮笙身上, 他全身紧绷,周身清寒,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您说什么?”他嗓子发哑,苍白的嘴唇上下牵扯两下,嘴里溢出简单的音节。

许定远轻叹, 直起身走到他面前, 说:“小休, 你爷爷时日不多了,你和你妈妈搬回来吧……他老人家临走之前想看到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许暮笙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一阵恶心, 嘴里苦到发麻。

他们母子俩脱离许家十多年,许家人从未关心过他们的死活。如今只因为老爷子得了不治之症, 就想让他们母子搬回许家,好向外界营造一家和睦的假象?还是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做给何家和盛家看?

不论是哪一种, 都让他恶心透了!

难怪老爷子会如此热衷于许何两家的联姻, 不过就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为他那宝贝儿子铺好路。

许家固然强大,在军政界也有一席之位,但毕竟是外来势力。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都还留在云陌。在横桑,许家到底只是外来势力, 不足以与本土的商家、周家、盛家相抗衡。何况许定远刚刚升任横桑的政法委书/记,根基尚不稳,需要何家这个土生土长的势力支持。诚然何家小门小户,势力渺小,但何家背后站着的可是盛家。

横桑盛家何等显贵,可是能让整个西南边境抖三抖的家族。

看看,这就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啊!这就是他的父亲和爷爷!可这哪里是骨肉相连的亲人,分明就是戴着面具处处算计的恶魔呀!揭下这层面具,他们丑陋的面容,真是直教人犯恶心。

最疼的一刀往往不会是敌人给的,而是自己人捅的。你能抵挡敌人的万千刀剑,却抵不住自己人的一把小刀。他们捅你一刀,你能痛到极致,血流成河。心口的那一道一辈子都不会结痂。

他们这般精于算计,将他的婚姻和人生全部给算计进去,丝毫不落下,他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呵呵……一家人和和睦睦?”许暮笙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尽嘲讽的笑意,音色沉冷,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泄愤,“这个家什么时候和睦过?”

一团烈火积压在胸口,胸腔沉闷,他气地嗓音都在颤抖。他停顿一瞬,继续说:“爷爷得了肝癌晚期就要让我和我妈搬回来,前妻和现任,您和爷爷将我妈置于何地?外人若是看到许家有两个许夫人,您和爷爷的脸又往哪搁?再说聂姨能答应?”

许定远:“……”

他其实已经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不然如果任由自己在此刻发作的话,他只怕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您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挥之即来呼之则去。当年我和我妈踏出许家的这扇大门就没打算再踏进来。您和爷爷打的如意算盘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不过你们也不想一想,您能想到的事情,何家人会想不到么?再说盛家如今什么人在当家?盛家老三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你们放心,人我会去见的,但是让我和我妈搬回来,这事儿想都不要想!!”

--

“混账东西!跟他妈一个德行。我就说当年不能让他跟他妈走,你看看如今都成什么样了!”老爷子气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全摔了,一口气差点下不来,胸脯剧烈地抖动着。

“爸您消消气……”许定远赶紧安抚老爷子,“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爸,爷爷,你们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哥哥!!”许蕴欢从外头冲进来,直指两人,眼泪汪汪。

刚才书房里的一切她都听到了。

天呐,这都什么人啊!一个是亲爷爷,一个是生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算计哥哥。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父亲和爷爷不喜欢哥哥,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这样残忍地对待哥哥。

此刻她觉得自己听从父亲的安排劝哥哥回来,真是愚蠢至极。之前她还天真地以为,爷爷病重,时日不多,想让哥哥回来看看他。她还傻傻地劝哥哥回来,认为搞不好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她万万没有想到,爷爷和父亲筹划了这么一场好戏等着哥哥。所谓的“回来看望爷爷”都是幌子,与何家联姻,才是目的所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牺让雁姨和哥哥搬回来。

天呐,无形之中,她也给了哥哥一刀啊!

他就不该回来的呀!如果不回来,他就不会遭受这些赤/裸残酷的现实。

太可怕了!

“欢欢你懂什么!”聂隐赶紧跑上楼眼疾手快制止许蕴欢,“小孩子家瞎掺和什么?”

许蕴欢泪流满面,十三岁的孩子过于早熟,看懂了这一切,她只觉得心痛到无能自拔。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妈,你们真让我恶心。”

--

许蕴欢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一路狂奔,“哥……哥……你等等我……哥……”

任凭她哭破嗓子,年轻的男人依然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走在漫天雨雾里。那一抹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寂寥,让人生疼。

他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承受了什么。可是她知道。

可她也无能无力,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她也一样。

若是可以,她宁愿当初没有生在许家。

--

许暮笙走后,许家传出了剧烈的争吵。

一向温婉知性,对着谁都和颜悦色,好像永远都没有脾气的女人突然换了副模样,声嘶力竭,又歇斯底里。她将房间里一切能摔的东西都摔了,“许定远你居然这样对我,你让梁雁母子回许家,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为这个家兢兢业业付出这么多,到头来你竟然这么对我?”

“这是爸的决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你说这是爸的决定,你无能为力。那咱们来说一说周家的小女儿。”

许定远:“……”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聂隐,脸上流露出诸多难以置信。

“怎么,很惊讶?”聂隐嘲讽地笑了一声,“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好事。许定远你别色胆包天,神志不清,周家的小女儿是你能招惹的人吗?”

***

车子开出许家老宅,这场雨下地更大了。一道道透明的雨帘将整个世界包裹地密不透风,像无数漂浮的带子随风卷去,噼里啪啦地撞在车身上,力道强劲,似乎要打破挡风玻璃。

雨刷器咯吱咯吱刷个不停,左右摇摆。雨水砸在上面,汇成一幅幅斑驳陆离的影像。隔着这层影像,外头的世界就像上个世纪法国无声的老电影,是静默而又沉寂的。

车速极快,车轮碾压过一条条流淌的小河,溅起万千水花。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沿的那只手也止不住微微颤抖。

脑海里有无数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叫嚣。

“小休,这是你妹妹蕴欢,今年三岁……欢欢,快叫哥哥……”

“哥哥……”

“小休是爸爸对不起你,我不爱你妈妈,我真正爱的人是你聂阿姨……”

“小休,我和你妈妈离婚了,以后你想留在谁身边……”

“小休,跟妈妈走吧……从今以后咱们母子俩跟许家再无任何关系……”

“聂隐你这个小贱人,但愿你能张扬一辈子……”

“何家的女儿很适合你……”

……

“砰”的一声巨响,车子当即不受控制地往路旁的大树撞去。

***

何晴晴那一整天都有些心绪不宁。白天还和许暮笙联系频繁,微信语音不断。可到了下午,就渐渐没了消息。她以为他有事要忙,遂也没在意。而她自己手头也有两台手术,忙起来就忘了这档子事。等一空下来,她才意识到许暮笙已经有整整半天时间没有联系自己了。

她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也不知道究竟在干嘛,是不是有事儿给耽搁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下班后,她抱着手机在家干等了两小时,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正准备给梁老太太打个电话问问。就在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她捏着手机跑去开门。门尚未全开,外头突然压来一个黑影,伸出两只湿漉漉的手臂将她纳入怀里。

何晴晴:“……”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有些支撑不住,险些摔倒。

许暮笙全身透湿,黑色T恤湿哒哒地往下滴水。一头乌黑的黑色短发有无数雨露凝结在上面,抖一抖就全是水珠。

这个样子的许暮笙是他没有见过的。尼玛,太让人震撼了!

不过她也不傻,自然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不然不可能变成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湿漉漉的脑袋完全埋在她胸口处,将她身上的睡衣给蹭湿了。

“许老师,您怎么了?”

“别出声,让我抱一会儿,晴晴,我好累!”

只这一句话就让何晴晴忍不住红了眼眶,一颗心都充斥着酸涩感,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向来顶天立地,遇到任何事情都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的男人,有一天居然对她说他好累。她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让她觉得心疼了。

他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大事让他这样难受?

静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和那蓬勃有力的心跳。

也不知道许暮笙究竟抱了多久,到后面她的胳膊完全僵硬了,血液不流通,手指都有些发麻。

她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臂,“许老师,你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吗?湿衣服穿在身上久了会感冒的。”

许暮笙这才松开她,直勾勾地盯着她。

何晴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说:“你快去洗澡吧。”

他捏住她的手腕不放,“晴晴,我们结婚吧!”

何晴晴:“……”

不用猜也知道此刻何医生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仰着脑袋,深黑色的眸子滴溜溜打转,“许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问得郑重,神色有些焦急,她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这样的。她很担心他,从心底里担心他。

“我刚回去见了我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没控制好进度,下章真的开车!

第33章 第三十五颗星

第三十五颗星

许暮笙洗完澡出来, 何晴晴正在厨房里给他熬姜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姜味儿。

灶台上蓝色的小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的雾气蒸腾而上, 渐渐在整间小厨房里散开。

头顶温柔的灯光如一匹晕暖的瀑布倾泻下来,笼罩在她身上, 光影朦胧, 静谧如画。

她穿一条白色的吊带睡裙,身姿曼妙,露出两条纤细修长的手臂,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白皙的皮肤泛着点点光泽。

她很专注, 浑然不觉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他挣扎浮沉这些年, 从未想过有一天, 他也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将他放在心上, 喜他所喜, 忧他所忧,目光时刻围绕着他打转。

他何德何能, 有人为他如此。

他杵在门边静静地望着她,时间好像从此凝滞了一般。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砰地一声, 何晴晴将燃气灶关了。然后将姜汤小心地倒进碗里。一转身就看到许暮笙倚靠在门框边, 姿态慵懒,眉眼平和。

他刚洗完澡,头发也没吹干,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身上裹着她的睡袍, 很小,尚不及大腿。

这一幕让他看上去莫名有喜感。

她抿嘴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小碗,“许老师你洗好啦,姜汤也煮好了。”

再一抬头,看到许暮笙的额头,尖叫出声,“呀,许老师你额头怎么了?”

她将手里的碗顺手放在灶台上,走上前去摸他的额头。之前一直没注意,现在这才发现他的额头有一道很长的口子,虽然没出血,但仍然有些触目惊心。

女孩温凉的手指覆在他额头上,他心思微妙地转了一转。他一把握住她手,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微微往前一带,她便顺利跌入他怀里。

下一秒,吻如雨下。

何晴晴:“……”

这个吻很温柔,也很缠绵,男人用尽了耐心。两片薄唇紧紧贴在一起,唇齿相依。

空气一点既燃,火热燎原的气息包裹着两人。何晴晴觉得越来越热,攀在男人肩上的那只手手心都有些冒汗,湿漉漉的,滑腻腻的。他的手很热,无比滚烫,抚摸着她脸,眼神含情脉脉。

他的眼睛黝黑深邃,似乎有星辰大海。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下一秒,你便会沦陷。

没有人知道,许暮笙意失控的样子居然这样让人迷恋。

他的吻一刻不停,她沉溺其中,只觉得大脑缺氧,完全不能呼吸。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想阻止,却又甘愿和他一起沉沦。

无数热烈的气息席卷着两人,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只剩下让人心烦意乱的闷热。

明明屋子里开足了冷气,这么热真是见鬼了!

渐渐的,男人似乎没了耐心。这个吻开始变得霸道,强势,全然不复刚才的温柔。何晴晴却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她完全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晴晴,可以吗?”他舔她的耳垂,哑着嗓子问她,热气悉数喷在她脖颈处。

她被他吻地全身无力,发软,直接化成一滩细泥。全身心都在激荡,体内有无数细胞在沸腾叫嚣。

“可以吗?”他复问,手指没入。

何晴晴只觉得一阵嗡鸣,脑袋一炸,有无数烟火璀璨绽放。

她的世界一下子打开了!

她耳根潮红,不敢看他,胡乱地点头,“嗯……”

男人闻言轻微一笑,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这声响笼在何晴晴耳畔,她额角凸起,无疑压榨着她的脑神经。

脑子里的那根弦,几乎快绷断了。

他微微低头看她,眯着双眼,眸色一深。某些情绪呼之既出。

剩下的,那就一起沦陷!

她的肌肤那么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微微泛着莹润的光泽。

窗外风起雨落,长风扫落无数枝叶。卧室里光线昏暗,一点点微光闪现。

视觉冲击却格外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

下一秒他低下头去,音色低迷,“不喜欢告诉我……嗯?”

“嗯……”她呼吸急促,气息紊乱,勉强才发出一个音节。

一瞬间,海上潮起潮落,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海浪不断拍打礁石,溅起万千水花。

无数雨丝越过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浅色的布艺窗帘上点点碎花漂浮。

何晴晴不敢看他,身心激荡,双手紧紧拽住床单,指节微微泛白了而不自知。

她扭头,看着窗帘上的小碎花有些恍神。

刺激,却又分外不真实。她像是在做一个旖旎梦幻的美梦。

很美很美,今人沉醉其中,她一点也不想醒过来。

何晴晴觉得她快死了,跟着他在无数海浪中激流勇进,一刻不歇。意识被折磨地一丝不剩,只想跟着他一起沉沦。

而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飘零许久,终于找到能够让他停泊的港湾。

最终,海面归于宁静。无风,亦无浪。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她却清晰地听到,有花开的声音。

她的心尖开出了花儿!

曾以为他有如神坻,遥不可及,却不曾料到,他从高处走来,撞破了一树闔然花开!

两艘在狂风骤雨里漂泊的小舟,终于一起汇入幸福的港湾。

我们都曾孤单飘零,所幸,有那么一个人最终会走进我们的生命,陪着我们一起漂泊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