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什么能还她的,现在这个推到她跟前的,是最不合适的东西,可也是他出来后整理完一切唯一能拿的出来的东西。

程梨眼睛撞上他复杂的神色,她面色也是严肃的,她问:“你欠我什么?”

她和鹿原之间,并没有要算的帐。

鹿原音量很低,虽然轻飘飘的,但含着笃定:“你这伤,怪我。”

后来他进去了,也没顾得上善后。

当初在医院里,程梨阻止了他对陈宜光提及皮肉伤外的这个变故,后来他和陈宜光也再没面对面见过,更没有说的可能。

程梨看着他。

鹿原很冷静,程梨却慢慢有些不冷静。

程梨告诉他:“那是意外,你不欠我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我自己走进去,跟你没有关系。”

鹿原没吭声,他的认知已定,并不会因为程梨的话有所改变。

当初程梨要他闭口不提她失聪的耳朵,是为了陈宜光,他懂。

程梨不想让陈宜光知道,是不想让陈宜光有负担,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在他和陈宜光之间添任何障碍,他摸得清。

她是为了保护她的朋友。

鹿原是那种心思深沉且不外露的男人。

他想的,没有说出来。

他不再出声,程梨却不想放任压抑的沉默继续下去,她出声打破静寂:“你的错是毁了你自己,我和杨婆婆不是你的罪。你背的这份愧疚,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你不欠我什么。”

“那只耳朵好不好,对我没有本质的影响,这世界上的声音,我依然听得见。我长了耳朵,只需要它发挥这点作用,这声音大或是小,不是重点。”

程梨的几句话抛出的字眼很多,可她陈述的慢,就像是耐心地规劝。

劝他不要继续陷在那段往事里,劝他往前走。

鹿原抬眸看她。

当初程梨交代他瞒住陈宜光的时候说了类似的话:“她知道了,我的这只耳朵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可她惦记上,她会有变化。”

他听过后记得很清楚,因为他的时间从那之后几乎停了下来。

这个免人担忧的道理很简单,可此刻的鹿原觉得当年的隐瞒并不合适。

她在保护陈宜光,反过来陈宜光也站在相同的立场会想要去维护她、保护她。

顾及友情的女人们,有时候表现得比她们在爱情里更为护短,更为英勇。

她们都愿意成为彼此的支撑,都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这种一辈子,并不比爱情中与子偕老的一辈子短暂,也不比矢志不渝的一生一世脆弱小懒猫,我就宠你。

鹿原继续沉默了下,最后说:“那算答谢之前你寄到里面的东西,我谢谢你。”

没有那个地址,他也找不过来。

程梨心底一抽,轻摇头:“那个人,不是我。”

鹿原眼神一震,懂了。

是陈宜光,借了程梨的名义。

程梨说:“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见见她。”

鹿原再次沉默。

程梨分不清此刻充斥她胸腔的是不忍还是忿恨:“我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圣母,不会去关心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同他们费口舌。我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她。有些话,有些结束和开始是需要两个人好好说,认真说,当面说的。”

当初她和任西安告别,她选择面对面。

因为那不是小事,不能敷衍。

她告诉鹿原:“在你眼里可能你们没有正式开始,可在她眼里你们从来没有结束。如果你有担当,就不要躲,痛快些。”

鹿原坐着,整颗麻木的心听得更为木了一点。

他喉咙滚了数次才出声:“程梨,她还是艘义无反顾的船,但是我已经不是适合停泊的良港。”

这句话用他艰涩的声音说出来,消极的意味更为明显。

这是程梨最为忌讳的一种态度。

程梨站起身道:“这话对她说。她也放弃,你们就分道扬镳;她拉你往前,你就振奋起来,不要把你自己也变成你们之间的阻力。”

世俗的眼光将来会给多少障碍,可以预见。

所以作为陈宜光身旁最为坚实的伙伴,他至少该勇敢一点、出息一些才不负她的静守。

她的朋友,不容易。

程梨迈步离开前,最后对鹿原说:“你的姑娘,不是家雀。你要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听她的。你已经避而不见辜负过,往后态度就要摆正。她说的就是对的。”

**

告别鹿原,往宫里走那几步,程梨觉得心里并不轻松。

她摸出手机,想打给陈宜光。

程梨犹豫了片刻,手机在她掌心一震。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来自任西安。

程梨读了下,任西安说:下班别动,我去接你。

程梨会老实等着。

她也辜负过,所以往后他说的都是对的。

当然,偶尔可能也不太对,她还得基于乐于助人的原则…给他引导引导。

第55章 大结局(中)

焰城,消防支队。

程鹿鸣值完班后从江河那里接过江河代他签收的包裹。

包裹不算轻,他从抽屉里摸出裁纸的刀片,把缠在纸盒上的一层层胶带割裂。

纸盒打开后,放置在纸盒里面的几样物件露了出来。

有护膝,有腕带,有手套,有围巾…各色贴心的小物件堆满了整个盒子。

送东西的人用了心,或者说那个人很细心。

纸盒最下面,压了一张带着一串电话号码的明信片。

这张明信片很普通,是张风景照,号码后面没有署名。

摸着这张硬壳卡片,程鹿鸣微一思考,就已经猜到了送他这些东西的人半兽人的婚约。

他心里很快有了结论,可是他又希望他所想的这个结论是错的。

物件还摊在他眼前,他视野之内稍远处是这个冬天里已经光秃的老树旧枝,他的单恋就要死在这样萧瑟的冬天,但这些寄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暖他?

他笑了下。

这他妈…多半是搞错了。

**

手机拿在手中攥了半响,程鹿鸣最后还是按照纸上的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拉线声响了几下电话就被接通了,随即程鹿鸣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说:“你好,任西安。”

程鹿鸣紧了紧手指,没有即刻出声。

他猜对了,但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隔了几秒,他皱眉问:“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任西安寻常般道:“送你的,感谢你。”

程鹿鸣哧了声:“任先生想谢我什么?”

任西安摸着助理刚送过来的max手环定制款,上面刻着程梨的名字,他的指摩挲在那两个字上,那个梨字刻的瘦长,有些像程梨那个人。

程鹿鸣问,他自然回答。

任西安说:“谢很多。告诉我过去,以及你在过去关照她。”

程鹿鸣将眼前摊开的物件重新往盒子里收,回:“用不着。”

他没拿过去当过买卖,不需要一对一的回报。

他不需要程梨的男人来感谢他。

何况当年程梨并没有待在焰城太久,他尚年轻,有心无力,他陪在程梨身边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那些和她相处的场景他多想几遍,就记住了。就是因为少,所以记得快。

程梨朋友的母亲插了手,把她弄去了新的环境,让她有了新开始。

更早几年,他和程梨联系虽然没断,但碰面的机会不多,近些年程梨回了北京,回焰城次数变多了,他们才见得多。

他不需要任西安感谢他。

尤其是以这种方式感谢他。

就像…关照一个女人。

护膝程鹿鸣已经放回了纸盒,腕带他还没放回去便又听到任西安说:“用得着。以后她的事,善后都归我。”

程鹿鸣停下了动作。

他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去max找任西安时,那次谈话更多的是他在说,可此刻他无话可说。

虽然话不多,才是他的常态步步天下。

从他从程梨那里知道任西安的存在开始,他便想过将来会有这样的时刻。

他在多次目送程梨离开后,面对那些寂静的、空旷无人的街道时,都曾经想过这样的时刻。

有个男人出现在程梨身旁,他不用争,就是失败的。

爱情只两个人不热闹,可三个人也不一定就戏更多。

第三人从中作梗那是连续剧,有人两情相悦,剩下那个自然就被清了场。

心要是真的,那个时候这个人只会旁观,根本就折腾不动。

那些残存的念想,和他一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在这个冬天,它们终于熬不下去了。

他一直是个过于有自知之明的人。

程梨嫁人,就是这冬日里的一把火,把他的念想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烧了个干净。

沉默只维持了几秒。

任西安没有等下去,认真提醒程鹿鸣:“明信片你收好。”

程鹿鸣视线随即投注在那张他看了几次的明信片上。

任西安将话接了下去:“这是我的诚意。”

程鹿鸣将摆在桌面上的明信片翻了个身。

适才他看了一次,但更多的是看写在明信片背面的那串号码,此刻他仔细看明信片,才发现风景那面上也夹着几个字——“有求必应”。

因为他关照过程梨,任西安的感谢是给出这个日后有求必应的承诺。

的确诚意十足。

程鹿鸣轻声说:“意我领了。”

任西安回:“再见是朋友。”

**

挂了程鹿鸣的电话,任西安才发简讯给程梨,说去接她。

晚上他约了人,都是他在国家队时的队友。

聚餐的地点不在外面,在他退役后做了教练的同门师兄齐迹的家里。

人不算多,辈分大的只有他过去的主管教练郑铎,还有程梨过去见过的甘霖那几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