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英的梦想,仿佛彻底破灭。

可是——

林渊轻轻反手,按住明月握着轮椅推柄的手背,慢慢向后抬起头,仰望站在他身后的明月:

“就像你对我说的,让我连同孟英的人生一起,好好珍惜,回到我爱的人身边一样,也请你,连同孟英的梦想一起,好好努力,回到我们共同的赛场上去,明月,请你!”

明月听了,倏忽潸然泪下。

“好。”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我催眠,评论是被抽掉的~

躲起来咬手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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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3章 回归 ...

明月一只脚踏上前来接林渊和乔小红的白色面包车,一只脚仍踩在孟家村的地面上,双手扶住车门,忍不住回望。

阿爸阿妈还有阿嬷,齐齐站在自家院门口,微笑着向她挥手。

“到了以后,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孟海扬声对女儿说。

“明月…”阿妈舍不得女儿,却又不想耽误女儿的前途。

阿嬷却洒脱得多,只是微笑着对明月说了声:“加油!”

车上的乔小红轻轻叫了她一声,“明月…”

她怕明月在最后时刻退缩,她怕这一次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她最怕错过这一次,明月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重返赛场了。

明月听见乔小红的轻唤,脚下微微用力,整个人进到面包车里,回身朝家人挥手道别,“阿嬷,阿爸阿妈,再见!”

与林渊同来的,孔武有力的男助理轻轻拉上面包车的门,面包车平稳地驶出孟家村,往清江方向而去。

林渊的轮椅停在改装过的面包车车厢后侧,除了轮椅本身的刹车,还有安全带将他和轮椅固定在面包车内,防止突然刹车或者冲撞导致他从轮椅上跌下来。

那孔武的男助理则坐在他的旁边,表情严肃。

林渊微笑着对明月摊摊手,“他就这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面孔,对谁都这样,你别介意。”

坐在明月边上的乔小红当即横了男助理一眼,显然是领受过他冷肃面孔的“威力”了。

明月好笑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乔小红在路上开始向明月面授机宜,趁机洗脑。

“十月要在清江举行全国运动会,是你复出的最佳时机,错过全国运动会,大型的国内赛事,要等到明年。而国家队召集工作在年底前就结束了。”

明月抬眼看向好友,为什么?

乔小红信心十足地一笑,“离全国运动会还有两个多月时间,足够你进行强化训练,恢复状态。到时候你以个人名义报名参赛——”

乔小红大力挥手,“林渊和我都已经从不同渠道了解过,可以以个人身份报名,只要通过预赛,进入决赛…”

明月笑起来,“哪里有那么轻松简单的事。”

“的确没有那么轻松简单的事。”乔小红承认,“这两个月你要接受魔鬼般的强化训练,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如果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毅力…”

明月哪里不晓得乔小红的言下只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好友的手背,“如果连这都无法忍受,我何苦回清江,一开始就不会跟你走。”

那一晚,在姐姐墓前,她答应林渊重回赛场,就意识到她要走的,是一条比一般选手更辛苦的路。虽然闽州队当初明确表示过等她安排好家里的事以后,欢迎她归队,但是这两年不断有新队员被选拔上来,没道理她说回去就回去,挤掉属于别人的机会。

明月有明月的骄傲,她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回归。

她并不担心训练的艰苦,她只是不放心家里的老阿嬷和心灵创伤始终没有痊愈过的阿妈,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兼顾比赛和家庭。

最后是阿爸替她做出决定,“阿爸支持你回去!家里有我,过两天你姨婆会从卓家村过来,帮着一起照看阿妈和阿嬷,你只管放心回清江去!”

乔小红反手用力握住明月的手。

明月微笑,知道前面这条异常艰苦的道路上,有好友做她最坚实的支持,无疑是幸运和幸福的。

车到清江,乔小红背着自己小小的牛仔双肩包在临海广场跳下车,朝车里的林渊和明月挥挥手,“我自己坐班车回运动队,我们电话联系!”

说完潇洒地融进临海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快就找不见她的背影。

面包车随后将林渊和明月载到清江市一处别墅区。

当明月看到在自己眼前缓缓左右开启的黑色雕花铁门时,不由得目瞪口呆。

铁门之后,是一条两旁栽满高大悬铃木的宽阔车道,深长得看不见尽头。七月正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手掌状树叶,在地面上形成斑斑驳驳的心形光影。明月只能在树梢后面,隐隐看见一角瓦红色的屋檐。

“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作主,请你到我家暂住,请别介意。”林渊在车子开进铁门的时候,略带歉意地对明月说,“先在我这里安顿下来,如果你不习惯,我们再另想办法。”

明月点点头。她其实对饮食起居没有过高要求,只是没想到林渊浅-草-微-露-整-理会带她到这么豪华的别墅来。

面包车在车道上开到尽头,豁然开朗,明月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绕过草地就是她远远看见过一角屋檐的别墅。

司机在别墅门口宽敞的门廊前停车,冷面助理解开轮椅上的保险带,然后从车上挑下来,打开车厢后盖,拉出两根承重板,斜搭在地面上,司机将林渊乘坐的轮椅背朝外慢慢自承重板上拉下来,冷面助理全程自旁保护。

等轮椅的四个轮子安全着地,立刻有保健医生样子的中年男子迎上来,接过轮椅的控制权,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埋怨:“稍微好一点就往外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母亲?”

林渊似笑非笑地朝明月招手,“明月,这是我的康复师黄医生。黄伯伯,这是我的客人,孟明月。”

明月向黄医生点点头,还来不及打招呼,黄医生已经推着林渊大步往别墅里走,“走,我要给你做几项常规检查。”

林渊只能勉力侧头说,“明月,房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卫一会领你去,你别拘束。”

然后就被黄医生推着消失在偌大别墅的一扇门后。

冷面助理卫一则低低说了声“请跟来”后,就惜字如金地在前带路。

当卫一推开别墅二楼东翼一扇卧室的门,侧身让明月进入房间后,随即替她关上门离开,明月站在偌大一间卧室里,傻傻地“哗”一声。

卧室被一面巨大的书柜分隔成两个部分,书柜前面的空间被布置成雅致的起居室,有素净的沙发和玻璃茶几,简约的金属落地灯。绕过书柜,则是铺着雪白被褥的大床,床的一侧是落地玻璃长窗,外头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另一侧则干净整洁的洗手间。

明月将自己的帆布背包放在茶几上,趋近书柜,去看那满满一柜的书。

书柜上的书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天文物浅-草-微-露-整-理理,文学美术,科幻武侠,涉及十分广泛。

明月信手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脊上印着“时间简史”字样的书来,随手翻了翻,发现这是一本讲述“宇宙是这样形成,时间是什么”的书籍。

明月轻轻合上时间简史,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柜上。

她不知道太过艰深的道理,对宇宙的形成和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什么了解,她只知道,时光无法倒流,人生无法重演,活着的人所能做的,惟有心怀对逝者的思念,连同他们的那一份人生,努力的、勇敢的、好好的活下去。

明月稍事休息,打电话回家向家人报平安。

阿爸在电话里殷殷叮嘱,出门在外,自己注意添减衣物,饮食要有规律,最后对她说,“阿爸对你的要求不高,阿爸不在乎你得不得冠军,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你把虚度自己最好的年华。所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做好自己,全力以赴就行…”

“我知道了,阿爸。”明月挂断电话前,对着话筒,轻声说,“谢谢你,阿爸。”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阿爸有没有听见她的感谢,但这已不重要。

中午林渊拨内线电话上来,叫明月下楼吃饭。

两人在楼下厨房外的小餐厅碰头,他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洗去一路的疲惫,人也精神很多。

他招呼明月落座,“我吃的比较清淡,你则要从现在开始严格遵循运动员的饮食要求,所以我们吃的不一样,你别眼馋我的鱼生粥。”

明月想微笑,可是看到林渊艰难的用手拿起调羹,将面前碗里的鱼生粥送到嘴里,又用叉子叉起一块切成三角形的蔬菜鸡蛋饼,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胸臆中顿时充满酸涩。

见明月盯着他一霎不霎,林渊笑着晃了晃叉子:“想吃?”

“看起来很好吃。”明月将酸涩咽下,尽量不流露出来。

林渊将面前的鸡蛋饼盘子微微向明月的方向推了推,“只许吃一块。”

说罢朝明月眨眨眼。

明月夹起一块来,咬了一小口轻轻咀嚼,鸡蛋饼煎得两面金黄松脆,里头是用水焯烫后剁成末的芹菜,和了细细的笋丝与肉糜,咬在嘴里香脆可口,味道出人意料的好。

和她面前的卤牛肉、炒时蔬,骨头汤配白米饭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见明月吃得津津有味,林渊露出一个淡淡释然的微笑,“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每天晚上的点心时间,可以奖励你。”

明月点点头,“好啊。”

两人在轻松的气氛中吃完午饭,饭后林渊领着明月参观别墅,重点介绍别墅后院的运动设施——标准二十一点五米长,十五米宽,五米深的练习跳水池,池边配有一米板、三米板同十米台,一旁有一座宽敞的陆上体能练习房,一应设施齐全。

“…我以前…回家的时候,就在这里训练,风雨无阻,从不间断…”林渊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跳水的热爱与回忆,外人觉得他是跳水天才,但是很少有人看到过他为这项运动所付出的努力…”

明月找不到任何言语安慰他。

他却没有在回忆里逗留太久,努力伸手指向跳水池,“从明天开始,你就在这里进行强化训练——”

在明月还来不及发表任何感想的时候,他向明月微笑,“——而我,将会是非常、非常、非常严厉的教练!”

作者有话要说:这销.魂的抽抽~

我天天都更啊~亲们要包评论哦~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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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4章 林渊的手段 ...

明月以为自己重回清江,晚上会激动得难以入睡,可是真到了熄灯时间,却并不辗转难眠,沾上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清早,生物钟自动将她唤醒。

明月洗漱完毕,换上从家里带来的运动服,拉开卧室的门。二楼走廊上静悄悄的,整幢别墅仿佛还沉浸在睡梦中。明月在走廊上轻轻前行,下楼。

门厅处的西洋落地钟上方的天使展翅俯瞰苍生,钟摆在菱形玻璃窗后有节奏地来回摆动,随着秒针的轻轻移动,分针正一点点指向罗马数字六。

明月吸一口气,推开门,有些意外地看到林渊已经坐在轮椅里,静静等在门廊上。

林渊向明月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秒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罢。”

明月做了一会儿热身,然后想他点点头,“我准备好了。”

林渊望着门廊外面足球场大小的草地微笑,“从这里出发,绕草地两圈,正好是一千米,现在开始计时。”

明月深吸一口气,跑进充满了青草和露水气息的清晨里。

一千米,少体校时的标准是不得多于五分钟,而近乎两年没有真正意义上训练过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达到最低要求。

明月身后,林渊驱动轮椅,慢悠悠地跟上来,

晨光里只见穿一身蓝色运动服的年轻女孩子,晃着脑后的马尾辫子,绕着草地奔跑,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偶尔提醒她注意步伐节奏。

别墅底楼的偏厅里,黄医生、卫一还有老花匠、胖厨师统统挤在落地窗后面,望着晨光里两个人的背影。

“这样行不行?小少爷的身体吃不吃得消?”胖厨师嘀嘀咕咕地问黄医生。

“我倒觉得小少爷的气色比刚从那个什么兰回来的时候好很多。”老花匠十分不以为然,“年轻人就该多交交朋友,多活动活动。”

卫一瞥了老花匠一眼,不予置评。

黄医生看一眼腕表,“多活动是好事,但要视身体情况量力而行。”

胖厨师同老花匠齐齐“嗛”了一声。

黄医生耸肩。

胖厨师和老花匠完全处于一种盲目崇拜的状态,乱操心,瞎乐观。

三人还没有打完嘴皮子官司,草地上明月已经跑完两圈,正在一边抖动四肢放松肌肉,一边慢步迎向跟在她后面的林渊。

“用时多久?”明月微微弯腰,去看他手里的秒表。

“五分二十七秒。”林渊微笑,“等一会儿罚做半小时弹跳练习。”

林渊的严厉出乎明月意料,即使他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吃过早饭,林渊把明月带进偏厅,交给她一张考卷,“今天先做语文,摸一下底,看看你的功课还记得多少。”

“林渊…”明月不知道自己心底略过的,究竟是感激,还是酸楚。

“没有讨价还价!”林渊斩钉截铁,“半小时以后我来收考卷,你最好抓紧时间了。”

林渊控制轮椅,离开偏厅,留明月独自在里面做高中语文考卷。

“我送你回房间罢。”黄医生从门厅的一角走出来。

林渊点点头,自从醒来,他就彻底失去下半身知觉,最初必须依靠成人尿布来解决排泄问题,那是最痛苦的阶段,对自己身体毫无掌控,吃喝拉撒都不由自主,于一向严格自我要求的他来说,无疑是地狱般的日子。

虽然后来在黄医生的帮助下,逐渐养成定时的习惯,但是这种并不完全可以控制的局面,还是时时使他产生挫败感。

“她——不会在意。”黄医生淡淡说。

最初不是没有请过更温柔更有耐性的女看护,但当她们慕林渊之名而来,试图通过照顾他而培养感情,却又无法忍受长期面对一个下半身终生失去知觉的男人而打退堂鼓,寻找各种借口离去的时候,林渊有一天终于不想再忍受这一切:“找个男看护罢。”

至少男看护不会对他存有不必要的幻想。

黄医生实在见过太多从一开始表示“我不介意”、“我不嫌弃”,到后来逐渐失去耐性,磨光了所有的柔情,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对不起”的例子。

即便是家属,到最后也难免疏于对患者的情绪照顾。

但这女孩子不同。

她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过早地饱经沧桑,所以能感受别人的痛苦,而不加以刺探。

“…晚上,训练结束以后,给她安排按摩罢。”林渊轻声交代一旁的卫一。按摩能帮助明月放松关节及四肢肌群,解除大运动量后造成的肌肉酸疼和不适,让她尽快适应强化训练。

明月随后的日子,即使不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也相去不远矣。

林渊诚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严厉的教练。他以当年要求自己的标准,加倍严格要求明月,不仅仅在运动上,也在学习上。

明月的文化课摸底结果在预料之中,语文成绩最好,外语成绩垫底。林渊为此特地请回清江最有名的数学同外语老师,为明月补习功课。

周末乔小红从闽州运动基地打电话给明月,从听筒里传出明月弱弱的声音,“嗨…小红…”

乔小红笑起来,“很辛苦?”

“何止辛苦!”明月坐在偏厅的沙发里,动一动脚踝,“停下来,再从头开始,关节韧带都硬了,要重新再把韧带拉松,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关节喀啦啦作响。”

“坚持住!”乔小红在电话里为明月打气,“你是再苦再泪都不怕的孟明月!你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孟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