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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跪在受罚祠,对着佛祖匍匐跪拜。

她问他心里可有他的时候,他坚定地说心中只有佛祖。然而此时面对慈悲的佛祖,他却再也做不到问心无愧地说出心中只有佛祖的话。

“雪无。”怀道住持站在门口,抚着长须。

雪无身形微晃,他伏地跪拜不敢起身,语气灰败:“师父,弟子破了戒。请师父责罚,即使被驱逐出寺,也……”

清泪落在他的手背,接下来的话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跟为师来。”

“是。”雪无起身,默然跟在怀道住持身后。

怀道带着雪无去了庭院,站在回廊望着八角亭里的风无和山无。

“我娘给我做的鞋可舒服了!”

“你又下山回家了?”

“嘘!别让师父听见了……”

小十二从假山上探出头,笑呵呵地说:“可是我听见了!我要跟师父告状去!”

“你你你!小十二你赶紧下来。”

“不,我要跟师父告状说六师兄放不下凡世!”小十二一脸的调皮。

风无指着他笑起来,挑起眉问:“果子糕要不要吃?”

小十二伸出小手:“我要五块!”

“成交!”风无假装勉为其难地同意,伸开双臂把小十二从假山上抱下来。

“嘘!”山无在一旁笑,“你们两个小点声儿,一会儿被二师兄听见了,小心受罚。”

小十二苦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压低了声音:“二师兄最死板了……”

雪无转头去看怀道住持的表情,怀道住持只是浅浅的笑着,颇带着点慈祥的味道。他挥了下手,带着雪无悄声回到受罚祠。

怀道住持望着金身佛像,眼中一片虔诚。

“但凡生灵皆有所欲。七情六欲,欲有不同尔。为师圆寂之日,你和众师兄弟可会悲痛?”怀道淡淡笑着,“一味的克制心中所欲能成为佛门清净弟子,却成不了佛。”

雪无猛地抬头。

怀道慈悲地望着雪无,道:“雪无,你悟性极高,是为师众多弟子中最得意的那一个。但自从遇见那个女人,你的心便乱了。”

“弟子惭愧!”

怀道摇头:“为师早料你有这一劫,是为师纵了你这一遭。世间之事本无绝对的对与错。三千繁华虽过眼云烟,却有它让人痴迷之处。去吧,遵从自己的本心。成佛与逍遥皆在一念之间。”

怀道缓步离开受罚祠,而他的声音却留在雪无耳畔久久不歇。

雪无对着佛祖恭敬跪下,他双手合十虔诚诵了一夜的经文。天亮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恢复了树下抄经书时的干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极浅极浅的弧度,一派随和从容。

他将佛珠放在蒲团上,起身走出受罚祠,面带微笑地下山去。

山上,小十二拉怀道住持的袖子,不解地问:“师父,七师兄去哪儿?”

“去他该去的地方。”

小十二挠了挠小光头,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怀道大师低着头望着身上的红色袈裟,缓声道:“等他想穿上这身袈裟的时候。”

·

倪胭开门,看见雪无站在门口。

倪胭问:“和尚为何而来?”

雪无微笑回答:“为你而来。”

倪胭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和尚……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向一侧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门重新关上,屋内的光暗下去,一片晦暗。光从窗棱间照进来,照亮了几许跳跃的尘埃。

雪无转过身,将手搭在倪胭的腰侧。

倪胭弯起眼睛,娇娇地笑:“和尚,你该不会是真想和我快活了吧?”

“是。”

倪胭微怔,重新望进他的眼。他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是倪胭见过最干净的眼眸。她慢慢收起笑,眉心轻蹙。

雪无低下头,动作极为缓慢地贴上倪胭的唇。四唇相贴,他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试探。

倪胭偏过头避开,眯着眼睛瞧他,她指了指天,低声喃语:“和尚,你的佛看着呢。”

雪无淡然地笑着,一脸坦然。他说:“佛祖不仅能看见你我,也能看见我的心。”

他搭在倪胭腰侧的手试探着微微收紧,又缓慢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搭在倪胭另一侧的腰身。慢慢地将女人揽进怀里。

微屈的小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虔诚的味道。

那种带着蛊惑意味的香变得更为浓郁,好像他已经彻底溺在了这种幽香之中。他将倪胭抱在怀里,慢慢低下头,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凑到她白皙的脖侧闻了闻。

他嘴角的浅笑慢慢漾开。

一种喜悦逐渐蔓延,这种喜悦他很熟悉。从小在寺中的时候,每一次师父夸他有佛缘,悟性极深时,他心里便是这种欢喜。

但凡生灵,谁能彻底隔绝七情六欲?真正做到无悲无喜,又无欲?

没什么可耻的。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扯开倪胭腰侧的系带,她身上的绫罗裳松开,那种幽香越发浓郁了。

他用这双捧着经书、捻着佛珠的手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红纱褪落,露出女人完美的身子。

他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身体,干净的眸中一副极为认真的神情,虔诚得不像话。

倪胭含笑望着他,手指抚过他头上的受戒。手指缓慢下移,抚过他温柔的脸颊,落在他的肩上。她掌心下是他的干净僧衣。

倪胭忽然轻笑了一声,无奈摇摇头:“不行,我总觉得我在玷污你。”

她从雪无的怀里退出去,甚至侧过身去。

她睡过很多男人,可偏偏这一次,她下不去手。有一种很不忍心的感觉。

雪无朝前迈出一步,重新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众生平等,没有谁玷污谁的道理。”

倪胭咬了下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老实说,我以前是骗过你不少。可我对你说过的话也不完全是假的。我真的是青楼女子。妓,妓你懂吗和尚?你懂的吧。”

拜托,别让她再说得更清楚了。对着雪无身上的这身僧衣,她有点开不了口。

“那又怎样?”雪无不解地问。

“……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抓我吗?因为我以前是他的皇后,而且还生过两个孩子。”

倪胭再去看雪无,雪无仍旧浅浅地笑着,眼中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倪胭忽然笑了。

“行吧。”她偏着头,摘下发间的步摇,乌黑的长发落下来,落在白瓷一样干净的身上。

和尚,这是你自找的。

倪胭拉着雪无的衣襟将他推到床榻,她跪坐在他身边,俯下身来吻他,技巧性十足的吻勾人魂魄。

涂着丹蔻的手扯开他身上的僧袍,扔到地上。

温柔的吻缓慢下移。

倪胭抬眼瞧他,终于见他的眼中攀上了情.欲。

雪无抬手去拿桌子上的酒葫芦,扯开塞子,将浓香的酒灌入口中。他擦去嘴角的酒水,笑:“其实酒的味道不错。”

倪胭凑过去舔干净他唇角的酒渍。

她跪坐在他身边,微微弯着腰,纤纤如葱的玉指优雅擦掉唇上的酒,在灰暗的木屋中,姿态动人心魄。

雪无喉间微动,放在一侧的手握了又握,终于抬起来握住倪胭纤细的胳膊,微微用力一扯,将她拉到一侧,俯身压在她身上。

他极近极近地望着倪胭的眼睛。

他是温柔的,也是笨拙的。

倪胭出奇地耐心,握着他干净的手一路指引着他,教着他。

合二为一时,倪胭问他:“和尚,你真的不要你的佛啦?”

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唇:“贫僧今日只想要你。”

倪胭一阵娇笑,忘情地吻上他的唇。然后教着他慢慢解锁新姿势、新玩法。

一夜颠鸾倒凤。

哦,不止一夜。

雪无在这处农家小院住了一个月,每一日每一夜都和倪胭厮混在一起。他的僧衣和她的红衣落在一起,纠缠在一起。他夜里常在倪胭的耳边说着取悦她的话,认真的样子就像曾经虔诚诵经的模样。

倪胭趴在他胸口,望着他的眉眼,开口:“和尚,再说点情话来听听。”

雪无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贫僧痴恋你的身体,想余生日日夜夜与你相伴。”

倪胭笑,笑得双肩抖动。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雪无的怀里,轻声问他:“和尚,你心中的佛呢?”

这不是倪胭第一次问他。可是他和之前每一次一样,都用沉默来回答。

倪胭不再说话,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她知道他并没有放下他的佛。

白石头说雪无没有七星图,攻略过程一无所知,等攻略成功的时候,他的七星会在一瞬间亮起来。

他的星图没有亮,他心里记着他的佛。

·

骆孟赶回来的那天听五婶说倪胭醒了过来,他顿时大喜,激动地冲到倪胭房间将房门推开:“烟娘!”

床榻上,是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骆孟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对、对不起……”他落荒而逃,一口气冲出院子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再一口气跑回来,将开着的房门替她关好。

他后背抵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果不这样,他觉得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实在吓人,恐怕心脏会随时从嗓子眼跳出来,一命呜呼。

房间里传出来女人的娇喘之音。

他木讷地抬步,走到庭院枯树下,在石凳上坐下。又是一年寒冬腊月,皑皑白雪将整个世界温柔覆盖着。

他一身银色铠甲,好不威风。

他想告诉她,他手里的兵马已经从八千变成了八十万。

他想告诉她,他杀了很多人。

他想告诉她,他几次差点死在战场上,可是他不能死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也要留着一口气回来见一见她。凭着这一口气,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活下来。

他想告诉她,他懂什么是战争了。

他想告诉她,她给他的药很有用,如今他脸上的疤痕竟然真的不见了,可是他仍旧戴着面具。因为他怀念她弯下腰来,手指亲昵地叩响他脸上的面具,夸他棒。

·

房间中,倪胭发出餍足的低音伏在雪无的胸膛。

雪无修长干净的手指卷着她的长发,说:“贫僧居然从未喊过你的名字。你叫李烟儿,烟儿。”

倪胭想了想,摇头:“不,我叫厌。没有姓,单名一个厌字。厌,令人厌恶的存在。”

雪无沉思了片刻,说道:“应当是永不厌。”

倪胭笑着从他身上起来,她起身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外面真的变天了。和尚,我要走了。”

她站在床旁,回头望着雪无。

雪无干净的眼眸缩了一下。他问:“可还会再见?”

“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们躲在这里快活了一个月,也到了各回各位的时候了。”

雪无沉默地望着她。一种不舍的情绪慢慢在他心头蔓延。

倪胭穿好衣服,俯下身来吻了吻他头上的受戒,温柔地说:“雪无,你不属于这三千红尘。也不应该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你的佛,你的苍生在等着你。”

倪胭将柔软的长发挽了起来,插上点翠的碧玉簪子,回头再望他一眼,推门出去。

又下雪了。

倪胭走入雪中,朝着骆孟走去。她将手搭在骆孟的肩上,笑着说:“回来了?”

骆孟一惊,急忙抹了把脸,慌忙转身站起来,低着头,讷讷地应了一声:“嗯啊。”

倪胭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望着骆孟俊朗的五官,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可是顺眼多了。

“果然好了呢。”

其实她可以在瞬间消除掉他脸上的疤痕,可是这里毕竟是凡间,她便没有那么做,只是让药效变轻,让他脸上的疤痕逐渐消掉。其实骆孟的长相的确不错,属于很俊朗的类型。大概段敬仪当初也是为了生出来的孩子好看,才从侍卫里挑出相貌出众的。

倪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骆孟。

以前骆孟太过畏首畏尾,性子有些让倪胭不喜。如今他换上戎装,而且经历了战场的打磨,这个大男孩终于变成男人了。

倪胭抬手抚过他身上的铠甲,含笑开口:“这样穿好看多了,又威风又俊朗。”

骆孟仍旧低着头,闷声应着:“以后一直穿着!”

倪胭轻笑了一声,歪着头瞧他,打趣:“你训兵的时候也这样低着头的吗?”

骆孟愣了一下,慢慢抬头正眼望她。

“想我了吗?”倪胭问。

骆孟点头。他先是缓慢地点头,紧接着又重重再点头。

倪胭笑,笑得风华璀然。她望着他,张开双臂,冬日的风吹拂着她宽大的红衣袖口,绫罗裳也跟着向后吹拂,整个人像要飞起来一样。

骆孟扯开嘴角,露出干净的牙齿,弯下腰来,用力抱住倪胭。

倪胭的手臂环过他宽大的腰身,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雪越下越大了。

倪胭下巴抵在骆孟的肩窝,望向门口的方向。

雪无站在门口,一身干净的僧衣。

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个人遥遥相望。

雪无双手合十,慢慢合上眼,朝着倪胭虔诚地作了一揖。

倪胭微微点头,眼尾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

第二日,倪胭骑上马,跟着骆孟赶去军中。

雪无踏过皑皑白雪回桑玄寺。一路上他见了很多流民、土匪、敌国军队。居然是腊月二十九,马上要过年的时候,可是这天下百姓再也顾不得什么年不年、节不节。

桑玄寺的僧人都搬到了塔中,偌大的寺庙挤满了流民。

小十二手中握着棍棒,哼哼哈哈地跟着大师兄练武。

山无和风无一起抱着一个快要生产的妇人,不停劝慰:“女施主再忍一忍,隐婆马上就来了!”

苍老的怀道住持睁开眼,抬头望着慈悲的佛祖,微微一笑。

第53章 圣僧与妖花魁〖13〗

第53章

宫中。

段敬仪握着铭李的手, 手把手教他写字。他一回头,瞧唯烟握着毛笔发呆, 他便放开铭李,让他自己写字,朝唯烟走去。

唯烟吐吐小舌头,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小声说:“父皇,是我偷懒啦。我再也不敢啦。不过……父皇这么疼我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对不对嘛?”

段敬仪有些恍惚。

他是和李烟儿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仍旧记得李烟儿小时候的一颦一笑。

唯烟和她母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父皇, 你怎么啦?”唯烟好奇地眨着眼睛,父皇怎么又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