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会在什么时候都存在,几乎可以说是与人类共同发展的,尽管他们时兴时衰,却从来没有远离过人类的生活,在这条胡同里,就有一个被称作‘铁手’的帮会。

这个帮会的大哥姓铁,具体的名字已经不可考证了,反正比他地位低的人不敢叫,比他地位高的人不屑叫,据说他的手上练过硬功,极其厉害,手段又极其残忍,长安城的乞丐和地下ji馆的姑娘都闻名色变,他的手下大约有三、四十号人,平日里都是靠敲诈商家和摊贩过活——当然,他们只敢对付那些身后没有什么强力靠山的人,有根底的商户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敢招惹?

就像现在,一听说薛万彻大将军的管家来访,他立即从小妾的被窝里爬出来,趿拉着拖鞋就跑出来了…与热情无关,薛管家说了,四个呼吸不见人,铁爪帮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管家大人,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吩咐?”铁手此时像个哈巴狗似的站在薛管家面前…没办法,在人家面前,就是一条虫,对方甚至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只要往墙上瞅一眼,他就得自己去撞墙,因为那已经是对他的恩惠了。

“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些小事情要麻烦你一下。”薛管家尽管瞧不起这种混黑道的痞子,但现在用得上他们,所以还是装作一付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事?

小事还用得着将人从被窝里提出来,还限时出来,相信你才怪!

不过,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铁手还是卑躬屈膝地请教有什么吩咐。

“之所以找你,是因为那块地方恰好在你的地盘上,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薛管家貌似随意地道,“还记得醉仙居吗?现在改名叫做鹿鸣春,好像过些日子就要开业,你给我盯着,等它开业那天先进去砸它个稀巴烂,然后日日去骚扰,一直到它关门那天,你明白吗?”

“我明白,大人,可醉仙居是柳宗臣大人的店面,小的实在是不敢啊!”铁手面露难色地说道。

薛管家的脸上顿时出现一片戾色,冷冷地道:“姓铁的,别在老夫面前耍花样,你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会不知道醉仙居已经换了东家?”

铁手面色一怔,旋即惶恐地道:“大人,小的是真不知啊!”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道:“小的知道醉仙居要出兑的消息,可直到现在,掌柜的还是那个姓袁的老儿,小的以为那只是说说而已。”

薛管家脸上的怒色稍敛,道:“告诉你,醉仙居的东家已经换了,我和薛大将军不会害你,这件事情你尽管放心去做,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万一他们报告官府怎么办?”铁手迟疑地问道。

薛管家脸色一沉,“铁手,你是在推托吗?”

铁手心里一哆嗦:“铁手不敢,只是担心误了大将军的事情,辜负大人的信任。”

薛管家冷哼一声,沉吟片刻道:“你尽管放心好了,长安县那边我会去疏通,到时候你们手脚快一些即可,他们不会去得太早。”

“是,那小的就放心了。”铁手立即点头哈腰地应承。

等送走薛管家几个人,铁手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坐在房中沉吟不语。

一个身材瘦削的身影溜了进来,却是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奇怪道:“大哥,不过是一件小事,至于就将您难到了吗?”

“小事?”

铁手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道:“如果真的是小事,那薛大将军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还用得着他薛管家大半夜的跑来找我?”

“薛管家只说是东主变了,却没说出东主的身份…要么是他们也没有查到,要么是他们也不敢动。可买得起醉仙居酒楼,哪个不是有钱的祖宗?如果是那些后台扎手的人物,恐怕到时候薛大将军是不可能伸手帮我们一把的。”

“那…大哥刚才为什么不拒绝?”汉子问道。

铁手的脸上出现一丝苦笑:“我敢拒绝吗?现在说‘不’,明天长安县就能把咱们兄弟请去吃牢饭!”

“那我们怎么办?”汉子一听,顿时着了急。

铁手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肖三,从今天起,你负责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盯着那个…鹿鸣春,一定要弄清楚他们的东家是谁,我可不想咱们这几十号兄弟都莫名其妙地扔进去。”

“大哥明见!”那个叫肖三的汉子很是露骨地送上了一顶高帽。

铁手瞪了他一眼:“去他娘的明见,当初决定混黑道的时候,就知道这是短见!”说完,他摇摇头,转身走进了里屋。

在秦王府的一个房间里,李承乾打发走服侍他的女官和侍女后,又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桌前,重新点上蜡烛,从一摞书的后面摸出个纸包,然后打开纸包,取出那支铅笔,爱不释手地端详了一会儿后,他找出个本子一板一眼地写了起来。

门外传来轻轻的轻轻的敲门声,李承乾一愣,连忙找东西将烛光遮了起来,却并不前去开门。

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承乾,你就别装了。”

“舅舅,您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承乾脸上顿时出现喜色,连忙冲过去将门打开,“舅舅,您不是和父王去江淮打杜伏威了吗?呃,母亲,您也没睡?”一看到跟在长孙无忌旁边的秦王妃,李承乾的小脸立即垮了下来。

长孙无垢脸色一沉,道:“承乾,果真让你舅舅说中了,竟然还不休息?”

“娘,孩儿只是今天得到个新物件,觉得欢喜,所以才睡得晚了。”李承乾老老实实地答道。

“是什么新物件?”长孙无忌牵着李承乾的手,和他走进书房,长孙无垢无可奈何地瞪了李承乾一眼,也走了进来。

等长孙无垢和长孙无忌落座之后,李承乾献宝似的将那支铅笔拿给母亲和舅舅看,“这是先生给我的,叫做铅笔。”

“铅笔?干什么用的?”长孙无垢问道。

“这…似乎是写字的。”长孙无忌拿着看了一会猜测道。

“还是舅舅聪明。”李承乾立即高帽奉上,“舅舅,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父王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千岁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杜伏威已经有意投降了,我这次回来是给平阳公主送寿礼的。”长孙无忌起身来到桌前看李承乾用铅笔写的字。

“有点儿意思…咦,这是什么?”长孙无忌随手拿起那个包钢笔的纸包…皱皱巴巴的,上面是一个成型躺椅的草稿,比例上虽然有些不合适,但画法却是规规矩矩的,三视图俱全。

长孙无忌那是什么人?

在李世民手上,也是头号的谋臣,李承乾看了没有当回事,他看了一会儿却是啧啧称奇。

“哥,什么东西能够让你觉得惊奇?”长孙无垢也好奇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让他啧啧称奇的东西,绝对差不了。

过去看时,只见在这张皱巴巴纸上,画着三幅图形:上面两幅都好认,分别画的是那张怪椅子的正面和侧面的图形,而第三张画面…画得似乎也是那张怪椅,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从上面向下看!”长孙无忌提示道。

“哦,果然如此!”长孙无垢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别说,聪明人的立体感都挺强,她马上领会至了,点点头,“是从上面往下看的平面图形。”

“不错,这种绘图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孙无忌点点头,对李承乾说道:“承乾,这张图纸送给舅舅好吗?”

李承乾看他的眼神觉得莫名其妙,点点头:“反正那东西都是要扔的,舅舅既然需要它,那就拿去吧。”

第一卷乱世第一百一十二节庆生

第一百一十二节庆生

天朦朦亮的时候,小婉拿着一张单子给厨房下了食谱,然后便带着昨天用了一下午时间画好的图纸出府。

大清早马车不太好找,走了两条街口才遇到一辆,匆匆地去了自己在东城的宅子。张孝正抱着枕头好睡,被家人叫起来的时候还是睡眼朦胧的,听说是小婉一早过来,这才恋恋不舍地跟枕头告别。

“小姐,你有什么事情派紫鹃姑娘吩咐一声就行了,这大清早跑出来多危险?”张孝虽然知道小婉也是一身的功夫,却还是责怪了一句…这长安城大了去了,什么鸟儿都有可能有,万一小婉真的出事,他回去如何向夫人交待?

“长安城是天下脚下,能有什么事情?”对于张孝的谨慎,小婉颇不以为然。

“小姐,鹿鸣春是小姐从那位薛大将军手里截过来的,如果他要记恨小姐,很难说不动什么手脚。”张孝提醒道。

“噢…有这么严重吗?”小婉犹豫了。

“那可难说,看事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小心无大过。”张孝见小婉把话听进去了,心里稍稍放心。

“嗯,我会注意的。”

小婉点点头,将拿来的图纸向桌子上一铺,道:“城外庄子里不是有几个木匠吗?让他们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两件家具打出来,记住,中间接合的地方务心巧妙、结实,要多琢磨一下花样,别做得粗俗不堪。对了,要多打两套。”

张孝为人仔细,听了一半便对小婉的意图理解得差不多,在家里的时候,小婉就是通过他向下面的工厂传达任务,对于图纸他还是看得懂的。

捧着那几幅图纸反反复复地看,一边看一边问出了一大堆问题,直到小婉将所有的问题解答完比后,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略为想了一下之后,他对小婉道:“小姐,依小人之间,干脆就正式开始生产家具好了,借这个机会一并宣传了。”

“嗯,你把这图纸描一份送回去,由木器厂那边加工出胚料,过来组装、上漆。”小婉补充道。

“但是,小姐,小人还有一个顾虑。”张孝高兴了一会儿,却又皱起了眉头。

“什么顾虑?”小婉问道。

“小姐,家具这种商品,做法并不困难,就算能够风靡一时,却难以抵挡同行群起仿效,虽然赚钱但恐怕不能长久。”

小婉笑了,没想到张孝还能够想到这一点,居然还没有生产出来,就考虑外面的跟风和盗版。

“放心吧,抢占市场就是抢占先机,凭我们的人脉、宣传手段和生产方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其他人很难比得上我们。另外,你先在城里招一批人,将长安城的能工巧匠都捏在自己手里,这年头谁掌握了人才,谁就掌握了财富。”小婉说道。

跟风仿效这种事情,即便是法律健全的现代社会也无法杜绝,何况是这个时代?小婉根本不打算解决盗版的问题,只要在销售和成本上下功夫,除非是成规模的盗版,否则没有人能够比她的制造成本更低。

“是,小姐,五天之内,我就让人将成品送给小姐。”张孝保证道。

听到张孝肯定的回答,小婉心里便是一阵轻松…一个好汉三个帮,虽然她多了千余年的见识,脑袋里记的东西也不少,但如果没有一些合适的帮手,只怕在实行的过程中,就会让她郁闷死,现在她只需要把握住大致的方向,给张家和自己营造出一个适合的生存空间便行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公主府的热闹也一日甚于一日,在平阳公主生日那一天,这种喧腾也就达到了最顶点——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由于公主生病,府里很长时间都没听到欢歌笑语,连府里的耗子走路时都放劲了脚步,唯恐惹到哪位猫大爷不痛快。现在公主殿下痊愈,生日将近,也算是二喜临门。

大清早,外面就响起阵阵的爆笔声,小婉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来,却见窗外仅仅是晨曦初露,长叹声中起了身来,她知道今天这个日子注定是别想好睡了,幸好…她昨天睡得比较早。

唐朝初期,男尊女卑的思想没有那么厉害,尤其是平阳公主,不仅是李渊最疼爱的公主,更在李家皇朝定鼎关中的时候,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其夫柴绍亦是当世名将,在军中声威甚隆。因此,但凡有点儿身份的,只要有时间,都会来凑凑热闹?

送礼的人前几日就络绎不绝,今天天还没亮,迎客的爆竹就已炸响,小婉清楚的很,不折腾到天黑,只怕这些爆竹是再也不会停了。

懒洋洋的起身,只见洗漱用具、清水,甚至早点也都准备好了,屋子里一片寂静,紫鹃和雪雁二人想来一定是跑出去看热闹了。

院门口传来腾腾的脚步声,小婉抬头看去,却是雪雁急急火火地跑回来,老远都招呼道:“小姐,小姐——”

小婉失笑道:“干什么那么急?难道前院还走了水不成?”

这话有些不恭,不过小婉在这方面一向大大咧咧的,虽然公开场合很注意,但私下里说一说还是无妨的。

雪雁吐了吐舌头,道:“别说,厨房里还真是差点儿走了水,幸亏发现得及时,一桶水扑灭了,否则今天可就是个大不吉利。”

毒舌啊!

小婉吓了一跳,不敢再乱说话,问道:“什么事跑得那么急?”

“哎呀,”雪雁拍了拍头,“瞧我这记性,雯姑让我喊你过去,说是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

公主府别的事物不知道多少,就是不缺人,除了公府府原本的一些侍从外,还有她以往军中的女兵,哪里没人手?

心里嘀咕着,跟着雪雁去了寿堂…所谓缺少人手,其实就是公主身旁少了一个跟班的。不过,小婉的身份比较特殊——临时女官、裴夫人的义女、两位少爷的西席,因而她也有了一席座位。

公主殿下的生日…尤其是这个生日还有着死里逃生的喻义,当然不可能是草率为之,虽然驸马爷在外领军作战,但场面还是要做的,李渊甚至特地放大假,给群臣们祝寿贺生的时间。

作为皇帝,他并没有亲自到场,而是备了一份重礼,由太子李建成代表送过来,齐王李元吉尚在返京途中,秦王李世民和赵王李元霸也在战场上,能来的不过是李渊几个尚幼的儿女,也是满堂的热闹。

其余的客人主要是一些够得上品流的命女及宫员…小婉坐在平阳公主一侧没有注意到,在堂上的那些酒桌之间,还有一位她见过一面的客人——薛万彻。

薛万彻是跟着太子李建成过来的,虽然他也是一位将军,只可惜大唐朝官员太多,他这个将军…说实在的,在这种场合,他还真上不了堂面。

不过,他在堂上看得很清楚,当小婉站在平阳公主身旁的时候,他便认了出来,当时他还以为小婉不过是公主府的女官或者侍女,但看到她在平阳公主旁边有坐位的时候,便知道小婉的身份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尤其是太子李建成对小婉也是和颜悦色的,这就更令他惊讶了。

这时,一个侍女过来为他的桌上添酒,被他喊住问道:“女官,那位坐在公主殿下身旁的女官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生?”

侍女撇撇嘴…面生,我看你想混个脸熟才是!

虽然公主府的人不必顾忌太多,但能够过来庆生的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也犯不着得罪,便答道:“婉小姐是两位郎君的老师,公主上次得病就是她给治好的,而且还是卢国公夫人的义女,你可不要乱打主义喔!”说完,轻笑一声,娉婷而去,留下一个惹人遐思的背影。

“我呸!”

薛万彻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那个侍女误会了,不禁呸了一声,但他旋即想起一件事,他交待侄子给小婉一点儿颜色看看,现在显然是不合适,如果继续做下去,恐怕太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见鬼!希望那小子现在没有动手!”这个时候不能离开,薛万彻也只能希望侄子这次能够行动慢一些。

在众宾客贺寿完毕,开始觥筹交错之际,小婉见平阳公主的兴致比较高昂,便向柴氏兄弟递了个眼色。

柴氏兄弟立即起身来到平阳公主面前,祝寿的吉利话当然要说,然后柴哲威道:“娘,为了祝贺您的生日,孩儿和弟弟各写了一张字,给母亲贺寿。”

“哦?”

平阳公主眉头一光,大为动意,旋即对旁边的长孙无垢道:“无垢,自从让小婉教这两个小调皮以来,不仅课业大为长进,据说字也写得越来越好了。”

长孙无垢笑道:“哲威和令武两兄弟从小聪明伶俐,夏先生教得用心,当然会进步了,只不知写得是什么?”

当母亲的,最受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平阳公主眉眼带笑,道:“且把你们的字拿出来看看,是否入得眼?”

第一卷乱世第一百一十三节考较(一)

第一百一十三节考较(一)

柴哲威和柴令武对视一眼,将请人装裱好的礼物取了出来,刚要递给平阳公主,却被小婉递了个眼神阻止。

“娘,这是我的礼物!”

柴哲威明白小婉的意思,向旁边的一名侍女招了招手,那名侍女立即上前接过字轴,将它展开,向四周的宾客展示。

“好字!”

“好诗!”

在场的武将也就罢了,那些文官还有那些出身大家的贵妇们,多少对诗词歌赋或者书法都有涉猎,其中不乏高明之人。

柴哲威兄弟和李承乾所习的字是瘦金体,仿宋体字其实就是模仿瘦金体字的神韵而创,其特点是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有些联笔字象游丝行空。

近观者赞叹不绝,远观者亦见其形。此时,在座的一名少女起身款步上前,于字前曼声吟唱:

“三十阳春岂等闲,

几多辛苦化甘甜。

曾经沧海横流渡,

亦赖家中手足贤。

连日凝神新墨劲,

五更着意旧诗鲜。

如今但祝朝朝舞,

当信人生二百年。”

柴哲威向歌者微微一礼,以示谢意,然后向平阳公主微微一礼道:“孩儿祝母亲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平阳公主开心至极,连连点头:“好,好,字好,诗好,宁儿唱得更好!”

那起身吟唱的正是殷开山的女儿殷玉宁,听得平阳公主夸赞,微微一礼,便要回座。

“宁儿姐姐好偏心,我的还没有展示呢!”旁边的柴令武顿时暴露出小孩脾性,上前拉着殷玉宁的袖子不依,殷玉宁的小脸儿登时红了起来。

“呵呵,”平阳公主笑道:“那宁儿就勉为其难吧。”

这时,早有侍女上前将柴令武的字轴打开,虽然他的字比乃兄稍显稚嫩,但在这个年龄写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宾客们亦是大为赞赏,殷玉宁开口吟唱道:

“诚祈晨阳喻春暖,

祝词恳切表心间。

文韬武略划蓝图,

雅致靓颜心高远。

生诞六月夏暖时,

日逢亲朋献寿礼。

快燃生日寿火烛,

乐者前程星光路。”

席筵间一片掌声,平阳公主眉开眼笑,连旁边的长孙无垢都有些嫉妒了,低声道:“秀宁好服气,我若有女儿,一定要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

“王嫂,那可就说定了喔!”平阳公主笑道。

殷玉宁诵完后,起身回座,两名侍女正要将字画卷起,忽然从旁边一个席位上站起一个老者,喊了一声道:“且慢!两位小郎君的字挺拔不凡,容老夫一观!”

两个侍女愣了一下,目光看向平阳公主和柴氏兄弟。

柴氏兄弟对视一眼,忙上前行礼,口称‘先生’,那老者脸色稍霁即敛,摇头道:“老夫愚钝,这‘先生’二字,再体提起!”

座中平阳公主微笑道:“一列门墙,终生弟子。小儿不才,无福终日在先生的门下听从教诲,但这尊师之道却是万万不可违悖的,正要先生指点!”

“这位是谁啊?”

小婉纳闷,回头正看到李素妍在旁边看热闹,连忙问道。

李素妍掩口失笑,轻声解释道:“这位是翰林院的侍读蒋少文大人,他曾经是两位小郎君的先生,被捉弄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结果就再也不来了,今天…我估计他是有些气不顺了。”

气不顺?

应该和我没关系吧,小婉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正看到一双老眼正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四面相对,都跟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咦,看起来真是要找麻烦呢!”小婉撇撇嘴…这个冤家结得可真是无谓,有本事你找平阳公主啊,又不是我顶了你的位子。

小婉却是有所不知,那蒋少文是前朝的遗老,道德文章都不错,否则也不会选他给柴家兄弟当兼职老师,这本是李渊对女儿的爱护,大体上有爱屋及乌的意思。只是这蒋少文为人有几分迂腐,脾气又大,被柴氏兄弟捉弄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气得他痛斥两兄弟…说是‘顽劣不可造就’。

平阳公主当时虽然尚在病中,却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的儿子理亏,蒋少文说话虽重,却也还可以理解,便没有多理会,却也熄了将他找回来的心思。

而蒋少文事后也知道自己说话有些孟浪了,但毕竟年纪老大,抹下脸来赔礼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也担心再去公主府上,会惹来更大的难堪…却是在前几日,有同僚在他眼前提及平阳公主病体已愈,而且两个孩子都有了新西席,学业大有长进,连秦王的世子都在那儿听课。文人的攀比之心远比武者更甚,这蒋少文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搭弦,便觉得心里这感觉吧…酸酸的。

恰好这次平阳公主寿筵,考虑他也是柴氏兄弟拜过师的,便也发给他一张请柬,这老头儿上了拧劲儿,倒要来看看昔日那两个顽劣的学生能够长进到什么程度…他其实也不是坏,或者瞧不起小婉,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刚才柴氏兄弟的字他也看了,书法不错,但字体显得几分稚嫩,确实是兄弟俩写的没错,两首诗,一个词藻华丽,另外一个就相当朴实,他也是个爱好书法的人,目光和小婉触碰了一下,便凝神看那两幅字,一边看,一边还频频点头。

“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的痕迹,有几分小褚的痕迹,却又绝不类似。”蒋少文猛一抬头,看向柴哲威,眼神中颇有些热切:“大郎,此字体何人所创?”

柴哲威虽然还不脱孩童天性,但此时确实不像以前那般顽劣,闻言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先生,此字体为‘瘦金体’,为夏先生所创!”

蒋少文的眉毛微微一耸,看了小婉一眼,忽然道:“诗词,小道也。治家理国,孔圣先师所传,方为正道,不知二位郎君现在所习何书?”

戏肉来了,小婉持箸的手轻轻放下,抬头看了过去。席上平阳公主和长孙无垢对视一眼,心中也已经明了,知道是这老头儿开始捻酸了,她们倒是知道这老头儿的为人,也不怕他做出格的事情,而且两人也都有意看看柴氏兄弟近几个月来有没有成长。

蒋少文的问题一直由柴哲威回答,听了他的问题,柴哲威不由看向小婉,却见她微微点头,目光中露出鼓励的神色。

“回禀先生,学生和令武目前正在学《论语》。”柴哲威答道,站在他身后的柴令武此时很是乖巧,也跟着点头,似在证明乃兄所言不虚。

“《论语》乃我儒门第一经典,你兄弟二人可将平日所学诵一遍?”蒋少文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小婉,却见她正瞪着自己,目光似有几分嘲讽,倒看得老头儿自己有几分尴尬,收回了目光。

“这老儿,竟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长孙无垢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平阳公主的生日,当着众宾客的面前,万一两个孩子答不上来,固然是臊了小婉的面皮,但平阳公主的脸上也是不好看,这蒋少文确实是太不通人情事故了。

“无妨。”平阳公主却有几分信心。自从小婉来后,好转的不止是她的身体,两个孩子的言谈举止也渐有风度,不似过去跳佻,小婉的功劳是不容抹杀的。

“谨尊先生之命。”

兄弟二人躬身一礼之后,齐声朗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

小婉在传授论语的时候,不是像过去私塾中授书那样,背完一篇之后,在逐句解释,而是背一段,解释一段,等一篇结束后,再融会贯通。兄弟俩不是第一次背诵,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还免紧张显是有些磕磕绊绊,越到后来熟练之后反是愈发自信,仅**如流水一般汤汤而出,声音也是越来越高,兄弟俩的声音抑扬顿挫,颇符音律之道,在座的一些人竟然有了乐感。

“好,好,可以停住了。”蒋少文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还带着些许的赞叹:“章句熟记,若不知其解,终归无用。哲威,我且问你,‘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其义何解?”

见两个儿子今天都如此争气,先是献了两幅好字,又将《论语》背得如此通畅,平阳公主也自是满心欢喜,听蒋少文要考较经义,既有些担心,又有几分期盼。

只见柴哲威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先生所提,出自《泰伯》篇,其义为,士子应当坚定的相信儒家之‘道’,努力的学习它,并誓死保全它。不要进入危险的邦国,也不居住在祸乱的邦国。当天下太平的时候,就出来做事;不太平,就隐居。如果政治清明,而自己贫贱,这是耻辱;反之,如果政治黑暗,而自己却富贵了,这也是耻辱。”

第一卷乱世第一百一十四节考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