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几个差役领着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三人百姓们大多认识,正是本县的三位大佬:赵县丞、姚主簿、孙县尉。不过这三位大佬一齐行动的时候还真不多,有不少人已经跟在后面看起了热闹。

“哪位是新任县令大人?”赵范来到近前,状似恭谨地问道。周围立即响起一片议论声,众人这才知道进行朝廷派了新的县令,有些知道内情的人看着那位赵县丞的目光便有些暧昧了。

“本官就是新任怀柔县令”张陵上前一步,对身后的张松吩咐道:“将吏部文书交与他们验看。”

张松上前一步,将相应公文交给赵范。

那县殿孙晔是一介武夫,对于文书之类的东西也就是看一看,赵范和姚永国却是积年老吏,只看了一眼便确认无疑,连忙交回文书,重新见礼。

“怀柔县县丞赵范见过大人”

“怀柔县主簿姚永国见过大人”

“怀柔县县尉孙晔见过大人”

三人重新见礼,身后跟着的一众吏员自然也纷纷参拜…这场面未免就有些乱,张陵就蹙起了眉头,开口道:“在外从权,大家不必多礼。”

“大人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后宅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入住,晚上我等下属设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务必赏光。”姚永国上前一步说道。

赵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不料旁边的孙晔又接上了话:“适才若有人冒犯大人,确是他们眼拙。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大人宽宥他们这一遭,让他们戴罪立功。”

他说这话却是极其顺当,三班差役说起来都归县尉管,他的手下惹祸,当领导的自然要担待一些,不过张陵早已经知道这里的衙门风气一团糟,而且让他最为恼火的也不是这个,微微压了一下火气,他开口道:“不知者不罪,得罪我没什么关系,但要得罪了黎庶百姓,那事情就严重了。赵县丞,你和姚主簿、孙县慰暂时留一下,其他人回去忙公务吧。”

“是,大人。”

赵范愣了一下,回头向那些吏员挥挥手道:“听大人吩咐,诸位都回去工作吧。”

待得众吏员都纷纷离开之后,张陵突然问道:“谁主管赈济粮的发放?”

这问题来得突然,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姚永国开口道:“回禀大人,主管赈济的是赵县丞,具体负责发放的是孙县尉,卑职只负责记录。”

“很好。”

张陵看了三人一眼,突然吩咐道:“肖三,拿一袋粮食过来”

赵范等人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神色有些紧张,肖三提过来一袋粮食扔在地上,张陵抽出佩剑,划开袋子,指着那些陈腐的粮食道:“不要说我没给你们机会,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谁和这些粮食有关,你们都贪污了多少?现在退脏反悔,我可以原谅”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赵范和孙晔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窜动,谁都没有料到冲突会在张陵还没有正式上任的时候就发生了,一时间连小婉都有些措手不及,她立即向肖三作了个手势,几个人悄悄变换站位,将张陵与四周隔开。

赵范是个积年老吏,张陵突然不按照剧本出手,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他尴尬地道:“这个…大人,是不是我们回衙门再说?”

张陵微皱眉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当众说的?赵县丞,你就在这里说好了。”

赵范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迟疑了半天才低声道:“大人,我知道这些粮食不好,可朝廷下拨的赈济粮远远不够,既要保证能够让灾民们吃上饭,又要让他们尽早的回家和地自救,无奈之下,我们与城里的粮商以一斤新米换三斤旧米,虽然米质差了一些,但不会饿死人”

张陵冷笑,他指着地上的粮食道:“就这种粮食,一斤换十、二十斤都划算,根本没有可比性,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立下了大功,我应该向朝廷申请表彰你才对”

赵范的脸皮自诩够厚,可面对张陵的辞锋,老脸还是红了起来:“岂敢、岂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见了。

“我看是‘颇敢’”

张陵语气一转,“既然你已经和城里的粮商换过粮了,为什么他们还说没有粮食?是不是囤积居奇?朝廷已经再三说过,不许提高粮食价格,你们主持着怀疑县衙,是怎么应对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赵范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么不说话?姚主簿、孙县尉,你们清不清楚这件事情?”

当然清楚,可现在又有谁敢说?

看着张陵眉宇间一片肃杀,小婉暗自欢喜起来,这个小郎君终于开始成长起来,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正好趁此机会将怀柔县衙掌控起来。要知道,是人都喜欢欺生,这些吏员都把持着衙门数年之久,不管朝堂怎么变,他们这些基层的衙门却几乎感觉不到,积年老吏固然使用着顺手,可要发起刁来,还真是不好制约,现在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第一卷乱世第二百一十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中)

第二百一十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中)

赵范现在是满脑袋瀑布汗,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年轻县令竟然在他没有防备的赈济口上找出破绽,突如其来的失败感如同一记闷棍敲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无法回答,却又不能不答,“大人,郑氏乃怀柔百年世家,根深叶茂,且为荥阳郑氏旁支,有多人为朝廷效力,所以…”

张陵一听‘荥阳郑氏’四个字,脸色已经面沉似水,打断他的话道:“王子犯法,尚于庶民同罪,我不管他是谁,既然违背了朝廷的旨意,那就要查处,立即让郑氏出一万石粮食,并且罚处五千石粮食。如果郑氏老老实实地认罚,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否则严惩不贷现在就去”

赵范向左右看看,此时能够帮他说话的只有姚永国和孙晔二人,可这三人平日就与他面和心违,此时见新来的县令大人分明是要拿人作法,又岂肯向矛头上碰?不是看天就是读地,只有张陵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就如同一把尖刀似的刺在他的心上。

“你是县尉孙晔?”张陵的目光落在那个县尉身上。

“是,卑职正是怀柔县尉孙晔。”孙晔上前一步,额角也微微冒汗。

“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联?”张陵沉声问道。

“大人,卑职只负责维持治安,缉捕盗匪,这件事情都是赵大人一手包办的。”孙晔连忙答道。

张陵微微点头,又看向孙晔问道:“怀柔及周边地区的治安情况如何?”

“回大人,怀柔城内和县城近效治安尚可,但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刘贼余孽和暴民组成的土匪啸聚山林。”孙晔如实说道。

“主簿姚永国,”张陵看着另外一名吏员问道:“你在这件事情里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姚永国心里一跳,连忙上前道:“回禀大人,卑职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只晓得是陈粮,并不知道郑氏如此丧心病狂,有失察之罪,但臣绝对没有收受贿赂”

“现在开始,赈济灾民一事有你和孙县尉共同管理,粮食方面的缺口你统计一下报上来。”张陵说道,他转向孙晔:“你负责赈灾现场的治安,也要注意县城的安全。至于赵县丞,从现在开始停职,我自会行文刺史大人,研究你的问题。”

“是”

姚永国和孙晔连忙答应一声。

赵范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就地停职,而且张陵表示要向州里行文,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没有当街发泼,而是急匆匆地拐过一个街口,上了一直候在那里的轿子,猛地一跺轿底,“快去郑府”

姚永国和孙晔已经去办差,张陵忧心忡忡地又带人在赈灾现场转了一圈,低声问小婉:“婉姐,看来光等着朝廷赈济还远远不够啊”

“人救不如自救”小婉同样低声,然后又告诉他道:“我已经让袁执事从南方购买了一批粮食过来,不过凭这些救济还是不行,必须组织起来生产自救。”

“生产自救?”张陵停下了脚步。

“等衙门再说吧。”小婉暗示他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地方。

赵范坐着轿子直奔郑府,郑府大门紧闭,几名下人正坐在台阶上,靠着门口的石狮子闲聊,看到赵范的轿子过来,两名下人懒散的起身迎上来,“是县丞大人吗?”

“落轿”

轿子里传来赵范阴沉的声音,没等轿子落稳,他已经急急地掀开轿帘出来,劈头便问道:“郑老先生在家吗?”

“我们老爷在家,赵大人请稍候,我们现在就去禀报”两名下人有些奇怪,这位县丞大人以往每次来都是一付如沐春风的样子,今天怎么有些不正常。

这时,已经有个下人去开门,准备进府禀报,赵范却一拨面前的郑府下人,快步向里面走去。

“哎…赵大人,请等一下”郑府下人的脸都急白了,就算是县丞大人,也不能如此无礼地进入郑府,这要被老爷知道,还不得被打烂屁股?

赵范却根本不管,大踏步的直奔正厅。

郑府那些下人虽然在旁边大呼小叫,但也没有真的有人敢将他拦下,有机灵的已经去禀报郑老爷,其余的人只好苦着脸跟在后面。

赵范也不管那些下人,迳自进了大厅坐下,脸沉似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那丝忧色,郑府的管家也随后进来,看了赵范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赵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闯民宅如履平地,不知所为何来?”

赵范看了他一眼,催促道:“快请你们家老爷过来”

管家看了他一眼,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他的脸色不对,只好愤愤然地去请郑府主人,没等他走出大厅,门口已经传来一个声音:“赵大人,何故如此惊惶,连体统都不顾了?”

来人大约六十来岁,面色红润,一头花白的头发,穿着一身员外袍,从容地走进厅中,此人正是怀柔郑氏的当家人郑元让。

来到主座的位置坐下,郑元让向管家瞪了一眼,道:“还不快给赵大人看茶,莫失了礼数”

管家答应一声,连忙去命人上茶。

赵范现在心里急得火上房一般,也顾不得对方的话语中夹枪带棒,“郑老先生,新任县令大人已经到了,并且他知道了我与贵府以新粮换陈粮的事情,现在…”他急急忙忙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元让一拍桌子,他也火了:“赵大人,用一斤粮食换三斤粮食,是我郑府吃了亏的,就算你官字两个口,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吧?”

无耻啊

赵范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评价了,他焦急地道:“郑老先生,大祸临头了,你给我的钱我全部还回来,那一万五千石粮食你就交出来吧,以郑家的实力,也不差这些粮食”

“哼”

郑元让长须抖动,勃然道:“凭什么让我交出一万五千石粮食?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他县令大人如此不讲道理,我就去州、道衙门告他,如果还不好用,我就去长安告御状”

赵范苦笑道:“郑老先生,这次来的县令虽然年轻,行事却是雷厉风行,不能贸然行事啊”

“哼千里作官只为财,我送他二百两白银,看他收不收”郑元让对于‘银弹’的效用绝对相信,前面几位县令…包括眼前这位县丞,都是用银子喂过的。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赵范急得都快哭了,现在可不是行贿的好时候。

就在赵范在郑府苦苦相劝的时候,张陵等人已经到了县衙,小婉已经派人去通知罗立德和紫鹃他们到衙前会合,一行人在姚永国和孙晔的陪同下,将衙门整个转了一圈,愈看张陵的眉头就皱得愈紧。

这些房舍全都是破旧不堪,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没有一个房间漏水,一圈下来,还是后衙显得整齐一些,正房花厅小花园都是似模似样,房间敞亮,而且收拾得干净利落,小婉等人也立即开始御行李,算是安家落户了。

在到怀柔之前,张陵和小婉已经做足了功课,有太平公主和卢国公程世节等人的关照,又有秦王府有意提供的方便,他已经将怀柔县的一些情况摸得差不多,知道前面有几任县令下场惨淡的原因,有两位是先后被窦、刘二人整治的,还有一位就是被这怀柔县的三巨头给架空之后,灰溜溜离任的,所以他才在赈灾现场借题发挥,趁机打他个迅雷不及掩耳,虽然得罪人是固然不免,但如果不趁势立威,那以后就好不干下去了。

姚永园和孙晔一直在旁边做陪,他们一边介绍,一边偷觑张陵的表情,只是张陵一脸的木然,二人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新任的县令大人是带着家眷上任的,所以原来准备的肉弹计划也暂时无法实施。

两个人暗地里递眼神的模样早就落在张陵眼中,张陵心中暗笑,却也不点破。在来的路上,张陵请教过小婉应该如何面对下属。小婉就告诉他:“以你的年龄来看,无论是装老成还是显稚嫩,都不合适,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装的,最好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这样他们就无法揣测你的心理活动”

看着张陵一脸麻木不仁的样子,姚永国和孙晔都是无比的郁闷,在怀柔县衙里,他们和县丞赵范被戏称为铁三角,内里摩擦归内里摩擦,但对外是一致的,今天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敢做出反应,恐怕他们一为赵范求请,就可能步赵范的后尘,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虽然年轻,但行事却老练之极,丝毫不给人反击的余地,占着大义的名份,他们想在底下搞小动作都不成。

看着张陵视察完后准备回后宅休息,姚永国上前一步道:“大人,知道大人到来,全衙上下无不鼓舞,大家凑了点份子,准备给大人办个接风宴,不知大人肯否赏光?”

“可以。”张陵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第一卷乱世第二百一十一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下)

第二百一十一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下)

郑家大宅里。

赵范还在苦口婆心地希望劝服郑元让,“郑老先生,不过是一万五千石粮食而已,就算你少赚一些,把我得的那份儿还给你还不成吗?”他现在心里也有数,张陵现在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穷追不放,如果真的被他一拿到底,自己可就翻身无望,弄不好整个前程甚至身家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郑元让慢吞吞地说道:“河北全境受灾,老夫既然身在乡梓,就万无袖手之理,他缺粮,我郑家捐献个千八百担的没问题,可他一下子要一万五千石,我做不到。赵大人,你何不帮老夫个忙,跟那位张大人说一声,方便的话,老夫请他吃顿饭如何?”

“带个话是没问题?但那一万五千石粮食怎么办?”赵范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心中暗骂这老家伙不知死活,他虽然不是很清楚张陵有多硬的靠山,可是在知道了荥阳郑氏这个字号后,依然无动于衷的人,又岂是好惹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恐怕对方这第一把火就要从自己和郑氏身上燃起。

郑元让看出赵范是真的急了,愈发的不屑一顾,冷笑道:“我郑氏立身怀柔百余载,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窦、刘如何?难道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比得上那两位?”

“郑老先生,根本不是这么比的”赵范苦笑道…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突然大变…

赵范这厢火上房了,而县衙那边酒都上头了…在县衙那院子里,一共摆了十大桌,所有的吏目和差役全都没拉下,那些有差事的直接将酒菜送到了家里,没差事的都在这里了。

张陵是准时赴宴的,他一来到院子里,一从差役吏目看见他都乱哄哄的起身点头哈腰,他便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时,姚永国和孙晔从旁边的花厅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大人,这边走,夫人那边已经请人送过去一席了。”

“二位费心了。”张陵点点头,跟着二人向花厅走去。

进入花厅,居中摆着两桌席面,桌上摆着八个冷盘,周围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看到他进来,都起身相迎,看他们的打扮,却不是衙里的公人模样。

“大人,这几位都是本县的几位大乡绅,因为大人是新到,他们都很热情地想为大人接风洗尘,这几桌宴席也是诸位乡绅的一番心意,卑职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请大人别见怪”姚永国状似惶恐地说道。

官儿不打送礼的,来都来了,还能给赶走不成?

张陵微微点头,这些乡绅立即上前自我介绍,将礼单呈上…张陵注意到,这里面似乎没有郑氏的人。但他并未言语,脸上依然是一片欣然。

姚永国和孙晔在后面,暗自观察着张陵的神情。当张陵在赈济现场发威的时候,二人就知道不能以一外黄口孺子来看待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了,他们二人立即分别通知了与二人关系密切的几位乡绅…至于郑氏和赵范,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可以放弃了。

张陵打量着这几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心里对小婉更是佩服。刚才在赴宴之前,小婉便跟他分析过怀柔县的局势,赈济粮的事情是个意外的引子,反正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县衙里的人参与,别人是不可能办到的,不管是谁,逮着了便是一个靶子,如果三个人都有份,那就择其首恶。赵范即倒,另外二人势必不甘寂寞,小婉已经估计到这接风宴上必有故事,便指点了他几句,句句与事实对板。

众人落座之后,热菜一道接一道的接上来,整张桌子满满的,张陵扫了一眼,点点头道:“怀柔县在大灾之中,仍能办起这么一桌丰盛的酒席,可见诸位是用了心的,这份情义本官领了。但今天我来得及,事先也没通知诸位,这几桌全由我请客”

姚永国大惊,连忙站起来:“张大人,这怎么能行,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这席薄酒,是在场父老乡们的一点心意,怎能让大人请客,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张大人万万使不得啊”

“这让我等如何自处”

那些乡绅也站了起来,纷纷劝道。

张陵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坐下,等大家安静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之所以说我请你们,是因为如果这桌酒席由你们来请的话,我喝不下去。”

那些乡绅…包括姚永国和孙晔,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没想到张陵的开场白竟是如此直接。

张陵却没看这些人的脸色,而是继续说下去:“大家上街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在我们怀柔县城内,就有无数灾民在等待朝廷的赈济,等待我们伸出援手,这还仅仅是怀柔的一部分,整个河北道有不少这些的地方。诸位,这酒,喝得下去嘛?”

“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了赈济灾民的粮食都被人换成了腐败变质的陈粮,那种粮食喂猪,连猪都不吃,可就有人黑了心,赚这份昧心钱,像这种胆敢公然违背朝廷旨意的人,无论他是官是民,我都会严惩不贷。不过,朝廷虽然拨了赈济粮,但朝廷要照顾的范围大了,能拨出多少粮钱,又有多少粮钱落在我们怀柔,那很难说。”

“所以,我们不能完全指望朝廷的赈济,在座的都是怀柔的知名人物,有很大的号召力,希望大家都动员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助乡梓同胞,共渡荒年。”说到这里,张陵将刚才收到的那些礼单扬了一下:“这些钱会全部用在救济灾民上,诸位家里有用不上的衣服,棉被之类的…尤其是粮食,都可以捐出来,只要是对灾民们有帮助的都行。”

说着,他自斟了一杯,对在座的乡绅们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本官初来乍倒,许多事情还要仰仗诸位,这第一杯酒,便敬诸位乡绅了”

刚才的一番话,包括这一杯酒,都是大出众人意料,几名乡绅连道不敢,匆忙地将酒喝了下去,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恐怕他们是说不清楚了。

姚永国和孙晔冷眼旁观,面上虽仍是带笑,心中却都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这是不是县令大人借题发挥,给自己下套。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张陵自斟了第二杯酒,却是看向主簿姚永国:“姚主簿,这文书一事素来是你经手,将来本官少不得要你帮衬的地方,今后有什么事情要时时提醒本官,免得出什么笑话。”

“啊…大人言重了”姚永国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咬着牙将酒灌进肚子,而张陵已经端着第三杯酒看向了县尉孙晔。

“孙县尉,灾大匪患也大,怀柔百姓及本县的安危可都系于孙县尉一人之手啊”

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孙晔满嘴苦涩地喝下这杯酒…就自己手上这三十几个人再加上那些招募的青壮,恐怕哪一股土匪也比自己强大,之所以没攻县城,恐怕还是那些乡绅在暗中使力呢。

张陵看起来喝得倒是红光满面,对于这几位陪客的脸色都视而不见,端起酒杯来到花厅之外。

花厅外面的气氛要比花厅里热闹得多,从差役几杯酒下肚,立即原形毕露,大呼小叫地划拳,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酒席了,至于里面花厅是怎么回事,他们才不会理会呢。

“大人出来了”一声大叫,那声音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非常有穿透力,即便那些头脑已经被酒精麻醉的家伙,也被这声音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慢慢地,所有的差役、吏目都安静下来,众人都有几分惶然地看着那位年轻的大人,李语他们几个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县令大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借酒劲处罚自己。

想到这里,李语刚才喝的那些酒似乎却化成了水,而且还有顺着下面的通道口外排的趋势,他的双腿一软,从凳子上出溜下来,几乎是全身匍匐在地,带着几分哭音道:“大人恕罪,小的有眼无珠,冲撞地大人和夫人,望乞恕罪”

他这么一来,那天和他在一起的十几个差役也都猛然警醒,纷纷跑在地上求饶。

张陵哑然失笑,道:“你们确实是有眼无珠,应该惩罚。不过当日已经打了你们一顿,这罚也就免了。不过——”

他的目光扫了众差役吏目一眼,沉声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人心思定,不定则乱,你们既为差役,就该为朝廷分忧,安定民心,禁止扰民之举”

他举起酒杯:“今天这杯酒,我敬大家。往事不追,希望你们从今以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如何好,否则,丑话说在前头,谁如果犯了事,我下回敬的就是板子了”

他又看向李语等人:“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起来吧”

“是,多谢大人恩典”李语等人又叩了一个头,才战战兢兢地起来。

第一卷乱世第二百一十二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二(上)

第二百一十二节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二(上)

回到花厅,张陵入座后看了众人一眼,举起酒杯道:“今日与诸位初会,原本应该尽兴而散,可是外面犹有数万灾民嗷嗷待哺,本官食难下咽,所以就不奉陪了”

众乡绅一听…哦,这是县令大人下逐客令了,几个人看了看姚永国和孙晔,见二人没有表示,便知趣地告辞。等他们离开之后,张陵见姚永国和孙晔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便笑道:“二位请勿着急,等一会还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

姚永国和孙晔疑惑地相互看看,只得坐下等候…不多时,肖三匆匆走了进来:“大人,我回来了”

“哦,有什么情况?”张陵问道。

“有证据表明,郑氏曾经多次给窦、刘二贼送过军饷、军粮,而且就在年初的时候,曾经给清风山的土匪送过一批粮食,而且这一次囤积居奇也是以郑氏为主的。”

“这位县令大人要做什么?”姚永国和孙晔对视一眼,心中突然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好。”

张陵点点头:“这么说来,那位郑老先通匪的证据已经确凿无疑了?”

“是,大人。”肖三答道。他在进入县衙之后,就被派出去搜罗齐家的消息,怀柔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街头巷尾走一圈,就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通不通匪的,就从郑家历经战乱依然房舍完好,便可知道他们的行迹了。

“大人…”

孙晔刚要说话,却被姚永国踩了一脚,话声戛然而止,他不解地看了姚永国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噢?孙县尉既然主动请缨,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立即抓捕郑元让注意监视,不能让他们把粮食转移了”张陵故意歪曲孙晔的意思,直接分配任务。

“啊?”孙晔和姚永国面面相觑,半晌,孙晔才反应过来:“大人,郑家乃怀柔百年世家,这抓捕…是何理由?”

张陵冷冷一笑:“郑氏家主有通匪、资匪的嫌疑,将他押回来审查清楚。”

这理由?

二人还在犹豫,张陵道:“孙晔,你若是做不了,我可以找人代替你”

孙晔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请大人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傍晚,孙晔带着一群人直闯郑家大院,将正在与赵范磨牙的郑元让抓了起来,那些郑家的下人想要阻挡,被差役们一顿水火棍打得狼奔豕突…郑氏这些人终于知道,怀柔县的县衙再也不是他们的合作对象,有几个胆子大的下人想上去抢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郑元让被抓走,有那机灵的已经去内宅报信了。

“婉姐,这郑老头可是块烫手的货,难道真的要将郑氏连根铲除?”县衙的后宅里,张陵皱眉问道。

“当然不能”

小婉微笑道:“郑元让资匪一事,可轻可重,就看他家里的人会不会来事了”

“这不大合适吧?”张陵心中一紧道。感觉上,这种行为似乎有些像绑匪的感觉。

“为达到正义的目的,有时候是要采取一些不合适的手段,你就当这是劫富济贫好了,今天那些礼品都交给姚主簿登记造册,然后带去南方折换成钱,购买粮食回来。”小婉不以为然地道。

“那下一步该如何?”张陵问道。

“首先是要调查一下田亩和县衙库房的情况,作为一县父母,不要总想着救济。救济、救济,救急不救穷,最终还要靠自己解决,你要领导他们生产自救,不是有一批赈灾款、粮就要下来吗?你上书一次,讨要一些牛、犁、种子,现在补种还来得及。

其次就是匪患的问题,这个必须同时进行,现在没人抢县城,那是因为那些乡绅都已经将他们喂饱了,可随着境况的好转,尤其是那些赈济钱粮到了之后,那些土匪肯定是忍不住,我们必须先将这些匪患解决掉,然后才能逐渐地解决灾民的问题。”

“怀柔县的情况不是郑氏一家的问题,姚主簿和孙县尉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杀鸡儆猴’的把戏瞒不过他们。”张陵说道。

“这把戏原本就没打算瞒过他们。”

小婉笑道:“真正看戏的是那些乡绅。为什么让你抓捕郑元让,郑氏向来的怀柔县诸乡绅的带头人,如果不是郑氏捣蛋,那些乡绅如何敢囤积居奇,冒天下之大不讳你等着看吧,郑氏被抓捕的消失传出去后,肯定会有人行动,明天你就开始招募人手修缮城市,以工代赈”

“我明白了”张陵点点头。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新任怀柔县令甫一进城,便当城停了县丞的职,随后又派人将郑家的家主以通匪、资匪的罪名下到了大牢里…郑氏,那可是怀柔百年世家,与荥阳郑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抓就抓了,整个怀柔县都轰动了,消息立即在河北道都传来了,有人说张陵狂妄,有人说张陵后果堪虞,众说纷纭,第二天一早,怀柔县的乡绅们都集中到地位仅次于郑氏的罗家。

罗家的花厅里,十几名乡绅集中在里面,其中有昨天去县衙给张陵接过风的,也有没去的,此时一个个神色激动,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却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

“这个新来的小知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连郑氏也敢动,还真把自己当作这一方的父母官了?”

“哼你可别瞧不起人,能够金榜题名放出来当官,就没有蠢笨的主儿,就凭他昨日一进城的表现,就知道他不是莽撞之辈,若是他顾忌郑氏,就不会做出那等举动”

“看来我们也要去摸摸这位新来知县的底子,看看他有什么仗恃”

“关键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做,他既然能够毫无顾忌的将郑氏掀翻,就说明他有足够的底气,如果我们做不出正确的应答,恐怕他下一步就会对付我们了。”

一群人乱哄哄地说着,都是不得要领,一名看上去颇为富态的中年人起身向主位上坐着的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拱手道:“罗老爷,您在前朝是当过官的,郑氏是不行了,可当初大家都说好了,所有的店铺都一齐关上,可现在该怎么办,您给拿个主意啊”

“是啊,如果开门,粮货的价格又该怎么订?”另外一名三角眼的老者慢吞吞地说道。

坐在首位上的罗老爷是罗家的家主,名叫罗冰翼在怀柔县仅次于郑家,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隋朝当过一任县丞,后来在杨广登位后,他是太子杨勇一系的人,虽然官卑职小没人将他当回事,可升迁之路却就此断绝,灰心丧气之下,他便辞官不做,回老家经营田地,倒也成了一方富豪。

眼见众人纷纷问询,他却只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绝不开口,只急得那些原本已经和郑家商量好的乡绅们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