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前面就是了,何必这么心急。”明义笑了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终于到了郊外一间孤立的破屋,明义跳下马车,对玉麒麟说到:“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玉麒麟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到木屋前。推开门,房内竟是一个铁笼,笼子里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熟悉的容颜映入眼中,玉麒麟险些掉下眼泪来。

仔细看去,他消瘦了很多,脸色更透出不正常的苍白,双目紧紧闭合,只有微微颤抖的呼吸表明人还活着。

“他鬼点子太多,本事也杂,我可不放心将他随便地关着,所以给他喂了一种药。”明义耸耸肩,“放心吧,他一时半会死不了,只要你乖乖配合。等我们大功告成,灭了大唐,我自然会帮他解毒。”

玉麒麟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凝望着朝思暮念的人。明义忽然有些不快,是因为被忽视的懊恼,亦或者别的什么。他伸手扣住玉麒麟肩膀,开口道:“好了,人也见过了,我们走吧。”

“也好。”玉麒麟终于转过身来,跟着他往马车走去。明义先上了车,正要侧身让开,忽闻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心神一凛,可身在狭小的马车之上却闪避不开,急中生智,他向前一窜,玉麒麟一掌只击中在腿上。

翻身的同时他一脚踢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玉麒麟反而被逼退一步。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跃出马车,他深深凝望着玉麒麟。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她冷冷地说道,“想让我当第二个彩蝶郡主吗?我可不是你用完就丢的棋子。”

寂静的原野上两人相对而立,旁边是破屋、马车和目瞪口呆的老芋头。

“别找理由了,你明知道我不会把同族的你当彩蝶郡主那样的棋子。”明义叹了一声,摇头道,“想不到你还是选择了大唐。因为一个男人,宁愿背弃自己的国家吗?”

玉麒麟冷冷地笑了,“没错,大唐是对不起我,但西突厥又对我、对父亲做了什么?”她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你为什么放弃了大唐,我就为什么放弃了西突厥。大唐固然刻薄,但西突厥同样也是我的仇人!因为父亲任务失败,就要背上叛徒的骂名,他们明明知道父亲只是被骗了…那段无止尽的追杀日子…”压抑多年的痛楚爆发出来,她神情激动愤慨。

风中传来老人震惊的喃喃声,“小姐…”

看了他一眼,玉麒麟慢慢平静下来,她低声道:“…更何况,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更应该看向未来。”

“看来是谈不拢了。”明义摇摇头,终于挥去最后一丝温和,凝视玉麒麟的双眼满是杀意。

早就知道他武功在自己之上,想不到比自己高这么多。

交手数招,玉麒麟暗暗心惊,刚才的偷袭几乎没有对他造成危害,瞬间便落入下风。她暗暗苦笑,计算错误,仓促行动,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自己一死也就罢了,只怕陪着自己前来的老芋头,还有他…目光扫过木屋,玉麒麟内心涌入一股绝望。

失神的片刻,肩头又挨了一掌,她踉跄后退。明义趁机一步逼上,竟是要一招毙敌。

呆愣在一旁的老芋头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冲了上去,“小姐!”

他扑上去一拳轰出,直击明义后背,气势如雷,明义只好反身迎敌,玉麒麟强提真气,与老芋头联手对敌。

奈何明义的武功高得出奇,招式又奇诡毒辣,交手片刻,两人险象环生。终于老芋头狠下心,“小姐,你先走!”一边猛地扑上去,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玉麒麟大惊,连忙冲上去。

明义也狠下心来,拼着挨了一掌,鹞子翻身般跃起,凌空两脚狠狠踢中老芋头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刺耳。

玉麒麟听得肝胆欲裂,扑上去不要命地攻击明义。

“我本想给你留一条生路的。”明义从容应对,一边冷冷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同我很相似,都是被彻底抛弃的人,我甚至想过,也许我们也有机会…”

终于一脚将玉麒麟踹倒在地上,忍着伤痛,他俯下身,温声道:“究竟是为什么呢?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永远比不上他。其实,你所渴望的甜言蜜语我也可以说,而且说得更动听;你所渴望的温柔体贴我也可以做,体贴关怀,无微不至;而你所渴望的深情如许我也可以有,同样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究竟是哪里不如那个废物呢?”他歪着头,似乎在认真询问这个问题,又像是单纯的调侃,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冷酷的天真。

玉麒麟吐出一口血,明知死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发笑,“你什么都很好,武功学识说不定比他还高,但是你有一样不及他,你没有真心。”

“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人生在世,哪里能分得清楚。若是能骗你一辈子,焉知假的不是真的?”他摇头说着,似乎自己也在困惑着这个问题。旋即又展颜一笑,“彩蝶郡主那丫头虽然蠢,但有一句话倒是说得颇合我意。”

他挥掌击下,眼看就要将玉麒麟击毙,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风声,竟然是摔在后面的老芋头又爬了起来,扑上去重重抱住了明义的腿。

“小姐,快走,快走!”

明义连续数掌击在老者背上,沉闷的声音听得玉麒麟目眦欲裂。

鲜血喷涌而出,老人却死死抱着敌人的腿,拼尽最后的力气喊着:“快走,小姐…”

玉麒麟终于狠下心,强压着翻涌的气血,向外跑去。

老人混浊眼中浮起一丝欣慰,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更应该看向未来吗?也许,小姐是对的,这么多年来,也该放下了…

等明义终于将老芋头击毙,一脚将尸首踢开,正看到玉麒麟跑到河边,一跃而下。

溅起的水花逐渐平息。站在河边,愣了好大一会儿,他忽然想笑。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会,至少,草原上长大的他就完全不会游泳。

一个渔民的儿子,竟然不会游泳,只因为他在学会这项技能之前,就被那个家抛弃了。他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一直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角闪现出水花。终于笑累了,他转身来到破屋里。

躺在地上的男子依然在昏睡之中,毫无二致的容颜如同照镜子般玄妙。

为什么你总是能先一步抢走我看中的东西呢?也许,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

两队侍卫从掖庭局门口经过,相互点头示意,各自继续巡逻。

毫无破绽!躲在树上的人静静看着,这样严密的巡逻,根本找不到潜入的机会。看来只能兵行险招了。

又静待了片刻,一队人巡逻到掖庭局门口的时候,他悄悄弹出一颗小石子。

走在最后的那名侍卫忽觉脚下一绊,顿时向前一扑,撞到了前面的人,前面侍卫的火把顿时脱手,扔进了掖廷局的大门上。

木制的门窗顿时燃烧起来,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反应过来,“来人哪,救火啊,救火啊…”

场面顿时骚乱起来。明义趁机翻身跃上大殿。又是数指弹出,将门锁崩开,火星立时溅入大厅。

待众侍卫涌入殿内救火,明义悄无声息地从房檐下翻了进去。在他的操持下,火焰越烧越旺。侍卫人数虽多,却无顶尖高手,他行动隐秘,竟然始终未有人察觉他的手脚。

不多时,裴少卿也带人赶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是有人不小心掉了火把…”

裴少卿急道:“怎么这么大意?掖廷局的东西要是烧掉了,麻烦就大了。赶紧把里面的东西全腾出来。”

在他的指挥下,掖庭局和周围宫室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赶来相助,一边往外搬运东西,一边救火,火势很快被压了下去。

在房顶上看着,明义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掖廷局有军事防御图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先救这些典籍,而不管防御图呢?难道青鸾被他们看出了端倪?临时转移了地方,还是这丫头真的…”

冷眼看着下方的动作,火势已经渐渐熄灭,看来今晚防御图这方面是不可能有收获了。

明义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趁着裴少卿转身的功夫,放到了一摞典籍的顶端边沿。

书册摇摇欲坠,裴少卿转身看到,便上前一步将其放好,一阵风过,书册被吹开了一页。

裴少卿视线扫过,“咦?仵作玉明风…这不是玉麒麟的父亲吗?”

他随手将册子拿起来,翻开看去。

明义隐藏在横梁之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第18章 好计,祸水东移

甘露殿里,武媚娘正焦急地徘徊着。见到裴少卿进来,连忙问道:“火势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火势已经顺利扑灭了,各类典籍基本完好。只有司苑房和司计房的宫女档案损失了三十余卷。”

“那就好。”武媚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心儿也从殿外走了进来,“娘娘,掖庭局失火的消息已经禀报给皇上了。”

“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心儿略一迟疑,答道,“皇上说不必着急,经宸妃提醒,他已经把防御图转移了。就算有人想趁火打劫,恐怕也没有机会。”

武媚娘眉梢抽动,转移了?想起自己刚才的心急如焚,她只觉一阵心灰意冷。原来,这些军情机密,他已经宁愿与宸妃分享,也不愿自己多操心了。武媚娘的嘴角浮起讽刺的冷笑,何必呢?有了报恩的白狐仙子,我媚娘只不过一介凡身…

“算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本宫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武媚娘疲惫地挥了挥手。

心儿想要告退,却见裴少卿反而上前一步,“娘娘,臣还有一事回禀。”

武媚娘一愣,打起精神问道:“什么事情?”

“刚才掖廷局大火,臣将所有的御档全都搬出来了,结果无意中发现了一份医案。”裴少卿略一犹豫,继续说道,“这份医案上写明了仵作玉明风育有一女玉麒麟,可是此女在三岁时曾患有裂唇,先帝念玉明风多次立功,便派御医前往诊治。虽然勉强保住了玉姑娘的性命,却无法改变她天生的残疾。”

他将手中册子递给了武媚娘,武媚娘立刻翻开细看,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可是现在的玉麒麟是很健全的。”

心儿也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难道玉将军…”

武媚娘慢慢回忆着,“本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神策营进宫轮值不久当时她带着手下巡逻,本宫站在花丛之后,正看到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理了理鬓角。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本宫感觉这个侍卫好女气啊。等她转过身来,看清楚他的容颜和喉咙,本宫更加有了把握。于是本宫走了出去…”

“参见昭仪娘娘。”玉麒麟一愣,带着官兵们跪下道。

“起来吧。你们所有人都下去,本宫想跟这位将军好好聊一聊。”

待众人离开,武媚娘定定地望着玉麒麟,笑道:“本宫读《木兰词》的时候以为那不过是古人瞎编的,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一回。”

玉麒麟脸色刷白,“臣不明白娘娘说什么。”

武媚娘故意说道:“你看着很像男子,可是本宫一眼就看出你是女子,你若不承认,可以验明正身。”其实那时候武媚娘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反而是玉麒麟的脸色坚定了她的猜测。

脸色一变再变,玉麒麟终于低下了头,“娘娘真是独具慧眼,臣不敢再欺瞒了。”

武媚娘好奇地问道:“告诉本宫,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冒天下之大不讳,女扮男装进宫当差?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杀头之罪?”

“臣知道。臣是已故仵作玉明风的女儿,臣只是想替父伸冤,查出父亲真正的死因。”她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武媚娘不禁动容。紧接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作为一个因为失去女儿而悲伤困惑的母亲,她拉住玉麒麟的手:“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

武媚娘叹了口气,“本宫当时急切地想找个人帮忙查明小公主被害一案,所以只查了玉明风的档案,知道他有一个女儿,便相信了她。现在看来,真是疑团重重啊。”

心儿听着,诧异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俨哥哥的为人她再也清楚不过,不可能有那些反常的举动,难不成一切都是因为玉麒麟?

她立刻说道:“记得俨哥哥说过,玉麒麟告诉他,自己从小爱好女扮男装。但玉家并非小门小户,为何会如此教养女儿?而且还容得女儿进入军队?玉明风也是官府中人,难道不知这是欺君之罪?”《花木兰》的故事广为流传,那是因为北朝征兵甚急,花木兰才无奈替父出征,遵从孝道。而玉麒麟呢?

殿内一片沉静,人的思维皆有盲点,习惯了一件事情就会将它当作自然。此时思考起来,却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其实,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一个无奈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武媚娘三人均愣住了。

出现在殿门口的赫然是明崇俨,望着武媚娘,他躬身下拜,“娘娘,臣…特来请罪。”

他衣袍上带着明显的血痕,脸色苍白,身躯颤抖,摇摇欲坠,心儿不禁惊呼道:“俨哥哥,你受伤了?”

“无妨。”明义摇摇头,苦笑道,“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武媚娘眯起了眼睛,“请罪,何罪之有?”

“包庇玉麒麟之罪。”明崇俨黯然开口道,“玉麒麟本是西突厥人,更是西突厥将军云仲之女。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潜入宫廷,都是为了父亲报仇。”

“西突厥将军云仲?这个名字好熟悉呀。”思索片刻,武媚娘忽然想起,“啊,好像是多年前在长安抓到的细作,被处死了。”

“没错,云仲多年前就潜伏大唐,后来因暴露行踪而被处死…”说起此事,明义脸上满是悔恨愧疚,“当初我奉娘娘之命跟踪彩蝶郡主和上官浩,结果发现他竟然和玉麒麟有勾结。吃惊之下,我不敢声张,经过仔细调查,才发现上官浩背后挑拨之人正是她。而她的身世也并非仵作玉明风之女,而是西突厥遗民。”

“娘娘,恕臣的私心…臣一心希望能够慢慢感化她。所以迟迟将事情隐瞒不报,想不到会酿成这种大祸。”明义跪倒在地上,悔恨交加。

心儿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而裴少卿却眸光闪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你费尽心思要保玉麒麟,为何此时又将她供了出来?”

明义惭愧地低下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大唐的子民,为了能够劝她痛改前非,前日我特意找她开诚布公,将一切事情摊牌,结果…想不到她假装悔改,想要将臣骗到郊外偏僻之地…所幸臣及时发现了他们的目的,趁其不备,先发制人,这才逃了出来。玉麒麟见事不妙,跳河而走…”

武媚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一身的伤痛已经说明了事情的经过。难道事情的真相果然如此?

就在殿内众人惊讶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声断喝:“娘娘,他在撒谎!他才是西突厥的细作!”

出现在殿门口的赫然便是玉麒麟,她的样子比明义更狼狈,浑身湿透,血迹洇开,发髻凌乱,整个人好像受了重伤又刚刚从河里爬出来。

进了大殿,她跪倒在地上,急切地说道:“娘娘,别听他血口喷人。他才是西突厥的细作!”

明义转头道:“娘娘,您饱读诗书,应该知道西突厥人的特征吧。他们都喜欢在脚腕上纹一些动物作为图腾,谁是西突厥的奸细,一看便知。”

武媚娘点点头,“那就请宫人验看一下。”

玉麒麟顿时脸色惨白,咬牙道:“娘娘,不必验看了,我确实是西突厥人,但我留在大唐的目的绝不是当细作,而是想要为父报仇。”

武媚娘冷冷一笑,“又是为父报仇,究竟哪个是你的父亲?”

玉麒麟顿了顿,终于答道:“实不相瞒,我的父亲便是西突厥将军云仲,潜伏在长安多年,我也跟着他从小在长安长大。直到那一年,因为叛徒的出卖,父亲被抓了,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几天之后,他又被放了出来。”

“找到了心急如焚的我们,他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唐的皇帝李治有意与西突厥和谈,消弭两国纷争,共享太平,并愿意将争执不下的豫州一带割让给西突厥。但是同时提出条件,让父亲为他效力一件事——就是带人去抢劫王国丈押送的赈灾官银。”

武媚娘一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皇上在长孙无忌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调动那么多的高手,将王国丈所带的精锐兵马全数诛灭,事后又不留痕迹。原来是从西突厥借了力。“然后呢?”

玉麒麟苦笑道:“然后娘娘都知道了,劫到的不过是一批石头,我爹还为此难过不已,觉得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愧疚之下,对皇上指派的其他任务,父亲带着一众手下兢兢业业,拼力完成,却想不到事情没多久又发生了变故。”

“皇上有意和谈的消息,父亲在欣喜之下早已传回了国内。西突厥很快派来了特使,催促父亲尽快将国书弄到手。”

“为了能尽快拿到两国和平的国书,父亲一边为皇上卖命,一边安抚特使,两边努力。可是没想到最终,我们没有拿到所谓的国书,拿到的只有刀剑而已。”玉麒麟面上浮起苦涩,“皇上派了杀手,将已经榨干了利用价值的父亲和一众手下全部杀死了,只有一个老仆拼死带着我逃了出去。之后的日子便是噩梦了,不仅大唐的皇帝过河拆桥,追杀我们。认为父亲叛变,西突厥势力也在追杀我们。”回忆起那段痛苦的日子,玉麒麟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四处逃窜、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一年多,直到义父伸出了援手。”

“父亲他潜伏长安多年,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义父便是其中之一。虽然知道了父亲细作的身份,但是看到我和老芋头孤苦伶仃,仓皇绝路,义父还是收留了我们。”

“藏在义父的家中,我们从来不敢出门见人,只能隐藏在后院苦练武功,直到不久之后,义姐去世了。义父看到我长久隐藏家中也不是办法,就让我顶替了义姐的名字出门走动,并宣称我的疾病寻得名医,已经治好了。”

“义姐因为自幼患兔唇之疾,极少现于人前,所以左邻右舍也无人怀疑。我苦练武功,男扮女装进了神策营,就是想进宫来,亲口问一问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利用完我们,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是我遇见了明崇俨,我的情感阻止了我复仇的心,所以落得了如此的下场。”

沉默良久,武媚娘终于缓和下震惊的情绪,她叹息道:“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也愿意带你去听听皇上的说法。可是你不应该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就害了彩蝶郡主,还有上官浩一干人等。”

玉麒麟立刻惊叫道:“我没有,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她指向明义。

武媚娘摇摇头,“明大人并没有背叛大唐的理由,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么会向本宫隐瞒那么多事?”

玉麒麟连忙说道:“娘娘你错了,他根本就不是明崇俨,他是明义,明崇俨的哥哥。”

武媚娘一愣,凌厉的眼神看向明义。心儿和裴少卿也惊呆了,死死地盯着明义。

明义却露出一丝苦笑,“娘娘,虽然我很希望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这一切。我承认,我有一个叫明义的哥哥,他跟玉麒麟一起为西突厥做事;我也承认,玉麒麟曾经希望能够将我哥哥变成我,所以在牢里我遭到了袭击。可是我哥哥不知道我是个变戏法的,他想打我的时候,我把一颗药塞进了他的嘴里,让他睡过去,我想这是我们兄弟之间最好的结局。”

他眼神坚定,神色从容。玉麒麟喝道:“不可能,娘娘,事情真相如何,只要去天牢里看一看就知道了,里面的明义已经被换人了。”

武媚娘皱起眉头,“天牢里的囚犯,因为长期难以饮食,太过虚弱,已经在三天前亡故了,如今已经下葬。”

玉麒麟顿时脸色惨白,三天的时间,足够让尸体腐化变形,认不出原本的容貌了。

明义也脸色惨淡,忍不住痛心道:“哥哥,你…唉…”

他又打起精神,转头对心儿道:“心儿,你有牙痛的毛病,所以吃不得太冷的食物,对不对?你小时候跌下悬崖,背上受了很严重的擦伤,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也没人为你好好治疗,虽然后来霓君为你找了药,但还是留下了疤痕。还有你小时候练武曾受过伤,所以每次运功的时候心口都会疼。但是不了解你的人看不到这一点,所以都不知道。”

心儿一怔,后者是她极秘密的隐私,甚至连霓君姐姐都不知道,唯有明崇俨当年带着她玩戏法的时候才察觉了此事。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叹了一口气。

玉麒麟猛地尖叫起来:“不,他不是,他不是!”

武媚娘望着她,目光之中满是同情怜惜,却终于将这一切统统抹去,狠心道:“来人哪,将玉麒麟带下去,按国法处置!”

宫女们很快上前。死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娘娘,我死不足惜,可他真的不是明崇俨,真的不是。心儿,你相信我,相信我…”

她语气诚挚恳切,如果不是理智在提醒着自己,心儿真的要动摇了。

转头看向她的俨哥哥,他正紧闭双目,面上是无法磨灭的沉痛,眼角似有光芒闪烁,那是…心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去看玉麒麟的脸。

从甘露殿出来,心儿低声道:“俨哥哥,你不要太伤心了,能放下就放下吧。”

明义摇摇头,神色怅然,“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心里,慢慢地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望着他孤单落寞的背影,心儿默然,转头凝望裴少卿。如果他有一天变了,自己也必定不能舍弃。然而映入眼中的是裴少卿出神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