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吓醒了,出了一身大汗,瞪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半天缓不过神来。

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谢筝才又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清晨时,陆毓衍就起来了,赶在城门刚开时就往宁国寺去。

因着凶手抓住了,城门守备不用再一一查验,这叫出入城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清晨的宁国寺里已经有了不少香客,整理功德簿的师父听了陆毓衍的来意,与他一道翻出了给三娘供奉长明灯的记录。

册子上记的很简单。

三娘没有姓,只三娘这么个称呼,永正五年三月初三生的,三月初四夭折,仅仅只活了一日。

许是时间太短了,父母还未来得及替她好好取个名字,就因着生辰、亦或是家中排行,唤了“三娘”。

长明灯是周年祭的永正六年点上的,落款为“素素”,这二十几年间,灯油香烛从未断过。

“几十年前的事情,贫僧不清楚,但自从十年前贫僧掌了功德簿起,从未见过素素施主,给三娘来添香油的都是郑夫人,她说她是代人供奉。”大师合掌诵了一声佛号。

陆毓衍下了山,入城时,正好遇见了苏润卿。

苏润卿等他等得心急,道:“天刚亮我就去陆家找你,他们说你住在萧家了,等我去了萧家,门房上又说你大清早就去宁国寺了,我只好在这里等着,免得又错过了。”

陆毓衍把马绳交给松烟,道:“殿下是怎么想的?”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道:“我琢磨殿下的意思,罗妇人抓住了,这案子算是结了,郑夫人没做过恶事,自然要还她一个清白,免得人走了还不安生,要是做过,还是要理理顺,禀明圣上,再做处置…”

陆毓衍大致晓得李昀的意思了。

郑夫人杀人,若只是一桩单独的案子,衙门有衙门的规矩章程,国子监也有国子监的体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事情清清楚楚就好。

可眼下恰好正逢秋闱,明日八月十二,正是秋试的第二场,真传了风声出去闹开了,叫人说国子监博士的夫人谋害人命,少不得添是非。

即便这事儿要办踏实,至少也要等秋闱放榜之后,具体的事项,李昀也不能一人做主,要听圣上的意思。

陆毓衍颔,道:“无论后头怎么办,事儿总要先查清楚。功德簿上写着,给三娘供奉的是一个叫‘素素’的,郑夫人与素素来往,依那位大师所言,最少也是从十年前开始,这么长年头的交情了,郑家、或者郑夫人的娘家,总该有人晓得谁是‘素素’。”

苏润卿咬着水囊,眉头紧锁,纠结良久,道:“素素?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第四十二章 表字

陆毓衍睨他。

苏润卿仰头喝水,叫陆毓衍看得莫名其妙,再一琢磨,突然就醒悟了,惊得他一口水呛着,险些都喷了出来。

若无意外,素素应当是三娘的母亲,她少说也有四十几岁了,苏润卿怎么会对一个与他母亲年纪相仿的妇人的闺名耳熟?

“别胡乱猜测!”苏润卿摆手道,“我不认得什么素素,只是乍一听,有些耳熟。”

陆毓衍不置可否,反倒是松烟和留影背过身去捂着嘴直笑。

苏润卿忿忿,扇子柄敲在留影脑门上,道:“赶紧一块来想想,到底是在哪儿听过。”

留影绷住笑,一本正经道:“爷耳熟的,奴才又不一定耳熟,再说了,爷就算晓得哪一位素素,那肯定也是二八姑娘,不会是陆公子说的那个人的。”

苏润卿恼得抬脚想踢他:“平日里不就是你们几个天天在我耳边说东家长西家短吗?我听来的各家故事还不都是你们说出来的?”

留影连连称是,再不敢多嘴了,捧着脑袋一旁回想去了。

松烟乐不可支,分明就是苏润卿为人好奇,喜欢听那些,底下人投其所好,经常说些市井传闻。

“边走边想吧,”陆毓衍道,“先去郑家问问,看看郑博士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白日里的京城街道格外热闹,又是秋闱时节,酒楼客栈里都多了几分书卷气息,不时有人评论哪一位能本事拔得头筹,又有哪一位能一鸣惊人以至于在来年的春闱上大放异彩,说到兴起时,连大堂里的茶博士都参与进来。

陆毓衍和苏润卿经过一家茶馆时,里头正说到激烈处,茶博士接了话题过去,说的自然是才子佳人。

他说的是郑博士夫妇。

郑夫人当年榜下择婿,挑中了郑博士,几十年间,郑博士没有飞黄腾达,但夫妻和睦、生活平顺,也算是美谈了,哪知道郑夫人突然出事,生死相隔。

茶博士说故事素来有一套,又因着牵扯了时下最叫京中百姓关心的秋闱与凶案两件事,引了不少过路行人进去听。

没一会儿工夫,谈论的话题就从科考变成了衙门破案,有瞧见昨儿个押了罗妇人进城场面的,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瞧见了五殿下亦浑身泥泞地去抓人,辛苦了好些天,更有胆子大些的,说衙门办事不利,直到圣上都震怒了,这才把案子理顺了。

茶馆掌柜怕客人们说得过头了,惹来麻烦,一个劲儿给茶博士打眼色。

茶博士一个激灵,把道听途说来的案情吊着听客们的胃口一般抛出来,这才算把场面稳住了。

苏润卿和陆毓衍就在门口听了会儿,见里头又说起了才子佳人故事,这才准备离开。

“郑夫人榜下择婿时,亏得郑博士还未娶亲,要是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糟糠了,谁知道是不是又会多一个郑世美。”以为客人嗓门大,嚷嚷着说道。

苏润卿正好听见了,顿住了脚步,拧着眉头,良久,眼睛突然就亮了:“我想起来谁是素素了。梁司业的夫人,表字素素!”

“你还知道梁夫人的表字?”陆毓衍转头问他。

苏润卿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听来的,国子监里的老人多少都知道些。

梁大人夫妻出身贫苦,梁大人是儿子,又要念书,就取过名讳,梁夫人闺中没有名字,就依着家中排行叫的。

等梁大人出仕为官,糟糠之妻也没下堂,两人感情好,他就给夫人取了表字。

大概意思是夫人红袖添香、素手纤纤。

当时的祭酒大人还夸过梁大人伉俪情深。

我就说这名字耳熟,原来是以前听过。”

陆毓衍的唇下意识地抿住了,他一直觉得,这案子可能与梁家有些干系,但其中具体的丝丝缕缕,又都摸不透。

原本打算着,就依她昨日的意思,等有些证据了,再去问一问梁夫人,免得梁夫人不肯透露郑夫人的事儿。

却不曾想,梁夫人就是“素素”。

他质疑梁大人夫妻三十年才得这么一个老来子,看来,倒是叫他蒙着了。

“松烟,”陆毓衍唤了一声,等松烟抬头看过来,他吩咐道,“去萧家接阿黛姑娘过来。”

松烟摸了摸鼻尖,也不多问,转身就去了。

倒是苏润卿,见陆毓衍抬步往茶馆里去,他赶忙跟上,道:“又叫上阿黛?人家是你的丫鬟还是萧姑娘的丫鬟?怎么你走哪儿都要叫上?”

陆毓衍脚步停也不停,示意迎上来的店小二引他们到了二楼的雅间,茶水送上来,他慢条斯理饮了一盏,这才道:“殿下的意思是先不张扬,阿黛一个姑娘家,她去寻梁夫人说话,比我们方便。”

京城衙门、国子监里头,各个都晓得陆毓衍和苏润卿为了这案子在奔跑,如今外面是还没传出消息,可昨儿个在顺天府里的官员们,各个都听见罗妇人说郑夫人杀女婴了。

他们若只寻梁司业说几句,倒还没那么招眼,可若去找梁夫人,也许会叫心思重的看出端倪来。

即便不清楚梁夫人与三娘的关系,也会传成她知情不报,替郑夫人隐瞒。

况且,要是郑夫人当真害了梁夫人的女儿,这两人的关系怎么能几十年了依旧亲近?

其中怕是还有隐情,在事情大白之前,还是要照着李昀的打算,莫要胡乱张扬。

梁家那儿,让阿黛与岁儿一道过去,更为妥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苏润卿听了想点头,细细一琢磨,似乎又有点儿不对,偏偏又寻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作罢了。

另一厢,谢筝正陪着萧娴练字,墨香浓郁,引得她都有些手痒。

许嬷嬷撩了帘子进来,福身给萧娴行了礼,眼神落在谢筝身上,笑容讪讪的。

萧娴瞥了她一眼,道:“妈妈怎么了?”

“姑娘,”许嬷嬷硬着头皮,道,“前头来传话,松烟候在角门外头了,说是案子又有些进展,衍二爷请阿黛过去。”

“又来请?”萧娴的笔啪的扔进了笔洗里,哼道,“这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

许嬷嬷赔着笑,她就晓得,自家姑娘一准这个反应。

“算了,反正你本来就不是我的丫鬟,也不是他的丫鬟,”萧娴撅着嘴,抬手在谢筝背上拍了拍,“你们啊,就是一家子。”

谢筝正猜测着案子的进展,叫萧娴这么一说,一时哭笑不得,张嘴想说什么,脑海里突然泛起了昨夜梦境里的画面,惊得她打了个冷颤。

第四十三章 故事

松烟引着谢筝到茶馆的时候,大堂里依旧说得热闹。

跑堂的小二脚下生风,忙得不可开交。

茶博士在说昨日的堂审,说府尹大人如何威风,衙役们的板子如何厉害,那凶手妇人又是如何如何的可怜又可恶。

谢筝听见了,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摇头了。

松烟偏过头,低声道:“姑娘,茶馆里都是说书的,堂审的状况,他们谁都没瞧见,你就当是听故事呗。”

谢筝点头。

案情就是如此。

对罗妇人、对包含郑夫人在内的所有遇害的妇人和她们的家人而言,那是他们的人生,是他们的灾难,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也仅仅就是个故事而已。

一如镇江城里谢家的案子,传到京城里,不也是一桩故事?

留影开了雅间的门,越过他,谢筝一眼就看到了低头抿茶的陆毓衍。

许是昨夜梦境作怪,又许是听了茶博士的几句故事,谢筝的脑海里泛起一个念头:作为牵连在里头的陆毓衍在听说了谢家事情的时候,到底想了些什么。

是想掐死她,还是想质问她?

陆毓衍的腰间依旧挂着红玉,谢筝余光瞥见了,不由愈心虚,仿若梦里那四个陆毓衍又分立在她的前后左右,惊得她后背直冒冷汗。

一旁的松烟恭谨问了安,谢筝回过神来,亦福身唤了“衍二爷”、“苏公子”。

陆毓衍抬眸睨了谢筝一眼,道:“坐吧。”

谢筝抿唇。

这间雅间不临街,窗户是朝着大堂开的,微启一条缝,能清楚听见楼下茶博士和听客们的声音。

正中一张圆桌,边上摆了一把几子,两位主子坐圆桌,松烟和留影都是坐在几子边的,按说谢筝如今的身份,也只有去坐几子的份儿,但她琢磨陆毓衍那意思,是叫她在圆桌上坐了。

松烟也机灵,拉开了圆桌边的椅子,请谢筝落座。

不合规矩…

可真要论起来,她帮着衙门问话找人的这几次,又哪里合过什么规矩?

前回这两位爷坐下吃饭,她和许嬷嬷也是一道上桌了的。

见苏润卿并未不满,谢筝告了声罪,在桌边坐下。

楼下大堂里,又从案子说到了秋闱,一下子愈热闹了。

此次下场比试的,有不少是国子监的监生,其中也有几位依靠父祖官位入学的荫监,因着是官家子弟,在京中也能叫的出名号来。

有听客说,荫监出身就比其他监生高出一头,又是从小跟着父祖,眼界亦是不同,此番定能芝麻开花节节高。

有人不服,说那几位蒙荫入监的,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比不得地方来的贡生们,人家那才是脚踏实地,从众多学子们之中拔尖选出来的。

意见有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连带着嗓门都大了许多。

“旁的我不知道,只说那太常寺卿段大人的孙儿段立钧,上个月我还遇见他与几个学子在清闲居比试文采,亲耳听他出口成章,他做的诗,现在还留在清闲居的白墙上呢!”

苏润卿捻着花生米的红衣,闻言手一抖,白嫩嫩的花生米险些飞出去:“段立钧文采出众?出口成章?笑死我了,这笑话我能笑到明年春闱。”

陆毓衍勾了勾唇角,道:“明年春闱你大概听不到段立钧的名字,以他的水平,这次秋闱是中不了的。”

“也是,”苏润卿点了点头,语气里不自觉地添了几分嘲弄,“他也无所谓中不中,好好跟着驸马爷就行了。”

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都晓得,段大人是官运亨通,朝中没有人引路,靠着自个儿的运势爬到如今的官位上,但段家子弟之中也没几个能拿得出手了的,亦无得力的姻亲,等段大人退下来,段家大抵是要一落千丈了。

只这个段立钧,才学不算出众,只因与长安公主的驸马爷交好,在京中行走,公子们多给他几分面子。

陆毓衍添了盏茶,推到苏润卿跟前,道:“你这口气,叫旁人听见了,还当是殿下与驸马、公主不睦。”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没再多言。

谢筝认真听了,不禁犯了嘀咕。

那清闲居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老字号酒楼,内里环境文雅,从来都是文人墨客们喜欢去的地方,里头也留了不少大家墨宝,供客人们观摩。

这些年,学子们也纷纷出入清闲居,一来是沾些大家的书卷气,二来是比试高下,若是做的文章诗词能受东家的喜爱,便能留在白墙上。

谢慕锦当年亦有一词作留下,谢筝知道的时候只是七岁,年纪尚幼,不比她在镇江城中出入自由,只好央了顾氏半个月,才让顾氏带她去清闲居里看了一眼。

因此清闲居在谢筝的印象里,是个凭真本事留名说话的地方,那段立钧才学不行,是怎么把诗留在了白墙上?

陆毓衍似是看出了谢筝眼中的疑惑,道:“怕是找了个代笔之人,背了一不晓得谁做的诗,李代桃僵。”

谢筝一怔,怕再叫陆毓衍看出些什么来,不敢再胡乱想了,赶忙道:“衍二爷叫奴婢来,是想让奴婢去问问梁夫人?”

来的路上,谢筝已经听松烟说了大致的状况,她压根没有想到,三娘的母亲和梁夫人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和岁儿一道去问,妥当些。”陆毓衍不疾不徐与谢筝说了李昀的意思。

谢筝会意。

只听楼下热闹讨论监生、贡生的样子,谢筝也晓得郑夫人的事儿马虎不得,务必要谨慎些,免得在秋闱期间闹开了,反叫一些有心人钻了空子。

松烟安排了轿子,送谢筝去郑家,陆毓衍和苏润卿在茶楼里等着。

郑家门房上认得谢筝,见她来寻岁儿,便使人去唤了。

岁儿匆匆过来,她昨夜似是睡得不好,眼下青,抹了粉都没有遮盖住。

“有些状况想问问梁夫人,你与我一道去梁家一趟吧。”谢筝低声与岁儿道。

岁儿信任谢筝,闻言便随她出门,往胡同深处去,嘴上道:“姐姐,我听说梁夫人一直都病着。”

谢筝沉吟:“以前郑夫人还在的时候,她与梁夫人来往,两人也是夫人来、夫人去的?”

“也不是,”岁儿摇了摇头,“是叫郑家姐姐、梁家妹妹。”

“那你知道梁夫人闺名吗?她的表字是不是叫素素?”谢筝追问道。

第四十四章 可怜

岁儿一张小脸纠结:“我不晓得,没听说过呢。”

两人到了梁家外头,岁儿敲了门,隔了会儿,才有一妇人小跑着来开门。

妇人不认得谢筝,对岁儿倒是熟悉:“你怎么过来了?府上不忙吗?”

岁儿挤出笑容,向妇人介绍了谢筝。

妇人一听谢筝是宁国寺里活下来的那一个,一面打量她的脖子,一面念着佛号。

“郑夫人的一些事儿,衙门里想问问梁夫人,只因梁夫人病着,又是女眷,衙役们不好来叨扰打搅,我晓得事情来龙去脉,就帮着跑个腿。”谢筝顿了顿,又道,“夫人身体如何?”

妇人连声叹气,引着谢筝往里头去:“自打郑夫人过世,我们夫人就病倒了,大夫请了,药也用了,不见起色,我们老爷也急得不行。”

谢筝和岁儿在庑廊上等了会儿,妇人进去禀了一声,才又出来请她。

梁家不比郑家宽裕,谢筝入了屋子,一眼看过去,家具都是有些年头了的。

东稍间作了内室,梁夫人病歪歪躺在床上,脸色白,两颊内陷,看得出精神极差。

谢筝见了礼。

梁夫人勉强坐起来,声音又细又低:“病中无力,姑娘莫见笑。衙门里想问些什么?郑家姐姐与我亲厚,我也想帮她把凶手绳之于法。”

谢筝深深看着梁夫人,道:“衙门里想问三娘的事情。”

话音未落,只“三娘”两字,就让梁夫人的神色骤变,本就苍白的面色越不留半点血色,整个人颤着,像是处在冬日寒风里一般,干裂的嘴唇嗫嗫,声音抖:“三娘?我不晓得什么三娘。”

谢筝垂下眼帘,如昨日预想的一样,若无实证,不管梁夫人只是听说过三娘的事儿,还是她就是三娘的母亲,她都不会承认。

“衙门里查了功德簿,”谢筝坦言道,“每一年去添香油灯草的都是郑夫人,但功德簿上的名字是…”

“妈妈,”梁夫人打断了谢筝的话,与那妇人道,“哥儿在屋里歇息吧?妈妈去看着他,免得他淘气,又打翻东西。”

妇人犹豫极了,她看得出来,衙门里想要知道的事情对梁夫人冲击很大,夫人应当是一个字都不想提的,可又不得不提。

既然夫人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她自当避出去,可梁夫人这个身体,委实叫人担心。

梁夫人看出妇人的犹豫,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妇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梁夫人苦苦一笑,道:“名字是谁的?”

“素素,”谢筝上前一步,“夫人的表字就是素素吧。”

梁夫人下意识咬住了唇,被子里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努力稳住了声音,道:“我是素素,但我不认得什么三娘,也不知道郑家姐姐为什么要在功德簿上写我的名字,许是另一位叫素素的女子吧。”

谢筝搬了绣墩来,坐在床边,凤眼沉沉望着梁夫人:“那我来告诉夫人吧。

三娘是永正五年三月初三出生的,初四就夭折了,周年忌日时,郑夫人亦或是素素在宁国寺给她点了长明灯,这二十余年间,从未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