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得还是晚了些,子琪、子画、琳琳三人,已经采摘了不少,花柔扫了一眼她们快装满的小背篓赶紧上前准备采摘。

“走开!没看见我们在这里吗?”子画一看到花柔立刻大声呵斥!

花柔瞪眼顶了过去:“这草药田可不是你家的,何况是师父叫我们在这里采集她要的…”

“我知道,但我们不喜欢你!你要采就等我们采完了再进来!”

“没错!”子琪走到了子画身边,用不屑又带着敌意的目光盯着花柔。

一旁的琳琳咬着唇看看花柔,又看看子琪子画,而后就低下头默默地找草药了。

三对一也好,二对一也好,花柔都不占优势,更没有能力与她们对抗,再加上对于凤稚房、家业房的忌惮,她最终咬着牙,转身退走。

忍住!你可千万不能冲动!娘说过,少与人争执嫌隙才是美德,娘还说…

“连‘玉化功’都不会的废物,可不配和我们在一起。”

但子画刻意高嗓门的辱骂却在花柔的身后响起…

第四十九章 以为

羞辱,谁不愤怒?

花柔的眼圈立时就红了,她恨不得立刻转身过去撕烂子画的嘴巴。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娘还说,没有让对方再无动你的可能,就不要贸然出手,花柔你还没有生存的本事,你必须忍!

她在内心告诫着自己,双手紧紧地抓着背篓的背带,快步离开了草药园躲在了一棵老树下。

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不会就有错吗?

就活该被欺负吗?

不!我偏不!

花柔摸出了卷轴打开,她想要学习,但看着上面那些陌生的字,她的眼泪却淌了下来,它们委屈地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卷轴上,晕染着墨迹…

娘!您为什么不肯让我识字呢?为什么啊?

花柔的双肩抖动起来,此刻她的心真得很痛,而记忆却回到她小的时候…

那时候,她大概六七岁吧,第一次对爹爹笔下神奇的字符有了兴趣,看爹爹坐在小院里写写画画,她凑过去问他爹爹在做什么,是不是写方子。

“爹在计数呢!”

计数是什么,她不懂,却抓了未切的黄连杆学着爹爹的样子在桌子上画。

爹爹笑着抱起了她放在膝头上,抓着她的手塞上了笔:“来,爹爹教你写字,写什么好呢?就‘花’吧”

他说着抓了她的手刚刚画了一个横,母亲回来了。

她记得爹爹迅速将她放下来,并把她手里的笔抽了回去,并且脸色有些不安。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娘,爹教我识字呢!”

听见娘问话,她不假思索作答,爹爹急忙起来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却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中。

而后她记得她娘一下就冲到了她的跟前,像是要发生大祸一般惶惶不安地将她一把抱起丟回了屋内,然后关上了门。

她惊恐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隔着门窗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娘对爹爹的质问:“我和你说过的,不可以教她识字,你忘了?”

“没忘,但是…她总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一个村姑需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爹爹沉默无语,她趴在门缝处偷瞄着院里,爹爹耷拉着脑袋像遭霜打了的碗碗花。

“你想害死她吗?”

“我当然不想,可是…”

“没有念想,方能安生!她不识字,就不会想着外面的世界,也就不会…”娘话没说完,就双手捂着脸的哭了。

他爹见状急得只搓手:“我错了,你别哭,我…我再不教了,再也不教了!不管是名字还是计数,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教了!”

她娘抽泣着点头:“做个乡野村妇,挺好的。我只想她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目睹了这一幕,而且他爹真的再也没教过她识字与计数,而她,不管有多么的好奇,多么的想学也都没再吭过声,因为她不想看到娘的哭泣与爹爹的歉疚之色。

只是,谁能想到,到了今时今日,她大字不识,却被人欺负,成了一个废物。

半个时辰后,她们三个采摘完毕准备离开,子画像献宝一样地把背篓递到了子琪的面前:“姐,你看!”

“你摘这么多石耳做什么?”子琪不解地看着子画:“师父不过要我们一人拿出一钱的分量而已,一朵也就够了啊!”

子画冲草药园外努努嘴:“那还有一个想要的呢!”她坏笑着扒拉着背篓中的石耳:“我把悬崖边上能摘的都摘了,我保证她凑不齐!”

琳琳闻言终于忍不插话:“子画师姐,花柔师妹凑不齐挨罚事小,若是为了摘石耳铤而走险摸下悬崖,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那敢情好!”子画翻着白眼:“谁让她害得我们姐妹进不来!我巴不得她有个三长两短呢!”

琳琳闻言惊愕得说不出话,子琪把背篓一背:“行了,走吧!天快暗了!”

子琪一走,子画立刻跟上,琳琳一脸郁色地朝远处看了看,拎着背篓跟着她们也走了。

这三人一走,花柔赶紧冲进了草药园里,将认识的草药找个七七八八后,又对着手里的图册去找其他的,很快就找得差不多了。

“现在就差石耳了!”

花柔背着小背篓开始寻找石耳,可是悬崖边上的安全地带,竟是一朵石耳都没有。

花柔只能往边沿处走,她时而翻翻石头,又大着胆子探着头向外探看,天不绝人路,她终于看到了一朵石耳,但是…这石耳长在悬崖峭壁外侧上,距离悬崖顶足足有半人高的距离。

花柔放下背篓,趴在悬崖边上,伸手朝下伸,企图这样摘到,但是她根本够不着。

花柔趴在地上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担心凑不齐材料,一咬牙,解了汗巾扯开打结后绑在了悬崖边的树上,另一头扎上了自己的腰带,而后趴在地上,上身探出了悬崖,伸着手去够石耳。

头刚一伸出悬崖边,呼啸的风就刮脸扯发,那深不见底的无尽更是令人眩晕。

花柔闭着眼深吸两口气,睁眼看向石耳,尝试采摘。

随着她手指一点点的和石耳缩短距离,花柔的上身也在探出得越来越多。

终于她够到了石耳,但摘下需要力气,她一用力,无法平衡身体,身体就朝下滑。

“啊!”随着花柔的大叫声,她挂在了悬崖边上,但是可怜的汗巾和腰带却并不能支撑住她的身体,它们开始变形,分裂…

花柔内心惊慌不安,她试图向上爬,可是光滑的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点。

汗巾因为拉扯细如指宽,腰带更是一松再松。

花柔努力地将脚往上抬,很突然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而此时,汗巾断裂了,花柔还没看清楚是谁抓住了她,整个人下滑,脑袋朝下,眼前只有无尽的深渊之幽。

“啊!”惊惧令她大叫,她觉得她在坠崖,然而那只抓着她脚踝的手却发出了可怕的力量,她被拖拽了回来,安安全全地趴在悬崖边上。

花柔的叫声停止了,她大喘气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迅速地往后爬了些许便看到了身侧同样大喘气的唐箫。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唐箫瞪着眼,几乎是怒喝。

花柔一愣,张开了一直攥紧的右手掌露出内里的石耳:“我,摘它。”

“一朵石耳,至于吗?”唐箫看到只是为了一个石耳更加怒不可遏。

“师父要我们采集齐材料,就差这个了…”

“差这个也不意味着你可以拿生命去冒险啊?”

花柔闻言低下头小声道:“我以为那样不会有事…”

“以为?这天下最愚蠢的事,就是以为!”唐箫的脸色很难看,他生气地瞪着花柔:“你有没想过,你的草率决定,可能会搭进去你的一条命?”

第五十章 受罚

花柔抬头看着唐箫,诚恳道歉:“师兄说得对,是我太蠢了,我以后一定再也不这样了!”

就在汗巾断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后悔了,为一朵石耳赔上自己的性命,的确是不值的,她更是低估了危险。

唐箫见花柔诚恳认错,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声音温柔了些:“行了,以后可不能如此,快回去吧!天要黑了,在药山上可并不安全!”

“是,师兄!”

花柔爬起来背起背篓却发现唐箫居然往药山内里去。

“师兄!你不下山吗?”

唐箫回头看着花柔不解的样子,好心解释:“我每晚都要寻山的,免得有弟子因为疲乏或是偷懒在山中睡过了头,等天黑下山,可就危险了。你快下山吧!”

“嗯,谢谢你师兄。”

“走吧!”唐箫转身大步离去,花柔看看他的背影,脸上扬起感激的笑容。

他,又救了我一次呢!

天色越发昏暗,点燃蜡烛罩上灯罩后,琳琳不安地朝西厢那边看了一眼--那边依然黑黢黢的。

子画吃着点心扫了琳琳一眼:“我说琳琳,你是哪头的,可想清楚!”

琳琳立刻低头:“我…当然和你们是一起的。”

子画嗤鼻一笑,此时院门“吱呀”作响,花柔回来了。

子画一丢点心,趴去窗前看向外面。

花柔背着竹篓进院,回屋,西厢房很快有了光亮。

“琳琳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很沮丧?”子画指派着琳琳,琳琳不敢推诿走了出去。

子画爬下床铺凑到看书的子琪跟前,小声嘟囔:“这丫头居然跑回来了…”

子琪正在看书,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回来就回来呗!”

自从知道这丫头是个废物后,子琪就没再把她当回事,自然对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子琪继续低头看书,子画见状撇了嘴。

琳琳此时回来了。

“如何?”

琳琳摇头:“看不清表情。”

子画的眼珠子转了转,表情阴鸷。

夜深人静,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照得屋内犹如白昼般透亮。

子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前就着月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看向了西厢房。

喝了一口水后,子画放下杯子,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朝着西厢房而去。

琳琳此时从床上翻了个身,看到了打开的房门以及穿着亵衣溜出去的子画。

大半夜的她这是干什么?

琳琳觉得奇怪,她坐起来咬着唇看着子画从西厢房开着的窗户处翻了进去…

子画一进屋,略略等了一会儿就已能看清屋内的一切了。

她直冲着背篓而去,发现背篓是空的后,又看到了桌上的草药包立刻上前打开翻找,当她翻出石耳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她扭头瞪了一眼熟睡的花柔,把那朵石耳攥在手里,将草药包重新包好,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花柔睡得很熟,完全没察觉,她甚至还沉浸在梦中,大口大口地吃着枣糕。

而琳琳一见子画出来,立刻钻回被窝,装睡了。

唐九儿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下方的四位弟子,在她面前的桌上放着打开的四包材料。

“我闭关前说过,要你们今早准备好我要的材料,否则就会受罚。”唐九儿扫视众人后,目光落在了花柔的身上:“花柔,四人中就你的材料不齐。”

“怎么会?”花柔惊讶万分,她昨晚明明核对包好的。

“自己过来看!”

花柔立刻上前察看,略一核对,发现少了她冒死采摘的石耳。

“这…我的石耳呢?我明明…”

“我不想听解释。”唐九儿一脸冷色:“你现在就去刑堂,以‘有违师命’领罚。”

琳琳闻言惊愕地看向唐九儿,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责罚花柔,但唐九儿表情很冷的眼扫过众人后,视线落回了花柔身上。

花柔很委屈,但现在这草药包里的的确确少了石耳,她根本无从辩解,她看着唐九儿生气的脸,咬着牙应声:“是,师父。”

花柔去了刑堂,按照唐九儿的交代重复了自己的“罪名”。

刑堂堂主唐斩听到有违师命,直接表态:“有违师命,依门规,初犯者杖责十下!”

于是花柔被带到了木架前,十分委屈地抱着大立柱,任由一名弟子拿着三寸宽的黑漆板子打了屁股十下。

这十下,结结实实,打得花柔往回走的每一步都是艰难地,都是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周围有几个弟子路过,看到她那样子,难免议论,偶尔有几声笑声也可以听闻。

但花柔没有理会这些,她一直在想是谁拿走了那朵石耳。

子画子琪昨天采药时就在难为我,今天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九成九是她们姐妹俩儿!东西,是我昨晚睡前收好的,没了就只能是夜里有人动过…我也是太没防范了…而且我早上交上去前为什么不再检查一道呢?

花柔自责中无意抬头,对上的却是熟悉的眼眸。

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机关房外,而慕君吾和唐贺之就站在机关房门口说着什么,此刻慕君吾正看着她。

下意识地,花柔想要站直站好,掩饰自己挨罚,但动作幅度有点大有点猛,反倒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表情不但扭曲,就连眼泪都忍不住地涌了出来。

花柔立刻抬手抹眼泪,窘迫地扭头往前走,想要逃开。

她越是走得急,就越疼,越疼表情也越扭曲,动作更是奇怪,自己也越发尴尬。

情绪叠加下,当试图掩盖的花柔从机关房的门口终于走过去后,眼泪汹涌地漫出,她再也憋不住了,边哭边抽噎着往回走--她真的觉得太丢脸了。

唐贺之的目光从花柔身上收回来,继续和慕君吾说话,显然对花柔的情况并不上心,而慕君吾的眼神却一直追着花柔的背影。

“君吾,这五方阵的事情你可不能再推脱了!不然门主那里如何交差?”

“师父,您是机关房之主,而我不过是一个被逼入门的弟子罢了。”

慕君吾转身要走,唐贺之一把抓住他:“小子,那五方阵可是你破的,重设这事儿,你责无旁贷。”

慕君吾冷冷拒绝:“没兴趣。”

唐贺之叹了一口气:“《河图》。”

慕君吾一脸嫌弃:“您就是拿《洛书》、《鬼谷子》来,也没用。”

慕君吾还是要走,唐贺之急了:“如果我保证三年后你能离开唐门,从此自由呢?”

第五十一章 毒变阵

琳琳怒气冲冲地冲入主厅后,奔到桌案前,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鼓鼓地瞪着唐九儿。

唐九儿却一脸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合上了桌案上的书:“说。”

“我明明都告诉了师父你子画是怎么欺负花柔的,您为何还要罚她?明明是子画昨晚…”

“放肆!为师需要你来教我?”唐九儿不悦地瞪她一眼,琳琳怒不可遏的气势立时锐减,结巴起来:“可是…可是…”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唐九儿眼皮一耷拉:“出去!”

琳琳闻言咬唇不语,人倒也不走,就站在桌案前。

唐九儿再抬眼时,表情都带着阴冷劲儿:“想我把你扔出去?”

琳琳退后一步:“你不公道!”

“公道?我是她的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