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柔闻言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诶我呢?我要戴的面具呢?”

“做小姐的那张失败了,多得材料又没有,所以我们一合计,你就不戴了,反正你是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谁都不曾见过你的容貌,不怕!”

玉儿说完突然就换了腔调,且恭敬低顺地对花柔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更衣吧。”

花柔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来,玉儿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坐下:“规矩!别忘了昨天出门时,教咱们的礼仪规矩!”

花柔看着玉儿眼里的紧张,彻底清醒了。

此刻,她不是花柔,而是董家小姐,行止举措半点都不能有错。

花柔深呼吸了几下后,调整过来,她缓缓地向玉儿伸出了自己的手,玉儿恭敬地搀扶她起身,步履轻缓地走向梳妆台。

姿态十足了,只是眼里仍旧是藏不住的紧张与小心。

“从现在起,您就是大小姐,是董璋的女儿董玉容。”玉儿在花柔耳边刚刚交代完,门就被叩响,两人都是紧张得身子一颤,齐齐看向了门。

“小姐,孟家二公子和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外是下人在请示:“他询问您半个时辰后可否出发?”

“小姐知道了,就半个时辰后动身吧,有劳二公子了。”玉儿高声作答后,看着窗前人影消失了,才和花柔对视一眼,轻轻舒出口气。

此刻,驿站外,孟府派遣而来的迎亲队伍正列队等候,大约是想表达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与热情,又不低矮半分,故而他们的行头可谓是鲜衣怒马,气势上更是威风凛凛。

嫁妆一箱箱地抬上马车,几个清点的人不停地数验核实,不时的催个两声或是嘱咐着小心。。

前来迎亲的孟家二公子孟贻邺和贴身侍从站在马匹旁,边等边小声嘀咕。

“公子,小的不明白,明明是大公子迎娶,老爷怎么让您来迎亲?”

孟贻邺看了侍从一眼,一脸不悦:“这一趟,可真说不好是代兄迎亲,还是为我自己。”

“为您自己?”侍从糊涂了。

“这位,可说不准会成为我的嫂子,还是…我的妻子。”

侍从惊讶地张大嘴巴:“您的意思是…”

“董孟联姻已成定局,但她到底嫁给谁,却要看父亲最后的定夺。”孟贻邺话音刚落,就有了一阵小小骚动,而后有人喊着来了,便见一帮下人簇拥着身背小姐的喜婆走了出来。

孟贻邺上前两步张望,只看见大红色的盖头晃荡,不由地撇了撇嘴,朝这帮人走了过去。

一帮人来到车架前,喜婆把小姐送上车驾,由着丫鬟伺候着入厢,这时孟贻邺已到了车架前行礼:“郡主安好,我乃孟府二公子孟贻邺,此番迎亲,父亲派我前来。从这里至成都府,都将由我陪同郡主前往。”

花柔钻进车厢内,等玉儿放下车帘,拉了她的胳膊才做了回答:“有劳公子。”

孟贻邺直起身时,贴身侍从已将马儿牵到跟前,孟贻邺就在车架前直接上马,与挂红马车并行,准备出发。

然而此时,一匹马却从送亲队伍的后方缓缓上前,随即这马儿愣是不顾礼仪的强行横插在了孟贻邺和挂红马车之间。

马上坐着一人,他身着甲胄,脸上是厚厚的络腮胡,说起话来瓮声瓮气透着一股子粗野劲儿:“鄙人乃董府送亲使吴伟,担负保护郡主之责,孟公子有心了,还请循礼先头引路吧!”

孟贻邺不悦地盯着吴统领上下打量,眼神里有毫不掩藏的睥睨,然而吴统领一脸正色地回看他,眼神毫不避让,好像铁疙瘩一样完全不能领会睥睨是什么。

尴尬,僵持,终归是要脸的孟贻邺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后,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打马向前,随即高喊:“出发!”

于是,迎亲队伍开拔向前。

但是吴伟却不做任何动作,生生待整个迎亲队伍在前走完后,吴统领才一招手:“出发。”

于是送亲队伍这才紧随其后,打马向前。

马车内,听着动静的花柔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头看向玉儿以口型问话:自己人?

玉儿点头,也以口型作答:唐虎。

花柔明了的点点头,放下了盖头。

书房内,孟知祥踱着步,时不时地停下来,瞅一眼放在桌上的地图,愁眉不展。

“叩叩”有人轻轻叩门。

孟知祥不耐烦道:“不是说了不要吵我吗?”

门被推开,公主李氏系着披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孟知祥一看是她,惊讶非常地快步上前一手接过托盘,一手搀扶了李氏:“夫人怎么过来了?”

“老爷昨晚都在书房,怕是又熬了一夜,妾身忧心您的身子,特意叫下人熬了参汤,可老爷不让人打扰,妾身只好自己送来了。”

孟知祥温柔赔笑:“我的错,劳夫人挂心,不知昨夜夫人睡得可好?夜里还咳嗽吗?”

“我还不是老样子,倒是你,快些将参汤喝了吧。”

孟知祥二话不说,立刻端汤饮用,不过眨眼间就喝了个干净。

李氏浅笑着拿起手中的帕子为他擦拭嘴角胡须:“老爷可有决断了?”

孟知祥一愣,随即摇头:“还没想好。”

“老爷总说那赵先生是不世奇才,凭他运筹帷幄便可安心理政,难道赵先生没给你支招?”

“他的意思,是让贻矩娶亲。”

李氏会意的点了点头:“贻矩是长子,这婚约由他来完成,无可厚非。既然如此,老爷又为什么犹豫不决?”

孟知祥看着李氏沉默不言,眼里是难言的纠结。

第二百七十四章 物尽其用

李氏看着他那双眼,为孟知祥擦拭胡须的手慢慢滑下:“你有你的鸿鹄之志,不必为我忧心难安。”

“若长子娶亲,则我孟府与董家联姻势明,枢密使安重诲定然会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那你…”

李氏咳嗽了两声,苦笑道:“你只要不是真反,朝内再多猜测也只能是猜测,我又在你身边待着,无碍。”

“董璋鲁莽,不善为人,我若要自保,终要吃下川东、拿下董璋的地盘,如此一来,这婚事又恐对贻矩不利…”

“你是怕日后立世子时,家臣会以此为由质疑贻矩?”李氏说完,轻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贻邺吧,他也是我的儿子…由他迎娶,便不算亏待董家的女儿,董家应是不会多说什么。”

孟知祥伸手握住李氏的手,眼里有些许安定:“自小你最宠爱的就是贻邺,你不点头,我还真不好定夺,既如此就按夫人的意思,把董家小姐许给贻邺吧!”

唐诗琪愁眉不展地坐在别院客房里发呆。

孟知祥不见她,她就没有机会动手,虽说宋志会帮她争取机会,但孟知祥生性多疑,滞留太久反而可能惹来猜忌。

院内传来一阵嘈杂,她掀开窗户向外张望,看见下人们正将许多酒坛搬上马车。

唐诗琪略一思忖,放下窗户,走了出去。

众人忙忙碌碌搬着酒,唐诗琪凑近打听:“这是做什么呀,要搬动这些好酒?”

“二公子后日便要娶亲,这些都是为大宴宾客所备!”

唐诗琪一愣:“二公子要成亲了?”

下人闻言打量唐诗琪:“夫人不知吗?”

循例,这个时候住进别院的客人都应是来参加婚礼道贺的。

唐诗琪摇了摇头:“敢问二公子所娶之人是…”

“是位郡主,东川节度使之女。”

唐诗琪面露恍悟之色:“哦,那看来,我还得准备一份礼钱了。”

她说着笑盈盈地退开,下人们便不在意的继续协力搬酒,没人注意到退开后的唐诗琪笑意已收,在眼神凶戾地盯着院中的酒车看了片刻后,她走向了别院角落处的耳房,推门入内。

唐诗琪一进屋,歇在屋里的张庆、张丰立刻起身凑到她跟前。

唐诗琪压低声音道:“后天孟府有喜事,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张庆、张丰对视一眼:“全凭凤主安排。”

“现在院里的下人正在搬运席上要用的酒,稍后这些酒就会送到孟府,你们两个混进搬酒的下人中,弄清楚存酒的地方。”唐诗琪从袖袋里摸出一节小竹管递给了张庆:“后日里找机会每个酒坛滴上一滴,方便我们动手。”

“明白。”

唐九儿打开院门,唐箫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唐九儿将门掩上:“来找花柔?”

唐箫腼腆一笑:“是的毒主。”

唐九儿的眼神落在唐箫手里的布包上:“这是要送她什么?”

唐箫大方地将布包打开,露出两本书乃《万毒谱》上下两册。

“这是我当初给你的,你怎么反拿来送人?”

“您给我时,就说过这是为太一毒经打牢基础而必须掌握的,现在花柔已经继承了秘术,她得掌握这些,才能更好地提升,所以我来送书给她。”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可是…”唐九儿有些心疼地看着唐箫:“她心里有人了,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唐箫闻言有些尴尬,但随即笑道:“我并不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想让自己心里舒服,也希望她能越来越好。”

“这次在试练里,你是故意放弃的对吗?”

唐箫眨眨眼:“不,是我有伤在身,无法…”

“我不是姥姥。”唐九儿直视着唐箫的双眼:“说实话。”

唐箫顿了一下:“是,牺牲她,我做不到。”

“这一次你牺牲自己把机会让给了她,触怒了姥姥,那下一次呢?”

唐箫毫不犹豫:“下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那唐飞燕呢?”

唐箫愣住,随即低头,沉默不语。

唐九儿叹了口气:“你心里若是清明的,就该有个决断,若无…就再好生想想。”

唐九儿转身拉开了院门:“你回去吧,花柔不在。”

“不在?”唐箫错愕地抬头看着唐九儿:“她去哪儿了?”

“做她该做的事,做她…逃避不了的事。”唐九儿说完转身走向主厅,留下唐箫愣愣地站在那里。

该做的事?逃避不了的事?

唐箫一时没有头绪,他抱着书慢慢地挪出了毒房的院落,就看到唐飞燕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唐箫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唐九儿的话,一咬牙朝唐飞燕走了过去。

“你是来找我的?”

唐飞燕咬了咬唇,抬手递给唐箫一个瓷瓶,却不说话。

唐箫狐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治疗箭伤最好的药。”唐飞燕说完转身就跑,唐箫捏着瓷瓶看着她跑远后,低下了头。

一个手里是《万毒谱》,一个手里是瓷瓶。

他纠结,他烦躁,他为难,但是…他必须有一个选择。

“你说什么?”姥姥惊愕地瞪着唐箫,神色不悦。

唐箫一脸认真:“姥姥,我请求解除与唐飞燕的婚约。”

“胡闹!”姥姥拍桌:“我不同意。”

“姥姥!过去我应下这门婚事,是为了大局,为了不得不和家凤两房维持和平,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反水、向您动手,这婚约还有什么维持的必要…”

“当然有必要维持!他们现在还姓唐,还得为我所用!”

“什么?”

姥姥气呼呼道:“孟家未除,危机未散。谁是最后的胜者还未有定论呢,凭什么解除婚约?”

“输赢之事,箫儿不敢妄评,但这桩婚事对我、对唐飞燕,都不公平!”

“公平?”姥姥冷笑:“公平有什么用?能换来唐门安泰,能让你成为门主、了了我心头之憾吗?”

“姥姥…”

“行了,不必再多说了,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同意解除婚约,但绝不是现在。”

“合适的时候?”唐箫哂笑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候?等您哪一天心情好了,愿意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你!”姥姥愤怒之下冲口而出:“当然是等他们都已经物尽其用,而你成为门主之时!”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娶

“门主?”唐箫懵了:“您居然还想着我?那花柔…”话说了一半,唐箫突然反应了过来,双眼圆睁:“您…您是派给了花柔什么任务吗?”

话都已经说了出来,姥姥也没有了掩盖的心思,当下冷笑着点了点头。

唐箫骤然不安,上前一步:“什么任务?”

姥姥起身走到唐箫的身边,盯着他的双眼,缓慢而清晰地吐字:“刺杀孟知祥。”

唐箫惊讶地后退一步,立刻又上前:“您怎么能派她去呢!”

“为何不能?”姥姥昂着头:“这门主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这个任务可以是考验她,也可以是成全她啊!”

“不!不!”唐箫摇头:“这不是成全她,您根本就是在逼死她!”

唐箫说完转身欲走,身后姥姥高声喝道:“没错!我就是要她死!唐门只有交到你手上我才能放心!她再好又有什么用!”

唐箫忿然转身:“您宠我,对我委以重任,我都明白,但您怎么能这么不择手段!”

姥姥哈哈大笑起来:“不择手段有错吗?生在这样的乱世,不择手段才是生存法则!不然,你以为唐门是靠什么撑到今天的?!”

唐箫认真地看着姥姥:“人性固有其贪,但不可堕入泥淖,我唐箫绝不做…违背良心之事!”

姥姥一脸盛怒,唐箫也气冲冲地转身大步离去。

“箫儿…啊…”身后姥姥的声音戛然而止,“咕咚”一声闷响惹得唐箫回头,就看见姥姥已经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姥姥!姥姥!”唐箫紧张地立刻冲回姥姥身旁,刚扶起姥姥些许,姥姥却是一睁眼,伸手迅速地在唐箫几处要穴上扎了针。

唐箫立时僵直着,动弹不了。

姥姥愠怒地瞪着唐箫:“违背良心的事,你不做,我来做!你只管好好待在这里、坐享其成就好!至于花柔,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并且愿意和你在一起的话,或许…我可以留她一条命!”

唐箫瞪着姥姥,又怒又气又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黄昏时分,红红的霞光将官道上的迎亲队伍照出一条条长长地影子,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路边的田野。

“公子,天色不早了,前面可是九蛮山,咱们安全起见还是找个地方歇息吧。”

孟贻邺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远远掉在后面的送亲队伍,冲贴身侍者低声道:“那就就地扎营吧!”

孟贻邺拉住缰绳。

贴身侍卫扯嗓扬声:“停止前行,就地扎营!”

众人停下,孟贻邺调转马头奔向队伍后面的挂红马车。

“怎么停了?”玉儿掀开车帘冲着吴伟询问。

“说是要就地扎营。”

玉儿扫视周围山体,皱眉道:“今夜莫非要住在野外?”

吴伟没接茬儿,因为孟贻邺已经策马到近前。

“即使再快,我们今夜也入不了简州地界,所以只有委屈郡主一夜,宿在这山脚下了。”

玉儿闻言不假思索:“可是眼前就是九蛮山了,听说这里不太平,我们不会有事吧?”

孟贻邺有些惊讶地看向玉儿:“姑娘竟然知道九蛮山?”

玉儿登时表情一滞,有些接不上话,此时吴伟开口道:“九蛮山的蛮夷历来凶顽,家主曾特别叮嘱过,路经此地要注意避险。公子您是迎亲之人,想必已安排周全,不会让我家小姐涉险吧?”

孟贻邺笑道:“当然不敢让小姐涉险,吴统领多虑了。”

“既然二公子这么说,我们全凭二公子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