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差人去寻他回来了,大概一个月后便能到孟府,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在渝州相见。”

孟知祥的告知令唐诗琪过于惊喜,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找了这么多年的弟弟,不惜多次动用唐门之力搜寻,居然他早早地就被藏了起来。

“这匣中的扇子是去年我寿辰时他给我的贺礼,是他亲手绘制,你不妨拿去吧,倒也可以作为你们相认时的一个信物。”

唐诗琪闻言忙将扇子取出、打开。

但见那白底的扇面一面绘着一座青翠苍山,一面则是题着四个字: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唐诗琪看着四个字,登时怔住。

“待你们相认时,你女儿的解药应该也已经制好,我会让他一并带过去给你的。”

唐诗琪看向孟知祥,眼里泪水淌个不停。

恩重如山!

他虽然灭了她何家,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是父亲泣血苦求的结果,她和弟弟的活路还是他给的…

“别哭了!”孟知祥一脸慈祥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下去吧!”

唐诗琪拿着扇子和信函,向孟知祥深深行礼后,才转身往外走。

孟知祥盯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但唐诗琪每走一步,他的手指都会轻轻活动一下。

唐诗琪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跪在了地上。

孟知祥佯装惊诧:“这是干嘛?”

唐诗琪匍匐于地:“诗琪糊涂!险些被姥姥蒙蔽利用,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来!诗琪悔过!求您原谅!”

孟知祥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此事之后容诗琪细细向您禀告。”唐诗琪一脸急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得马上把那个假郡主抓起来!”

“什么?假郡主?”

“对!那丫头根本就不是董家的什么郡主,她是唐门毒房弟子花柔假扮的!是姥姥派来刺杀您的!”

“你真美!”看着花柔穿戴好崭新的嫁衣喜冠,玉儿由衷赞叹:“当真是玉容娇艳!”

花柔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慌得很。”

“你是太紧张了!别怕,万事有我呢!”

花柔看向玉儿,低声道:“动手之后的事你都想好了吗?”

“本来是该由唐虎、唐欣两人接应咱们,可现在他们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就只能靠自己了。”

“怎么靠自己?”

玉儿拉上花柔的手:“我们动手之后,场面必然一片混乱,孟家的人肯定只顾着抓我,我就正好把人引开,你趁乱跑出去…”

“我们被关在这孟府里,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跑出去啊?”

“你傻啊!”玉儿给了花柔一个白眼:“你会毒功!那些人怎么可能留得住你!”

花柔眨眨眼:“既然我的毒功这么厉害,那应该是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先跑才对啊?”

玉儿一顿,眼有感动,但却摇了脑袋:“不行!我们说好了,我来动手。”

“但我得掩护你!总之,我们两个共同进退,谁也不能丢下谁!”

“可是如果两个人一起,很可能最后谁都逃不出去。”

“这我不管,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花柔紧紧地反握住了玉儿的手:“我们一起来的,得一起回去。”

“真的?”

“当然!”

玉儿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仆妇的声音:“郡主,喜婆们过来了。”

玉儿一愣,忙与花柔松开彼此,走到门前,贴着门问道:“不是黄昏时分才开始仪式吗?怎么…”

“黄昏时是正式仪程,今日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出不得差错,老爷吩咐喜婆们先陪着郡主演练一遍,熟悉熟悉。”

玉儿回头看向花柔,花柔点头同意后,玉儿将门打开,门口一位仆妇略略欠身后,便带了几个结实壮硕的喜婆入内给花柔行礼。

“免了吧。”花柔摆手免礼。

“郡主,咱们这就开始了,还请您配合。”

花柔点点头,微笑道:“有劳各位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她是个刺客!

一众仆妇立刻忙碌起来,作为丫鬟的玉儿快步回到花柔身边,打量着这些人。

为首的仆妇从一个盒子内取出一把团扇捧给花柔:“郡主,仪程是从您进入孟府开始,请您务必双手持扇遮住面颊,直到二公子吟出《却扇诗》才可放下。”

“好。”花柔接过,按照规矩以扇遮面。

“然后喜婆们会簇拥着您,扶着您踏过马鞍。”

仆妇说完,几个喜婆立刻走到花柔跟前,出手搀扶,但玉儿就贴着花柔站着,碍着她们,那为首仆妇见状皱眉冲玉儿道:“姑娘请站到我身边吧,仪程开始时,郡主身边只能有喜婆围绕,你还得去给她捧着合颈鸳鸯枕呢。”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喜婆拿出了枕头。

玉儿不得不走到喜婆身边,伸出双手去接枕头。

但就在玉儿背对着花柔接过枕头的那一瞬间,站在花柔身后的喜婆突然从怀中抽出了绳索,朝着遮面的花柔身上一捆,与此同时,其他几个喜婆一起动手,生生把花柔手肘往后扯,要把她捆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花柔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生生擒住,而听到花柔叫声的玉儿刚一回头,就被那仆妇一掌拍在心口,跌倒在地。

玉儿忍着疼,迅速爬起身踹开扑过来的仆妇,上前去和花柔身边的喜婆厮打,想要救花柔,可是更多的人涌了进来,属于她们的生机已微乎其微。

“玉儿!你快跑!”已被捆住的花柔几乎是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她竭力地喊着,希望玉儿能逃出去,可是玉儿没有逃,她只是咬牙拼斗,但人实在太多了,寡不敌众的她,很快就被拿下了。

宋志匆匆来到了孟贻邺的院落中,看到房门紧闭,不免惊讶:“二公子不在吗?”

侍从小跑来到他身边,小声禀报:“先生小声些,二公子正在休息…”

“休息?”宋志急切道:“我有要事找他,快请他起来!”

“可是二公子吩咐过了,一个时辰内都不许叫他…”

“事有轻重缓急!!”宋志不悦地一把推开侍从大步上前,口中招呼道:“二公子!二公子!”

他来到门前,伸手敲门,却不见有人答应,又喊了两声,觉得不对,心里一慌直接把门推开,结果就看到了一脸慵懒、正在系衣扣的孟贻邺站在门口皱眉看着他。

“先生何事如此着急?”

“二公子,今日婚宴取消了!老爷命你与大公子一起,去给今日过府的贵宾们陪个不是......”

孟贻邺一脸震惊:“取消了?为什么?”

宋志低声道:“那个郡主,是个假的!”

孟贻邺愣住了。

宋志又道:“老爷说,她是个刺客!”

昏暗的囚室里,花柔被五花大绑地捆着吊了起来,脚上还额外加了铁索。

孟知祥坐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椅子上,眼神阴鸷地盯着她:“你是谁?”

花柔淡定作答:“东川节度使董璋之女,董玉容。”

孟知祥嗤笑道:“你若是她,我会抓你?”

“因为你根本就无心与我董家联姻!”花柔情绪激动的斥责起来:

“你先指使蛮夷屠杀我董家的送亲队伍,想坏我名声,后又临时起意把我指给了二公子,如今再将我骗入府中秘密处置,可怜我父亲与你称兄道弟,说什么通家之好,结果我们却被你如此算计!”

孟知祥眯起了眼睛:“笑话。我算计你们,和你父亲交恶,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得问你自己了!”

孟知祥呵呵一笑:“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还真像个郡主!可惜我知道你是谁,你叫花柔,对吧?”

“花柔?”花柔在被抓时已有自知,但当初慕君吾早与她说好了各种应对之法,这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装傻:“您真是好手段,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又想怎么陷害我啊?”

孟知祥眨眨眼:“有趣,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旁边的下人:“喂她吃了。”

那下人立刻上前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强行塞进了花柔口中,并灌水迫使花柔咽下。

“这毒药常人吃了不出一刻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但我猜,你必会安然无恙......因为你是唐门毒房的弟子,并且还是个…天脉者!”

花柔愣住了:“天脉者?那又是什么?”

孟知祥笑得咋舌:“啧啧,还装?”

“我真不懂您在说什么。”她说的是大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天脉者”这个词,不过就在此时,有个下人跑了进来:“老爷,二公子求见。”

“贻邺?”孟知祥很惊讶:“他来做什么?”

下人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知祥看了一眼花柔,起身走了出去。

花柔此时则是眼眸轻动。

“我叫你取消婚宴,和贻矩一起去料理宾客,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孟知祥一出囚室,便不悦地斥责孟贻邺。

孟贻邺却是一脸求证之色:“父亲,那郡主当真是假的?”

“嗯,假的。是唐门混进来的刺客,企图行刺于我。”

“唐门?唐门不是早在父亲的辖制之下,怎么会…”

“唐门门主只是被我挟制着做事,心里定有种种不甘,有反抗也很正常。”

孟贻邺立刻折身道歉:“对不起父亲,我竟然疏忽大意、带了刺客进城…”

“这不怪你!”孟知祥打断道:“若不是唐诗琪告诉我这些,我也险些着了道。”

孟贻邺一顿,错愕道:“唐诗琪?可是宋先生口中的那个叛徒?”

孟知祥看了孟贻邺一眼,点头:“是她。”

孟贻邺抱拳作揖,情绪有些激动:“父亲,儿子有些疑问,一定要说!”

“讲。”

“我带郡主入别院时,记得是见过那个唐诗琪的,当时她为何不直接道明郡主是个冒牌货?”

“哦,她之前被唐门门主策反,以为我是她的仇人,所以想要伺机报复,但幸得我安插在唐门中的眼线及时通风报信,我才有机会知道她已经反水,略施手段就套出了她的话。”

“可是父亲,一个叛徒的话,有几分可信之处?”

第二百八十九章 调虎离山

孟知祥眯了眼:“你认为她可能是在捏造事实、继续骗我?”

“那倒未必。但她说郡主是刺客,这事可牵扯到董家,不管是不是混淆视听,我们都得查明真相,且对她也不能不防啊!”

孟知祥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儿子怕她是设计得到您的信任,实则是想借故挑起我孟家与董家不和,让唐门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孟知祥神情笃定,笑道:“我儿提醒的是。”

孟贻邺眉眼一抬:“父亲已有防备?”

“我早已叫人将唐诗琪看押在花厅内,待这里出了结果再做打算。毕竟,在我这里失信过的人,将永不可信。”

孟贻邺再次躬身:“父亲深谋远虑,儿子佩服。儿子这就回去料理宾客之事,还请父亲多加小心。”

孟贻邺走了,但他的眼神是狡黠的,而孟知祥没有耽误立刻回囚室准备继续审问花柔,却不料一入囚室,就看到被吊起来的花柔耷拉着脑袋,两个侍从正围着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摸颈脉。

“怎么了?”孟知祥惊讶上前,两个侍从有些慌乱:“老爷,她没气了!”

“怎么可能?她是天脉者,这点毒怎么可能…”孟知祥伸手摸在了花柔的颈脉上,而后他瞪眼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花柔,难以置信:“真的…死了?怎么会…”

孟知祥转头看向了桌上放着的瓷瓶,咬牙道:”她不是什么天脉者…她不是…唐诗琪!”

孟知祥怒气冲冲地转身出屋,两个侍从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而此时的花厅里,唐诗琪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扇子,神情伤感,三名看守正围着她来回踱步。

忽然,一股异香飘来,三个守卫翻着白眼就倒了地,那唐诗琪手中的扇子虽落了地,脑袋也有些昏沉,但她毕竟接触过毒物,耐受一些所以尚算清醒。

“二…公子?”出现在她面前的孟贻邺令她惊讶,但下一秒睡穴被点,她便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慕君吾单手接住她,弯身捡起扇子,抱起唐诗琪退出花厅,直跃屋顶,将她放置在了屋顶上后,想到刚才抱她腰间被硌,便解开她的外袍。

腰封内的东西令慕君吾有些惊讶,他动作迅速地将爆裂管等物收进了袖袋,而后他盯着唐诗琪转了转眼珠子。

你出卖花柔,我可以留你性命,但不可能让你再有机会伤害她。你最好也忘记一切,免得再害别人。

慕君吾摸出一颗药丸,将其塞入唐诗琪口中,飞身跃下,匆匆离去。

他刚刚离开,孟知祥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花厅,结果他能看到的自是三位值守全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至于唐诗琪,她不见了。

随从聪慧自觉,立刻上前去检查这些值守。

有人用茶水泼了值守们的脸,一名值守呛醒过来。

“怎么回事?”

那值守一脸茫然:“我闻到一股花香,而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人呢?”

值守看向空空的椅子,一时语塞。

孟知祥皱眉喝道:“全城戒严,务必把她给我抓回来!”

侍从应声后迅速退下。

孟知祥火冒三丈地站在那里,口中咒骂:“混账!枉我如此防备还是被你算计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疾跑,口中还大喊:“跟我来!”

一群侍从匆匆跟上。

他们赶回的是囚室,因为孟知祥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调虎离山。

于是,当他们心焦火燎的冲回囚室后,就看见花柔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只有两个仆从的尸体。

“抓!”孟知祥简直被气到癫狂:“把她们都给我抓回来!抓回来!”

就在孟知祥癫狂之时,假冒孟贻邺的慕君吾已经抱着花柔钻入了别院的柴房里,他将花柔放在柴草上,继而以掌抵在花柔后心运功。

很快,花柔身子一颤,随即呼吸起来。

慕君吾贴着花柔的耳,轻声呼唤:“花柔,花柔。”

花柔睁开眼后定睛瞧了他片刻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轻声唤道:“君吾!”

慕君吾长舒一口气,将她立刻抱入怀中,喃喃道:“醒了就好。”

“我真的闭气成功了吗?”花柔将信将疑—那天早上,他们两个在“游逛”董家营地时,慕君吾教了她一套从先知殿内学到的闭气断息之法,用来应对失控之变。

花柔虽然记住了功法,但也是一次冒险的尝试,而慕君吾生怕她哪里用错就此不醒,所以此刻也是有些微微后怕的。

“你成功了,但也吓着我了。”

花柔从慕君吾的怀中退出:“想不到我们真得败漏了…“

“情况紧急,没时间再耽搁了。”慕君吾从柴草堆里扒拉出一身侍从的衣服递给花柔:“赶紧换上,随我离府。”

花柔看着衣服错愕惊讶:“你早有准备?”

慕君吾急切催促:“以后再说,快点,晚了就麻烦了。”

花柔不敢多话,迅速套上衣服,系扣时她突然想起了玉儿:“等等,玉儿也被抓了。”

“她关在哪里?”

花柔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