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

从刺客出现到林烨率兵反击,仅仅不过须臾。这极短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奔跑过来,有人抱起了我,有人手速极快地拔掉了我肩上膝上的箭矢丢到一边,直至一滴温热液体从我眼角滑落,我惊慌失措地死死抓紧那人袖口,声音抖得支离破碎:“救他!救他!!!”

那人的双手忽然一僵,人群如潮水而来将我包围,嘈杂的声音与晃动的人影里我脑海里只有遍地鲜血中气若游丝的阿肆。

“小白,你没事吧…”

脑海中仿佛回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他面目模糊,如同隐藏在漫漫大雾的另一端般。

“这不是…中书令家的大公子吗!!!”

一个时辰之后我第三次打发走了要求替我诊治的太医:“要本宫说多少次!我没事!你们没事就看着那个救了本宫一命的人!”

“刺杀的皆是死士,刚一擒获纷纷咬了□□自尽。怕是查不出来头了。”林烨收剑入帐将余后情况一一说明,“但他们对队伍进程了如指掌,又选择水中潜伏,想是精心计划已久,甚至,”他顿了顿,“在我们人中有内应。不过殿下放心,陛下得知您遇险后增调了附近的戍卫军过来,后面应该安全无虞。倒是殿下您的伤…”

我看了林烨一眼,他默默咽回了话,可是沉默没过多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殿下,真没想到,中书令家的大公子还活着…”

我也没想到,拖我两年后腿的拖油瓶瘸子阿肆竟然是萧芳那个老狐狸的儿子,萧四的亲哥哥!

可更没想到的是林烨接下里说的话:“只是萧大公子消失多年,与殿下您的婚事…还作数吗?”

我被他一句话惊得一口气差点就过去了。

阿肆与我有婚约??!不对,与他有婚约的是纪糖…

皇太女的婚约者,就是未来的皇夫,又是当朝中书令的嫡子,为什么会沦落到西山县那个穷山僻壤,差点靠乞讨为生。

关于这个婚约,纪糖所有的文书里都没有提到过,故而当我得知时缓了好久才过来。我本想着阿肆既然来京中找我,被他拖了这么多年的后腿多少也拖出了点姐妹情,便趁着祭天的机会带着他远遁他乡。

可他竟是萧芳之子…想到我唯一一个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恐怕也要就此离去,我深深地寂寞孤独冷了。

“养神”养了半天,我决定去看看阿肆的伤势,起身时肩胛与膝盖处同时轻不可闻的刺了声。我暗中悄悄动动,估摸情形尚可,仍是出了帐。

但过去之后,太医说他刚上了药睡下,便兴致疏懒地关照了几句要走,才转过身太医踯躅着小心问道:“殿下,六王也受了伤但并没有召老臣等去查看,这…”

我一怔,纪琛也受伤了?

不觉摸了摸眼角,那时确似有一滴热血流过。

“你,随本宫一同去看看六王吧。”

第十二章

纪琛的寝帐离我住处不远,营地里灯火烁烁,里头传来江流恭敬又无奈的劝说声:“爷,刀口不浅,您上些药吧…”

“滚出去。”

这么死气沉沉又不留情面的除了纪琛不作二人,一听他正在邪火头上我心里登时咚咚咚打了退堂鼓,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一步与太医耳语道:“本宫想起尚有要务在身,你自个儿进…”

“进来。”

我假装没听见,旋身即走,帘幕呼啦一声响,一人唇色寡淡,犹如孤魂一抹,幽寂寂地将我盯着:“纪糖,有种你再迈一步试试看!”

当着太医和门口戍卫的面被他这么吼,说实话,特别没面子!为了保全作为皇太女那点最后的尊严,我大无畏地迈出了一步,脚步悬在半空,江流已拔出半截长刀。

这孩子,刚刚还被纪琛熊,现在和个没事人一样地为虎作伥,缺心眼是不?

他缺心眼我不缺心眼呀,稍作衡量我神色如常收回步伐,面带关切语重心长:“六叔,听说您受伤了,讳疾忌医可不好。”说着朝太医使了个眼色,常在宫里混哪个不是伶俐人,太医立即拎起药箱:“是是是,太女殿下对六王您可是尤为挂心。王爷若有空,不妨让老臣看…”

“讳疾忌医是不好,”纪琛猛地打断太医的话,一语惊四座,“那就劳烦糖儿给六叔上药。”

做人要有立场!刚刚是哪个乌龟王八蛋让人滚出去的啊!我挣扎:“这不太好吧…”

纪琛枯瘦的死人脸上挂起冷笑:“糖儿莫非忘了临别前太后的殷殷嘱咐了吗?”他恹恹地拢拢衣袖作势回帐,“离京多日,想是太后也该挂念了,江流,伺候笔墨…”

老娘信了你的邪!!!

片刻之后,不信邪的我阴着张能滴水的脸坐在纪琛对面,他姿态优雅地伸出胳膊,矜傲的像只开屏孔雀:“上药。”

“不会!”

“嗯?”纪琛挑眉,帐外隐约传来江流一声咳嗽。

我心中泪流成河,不情不愿拿起膏药瓶。灯火寥落,纪琛一双眼眸似为辉光所映,点点精光熠熠,瞧得我不敢抬头,竭力假作镇定撩起他袖摆。袖口撩开的刹那,我惊得倒吸了口冷气。

本就没多少皮肉的手腕血肉模糊,扭曲的经络间白骨若隐若现,浓浓的血腥气冲得我胸前一滞,两眼晕了一晕,即要倒下。一只手堪堪将我托住,扶在案上:“你这毛病…”

纪琛说了半句没有再说下去,心口咚咚咚跳了半晌,我勉强恢复了说话的力气,略有些尴尬道:“以前我不晕血的…”我神情惆怅,“可能皇宫伙食太好,将我养得娇贵了。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嗤…”纪琛自是不能对我的悲秋伤春感同身受,他疏懒地托着腮,“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指点着你便是。”

我苦着脸:“那不太好吧,万一碰错了哪里,不是让皇叔你伤上加上吗?”

纪琛的双眸忽地闪动两下:“你关心我?”

我呆了一呆,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侄女关心自家叔叔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哪怕不提纪糖,就论我与他之间不太愉快的种种过往,这关心一词用起来似乎也是不妥。

一刹间的迟疑即时令纪琛眉眼间流露不悦之色,唇角沉沉一压:“啰嗦什么,上药!”

“…”我来葵水特么也没这个男人喜怒无常啊!

强忍着恶心我将纪琛的伤口清理并包扎干净:“太医方才说了,身有外伤不宜沾水,饮食也以清淡为主。”

“你就不问问我是为何受伤的吗?”

我一怔,纪琛继续挂着张不高兴的脸说:“我是为了救你受伤的。”

所以呢…呆怔之后,我反应迅速:“哦哦!那谢谢哦…”

纪琛:“…”

在清水中净手的我指尖突然一阵剧痛,我哎呦惨叫出了声,拎起一看,一只眼熟的王八牢牢叼在我指头上。纪琛淡淡瞥我一眼,拉平袖口:“这段时日我受伤不便照顾小白,就麻烦皇侄你多加照看我的爱宠了。”

小,小白???

我的震惊让纪琛十分满意,他摸摸下巴,虚情假意道:“原本它单名一个糖字,后来糖儿你的爱犬去世,为好让你睹物思狗,我便将它改名叫小白。你看它也很是欢喜这个新名字呢。”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咬住我的那只王八应景地甩了甩尾巴。

睹物思狗你老母!!!

祭天之行定好了吉日耽误不得,在礼官地再三催促下,我决定留下专人照看昏迷不醒的阿肆,先行动身去松山。

启程那日清晨,我最后去看了看阿肆。太医说他背后中的那一箭伤及筋骨,力透心室,加之长期身体虚弱,故而迟迟不醒。

望着黑漆漆的阿肆,我想起每逢下雨他递来的大蒲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粗面馒头,和那颗绿豆大小的银锞子…那时的我以为我们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棵苦逼小白菜,结果没成想他竟是一朵隐藏至深的富贵牡丹,而我虽挂着天之骄女的名,实质仍是棵苦逼兮兮的小白菜,真是让我百感交集。

对了,都说他是萧芳的大公子,那怎么不见他弟弟萧四来看上一眼哪。

礼官回话:“国师为了安排祭天一事已先一步往松山而去,在那等候殿下驾临。”

亲兄弟伤成这样,他连面都不照一个,想是那张逢人三分笑的面庞背后未必有那般善性。

唏嘘着给阿肆理好被角,我起身将要走,忽闻低烧烧得不省人事的阿肆喃喃低语了句:“小白…”

我心头一震,来不及感动,胸口突然应声探出个慢吞吞的脑袋。阿肆唤一声,那脑袋就往外伸一分,两小眼还挤吧挤吧地朝他看去…

“…”

黑着脸将那只蠢蠢欲动的王八使劲往里塞塞,气哼哼地大步走至马车边,纪琛早已等候多时。我恨恨白了他一眼,爬上马车。

纪琛怔了怔,转头问江流:“我得罪她了吗?”

你没有得罪我,你的王八得罪我了!

江流果断摇摇头,纪琛今儿心情似乎不错没与我较劲,随我上了马车之后,反倒和颜悦色地朝我胸口探出手去:“小白,来给爹爹看看,你娘可好好疼你了。”

我不知是要为他这惊世骇俗的称呼所震惊还是要为他直取而来的狼爪所避让,一时滞纳间半掀的车帘下钻进个脑袋,一脸惊叹地看着我与纪琛,随即欢天喜地道:“六叔叔,你是要给阿姐按摩胸胸吗,聪儿也要!”

如果我不是只偶,我想我已经因这叔侄两气血两尽,折寿而亡…

也因聪儿的到来,这路上纪琛虽偶尔有讥诮之言,但没有再多不规不矩的举动。剩下的路程守卫增加了一倍有余,故而有惊无险地到了松山。山上山下,礼部早已准备得一应俱全,作为皇太女的我无非就是率领众臣爬个山,到了山顶洋洋洒洒地背诵一遍早已默写了无数遍滚瓜烂熟于心的祝词。

我虽胸不大人不美,但记性惯来不错,这一趟下来倒也无甚差错,只是苦了这具外柔内硬的木头身躯,爬了半天的山没将自己折腾散了架。末了从烟熏雾绕的山顶蹒跚而下,将想着终于能享受享受高床软卧为马上到来的跑路打好坚实的身体基础,哪想晴天一道霹雳,礼官告知半夜竟还有场祝祭须由我主持。

“殿下安心,渊中神兽乃我国镇国祥瑞,护我大晋百年。殿下乃一国储君,体内流有天子血脉,神兽必不会伤及殿下贵体。”

我的亲娘哎,我体内哪有什么天子血脉,只有颗敲不烂打不破的烂榆木头心哪!

我绞尽脑汁想推辞:“本宫记得,往日祭天中似乎没有夜间祝祭吧…”

“这场祝祭可是陛下金口亲点的,说是糖儿你先前受了大难,为保你无虞特要你去请求神兽庇佑。”纪琛不知何时站在我身侧,遥望着白雾浓郁的山涧,轻飘飘问:“殿下莫不是怕了?”

我怕啊!我快怕死了都!怕死了的我不甘心如此认命:“那个神兽…是…”

纪琛冲我露出一笑,笑容甜中含毒:“殿下忘了?我大晋护国神兽乃白龙啊~”

白…龙…?

第十三章

虽未言明但纪琛俨然已从我的表情中读懂了我的内心,淡淡嗤了句“殿下熟读国史,理应是知道的,对么?”

这个“对么”他问得颇为居心叵测,当着百官的面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一派定然:“这是自然。”

才怪!

按照原计划,今日祭天完毕趁着众人疲乏,借着夜色我自可包袱款款逃之夭夭。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我那南瓜精的皇帝爹算!末了临到,竟给我整了一出夜祭,别人家都是儿女坑爹,到纪糖这是爹坑儿哪!

礼官滔滔不绝地汇报夜祭进程,我心不在焉地敲着桌板思量着剩下几个时辰里还有没有机会可供跑路。

“咳。”有人咳了一声,礼官聒噪的声音立时消失。

被打断思路的我不悦抬头,看向纪琛,干巴巴问:“皇叔有事吗?”

纪琛抚抚衣上褶皱,若无其事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到殿下神情举止,想到您往日每每有所图谋时便会敲桌沉思,敢问殿下可是对夜祭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我被他说得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礼官。呆如木鸡的礼官仿佛被我一眼给激活了过来,两腿一抖立即结结巴巴道:“微,微臣想起还有诸多事宜需要部署,这便告退!”

话音未落,帐中只余残影。

我与纪琛各占一方,沉默以对,最终我先打破了寂静:“这个夜祭是不是你向皇帝出的主意?”

他饶有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干脆地否决:“不是。”

“…”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知道吗!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懒得同他抬杠,咕哝着自我安慰道,“左右一票朝中重臣陪我一起,死也不死我一个,不亏!”

纪琛看似好心地提醒我:“殿下方才没听清吗?夜祭只有你一人独身前往。”

“哦…什么?!”我惊得坐了起来,他优哉游哉地起身摸摸案上小王八的脑袋,提步而去。

他的嚣张气焰刹那激起我胸中一股澎湃恶念,无比轻快地对着小王八道:“一个人去便一个人去就是了,反正黄泉路有你陪我。咱两一人一王八相依为命,倒也不寂寞。”

他足下一顿,回首冷冷看我,眸中杀意冷冽。

我本想同他一样揣着一怀王霸之气冷视回去,可看着那张青白骨瘦的面庞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就那么想我死吗?”

纪琛面上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如同看一个平地里冒出来的魑魅魍魉般,脸上仅有一丝血色尽数褪尽。死死盯了我许久,他咬牙道:“你说什么?”

我先是被自己给惊了一惊,须臾后则更是被他突变的神色与语气给吓了一大跳,顿时口中失了方寸:“没,没什么…”

片刻后,纪聪钻入帐篷,拖着鼻涕咬着手指怯生生问:“阿姐,你同六叔叔吵架了吗?”

我游魂尚在千里之外:“没有…”

纪聪很放心地哦了一下,蹭我身边用我袖子擦擦鼻涕:“那就好,刚刚看到皇叔咬阿姐你吓了聪儿和小春子好一大跳呢!小春子捂着我眼睛不给看,说是妖精打架呢!”

“…”

至夜,浑浑噩噩的我被一行人送到了白龙所居的山涧外。说来也奇,白日里山风大作的松山,到了子夜竟是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倒壶口状的涧口外一层层缓缓流动交融,深处银光点点,犹如织成的一张天罗地网等着我这个倒霉催的“皇太女”殿下自投罗网。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纪琛走后我玩命般地翻了国史,史书中果然有言,大晋□□立朝得一昊天龙神相助,正是供奉在松山之中,每逢十年而祭。每次祭典,仅由皇帝一人前去,因为龙神只识得正统皇家血脉,以前也有过外人误打误撞钻入山涧,无一不是被白龙怒而吞噬。

眼看涧口愈来愈近,我心愈是凄惨,走到最后简直快哭了出来。

旁边的礼官还以为我是激动所致,顺势加拍两句马屁:“殿下乃我大晋第一位皇太女,明经擢秀,是为得天独厚的淑质英才,龙神见之必为欢喜,独加庇佑。”

不,它一定不喜欢我这块嚼不烂咬不动吃不带劲的烂木头!

“殿下是监国太女,国之储君,莫非还畏惧龙神威严了不成?”

这种凉飕飕的半嘲半讽往往出自纪琛之口,但这次声音不对,讶然寻去,却见是之前在朝堂之上执意要将林烨入刑的刑部尚书陈晓生。这人在纪糖批注里的那个“西”字我至今不解,但从他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争锋相对来看,恐怕是东宫的反对派之一。

他此话一出,百官之中不免有人神色微妙。那些眼神我懂,如果今时今地站在这个不是一个皇太女而是一个太子,或许境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世道,女子人轻而言微,纵使贵为侯门命妇,也有满腹才华,施展之地不过是小小的后院方寸。如果不是纪糖有个溺爱她的爹,弟弟还是个傻子,恐怕永远都不会有女子为君主政的一天。我忽然有点儿同情与理解纪糖,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眼神想必她从小到大都经历过无数,可她依旧固守着自己的位置,顶着世俗眼光与质疑偏见,没有退缩没有避让,也没有委顿低迷。从她平日里的行文记载中甚至可以发现她也是会喜怒哀乐的寻常姑娘。

她会苦恼:“父皇又逼着本宫大婚了。”

也会忿忿:“西文侯那群老臣成日就会和本宫作对!作对!”

更会欣喜:“聪儿今日会写新字了,太后奶奶赏了我与他一对能飞的鸟儿。”

若是此刻纪糖本尊在这,当该如何,是怒斥陈晓生还是冷眼力压群臣。然我终不是那位在朝中历练十几年的皇太女,唏嘘之时护卫在侧的林烨已在我之前淡淡开口道:“尚书大人说得有意思了,昊天龙神乃我大晋护国神祗,太女殿下对其心生敬畏不是应该?”

声声掷地有声,又因他是武将一双怒目横扫,顿时场面鸦雀无声。

好吧,即便纪糖什么也不做,也有忠臣良士为她解围。

感动才起个头,纪琛揣着袖兜悠悠晃过来:“吉时快至,啰嗦个什么劲。”

“…”也就他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真是个催命的活阎王!

我心中怨愤,却因之前帐中一事不敢与他对视,只好接过贡品,提起宫灯,踩着清溪卵石在百官的目送下踏入山涧…

腊月末梢,天不见月,有星子两三,寒鸦凄凄。

靴底浅溪如镜,能感受到水流从两边急湍而过,因水中散步着大大小小的石子,半淌过去并不滑脚。山涧两旁耸立着参差怪石,在夜色的掩护下同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身后汇聚的灯火尚未远,连百官的议论声都隐隐听得清楚,林烨焦头烂额地应付着纪聪,礼部尚书一个人在那碎碎念,还有陈晓生与纪琛相见恨晚地指着我脊梁骨数落我这个皇太女的不是…

当我正聚精会神听着纪琛如何诽谤我,面上陡然拂过一阵异风,既寒又冷,周围的温度好似也瞬间下降了许多。后面有人一声惊呼,随即被人捂了去。

我缓缓抬头,没有月辉的夜幕下一双灯笼大小的竖瞳圆目忽闪忽灭地悬在我头顶约一丈高左右。周围很静,只有左胸膛里那颗沉甸甸的心脏撞出一下下咚,咚,咚的声响。我喉咙干得发烧,想退后一步却分毫未动,双足不知何时被一束银尾卷住…

刚想“啊”的一声惨叫,身子一斜,我整个人同飞起来般被卷进了深不见底的渊涧之中。

耳垂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刮得火辣辣的疼,一路半拖半滚终于在快吐出来时停住了身子。我心想,糟了,以这货对我的态度来看必是识别出了我的身份,这回功夫怕是要下口了吧。

哪怕它不好食木头,但这一口下去尝尝味儿是少不得了。我揣着个噗咚噗咚狂跳的小心脏等着血碰大口落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等了半天吧,没个动静。

我抬头,差点没跳起来。

面前盘着做小山似的蛇身,银皮粗鳞,方才还虎虎生威的硕大脑袋此刻没精打采地耷拉在身子上。我战战兢兢在旁观摩许久,确定它没个动静小心迈出一步,戳了戳,不动,再戳一戳,仍是不动…

我察觉有异,用力按了按蛇身,掌心下软绵绵陷下去一片。

至此我确定,这压根不是条蛇,而仅仅是一条蛇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