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门外再无声响,纪琛被我吼得也回过神来,令我无言以对的是这人脸皮厚度简直惊人,他竟是鄙夷我道:“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有看过。”

“…”

由此断定他真得是喝多了,连这种邪魅狂卷纨绔子弟欺逼良家少女的专用台词也信手拈来。而我绝望的是,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纪琛这酒后吐得真言是不是直接说明我死之前与他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有一腿啊!!!

月华如水,静静漏入窗内,流于我与纪琛的身上。沉默相对了半天,我勉强消化了与自己亲叔叔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实,我看纪琛尚有两分神智,踯躅片刻我试探着问道:“皇叔,我当时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如果我就是纪糖,那么在四年之前我就已经死了。那么我为何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四年间代替我活在帝都又是什么人,而对现在的我最关键的一点是:四年前害死我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他仍然可能潜伏在大晋境内,在帝都里,甚至混迹在朝堂之中,日日与我相对。我的死而复生、重新出现一定打乱这人或者说这些人的计划,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害死皇太女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理政殿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你在试探我?”纪琛的清醒程度令我大为惊讶,不及我组织好措辞,他扶着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话语决绝,“纪糖,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真相,死也不会。”

言罢,头一歪,兀自倒在我肩上酣然入睡。

“…”

翌日,我躲在东宫里休养生息,生人勿近。明面是不想和那帮子急于把自己儿子推销给我的老臣们打口水仗,实则是被纪琛那一扑一按,伤动我的筋骨,坐也难受,站也难受,只能抹了桐油,像只四脚王八一样趴在床上唉声叹气。

一边叹气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从理论上来说我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纪聪,可纪聪他是个傻子,纪姓皇室又没彻底死绝,哪怕拉一个亲王上位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傻子坐在龙椅上。首先他的嫌疑就排除了,然后就是各路亲王了…

翻来覆去将“我”之前所书的关于亲王那几页纸,每一个看了两三遍,哪一个都不像是有胆和有那个智商坑到原先的“我”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太有欺骗性所以令我掉以轻心着了他道。欺骗性啊…我重新审视了一下纪室皇朝,不由感慨,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他妈太具有欺骗性了啊…

敲打着纸张正在沉思,一只王八歪歪斜斜地爬到我眼前,背上用红线绑了张纸,我狐疑地抽出来看:“别趴,胸会平。”

“…”我无语回头,果见纪琛抱袖靠在门边饶有兴味地打量打量我,又打量打量我的…胸。

他赤果果的视线让我不由想起昨夜乍现的那片春光,恨恨拉高被子塞了又塞,嘀咕道:“进门也不会吱个声!”

“听说你今日身子不好,我来瞧瞧你。”他似完全忘记昨夜书房中的一幕,坦然自若地踱步坐在我床边。

我心中的小疙瘩尚未解开,趴在枕头上装死。他戳了戳我的肩,我不动,又戳了戳,我还是不动。

“吱…”

“…”我和看鬼一样地回头看纪琛,他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咳了声大大方方地转移话题,拈起我写的纸条:“喏,回来之后难得见你用功分析朝政嘛。”

我还想着他方才冷不丁的那声“吱”,越想越乐,最后情不自禁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纪琛:“…”

直到笑得他脸越来越黑,待到一阵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煞气迎面而来我方识趣地忍住笑来,这才发觉纪琛将我方才所书看了个干净,心底顿时一凉,不啻于自己在他面前被剥光了的那种透心凉。

“你怀疑纪家的几位亲王们?”

心里叫了声苦,我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嗯。”

“我似记得你昨晚问了我一些不得了的问题,莫不是与此有关?”

纪琛这人真是可怕,哪怕醉成那德行竟然还隐约记得发生过的事,那他是不是也记得…我飞快瞟了他一眼,看他看向纸条的神情专注,便只好讪讪地点点头与他道:“我失踪加失忆之事颇为蹊跷,不弄个明白我睡不踏实。”

“卧榻之侧伴有猛虎,你所忧所思在情理之中。”纪琛轻轻拂过纸上笔墨,“只是当年之事我远在锦阳,力不能及,其中详尽并不清楚…”

我敏锐地捕捉他话中字眼:“当年?”

他眼神飞过电光,我不依不饶地拽着他袖子,声音微微发颤:“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就算你不知详情,但一国皇储下落不明被偷梁换柱这样撼动国邦的要事,你真的半分不清楚吗?还是说,你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四年里宫里的纪糖根本就不是你所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纪糖?!!”

眼泪从我眼角滴落,一滴连着一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这样的心境这样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曾几何时我也经历过…

纪琛脸上的平静随着我的泪水而打破,他像是从没见过我哭一样,不知所措地撇去我脸上泪痕:“糖糖…”他苦涩地叹息,“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你哭过一次,就是先皇后薨逝时…没想到有生之年,你也能对着我流过一次泪水。”

他忽地笑了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恣意,我惊呆了:“我,我哭了,你很高兴吗!!!”

“是啊,我很高兴。”他抬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纪糖你给我听清楚了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肃然的神情令我不由屏住呼吸,就听他缓缓道来:“四年之前你的确是为人所害,但那时我游历在朝政之外的确也对此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因此身亡,尸身下落不明,”他顿了一顿,瞳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后我想法设法查证此事,却发现所有线索一夜之间干干净净断得干干净净。朝野上下对此竟然表现得无一人所知。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谋害你的人心思极为细密,手段极为干净,更令我惊疑的是不久之后皇太女重现朝堂之上,只是从那时起‘你’就因染病常年久居东宫,偶尔在百官及百姓面前露一次脸。”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干涩地问,“那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而一笑,俯身慢慢靠近我,直到两人唇瓣相贴:“不论那张脸庞再如何神似,纪糖,只要你一个眼神,哪怕隔了沧海桑田我亦会认出你来。”

第二十二章

我的脑中似有高墙轰然坍圮,漫天尘埃模糊了所有的意识,连同呼吸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紧。沉浮缥缈之时,眼前的病白面庞慢慢与残存思绪里的一张脸孔逐渐重合:

“纪糖,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此生不复相见!”

一口冷气蓦地倒吸入肺腑,冰凉一片,理智终于挽回了些许,猛地推开他:“你!你…放肆!”

纪琛伸出舌尖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唇尖,向来倨傲难以接近的清雅里带了一丝诡谲的阴魅:“人如其名,很甜。”

力图镇定自若的我被一张充满血的老脸出卖个干净,面红耳赤半天挤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气场不足的话来:“你是我皇叔啊…”

“然后呢?”纪琛的反应很平静。

然后?我不可思议地看他,崩溃道:“我们这是在乱///伦啊!!”

懂不懂什么叫乱///伦啊!世人唾弃,千刀万剐浸猪笼哒!!

“哦。”

哦???这算什么回答?我不接受啊!混乱得找不着北的我踉踉跄跄爬起来:“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时辰晚了我派人送皇叔你回去。”

纪琛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就那么安静得像一汪死水一样地静静看着我,直到看得我脊椎发凉不得不回过头去:“你…”

“我什么?你不是要赶我走吗?”纪琛淡淡地问,然后不等我回答,他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飞快道,“我不走。”

我:“…”

说着他好似表明决心一般,回身在书案里的橱柜搬下一垒书册,大有通宵夜读的架势。

我被他这反客为主的气魄所镇住,又为他赌气般的举动哭笑不得,拉高了嗓音:“纪琛!我告诉你,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你从哪来给老子滚哪…”

没说完的话在霍然开向两边的书柜移动声中戛然而止,书柜背后是座盘旋而下的石梯,通往何处一目不能了然。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过去的事吗?”撩衣而下的纪琛回眸看我,眸里三分挑衅七分说不出的幽深复杂,“我带你去看看曾经的纪糖。”

书房下方有一做旋梯我竟全然不知,更令我大为惊讶的是旋梯下方竟还有一间密室。

密室通风尚好,只是许久未开浓重的霉味冲得人眼疼,眨去眼中干涩,随着纪琛点燃的油灯,密室中的情景一点点清晰地映入我眼睑。

格局不大的石室内呈设简单,与上面富丽堂皇的东宫截然不同,若东宫宛如天上楼台,那么这里则像万尺之下寒幽冥域,冷入骨髓。而这里还有一张床,床上搁着简单的被褥,我不禁看向纪琛,他看着那方石床极淡地笑了笑:“这里只有你与曾经的先皇后知道,住在这的人你说能有谁呢?”

我真得难以置信,在溺爱中长大的纪糖会住在这么个比天牢还艰苦破烂的地方。

“真元二年,也就是你四岁的时候,这座帝都曾经发生了一场震惊全国的叛乱。当时的一个亲王串通禁卫军大统领封锁城门,逼宫皇城之下。情势危在旦夕之际,皇后为了保住你将你藏入这石室内。这一藏就是数月之久,大雪封城,帝都有出无进,饿殍遍地,连皇城也无所供给。后来援军千里驰援而来,帝都之危得解,可那时候皇后竟因惊悸过度,本就薄弱的凤体也因长时食不果腹孱弱致病,最后驾鹤西去。无人知晓,这座东宫底下还躲着一个小小的你。直到众人料理叛乱后事才发现皇太女不见所踪。”纪琛眼中的笑意满是讥诮,“那时久不进食的你从昏迷中醒来只剩下一口气,拼着这口气顺着这个台阶一阶一阶爬了上去。上去之后整个大晋都在庆贺太女殿下死里逃生,而你见到瘦骨如柴的皇后遗体方知每日所食从何而来。”他拿起石床枕下一页旧得发黄的薄纸,“开和八年,得孕吾儿,起名糖糖,愿其一生不知疾苦不知辛酸不知人心险恶道途坎坷,甘如绵糖。”他叹息一声,“世间最慈,莫过母心。”

眼眶算得发疼,沉默良久我哑声问道“这…都是我告诉你的?”

“是啊,你告诉我的,”纪琛看着这间密室,似想起了许多久远之事般,“那时的你对我几乎无所不谈,当然…”他神情陡得一变,冲我露出个心惊胆战的笑容,“太女殿下做任何事都是别有目的,对我,也不例外。”

他这意思是告诉我对他无话不谈,是因为想要利用他???曾经“我”别有目的地勾引,咳,接近他,达到某种目的后就果断过河拆桥抛弃了他,以至于让本就孤僻成性的六王叔对我爱恨相加?这么一来,似乎纪琛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似乎都有了解释。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纪糖。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忘记了什么,你都是那个一步步从地狱里爬上去的那个皇太女纪糖,你想要的坚持的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天子。”

我怔怔看着他,突然语出惊人:“你不想要做皇帝吗?”

纪琛乜了我一眼,鄙夷道:“你以为谁都愿意坐在那把破椅子上殚精竭虑、任劳任怨,还要时刻担心自己小命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箭给射死吗?”

“…”他,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做皇帝好没意思呀!

“说到被箭射中,上次祭天之时你中箭的地方还好吗?”

纪琛话锋转变之快,令我猝不及防:“不太好。”

他眉头深深皱起:“哪里不太好,是裂了还是留了创口?这个要及时修补才是,以免留下…”

他蓦地收口,我凉凉看他,他弱不禁风地咳嗽了两声,体不胜衣地晃了一晃即要拾步往上:“这里寒气太重,本王先行上去,殿下留下来慢慢看即是。”

我赶紧跟过去:“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了是不是?”

“不是!”纪琛瞄也不瞄我一眼。

“不是!”他冷冷道,脚步不停往上走,步伐越来越快,我随之也加快脚步紧紧跟着他:“你也早就知道我是个人偶了是不是?

我气结地一把扯住他:“我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带我来看这些又想法设法让我继续做这个皇太女有意思吗?”

他被我拉得蹒跚两步,想挣脱然石梯太陡他看了一眼即隐忍驻足:“有意思!”

“…”

我两大眼瞪小眼,站得腿脚发麻之时他终于退让一步,极是不耐烦道:“就算是个人偶,本朝哪条历律规定人偶不能做皇帝的?”

“…”他怎么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再者,”他看着我,一字一顿道,“纪糖,如果你因此放弃皇位,当你想起时你一定会恨自己。”

我被他的语气所慑住,一时不能言语。他抿抿唇牵起我的手,带我往上去:“这里冷,你的身体里有蜡会冻住的。”

我:“…”

这、这种对话感觉好不对劲啊…

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又问道:“你与那个卿卿小郡主到底什么关系?”

“…”

“什么乱七八糟的亲亲小郡主?!”

“就是刚刚还和你…”

“纪糖,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比小时候还烦!”

“我小时候很烦吗?∑(っ°Д°;)っ”

“你五岁还尿床!”

“…”

即便纪琛与我“推心置腹”交了一番心,然他并没有告诉我这具身体究竟从而来。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亲王进京过年”与我“大婚”这两个头等大事。新年家宴不日即至,父皇至今未醒,太医翻来覆去无非就那么几句话,简而言之“殿下啊,这新春家宴陛下八成醒不过来了,您自己看着吧。”

各路亲王已经陆续至今,据江春可靠消息,康王家那个卿卿小郡主在那夜与纪琛见过一面之后两人再没有其他接触。

我看着年宴上的菜单随意点点头,片刻后抬起头纳闷道:“你特意还派人去盯了康王府?”

“殿下的敌人就是奴才的敌人!奴才当然要先殿下之忧而忧了!”江春一派正气凛然、忠肝义胆,“但是啊殿下,”他马上换了副神色,“这六王呢,虽然有几分姿色,与殿下您也不是嫡亲的叔侄,可奴才总觉得他居心叵测。殿下一时宠幸他没什么,但要当真可就要慎重了啊~~~”

我:“…”

我与纪琛的事儿吧…虽然目前看来是我负他良多,但这具身体不是过去的纪糖,连同相关记忆也没有,真让我对他负责吧…总觉得自己有点冤枉。可不对他负责吧…良心上又有点过不去。

啊啊啊!!好矛盾啊!!!!

刚拿着菜单盖住自己那张纠结的脸,外边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来自镇国公府,一封则是六王府。

我看了看,先拆了镇国公府的,果不其然,信上歪歪扭扭的字体出自阿肆之手。

内容很简单,大意是他一人在京中举目无亲,过年时能不能来看他。

这个嘛…倒是可以的。

愉快地回了阿肆的信,拿起纪琛的那封,犹豫片刻,我看看左右做贼似的小心拆了,端方刚正的字迹只有一行:初二,兔跃金桥。

这是什么鬼啦??

仔细研究其中玄妙之时,江春忽而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皇子殿下被人给打了!!”

第二十三章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公然殴打皇子?!以我对纪聪这个混世小魔王的了解,怎么着这句话也应该是他揍人,而不是别人揍了他啊。抱着十二万分的怀疑风风火火赶去事发地,没踏进凉和苑,纪聪的嚎啕大哭就入了耳,更别说见到我时他那一脸鼻涕眼泪的可怜相,活脱脱像是被人狂殴了三天三夜。

“阿姐!阿姐!”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猛地扑入怀里,我一个踉跄勉强站稳,这么大一只还…真不清,“阿姐她欺负聪儿!欺负聪儿!”

他/她?

微是迷茫地往花树下望去,一窈窕身影跃入眼中,那身影略有两分眼熟,定睛一看当即认出此人不正是那夜与纪琛人约黄昏后的卿卿小郡主?

“这?”这卿卿郡主身柔似柳,怎么看都不像能一拳撂倒聪儿的女壮汉啊?

眼神才略略一瞟,卿卿突然冷不防双膝跪地,盈盈弱体战栗不止:“殿下!是臣女管教下属不力,致使皇子殿下受了委屈,请殿下责罚臣女便是!”

她这一跪怵了我一大跳,事情来龙去脉尚未弄清,她便先行俯首认罪,看情况倒不似聪儿恶人先告状了?她这么一说,我才留意到在场的除了宫人以外还有一个第三人。那人始终跪于角落之中,长发垂面,不言不语,浑似一座无声无息的石像。

“方才就是你动的手?”

石像不说话,宛如没有听到我的发问一般,江春率先挂不住脸尖声发难:“太女殿下问你话呢!好歹也是康王府的奴才,规矩两个字儿都不识得吗?!”

“太女殿下切勿动气!”卿卿白着脸连忙膝行两步上前,颤声道,“阿青从小就寡言少语,请殿下不要怪罪她。方才臣女与皇子殿下闹着玩,阿青误以为皇子殿下要伤害臣女才动的手,并非故意,请殿下看在臣女与父王面上绕过她吧。”

我抱着抽泣的纪聪看看卿卿,又看看那个垂首跪立地笔直的女子,温和道:“这事既然与郡主无关,郡主请先起吧。”

卿卿直摇头,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如果阿青实在难逃一罚,她与臣女一起从小长大,情同姐妹,就让臣女替阿青受罚吧。”

她本就生得盈盈弱质,如此哭得梨花带雨连我这个女子看了都心疼,摸摸聪儿的头我问道:“刚刚是那个姐姐打你的吗?”

聪儿赖在我怀里也哭得一塌糊涂,咬字不清地念着:“不是…不是…”

“这儿可真是的热闹呀!”围观人中突然冒出个脑袋来左看看右看看,瞄到卿卿时不免讶然,“这不是康王家的卿和郡主吗?”瞄到我时讶然迅速转变为喜笑颜开,屁颠屁颠跑过来,“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本来打算撞撞运气看殿下在不在,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殿下。哟,皇子殿下怎么哭了,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欺负我们皇子殿下啊?!”

纪聪只顾伏我怀中小声啜泣,理也不理他。本来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看聪儿的样子也没受多大的伤,各拍五十大板也就过去了。偏偏卿和郡主一哭长汀一搅合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地往严重直线狂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长汀冒头后一人随即也缓缓踱步而出,神容疏冷:“太后娘娘听见这边有哭闹声,让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凉和苑即在太后寝宫左侧,想是纪聪午时在她那歇了午觉出来玩耍才撞到了来请安的郡主,一来二去也不知发生了嘴角闹腾了起来。纪琛一来,我更是头大三分,讪讪道:“皇叔,你来啦?”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抱袖哼了声:“皇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好歹是一堂堂男儿,成日抱着太女殿下撒娇成什么体统?”

纪聪的小身板一僵,啜泣声慢慢小了,慢慢站起来,想是很畏惧他这位皇叔。

卿和郡主见了纪琛来虽仍是不起,但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如见救星的希冀,她期期艾艾地喊了声:“皇叔~”

纪琛面色稍有缓和两分:“郡主长跪不起作甚?”

卿和什么也没说,只是战战兢兢地看了我一眼。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聪儿交给旁人,走到那个叫阿青的女子面前:“方才你家主子也说了,是你动手打的聪儿,你可认罪?”

阿青依旧沉默,我也不等她回答,自顾道:“对皇室大不敬者依律当斩…”我顿了顿,“但是郡主为你不惜颜面跪地求情,本宫体恤郡主情义便网开一面,死罪能逃活罪难免,就罚十五廷杖,有禁军执行。”

“殿下!!阿青是个女子啊,经不起十五廷杖啊!”卿和苦苦哀求,“皇叔!皇叔!皇叔你救救阿青…”

我冷冷打断她:“女子如何?男子如何?本宫饶她一命已是法外开恩,若人人皆以女子为由触法不罚,何以立法何以成国何以为邦,皇室尊严岂不人人皆可踏之辱之?!”

一通说完,我看也不看卿和其他人等,尤其是纪琛的脸色淡淡道:“明日即是新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问好,她老人家年纪高了不经得烦。没什么必要事就别去扰了她清净,各自回府吧。”

丢完后走人,上了步辇看着前方我问道:“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江春啊了一声,我默默踢了他一脚,他一个激灵涎着脸道:“殿下问的是奴才啊!看奴才这个蠢劲儿!今儿的事嘛~明面上无非是皇子殿下与郡主闹着玩呢,两个小孩子家家的有点口角也不是大事儿。那个叫阿青的护卫主心切,冒失了,不过殿下您刚刚也罚了不是?”

“那暗面上呢?”

江春谄媚笑道:“这大内之中,昭如明日,哪有什么暗面上的事儿啊!只是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货色,看不见陛下与殿下您的威严如山,摸不着边儿地犯蠢呢!”

早说了纪糖身边无凡人,这个江春能以这个年纪混到东宫总管一职自不是个凡角。他是纪糖的心腹,但是哪个“纪糖”心腹呢?

我托腮养了一会神,状作无意问他:“江春,一晃这么长时间了,本宫都快忘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