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作者:阿菩

【内容简介】:

大风狂飙,席卷万里,马蹄踏处,即为大唐!

一段由神秘圣旨和鱼形令牌打开的历史,一颗从汉唐跳动至今的帝国雄心。你将徘徊在真实与梦想之间:华夏帝国最纠结的怛罗斯之战、唐朝名将高仙芝、强大的黑汗王朝、说不尽的碎叶城、代表着强大帝国光荣的汉宣定胡碑、昭山夜宴、血污之城…“死亡幽灵”带你走进真实的幻境。

当你回到1000多年前,中亚的丝绸之路上正上演着一场战争,那时候的唐朝已经淹没在历史的浩瀚烟海之中。然而,一支唐朝的军队却为着往昔帝国的荣光而殊死搏杀。他们被帝国遗忘,不知年号,更不知大唐帝国是否还在,但昔日的光荣与骄傲激励着他们打败西域列强,重回长安。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的片羽,它更是中古时代东西方战争一直延续着的幽怨而悲壮的传唱,这是中华帝国的声音,也是与你我相同的现代人的慨歌。

第一卷 幽灵骑兵

第001章 海市蜃楼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但张迈却觉得自己如同身处上古传说中那个十日时代,酷烈的阳光就像要蒸干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靴子踩着黄沙,也是咂咂作响,发出让人难受的声音。

就连风,也是干燥的,空气中没有半点湿润的因子,这里是亚欧大陆最深处,东西南北离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北冰洋都有万里之遥,海水汽云根本到不了这里,能为这片土地带来湿润的,只有从亘古冰川上淌下的河流。但这里却是沙漠。

和驴友们已经失散了两天了,又在沙漠中迷了路,张迈开始后悔这次的旅行。

好死不死,山清水秀的苏杭、四季如春的云南、古迹如云的西安都不去,上海北京那样的大城市更是腻了,偏偏就很想看看大漠,看看黄沙,看看雪山,看看绿洲,看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骑一下天下无双的汗血宝马,品味一下名扬千古的丝绸之路,于是储够了钱和假期,从兰州开始,一路跑到这国门之外的中亚来,刚刚见到大漠、草原、雪山、戈壁的时候,倒也是心胸为之一畅,天地为之一宽,但现在张迈却后悔得要死。

来这种旅游产业开发得不够完善的国度自助游,实在是件危险的事。

摇一摇水壶,将最后一滴水吸进嘴里去。

“妈的,再遇不到人,我只怕真要死在这里了。”

啪一声,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一看,竟然是一堆死人骨头!

“呸呸!晦气啊!不行,得赶紧走!要不然真会死在这里的。”

赶紧加快脚步,看着指南针不断地往东——从发现迷路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在沙漠里迷路,认定一个方向走总胜过没头苍蝇般乱窜。可是走了不知多久,又看见了那个骷髅。

“糟糕,难道指南针坏了?”

在第三次看到这堆白骨的时候,张迈烦躁地将指南针一摔:“无良奸商啊!这种救命的东西也不将质量做得好一点。”

从迷路那天开始,手机就一直打不通。

而这时,沙里的指南针又忽然乱转起来,转得比风扇还快,好像周围的磁场发生异变一般。

“邪门…邪门!”

但这时张迈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就坐在白骨旁边,要想个办法来走出眼前的困境,脑袋偏偏却一片空白,眼角扫了一眼那堆枯骨,这个可怜的人如今已经烂得没一点肉,看来已死了不知多久了,骷髅旁边有一个特制的袋子,摸上去质料有些奇特,袋口不是用拉链而是用纽扣扣住的,张迈好奇心发作,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里头掉出几件东西来,一件是个卷轴,有点像电视里见到的圣旨,轴骨竟像是玉的,没有一点瑕疵,一件是个鱼形令牌,此外就是一个匕首!

匕首的柄竟然也是银制的,纹着一个麒麟头,抽将出来,寒光砭肤,看来不是一件凡物。将那卷轴打开,竟是竖排繁体字!繁体字虽然看着吃力,但也不至于不认得,可是通篇读下来,却全部都是古代中央朝廷的语气。

天,还真是圣旨不成?

张迈文言文的功底一般般,那些圣旨的修辞看起来有些艰涩,有些字甚至不大认得,但读了两遍还是了解了个大概,知道这道圣旨是在表彰一个叫郭昕的人,说他在危难之际为国守土有功,为此任命这个郭昕的做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同时诏令他麾下的四镇兵将升迁七资。

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升迁七资?

张迈的历史知识普普通通,中学时背历史教科书应付考试,这么些年过去,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有些弄不明白这些官衔和术语,但节度使他还是知道的,在古代好像是省长级别、军区司令的大官啊。至于安西,从字面看来,应该是国家在西面的行政区域建制,加上这圣旨发现的地方,推测起来,或许就是古代管理西域的衙门吧。

再看看圣旨所标的年号,竟是“大唐建中二年”!

“唐朝!”

张迈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那可是一个遥远而又梦幻般的时代。至于建中二年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就不知道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这家伙在这里躺了一千多年了?”看看那堆白骨,他忽然打了个哆嗦,“我不会也和他一样,就死在这里,等一千多年后又有一个倒霉鬼来发现我吧…”

手里这三件东西,如果是真的话倒都是古董,现在古玩行情好,拿回国去,只怕能卖个十来八万的,运气好的话也许成千上百万,但现在张迈却不想要千万身家,他只要一壶水…

眼睛有些迷糊了,他看见远处出现了一场战斗的情景,哦,不对,应该是一场屠杀:一伙面目狰狞的外族人,正骑着马,拿着刀剑在屠杀一群穿着中国古代服装的人。

没有声音,只有影像,就像一出电影默剧…

是幻觉吗?还是海市蜃楼?

影像中的中国人不断奔逃躲避,一些武勇的男子奋力抵抗着,但许多老弱妇孺还是没能逃过外族人的快刀。

喉咙里的鲜血喷了出来,还有孩子被弯刀划破了肚子,肠子都被拖了出来!

这不是电影!

那种血腥的场面绝不是特技,没有声音,但从这些老弱妇孺张口的神情中,张迈却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哀号与呻吟!外族人却在大笑,一边驾马踩踏地上那些还没死透的老弱…

虽然自己已经身陷绝境,虽然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影像,但张迈还是看得怒火中烧,几乎就想冲上去,不过他却没有力气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几百年前的事情留到现在吗?海市蜃楼能将影像保存这么久?”

刀光一闪,一个少女砍翻了一个屠杀者,救出了一个小男孩。在他身后,冲出了一队古代中国骑兵。

“好样的!”张迈赞了一句,但由于干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跟着便见那少女的面目更加清晰了,虽然脸上沾着风沙与血污,但那五官却很标致,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美眉呢。

张迈越来越没力气了,身体很累,很累,似乎连撑开眼皮都很难了。在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远处有一头骆驼走来,骆驼上有一个年轻的女人。

“又是幻觉吗?”

骆驼走得更近了,骆驼下的年轻女人跳下来,走近自己,她的面目也更清晰了…

啊!竟然就是刚才海市蜃楼中的那个古代美少女!

她从海市蜃楼中走了出来了?

不对,这应该也是海市蜃楼。

不过更靠近了看,她也还真是漂亮,英姿飒爽的,没有半点矫情,在都市里,在办公大楼内,张迈可从没见过这种气质的女孩呢。

女孩蹲了下来,张迈则伸出手去,想临死前摸摸这个女孩的脸——尽管知道这一摸上去手一定会从影像中穿过去,什么也摸不到。

他的人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还没碰触到“影像”的脸,手一软,竟搭在对方的胸脯上!

软绵绵的…

再按一下,捏一捏…

还是软绵绵的,貌似还有温度,手感爽极了…

实体?

这不是幻影?

女孩本来是在探查张迈的情况,哪知这个家伙临死之前竟然还对自己伸出咸猪手!两条柳叶一样的眉毛竖了起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好大的力气啊…

脑袋嗡的一声,张迈终于晕了过去。

第002章 长安特使

左边脸颊还热辣辣的疼,嘴唇却感到一丝清凉,好像是水。

身体好像渐渐有了力气,在看到东西之前,先听到了声音,有许多人在说话,那口音有些古怪,有点像粤语,又不完全是,似乎南方话和北方话的因素都有点儿,但依稀还是听得懂——是中国话。

得救了?

“啊!特使好像醒了!”

特使?

张迈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一个山洞里,几个人围了上来,其中两个是五十多岁、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家伙,一个中年汉子,一个青年,不过让人欣喜的是那个英姿勃勃的美眉也在其中,只不过和张迈眼神接触的时候,她赶紧将眼光一开,略显羞涩。

“特使,你醒了?”最老的那个人开口说。张迈不是语言学家,没法从口音中分辨出他是哪里人,但听起来就像某个方言区的人说普通话,很不“标准”。

“什么特使?”张迈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干渴太久的缘故。

这群人在干嘛?演戏吗?张迈知道沙漠中偶尔也会有一些剧组来光顾的。

“尊驾不是特使吗?不是长安来的特使吗?”另外一个老人说,他的模样,有些凶狠。

“什么长安来的特使?”

长安?好古典的叫法啊,那个城市,现在不改名叫西安了吗?

“尊驾不是特使,那这…”先前那个老人取出那圣旨来:“这圣旨如何会在你身上?”

张迈脑袋有些嗡嗡作响起来,隐隐感到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见那个老人眼睛里射出警惕甚至质疑的光芒来,感到如果自己一个应对不善,或许就要出事。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那些人对望了几眼,那少女说:“我看…特使也许是累了,身体还没恢复,所以神志有些模糊。”

最老的那个老人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那少女的说法。

“汾儿,你留下,照顾特使。”

他们走开了,在离张迈七八步外的地方围聚着,小声商量着什么。张迈隐约听见什么:“难道他不是特使?”“可他说的话是华言啊…”“华言是华言,可他的口音不对。”“虽然不对,但也不是胡音,咱们大唐幅员辽阔,方言众多…或许…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随着逐步清醒,张迈的脑子也越来越清晰,他想问那个美眉:“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叫汾儿?”

少女嗯了一声,似应非应。

“我晕了之前好像对你…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美眉的脸红了起来,忽然叫道:“爹,他好像全醒了。”

那几个古怪装束的人又围了上来,然后那个有些凶狠的又是那句话:“年轻人,你究竟是不是长安来的特使?”

张迈直觉地感到,如果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否认,只怕没好事。

还是别回答,先问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才醒来,你们就忽然问这问那的…”张迈说:“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是谁!还有,我的东西呢?”

他发现自己的包袱,还有那三件古董都不见了。

几个老人又对视了一眼,终于,最老的那个拍了拍额头:“哎哟,是我们的不是了。”

“怎地?”

那老人说:“我等只想着辨明他的来历,可特使也得知道我们的来历,才能表明身份啊。特使从长安到这里,沿途万苦千辛,总不能碰到谁都和盘托出。”

另外那个老人道:“是,是。”

张迈听他们还是认定自己是什么“特使”,心中好笑,又听那老人说:“特使…”他想想张迈还没承认是特使,就改口:“这位郎君,老朽叫郭师道…”指着那面向有些凶狠的老人:“这位是杨定国…”跟着指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这是我义弟安守敬。”指着一个二十岁出头,长得和他有点像的青年:“这个是我的儿子郭洛。”最后指着那个美眉:“这是我的女儿,郭汾。”

哦,她叫郭汾啊,不过——

“等等等等!”张迈截住了他的话头:“你告诉我这一堆名字有什么用!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心念一动,正想问你们是不是少了个跑龙套的,在背剧本给我听让我凑个数啊?就听郭师道叹了一口气:“郎君说的是,长安来的人,如何能够晓得我们这帮人的名字,不过,郭昕这个名字,郎君应该知道吧?”

郭昕?有些熟悉啊…

忽然,那道圣旨上的字在脑中晃过——

郭昕!

张迈脱口而出:“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

几个老人见他道破了郭昕的来历,脸上都露出欢喜的颜色来,越发认为张迈的言语对路,郭师道叫道:“特使记得了?”

记得?不是记得,只是在圣旨上看到那个名字而已,而且——

他环顾眼前这几个人:“郭昕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郭昕是老朽的祖上,我们这些人,都是安西四镇兵将的后人啊。”

“啊!”张迈郭师道到郭汾从老到小看了一眼,眼睛里透着不信。

开什么玩笑,唐朝兵将留在中亚的后裔?

张迈听说过缅甸那边有国军的后人,经过几十年还保留着血脉乃至军事建制,也听说过郑和下西洋时部分人滞留在非洲几百年了还有后裔,不过都已经变得不像中国人了,要说唐朝留在中亚的兵将到现在还有后裔…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一千多年啊!那怎么可能?

他没说出来,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郭师道和杨定国互望了一眼,郭师道说:“看来特使还怀疑我们的身份。好吧,我就将我们的来历一一道来,让特使心中无疑。不过,长安那边和我们隔绝已久,我也不知道特使你知道哪些事情,不知道哪些事情,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就从头说起吧。”

“从头说起?好吧。就先说咱们安西都护府,咱们大唐对西域的统治,主要是设置了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管辖范围在天山以北,如今已在我们身后了。天山以南直到葱岭以西,都归安西都护府管。”

安史之乱张迈还是知道的,天山张迈也晓得,他包袱里的中国地形图里标得很清楚,可葱岭在哪里呢?啊,对了,经过喀什的时候,导游好像有提到,说葱岭就是现代地图上的“帕米尔高原”。

“安西都护府设有疏勒、于阗、龟兹、焉耆四大军镇,统称安西四镇,但在安史之乱爆发后,安西四镇的驻军大部内调,河西走廊又被切断,也就是说,安西四镇不但自身的实力削弱了,而且与朝廷的通道也被隔绝。在当时,这里真可以说是成了一块飞地。”

听到这里张迈想起了美国的阿拉斯加州,那个地方也是美国的一块飞地,中间隔着个加拿大,不过听郭师道这么说,安西这块飞地显然是因为战争这个人为因素被隔绝的。

郭师道慢慢地讲述着:当年,大唐在西域的疆土一步步地沦陷,河西走廊被隔断,滞留在西域的唐民在回纥人、吐蕃人、阿拉伯人的包围下彷徨无措,周围都是异族啊,而且都对唐民们虎视眈眈…

他的这一番话,算是给张迈恶补了一点关于安西四镇的知识,从兰州到喀什,沿途上导游倒也说了很多和唐朝有关的故事,但出国门后,外国的导游就很少提到这片土地和唐朝有什么关系了。最多在吉尔吉斯斯坦时导游说他们国家贡献了一个世界级的大诗人李白——开什么玩笑!李白是外国人?

张迈忽然想:“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来旅游的中亚五国,包括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等,以前全部都属于大唐啊。当然我迷路的那个沙漠也属于大唐。还有阿富汗,是不是中国的?咦,那个中亚导游怎么不说这个?”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批人自称是安西四镇兵将的后人,难道是真的么?因为对方没理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骗自己啊,又没有什么好处。要说这真是一个恶作剧,那这批人的演技也实在太好了!

“难道这些人,躲进了深山老林,或者沙漠里的小绿洲,一躲就是一千多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就像桃花源里那些躲避秦始皇的人一样,一躲几百年以至于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可是很快地他就自己否认掉了这个推测:要一千多年与世隔绝,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同时,他的眼睛盯向这批人,但又觉得这些人不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他们的眼神都很认真。

郭师道似乎看出了张迈的怀疑,对那个英武的青年说:“看来特使还是不信。洛儿,把先祖留下来的鱼符将出来。”

那个青年郭洛转身去取了一个小箱子来,箱子很陈旧了,却保存得很好,郭师道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珍而重之地将箱子打开,里面藏着些陈旧的文书,拿开文书,在最底下,才摸出一块鱼形的令牌来。

张迈的眼睛一亮,因为被一大群人盯着,这个细微的表情杨定国竟然也注意到了,他说:“特使果然认得鱼符。”

鱼符?什么是鱼符?张迈不知道鱼符就是虎符,也就是中国历朝历代调兵遣将的印信,唐朝因为避李虎的讳(李虎是李渊的祖父),所以将虎符改为鱼符,但这时张迈也不敢随便问。刚才他眼睛亮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知道,而是因为他发现这块鱼符与他在骷髅边发现的那块鱼形令牌几乎一模一样。

跟着,郭师道又拿出了张迈带来的那块鱼符:“我郭昕公当年曾派出十五拨使者,向长安发出奏表,可是一直等到四镇相继沦陷也没有回音。我们在西域苦苦守候,为的,就是等到这块鱼符,还有这道圣旨…”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郭昕公逝世之后,我们四镇后人仍然不肯绝望,直到今天,可等了不知多少年了!”

“所以你们这一等就等了一千多年?”这些人的忠贞让张迈有些感动,但还是不大敢相信。

“一千多年?”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一齐道:“没有一千多年啊。”

就在这时,洞外奔进一个年轻人来,叫道:“不好!回纥人找到这附近了,我们得赶紧走!”

第003章 扑朔迷离

来示警的那个年轻人,叫杨易,是杨定国的儿子,听说回纥人来犯,郭师道赶紧下令转移,和张迈的对话也就暂时搁下。

洞口备有马匹,共有四十多匹马,比人数还多了一倍有余。

二十多人翻身上马,看到他们的动作,张迈对他们是大唐兵将后裔又信了几分——现代的都市人没几个有这样的骑术,可这二十几个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把骑马当家常便饭。

郭洛牵了一匹特别神骏的高头大马交给张迈,理所当然地认为张迈会骑马,然后二十多人策马就“驾”,他们跑出了一小段路程后忽然都停住,因为发现张迈还呆呆站在那里。

“特使,你干什么?快上马走啊,回纥人来了!”

张迈暗暗叫苦,骑马对现代人来说,哪有那么容易的啊,他在草原旅游时也试着骑过,但那是驯马师在旁边把牵着,一步步慢慢地走,就那样张迈还觉得有些不稳当呢。要他像这群“古代人”一样翻身上马,抽鞭快跑,眼下打死他都没那本事。

“唉,你病晕了吗?”

郭汾走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背后:“上来!”

张迈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听到有不善的马蹄声响起,便拉了郭汾的手翻身上马,坐在她背后,他一上马,郭汾立刻抽鞭,几十个人便冲了出去。马背上颠簸得厉害,那感觉比骑摩托车还危险。

其实,马驮了两个人,速度并不比摩托车快,张迈感到心慌主要是出于一种陌生的心慌。

啊——

在摇晃中张迈竟然就把郭汾给抱住了,触手处又紧又软,这样抱住一个大姑娘的腰貌似不大好,不过马背颠簸得这么厉害,周围又没个把手扶稳,也不好放开。郭汾脸又红了,却没说什么。

跑出了有十几里路,后面的马蹄声更响了,一回头,只见有五六个骑士追了上来,那些骑士的服装很像海市蜃楼里见到的那些胡人,张迈更觉得不对劲了。

“是哪里不对劲?哪里?”

只听杨易对郭洛说:“把那五人解决掉,不能被他们黏着,不然我们跑不远!”

郭洛道:“好!”

两人故意落在了最后,就在那五个胡人骑士冲近的时候,郭洛和杨易施展回身骑射的绝技,连珠箭发,五个胡人有三个相继落马,另外两个吃惊也不敢再跟了。

张迈看得分明:郭洛射出去的一箭贯穿了一个骑士的喉咙!

“杀人,杀人啊!郭小姐,你哥哥杀人啦!”

“杀人就杀人!你叫什么叫啊!”

张迈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海市蜃楼…对,在海市蜃楼里,郭汾也杀过人,而且那些骑士也在搞屠杀!

这些人的行为,根本都和现代世界格格不入啊!像把这种射箭杀人当做等闲的事情,也许在非洲某些部落还存在,但在中亚,应该已经绝迹了才对。

啊,不对!

一个可怕的想法窜入张迈的脑海:难道自己之前的推测完全错了!不是这些唐军后裔在沙漠里迷失了千年,而是自己不知何故闯到了他们的世界来?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唐?

他们一路沿着被郭汾叫做“碎叶河”的河流向西北走去,越走越是荒凉。路上又要赶路,又要设置陷阱摆脱敌人,还要时刻防备回纥人的偷袭,都没机会好好说话。一直走了半个多月,郭汾才说:“好了,这下完全把回纥人甩掉了。”然后才转了方向,又走了五天,才抵达郭汾口中的“新碎叶城”。

这是一座“十”字型空心八角土城,长大约三四里,纵深三百步,只是一座小城,甚至只能算是一座城寨。城北是一个郊外牧场,城南濒临着碎叶河有一片灌溉农田,因天气太冷,这里的农作物都只能收取一季,城西背山,只有城东有一座简陋的城楼和城门。

杨易指着土城说:“好了,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郭师道在前面引路,对张迈道:“张公子,说来惭愧,我等守卫国土不力,安西四镇相继沦陷,这新碎叶,怕是我们大唐在西域最后一个据点了。”经过这半个多月,他们已经知道张迈的姓名了。

不过,这土城是大唐在西域最后一个据点?

张迈脑袋还是有些浑,他已经隐隐感到事情也许比他想象中更加麻烦,然而对于那个可怕的推测还是未能接受。

正要随郭师道进城,城头高耸的瞭望塔上忽然吹起了警戒的牛角!

“有敌袭!”杨定国叫道:“大家快进城!”

郭汾拉了还呆在那里的张迈一把:“笨使者,快跟我进去!”

城内卫兵赶紧关了城门,但等他们走到城头以后,却全都怔住了——远处的高地上,一线排开三列回纥骑士,从北到南延伸了有二里许,郭师道脸色大变:“这…怕有两千骑兵!”

杨定国也叫了起来:“我们中计了!我们根本就没将他们甩脱。他们没在路上袭击我们,是因为我追着我们的尾巴来找新碎叶城!”

城内除去老弱妇孺,只有不到八百作战部队,外加几百个民壮,而敌人却有两三千的骑兵。虽然唐军据有土城,有防守的优势,可是这座土城的防御力,能抵消掉攻防双方的实力差距吗?

郭汾很紧张,她自然而然地就向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的张迈看去,但却发现张迈正目瞪口呆。

“喂,你怎么了?”

张迈没发现郭汾拉了一下自己,他望着眼前这几千骑兵,完全怔住了。

如果说,几十个唐军的后裔,还有可能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许多年不被人发现,那么,几千人的骑兵则绝不可能经历苏联时代,在进入西元二十一世纪以后还丝毫不被外界知晓!

张迈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把郭汾吓了一跳。

好痛!

不是做梦,真的不是做梦。

“你怎么了?”

郭汾问。

可除了她没人关注到这一点,所有人都被城外的回纥骑兵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没事!”

看着回纥骑兵的逼近,张迈知道:自己得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了。

这不是感慨的时候。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得接受这现实!而且得赶快!”

张迈试图说服自己。

回纥骑兵已经派出一队轻骑试探性地靠近了,一场攻防大战即将爆发。

“不管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至少…得先面对眼前的这场危机!”

他看了郭师道等人一眼,又看了看郭汾,他们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皮肤、一样的脸孔、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语言。而且,自己还是他们口中的“特使”。

也许彼此相隔千年吧,但不管是在那个时代,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胞…

此时此刻,面对迎面逼来、绝无善意的回纥人,张迈知道,自己与这些唐军后裔——

同仇敌忾!

第004章 第一次杀人

新碎叶城与中原地区传统的正方形城市不同,呈现空心“十”字型,共有十六个外角和二十个面,这种城池牺牲了城内的使用面积,却也巧妙地消除了城池的防御死角,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看来,这座城池每一面都呈现一个“凸”型,每个外角上又都建有一个突出的墩台,回纥骑兵冲到城墙下面,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处在墩台上士兵的弓弩射程之内。这种城池是西部特有的建制。

这时回纥骑兵正冲向城池东左肩,郭洛和杨易一声招呼,各率三十名弓箭手,一个跑往东左肩城墙,一个跑往东左颈城墙,敌人若欺近东左肩城墙,其位置便处于肩、颈之间,要同时面临六十名箭手的夹击,唐军以逸待劳,只等敌人进入射程范围便发箭,那一队回纥骑兵颇为善战,见势不妙,竟没欺到城墙底下,他们竖起盾牌,又朝正北面城墙绕去,与此同时,又有一队骑兵冲向正东面。

杨定国急急忙忙带人前去应战,郭师道叫道:“胡虏要拖疲我们!”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种“空心十字八角城”防御力极强,但碎叶城内人少,没法同时守住二十个面,只得靠双脚来回运动,在城墙上不断奔跑来抵御敌人,幸好回纥人的兵力也没法同时进攻二十个面,唐军是在城头上转,回纥骑兵是在城外圈转,运动量要比唐军大得多,虽有马力支撑,仍未能占据优势,且在城墙上奔跑,距离上要短得多,所以唐军的弓箭手每每能先一步到达。

这时回纥人又派出了一队骑兵攻打东右肩城墙,郭师道要出动预备队,郭汾叫道:“爹爹,这队人又少又杂,应该只是虚兵,我们去应付!”就带了一队妇女冲上东右肩和东右颈,城墙上早准备好了各种投石、水锅、石灰与弩箭,妇女们强壮的就张弓拿矛,羸弱的就帮忙烧水递绳子。

攻防战一开始,整个新碎叶城就变成了一部战争机器运转了起来,城内除了两百名精锐预备队正待命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在忙碌——哦,不对,还有一个人是闲的,那就是张迈。

我们的“特使”大人站在郭师道身边,看着他挥动旗帜指挥作战,又看着郭洛杨易跑得气喘吁吁,连郭汾也在东右颈上呼喊迎敌,自己却闲在那里,根本就不知道干什么。

“操,还同仇敌忾呢,人家根本就用不上我。”

“嘿,特使叔叔!”

望过去,是郭汾的弟弟郭汴,小家伙才十四岁,也帮忙拿着圆盾守护着总指挥郭师道,一瞥眼见张迈在那里无所事事,就拔出自己的刀扔了过来:“给你刀。”

接过刀来,有些沉,这可绝不是玩具,而是一把曾经杀人舔血的横刀!张迈掂量了一下,心想:“难道要我拿这把刀杀人?”这可不是游戏啊,是真的杀人啊。他可不觉得自己做得到。

“呼——”

后面传来了警戒的呼声,郭汴叫道:“爹,敌人欺近南右肩了!我们那边人少啊。要不要出动预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