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西线

郑渭挖坑干什么?三千户百姓无人知道,只是听说那是守城所需,于是便在高昌城的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地方上开始挥动了铲子。

这一年的夏天,原本已经重开的丝路忽然断绝,自银山大寨以东,道路上全都是急赶着往西撤退的商旅。

那些在年初就料到此间局势必定动荡的商家在后方窃笑,而大部分被迫退回的商家在叫苦之余也暗自庆幸——因为还有比他们更惨的人呢,那就是沦陷于高昌境内来不及撤回来的商人。

货物在焉耆堆积着,有一些商人为保守起见甚至撤回了龟兹。原本走俏的货物大部分开始急剧下走,因为有消息传来说更东边的沙州瓜州也在打仗!而且战争所针对的都是安西唐军。

太可怕了,胡汉几大势力竟然联起手来对付安西唐军,在这样的形势下安西政权还能保住么?原本对安西充满必胜信念的商人,有一大半到此开始动摇了。

“毕竟根基太浅啊。”一些人开始当起了事后预言家:“我当初就说,安西扩张得太快,肯定要出问题的,这不!”

眼看高昌是过不去了,就算过去了,伊州是握在安西以前的盟友、如今的敌对势力归义军手里,而伊州在过去沙州瓜州又在打仗,而且据说是三家混战的乱局。

归义军和毗伽方面为了尽量打击安西的军心民心,大肆宣扬说张迈已经被困死在玉门关危在旦夕,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也不算说谎,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慌乱了!

之前由于丝路重开,货物价格忽然上涨,但诱于东方的暴利,许多人是拿出了老本来贩入货物准备东行,现在丝路断绝,甚至安西政权都有可能不保,眼看前往东方已经极其渺茫了,而且战火如果继续蔓延向西的话,只怕到时候都得去逃难!别说发财了,手头这堆货物反而要成为累赘!

但仍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这部分人之所以坚持不是由于对安西唐军的信仰,而是因为他们亏不起,所以只能放手一搏了。

而非但在坚持,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则是郑家与洛家。哪个洛家?就是前龟兹国宰相,今日安西军的重要文官之一洛甫,他取洛为汉姓,并洞察到了安西军内部的一些微妙形势,也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家族。

郑济在别人抛售货物的时候大肆进货,他如今在东方三镇也是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了,而且又是“相爷”郑渭的哥哥,许多人便都认为他有内幕消息,纷纷来向他打听,郑济一开始不愿意说,后来实在挡不住——因为来问他的人里头有不少是这两年帮了他大忙、卖了他大面子的人,没有他们郑济也很难在东方三镇这么快就立足。

所以,他有些神秘地告诉这些好友:“我郑济当然不会做蚀本生意,我就悄悄地与你们说吧,眼前的局势只是一个小反复,最多到秋天,丝路就肯定会重开,不但重开,而且这一次只怕将直接通向长安!”

众商人在惊骇之中又带着几分不信,但又不敢不信,郑济如果是当中宣扬这件事情,没人会信他,可他这么神秘兮兮地将这个“内幕消息”泄露给他的好友,他的好友自然也就有好友,没多久整个东方三镇的商圈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原来,大都护一切都是有谋算的啊。”

郑济“泄露”的这个秘密,在东方三镇的商界很快就传遍,许多依然对安西唐军充满迷信的人当场就信了。但大多数人对此也就保持观望而已,还是有部分人觉得不保险,而像郑济与洛甫一样,在这个危难当头时刻还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来入货的人则寥寥可数。

商业的消息是不用长翅膀也会飞的。

消息很快就传过了俱毗罗沙漠,过了温宿,进入疏勒、莎车、于阗、宁远。

于阗国主李圣天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东方出这么大的事情,马太尉都没来回报?”忙派人往疏勒去打听,他派出去的人还未出城,马继荣的密奏就到了。李圣天读过之后,追回前往疏勒的使者,一边派人前往蒲昌海,命马继荣好生调停,务必令安西军归义军和好如初。

丝路是连贯的,犹如水流一样,高昌那边有一截商旅,焉耆那边有一截商旅,到了龟兹、疏勒,同样有一截的商旅。由于距离隔得比较远,所以对毗伽忽然压顶并不像从高昌逃出来的商人那样震撼。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像在东方那样,越往西商人们对张迈的信心就越大,这是因为离战争地更远,受到的心理直接冲击也就比较小,许多人都认为丝路重开乃是大势所趋,眼前的困局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宁远,百姓的生活依旧显得很平静,商人们依然憧憬着丝路的未来,这里离开东方三镇有千里之遥,加之山河阻隔,虽然同属安西有时候却会让人生出不同国度的感觉。不过上层军政人员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宁远镇守使府邸。

郭洛得到消息后颇为担心,他担心张迈,担心妹妹也担心自己的外甥。

他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坊间的小道消息要迅速得过、快捷得多。

“大家看,该如何是好?”

郭洛将书信出示诸将,诸将都说要赶紧派遣援军前往高昌,刘岸却道:“不,不行!绝对不行!不能派兵。”

诸将问为什么,刘岸道:“从这里到高昌,道路上千里,等我们的人派去,只怕战争也都已经结束了,还谈什么派兵!不但不能派兵,而且还必须稳住,不能有一点异动!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稳住西线!”

郭洛赞同了刘岸的主张,从库巴到托云,驻军没有一点异样,平静得仿佛东方所传来的一切消息都是谣言。

萨曼那边通过商人也知道了东方之事,作为安西曾经的敌人,它竟然比安西的朋友更加信任张迈的实力。

“不晓得东方出了什么事情,但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岭西三家会师进攻疏勒吧。”萨曼的人用他们的经验认为,到最后张迈仍将取得胜利。

如果说消息就如同有杂质的水,那么从高昌到宁远的千里距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过滤网一样,将消息一层层地过滤掉,但别以为到最后过滤所得就是消息的真相,有可能水没过来,却是杂质过来了。

当宁远这边再以更加小道消息的方式传到怛罗斯时,萨图克敏锐地觉察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诸将也都蠢蠢欲动,他们在怛罗斯地区受苦受了太久了,他们可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过去两年的吃苦,为的是在将来能有十倍的回报!

“可汗,我们出兵吧!”

出兵?可是要往哪里出呢?

毗伽所主持的四家分安西,并没有预萨图克的一份,萨图克自己也无法推断出毗伽、阿尔斯兰、曹元德与狄银已经勾结在了一起,他只是凭着对国家大事的敏感而推断到了这一切。

既然四家联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算上萨图克,那么萨图克如果真的杀入宁远的话——却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是得益者呢?

与诸将的蠢动不同,这时候仍然没有失去宠信的苏赖道:“此事不但不是好事,甚至还可能是坏事!”老家伙说。

“坏事?”诸将不解。

苏赖道:“大家想想,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

“安西唐军!张迈!”

好几个人齐声叫道。但苏赖却道:“不对!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张迈,至少眼下不是!”

萨图克是被张迈赶到这边荒之地的,疏勒都被张迈夺去,所以萨图克及其麾下的兵将对张迈有一种入骨的仇恨!

但苏赖这时却说:“虽然我们消息阻隔,不能确知张迈在东方到底搞些什么鬼,但从之前收到的消息看来,他既进入河西,则是对东方有野心。他对东方有野心,而我们又位于他力不能及的西北边陲,以张迈的精明绝不会愚蠢到两线同时进攻,他既然要开拓东路,西路必定转为保守,因此可以说在张迈当下东攻西守的国略下,我们其实是安全的。”

“安全?”

“对,安全!”苏赖道:“过去两年,难道我们不都和平共处下来了么?”苏赖道:“我们过去的两年之所以没有受到阿尔斯兰的攻击,是因为他顾念张迈,而张迈没有攻击我们,自然也不是因为他好心,而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打算吃掉我们。长远来说,张迈这个威胁虽然可怕,但其到达却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日子。”

“那苏赖老的意思是…”

“我的意是,”苏赖道:“我们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

“对,阿尔斯兰!”苏赖道:“宁远和怛罗斯,环境相差太远,很难一下子统合起来,可是八剌沙衮和这里,环境类似,民人类似,阿尔斯兰得怛罗斯则可向西拓展到萨曼边缘,得到我们的部落则可以迅速引为己用,增强他的国力、军力,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断定:在一二年内,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张迈,而是阿尔斯兰——或者连一二年都不用!看眼下的形势,可能马上就要发生巨变了!”

第090章 风至敦煌

和亦黑战败以后,阿尔斯兰马上将阿史那家族打入冷宫不同,萨图克没有因为疏勒攻防战的失败便将不再信任苏赖、胡沙加尔和霍兰,他在部下面前明确地将过错归咎于自己。当苏赖预言阿尔斯兰必将趁着东方发生战事而攻打怛罗斯后,萨图克马上就增强了在俱兰城、灭尔基一带的边防。

这年夏天,东方的战事传到西线,这时毗伽已经围城,不过同一时期西线得到的消息还只是说毗伽已经大肆南下,并有传闻说归义军也已与安西军反目成仇。

苏赖的语言迅速应验,八剌沙衮方面一得到消息马上派遣使者南下宁远,邀请郭洛一起攻打怛罗斯,并声明“事成之后,平分其地其人!”

这次阿尔斯兰并没有等待郭洛的回应,而是一边动兵一边派使者南下,数万大军分两路威逼俱兰城、灭尔基。

萨图克依然命术伊巴尔驻守灭尔基,自己在俱兰城抵挡阿尔斯兰,因见其大军来势汹汹,苏赖道:“上次阿尔斯兰进逼我们,还有一种时常回顾的犹豫,很明显是担心安西军袭击其后,但现在他们来得如此迅猛紧急,看来安西在东方的战事可能不利,所以阿尔斯兰看死了安西军不敢两面作战!”

胡沙加尔道:“那该怎么办?”

苏赖道:“我们与安西虽然有大仇,但国事之前,不论恩仇!若让阿尔斯兰吞并了怛罗斯,下一步他就会南下宁远!所以郭洛就算不敢随便动兵,也需要全力扶持我们作为唇防!”

因向萨图克请命南下,胡沙加尔道:“苏赖老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奔波,这次我去吧。”苏赖道:“你做过他们的俘虏,去到哪里只怕要受辱。”胡沙加尔道:“我军上下,在安西军面前谁不是败军之将呢?”依然决定启程。

萨图克便任命他为使者前往宁远求援,郭汴看见了他,果然笑道:“疏勒的大总管来宁远了,真是稀客!”语气之中带着嘲谑。

胡沙加尔一路上早有心理准备,这时从容答道:“当初我们傲慢了,所以被张大都护打败,如今你们也如此傲慢,看来走我们老路的日子不远了!”

郭汴说话是用唐言,胡沙加尔也就用唐言作答,他在疏勒日久,本身就会一些汉语,兵败之后痛定思痛,对于安西军的一切都细加琢磨学习,这时汉语也已经说得颇为流利。

郭洛听了他的话赶紧下座行礼,说道:“舍弟年幼无知,还请将军见谅。”

请了胡沙加尔上座,胡沙加尔也不客套,坐定后就说:“今日我来宁远,不为别的,就是来求援的。想必郭将军与刘司马已经听说阿尔斯兰进攻我们的事情,这一次阿尔斯兰来势凶猛,我们快抵挡不住了。我们可汗已经接受张大都护的封赏,乃是大唐镇边将军,怛罗斯也同样是大唐国土,咱们乃是一家人,如今怛罗斯有危险,还请郭将军尽早出兵,以舒缓我军危急。”

郭洛看看刘岸,刘岸道:“阿尔斯兰这么快就进兵了么?两天前他的使者才到宁远,却是要我们夹击怛罗斯。只是张怀忠将军已受我大唐封敕,我们如何能够无缘无故地就对藩属用兵?两家都有交情,助谁都不妥,只有尽力居中调停了。”

胡沙加尔怫然道:“阿尔斯兰虽然与安西有交,但怎么能与我们可汗相提并论?莫忘了我们可汗为了归顺大唐,不但送儿子入质,而且还改姓更名,刘司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张大都护在东面只怕不怎么顺利吧,阿尔斯兰对自己被张大都护逼退一事向来耿耿于怀,亦黑一战之后之所以不敢贸然南下,为的就是我军在怛罗斯牵制着他的右翼。如果怛罗斯被他吞并,阿尔斯兰将再无后顾之忧,那时候岭西回纥并成一族戮力南下,只怕也非郭洛将军所愿吧?”

刘岸心道:“他说的也有理。”给郭洛使了个眼色,要他且让胡沙加尔下去,待这边商议过后再作论处。

胡沙加尔却注意到了,大声道:“如今俱兰城局势危急,安西是否增援,请郭将军一言而决,不必如此拖拖拉拉!我们可汗也已经决定,如果实在抵挡不住那便放弃怛罗斯,披发入火寻海,便做个野人去,不会死守怛罗斯的。若安西不愿意增援时,明白给我们一句话,我军将尽弃大唐旗帜,好在遁入荒原之前还给安西!”

郭洛霍地站起来,道:“胡沙加尔将军说的是,阿尔斯兰对宁远一直都是亡我之心不死,只是局势所限,我军暂时实在无法直接出兵。请将军回去告诉怀忠将军,请他尽力防守,我郭洛将为怛罗斯提供一切有可能之帮助。万一怛罗斯真个不守,请怀忠将军退入宁远,待我来与阿尔斯兰周旋,将来夺回怛罗斯后,仍然奉还作为怀忠将军的领地。”

胡沙加尔道:“郭将军,你在岭西声誉不错,这回可别是用两面三刀之谋诓我们为你守土。”

郭洛道:“阿尔斯兰的使者现在还在城内,胡沙加尔将军既有疑虑,那我便请他来三方当面说清楚。”命请阿尔斯兰的使者来,那使者却认得胡沙加尔,见面之下大不自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汗派我来邀请郭将军一起夹击怛罗斯,这里为什么却还有怛罗斯的人?”

郭洛道:“怛罗斯早已并入我大唐,张怀忠将军也算是我安西的附庸,如今对朝廷又没有不敬大罪,天下间岂有联合外人去夹击自己人道理?张怀忠将军毕竟是阿尔斯兰大汗的弟弟,请尊使回去告诉阿尔斯兰大汗,请他速速退兵以顾全兄弟之情,如若不然我将兵出亦黑,为大汗兄弟调停了。”

说着将使者送了回去,又派郭汴押了五车守城武器、五千石粮草、两万头羊到边境交胡沙加尔运往俱兰城。

胡沙加尔虽然没有带回兵马来,但郭洛既如此表态,萨图克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且郭洛果然守信,让温延海在亦黑出兵作威胁姿态,萨图克自此死守俱兰城,阿尔斯兰接连发起五轮强攻都被他扛了下来。眼看灭尔基山城迟迟无法拔取,自沙漠绕路进攻俱兰城补给线又太长,阿尔斯兰对怛罗斯地区的第二轮进攻越往后就越显得乏力,再听说亦黑那边温延海日夜巡河似乎有渡过真珠河的意思,心中反而不稳起来。

这个夏季,沙尘滚滚的丝绸之路再次被战争截成了好几段,局部战争首先从河西西部燃起,跟着是高昌,焉耆也有动荡的趋势,更北面由于阿尔斯兰与萨图克兄弟二人的争战,让疏勒到库巴段的商人心中也打起鼓来。

安西唐军开拓东方三镇的战争为于阗、疏勒、宁远、莎车乃至河中的生意场带来了景气,而现在的这几场战火商人们却极端厌恶,因为它们干扰了正常的商业运作,开始渗透入西域各地的商业力量在发出一种声音,期盼着一位强有力的人物来结束这一切,期盼着西域能够尽快走向稳定。

张迈这时显然没有听到这种心声,他留在玉门关与阎肃周旋,七日之前,杨易指挥姜山、曹昆在瓜州大泽北畔埋伏狄银,但已经学乖了的狄银却没有上当,在埋伏圈之外就嗅到了危险及时逃走。虽然狄银对玉门关的包抄偷袭因此而中断,但接下来的形势就变成了他与杨易在泽北草原僵持着。

靠着玉门关一战的余威,阎肃一时不敢再次贸然进犯,可北面的豹文山部又派人南下向张迈索贿,要百帐军让出一半领地以及牛羊两万头来,这种狮子大开口薛云山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做试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了伤疤的阎肃又逐渐逼了上来,若不是上次的教训实在惨痛,只怕他早已第二回兵临玉门关下了。

敦煌城外,莫高窟旁的一座小木屋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牧民钻了进去,木屋之内,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青年男子,他也是衣衫褴褛,但手脚上却满是泥土,看样子就仿佛刚刚下地干完活回来。这个人,却是在敦煌生变之后蓄发了的鲁嘉陵。

那牧民模样的人口呼二郎,向他禀告了道上关于玉门关的传闻后道:“听说沙州这边又向玉门关增派了三千兵马,大都护在那边已经守了一个半月了,阎肃最近连连报捷,说又取得了不少玉门关周围的据点,还说咱们大都护的退路都已经被封死,二郎,你说玉门关还能支持多久?”

鲁嘉陵道:“阎肃那老狐狸的捷报未必可信。之前他明明在玉门关下吃了大亏,却也没见向沙州回报。传到这边来的都是小道消息,由此可见归义军的几大家族都不齐心,且连军情都能谎报,这政治可是烂到骨子里头去了。这是他们的死穴,却也是我们的机会。”他问身边另外一个小商贩模样的人:“城内怎么样了?联系上李司马没有?”

“没有。”那小商贩模样的人道:“有人说李司马被困在灵图寺,但我们费尽一切办法也仍然没办法进去。昨天有一个兄弟通过中间人贿赂了灵图寺的一个都监,过两天或许能有消息。”

鲁嘉陵叹道:“看来曹元德还是管得很严啊,我们如今只剩下十二个人了,万万不能再出差错。要想靠着我们的力量救出李司马看来是很渺茫了,可是援军为什么到现在还…”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子闯了进来,鲁嘉陵认出是自己人,却还是脸色微变,问道:“做什么这么慌张!”屋内所有人都已经准备逃撤了。

但那人却道:“来了,来了!”

鲁嘉陵等要夺门而出时,来人却拉住他,叫道:“不!是我们的人,来了!来了!”

鲁嘉陵一愕:“我们的人?什么意思?”

“援军!我们的援军!安西的援军——终于到了!”

第091章 河苍烽火

曹元德在敦煌城内整理着来自高昌和玉门关的情报,北面传来的是好消息,而东面,阎肃的回报总不能让他满意。

“十天,十天之后家父和狄银可汗必能会师玉门关下,围困张迈!”

“围困?那还要多久才能拿到张迈的头颅!”一种不安最近几天总是在袭击曹元德的后脑,他的右眼老是不由自主地跳动,“当初你父出征的时候,是怎么立下军令状的!我希望他不要忘…”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曹元德对阎一峰的训示,这里是内堂,未经许可不得入内,现在他正在交代大事,怎么容许下人随便闯入!

“何事慌张!”阎一峰趁机对入报者发怒,要将曹元德的不满转移到这个可怜的替死鬼身上。

“报——西面,西面…”

“西面怎么了?”

“西面出现了敌军!”

“什么?”

“有骑兵从西面的楼兰废道上打过来了。河苍烽的烽火台已经点燃了狼烟!”

“混账!”曹元德的心脏猛地一跳,大怒:“高昌都被围住了,他们怎么能…”

“这是他们的诡计!”阎一峰趁机道:“显然是康公围堵不力,让安西军分出奇兵来袭我敦煌之后!”

康兴大怒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不说是阎肃围剿张迈不利,如果此刻张迈的头颅已经挂在敦煌城头,我们还怕什么安西分兵!”

阎一峰道:“家父虽然暂时未拿住张迈,可是也没让玉门关和百帐部的一人一骑冲到沙州境内来。”

康兴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给我闭嘴!”曹元德吼道:“不要吵了!”

内堂忽然静了下来,康兴和阎一峰看着曹元德半边抽搐半边不动的脸,心里都怕得慌,好一会,阎一峰才壮着胆子道:“大公子,是否赶紧调派伊、瓜两州大军回援?”

“不可!”康兴道:“大公子,此必是安西军的围魏救赵之计!唐军必是高昌告急,张迈被我们困死,所以派出一支骑兵袭扰我后,为的就是要我们无法专心攻敌啊。我们如果这时候调回兵马,那是半途而废,就正好中了安西的诡计!西边的楼兰故道,乃是废道,道路难走,敌军虽来,但我军也非无备,家兄早在前往伊州之前,就安排了三千兵力扼守河苍烽,安西奇兵纵然骚扰我沙州西境,要进入沙州腹地料来也是万万不能。大公子无需太过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诛杀张迈、攻陷高昌,我们在这两个战场上都已经大占上风,只要杀得张迈、取得高昌,西面这支奇兵自然会烟消云散,不足为患。”

阎一峰道:“但万一河苍烽的守军抵挡不住呢?”

康兴道:“若大公子还不放心,我愿尽起我康氏满族男丁,会同门人庄客出援,定要保住河苍烽无恙!”

曹元德尽量保持住镇定,说道:“那就有劳康少傅了。请少傅尽早点兵,明日出发,一定要保住河苍烽。”

康兴原本那么说只是表表忠心,见曹元德没有拒绝也只好领命,而且又下了限期,当即只要点齐了敦煌内外康氏的私家兵力,诸房子弟十六岁以上全部集齐,庄客门人、门生故吏个个上马,共得四千余人,曹元德授予旌旗,第二日便出发。

敦煌城内百姓听说安西军竟从西面杀来,个个心慌,曹元德出榜安民,说明只是一伙游骑兵,百姓这才稍微宁定。

然而,当还滞留在城内的唐军密探听到这个消息,却觉得大不寻常,他们设法将消息传到了城外,并传到了城外鲁嘉陵处,嘉陵听到消息之后,马上意识到大事要发生了。

“二郎,我们要准备什么事情来配合么?”

鲁嘉陵沉思了半日,道:“准备好敦煌最新的情报以及地图,等大军到达就交给主将。若真是大军到达,就通知张氏、李氏、慕容氏族人。除此之外,不要妄动!”

他走出木屋之外,这个偏僻的角落里显得十分平静,几个与政治无牵涉的老农夫正在附近耕作,他们显然已经年老,然而近来沙州所征新兵甚多,每一户人家几乎都有成年男丁被征调上了战场,这场战争显然颇误农时。

“大战还是赶紧结束吧,”鲁嘉陵喃喃道:“拖得太久,河西会元气大伤。”

他摸摸自己已经长出来的头发,望着屋外灰尘迷蒙的天空——秋季还没到,但大风沙却提前来了。

康兴调集兵马之后便出发,一路上十分郁闷,不是为了前方打仗之事,他料定安西军迂回袭击河苍烽必然只是一支偏师,河苍烽地扼险要,要守住想来不难,只是这次自己也离开了沙州,那么在曹元德身边就只剩下阎一峰一人了。中枢没人响应的话,对康家来讲实在是大大不利。

那河苍烽火台位于汉长城最西点的延长线上,傍着一条隐河(藏在地底的河流)而建立起一座集合烽火台与防御据点两种功能合一的土城,西面来人,不管是焉耆还是于阗都要经过此处。

这次示警是河苍烽派出侦骑发现敌情,赶紧向敦煌方面回报。康兴出敦煌之后走了两日,便见河苍烽火已经熄灭,哈哈笑道:“敌人果然只是袭扰,要骗我们回师解围。”

当然烽火熄灭还可以有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敌人已经攻破了河苍烽,但康兴认为河苍烽地形利于防守,敌人除非有十倍兵力,否则断难在两三日内就攻克这座据点。

他见到烽火熄灭之后,几乎就想回去曹元德身边,总不能让阎一峰自己一个人呆在大公子身边啊,那样会让康家越来越边缘化的,只是康兴此刻的任务是助防河苍烽,就算敌人已退,就算河苍烽没有危险,他也不能还没到河苍烽就掉头。

如此又走了两日,行军司马指着一座高山道:“绕过此山,便能望见河苍烽了。”

康兴不顾黄昏,拍马道:“走,加几鞭,到了烽城里头再休息!”

赶过那座山头,却见夕阳照着莽莽黄沙,大风吹着尘土迷茫住整个天际,这里已经属于荒漠地区,连草都没几棵,人必须靠着掘开隐河才有水喝,至于粮食则全部要靠沙州的供应。那座烽火边城就位于视野所及的边缘,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大风将“唐”字大旗刮得笔挺,烽火台上犹见尚有完全熄灭的狼烟。

归义军数十年来仍然坚持唐统,除了曹氏大旗之外,大唐旗号依然插遍全境。此刻看到那老旧的唐字旗号依然屹立,康兴本来还有的一两分掉心也放下来了。

他指着河苍烽道:“快走快走,进城之后就能休息了。”

跟着他来的都是康氏子弟,欢叫着随康兴奔去,康兴的儿子眼尖,忽然叫道:“爹,那里就是河苍烽么?怎么土城外那么多马?”他还年轻,在敦煌时每日只知走狗斗鸡,却未曾来到这边防僻远之地吃过苦。实际上,被派遣到这河苍烽的将士,大多是被排挤来的。

归义军境内最肥的缺在敦煌,而且接近高层,升迁较快,艰苦而重要的缺则在瓜州,晋昌负责着对抗外敌的重任,那边的日子虽然比沙州艰苦,但从那边也算是个出身之地,有机会晋升上去。但河苍烽却是既偏僻又艰苦且不重要,所以这里的驻防将兵也就没有发言权。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是来了就几乎会被人遗忘的角落,常驻兵力有两千来人,但对这里的粮饷供应,沙州的主政部门已经有些意见了,认为养着在这里的一堆人是浪费。

不过安西崛起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变化,这次考虑到从焉耆到沙州之间有这条古代废道,为安全起见,康隆才特别增拨了一千兵马,这一千兵马也是康兴经的手,都是从各地军部抽调出来的,并非一个完整的编制进驻。

这时听了儿子康修的话,康兴一愕,果然发现土城外隐河所在有着无数群马匹,放眼望去怕不是有数万之数!都围绕着隐河似乎在饮水。隐河许多地方都被掘开了,地表的开挖十分明显。

河苍烽附近,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的马群了?

他正愕然,却听前锋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不止是马,还有人!

是骑士!

河苍烽外有成千成千的骑士在小跑着,望见康兴一路后正分头兜截而来!

一眼望去,来人不止三数千,总数至少有一万!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骑士?就算河苍烽所有的将士都跑出来,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康兴惊得有些呆了,一时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要赶紧逃走!

却听他儿子叫到:“爹,好像是于阗的旗号!”

兜截上来的两路兵马,每一路约有四五千人,加在一起刚好是一万,两路军马左路亮着“于阗”、“马”旗号,另外一路却只是“大唐”旗帜。康兴心道:“于阗…原来如此!定然是马继荣见他们的太子久久不回去,所以来要人了。河苍烽的守军见是他们,所以熄灭了烽火。”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康兴心想,现在安西军的主力被毗伽困在高昌,张迈又被困在玉门关,这个时候还能调动这么多兵马的,应该就只剩下于阗。

于阗方面还有一个太子、两个公主在敦煌城中呢,因此康兴不怕,反而引军迎了上去。眼看双方越来越接近,康修又道:“右边这路人马好雄壮啊爹爹。而且服饰和安西军好像。”

安西唐军三千精骑在敦煌给所有军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康兴心中又是一愕,再定眼看时,见那五队骑兵每队千人,来势都极其猛恶。

那可绝不是来迎接的,甚至不是来侦察的,而就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打仗的!

却听侧后方铁蹄声响,后方竟然又有数千人绕路包抄过来,康兴叫道:“不好!中计了!可能真的是安西的军马,快走!快走!”

然而这时候要走,却嫌有些迟了!

他的军队本来向西,忽然勒马要向东,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全部跑起来?再加上则是临时凑齐的私兵,数千人缺乏训练,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理定秩序的,登时乱了起来。

就在归义军混乱之时,右边奔来的数千人马中更有数百人所骑乃是第二代汗血宝马,其中更有数十人所乘乃是纯种汗血宝马,数百人在奔来的过程中早已处于快速奔驰之中,非康兴忽然要转头、再加速可比,归义军的这数千兵马还没逃出三里,那数十匹纯种汗血宝马早已赶上,能够有资格乘坐此马的全部都是安西唐军精锐中的精锐!数十人冲入康兴阵中之后挥刀斩杀,数千归义军私兵心无斗志,竟然全无还手之力!

被这数百将士一扰,归义军又迟延了不少,后面数百骑赶上,杀入阵中央,直取主旗所在!

康兴大骇,一边呼唤将士围拢护住自己,一边命人大叫:“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对面一员骁将冷笑道:“大唐安西军中郎将薛复将军麾下,左先锋马顺是也!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脏了爷爷的刀!”

“安西唐军?薛复?”康兴又是惊骇,又是惶恐,被这数百人一阻,兜截的三路大军随即赶到,后面更有援军开来,慢慢地将康兴这数千人围了个里外三重!

太阳这时已经下山,围住康兴的数万骑纷纷点燃了火把,从核心望江出去那火光犹如层峦叠嶂,且不说安西军之精锐非康兴的家兵可比,就说数量,围攻者就比被围困者出十倍!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康兴的心都寒了:“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兵力?哪里来的?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是仓皇,又是不解,眼看唐军已经逼近,正西方数十骑排开,拥簇着两员主将,康兴认出其中一个是马继荣,另外一员大将坐着一匹银色汗血宝马,上前喝道:“薛复在此!对面何人,是要死,还是要活?”

康兴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无法抵挡,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总不能被对方一喝就投降,要开口强项,却听身边他儿子大叫着:“投降了,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第092章 飞师围敦煌

康兴心里本来还有一点抵抗的念头,被儿子这么一嚷嚷,登时连最后一点抗拒之心也消泯得无影无踪了,叹息骂道:“没用的东西!”

外间的大军围定,康兴的儿子康修已经逃到薛复马前跪倒叫道:“投降了,投降了,别杀我们!”

薛复满脸鄙夷,道:“你是什么人?”

马继荣到敦煌不止一次,与几大主要家族都有交往,火光之下认出了康修来,道:“好像是康隆的侄子。”

薛复笑道:“康隆?哈哈,子侄如此,父叔可知。我本来还担心郭老那边是否抵挡得住,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康修这么一跪,康氏子弟无不丢盔弃甲,康兴自知抵抗下去必死无疑,且儿子投敌了,自己就算战死也保不住康家清白,哀叹一声也束手就缚,被押到了薛复、马继荣跟前,康兴看看马继荣,叫道:“马太尉!你居然引兵帮助安西,你对得起曹王后吗?”

马继荣冷笑道:“曹王后?你还有脸跟我提曹王后!我们的太子、公主可都被困在敦煌呢!过去一个月里我连续三次派人探视,结果却都没有回音,我正要问你,太子和公主究竟怎么样了!”

康兴叫道:“太子和公主都好端端地在敦煌做客呢,能怎么样?咱们两家乃是亲人,不管怎么说,令公都是太子、公主的外公,大公子乃是太子、公主的舅舅,我们和张迈解决恩怨,不会将于阗扯进来的。”

马继荣道:“真是如此么?”

“当然!”康兴道:“咱们两家乃是骨肉至亲,你因为一个误会就勾结安西引兵犯境,将来回到于阗,我不知道你如何向曹王后交代!”

马继荣哈哈笑道:“勾结安西?还说不上!太子才是我们这支大军的主帅,我只是他的副手。我此次前往敦煌,只是要接回太子,等到太子发布命令,我自会遵从!”

这时前军有人来传问:“慕容将军问薛将军,是否连夜进兵?”

薛复拔出横刀来,架在康兴的脖子上,问道:“如今敦煌城内,虚实如何?”

康兴犹豫着,薛复使一个颜色,旁边田瀚已经将刀架在康修脖子上,康修吓得连连磕头,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说,我都说!大公子为了剿杀张迈…这个…张大都护,几次派兵增援瓜州,除去驻防河苍烽的兵马,如今沙州境内兵马不足一万五千人,敦煌城内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有半数还是新点之兵。”

薛复和马继荣一听敦煌如此空虚各自大喜,康兴却露出惨然笑容来,心里暗骂儿子:“蠢东西!你便是要卖国,也等讲好价钱再卖啊,如此轻易就将虚实和盘托出,再往下想卖都没得卖了!”

脖子一紧,却又被横刀抵住,薛复道:“这次归义军忽然背信弃义,将我大都护围困在玉门关,又勾结回纥围攻我高昌城,据我方探子回报,乃是敦煌城中有人煽风点火,这里头你康家就脱不开责任!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弃暗投明,为我前锋,第二,我便在此磨刀,杀尽你康氏满门男丁!将来光复沙州后将你康氏妇女良贱全部贬为女奴,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康兴被他狮子一般的眼睛逼着,心想要这么死了,死后妻儿还都得去做奴隶,不如就此投靠安西,或许还能谋个出身,转祸为福,周围他的子侄、门人、庄客也纷纷告饶,叫道:“少傅,薛将军大恩大德,你赶紧答应吧。”

康兴哀叹一声道:“愿听薛将军号令。”

薛复道:“还他战马、旌旗、铠甲。”又命田瀚领督战队在后看押,即以康兴为前锋,慕容春华继之,大军居中,友军马继荣部押后。

康兴重新上马之后,忍不住问道:“薛将军,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高昌那边不是被毗伽大汗围住了么?”

薛复哈哈大笑,马继荣也微笑道:“早在毗伽围城之前,薛将军就已经出发了。”

当日薛复领了高昌绝大部分的兵力之后,与慕容春华商议去向。

要救张迈,最快的路线自然是走伊州,一路闯破伊、瓜边防,然后便可直指玉门关,从赤亭关到玉门关直线距离甚近,基本上只要穿过伊州便是,但一路之上军事阻力重重,走这条路基本上是要与沿途大军硬拼,虽然未必拼不过,可也未必就准能打赢,且就算能赢也很难说得准时日,万一伊州的军队眼看唐军势大,扼守险要坚守不出,那薛复就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过去了。

因此薛复决定兵出奇着,不走近路,却走远路,大军向西,越过银山大寨,穿过焉耆,绕过渠离进入楼兰荒漠,直抵楼兰古城。这是一条迂回之路,但沿途不但阻力很少,而且薛复还算准中途可以得到一个大援——那就是守候在蒲昌海附近的于阗军。

驻扎在楼兰古城中的马继荣看见薛复从天而降不由得大惊,两人在蒲昌海边相见,薛复见了他之后,略述自己将东进拯救张迈的因由,又说:“于阗与曹令公有亲,此次归义军困我张大都护,形势危急万分,我东进之后,若有需要用兵将无所不用其极!马太尉若顾念归义军与于阗有翁婿之亲,就请留在此地,待我破敌之后再邀太尉入境,若太尉能念大都护知遇相交之情,薛复斗胆,便请太尉引兵随我同入敦煌,接回公主、太子,为河西共致太平!”

马继荣道:“沙州与于阗虽然有翁婿之亲,但那是私情,这次曹家勾结胡人,围困汉家同盟,这却是国罪!私情再深也大不过国罪,我当引兵与将军同入安西,共讨国贼!”

薛复大喜,马继荣当即动员全军,薛复的大军有数万人,全部都是骑兵,为求神速,这一路来未带太多辎重,从高昌到渠离都是就地补给,过渠离后就在马背上绑上一些干粮,进入荒漠之地前才在水源地灌满水袋用骆驼背负了,如此走到楼兰古城。这时马继荣既答应随行,薛复便征调马继荣的兵马以及储存在楼兰古城中的所有粮食,马继荣更无二话,当场答应。两军一合,人数已经达到四万!且都是作战部队!环顾西域,如此规模的军队已属罕见。

大军在楼兰古城中修整了一日,随即以轻骑突破东进。

马继荣自任先锋,这沙州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一路之上哪里好走、哪里难走,哪里有驻兵、哪里没驻兵都了如指掌,轻骑突至河苍烽附近,被归义军安排在这里的侦骑发现。

然而安西军来得太快太奇,河苍烽的侦骑发现之后不久安西主力便抵达了河苍烽。

河苍烽守军马上点燃烽火,但安西数万大军随即大至,将这座小小的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河苍烽守军望见安西大军,便如康兴身处围困之中,尚未接战已经丧胆。烽城之内三千人里头有两千人倒是久贬之士,如果敌人不多,他们或许还会抵抗下去,但眼见众寡不敌实在太过明显,马继荣又派人入城晓以大义,河苍烽内的许多老兵就都动摇了起来。均想与其在这里挨苦,不如跟随安西军入敦煌,求个翻身的机会!

薛复以十倍于敌之众、从天而降之势、猛虎下山之威,小小一座河苍烽在他面前何异于螳臂当车?一日志丧,二日内乱,三日城破,待得康兴赶到河苍烽时,薛复已经杀尽城内所有抵抗者八百余口,剩下的两千来人尽数投靠了安西,整备军马准备继续东进了。

马继荣将薛复的行军大略告诉康兴之后,康兴心道:“玉门关孤军围而难下,如今安西却有飞师在此,归义之败,安西之兴,岂非天意?我现在再作反抗,不过是自己找死而已。不如弃归义投安西,若能夺得敦煌,将来平定河西的功劳簿上也将有我的一笔!”

当下引兵为前锋,走了一夜,荒漠地形渐渐转入背后,迎面所见渐渐多了农田,也有一些村落修了仓库,马继荣每到一地,便先出示关防,跟着派人控制住沿途官吏,同时指点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存粮,将沙州虚实全部卖给了薛复。

薛复命马呼蒙一一接管,大军却不留行,一日两夜赶回敦煌,其时天色蒙蒙亮,城门未开,康兴便扣城门,喝令守将开城。

他走的时候,敦煌城门守将还是都是和他亲近的人,不想离开不到数日,城头守将就都换了人,望见大军开来反而将城门关了,然后派人去找阎一峰来。

安西军纪律严明,一路来又有康兴出示关防,军队又不扰民,行军速度又快,以至于康兴抵达敦煌城下时,敦煌城内竟然还未得到消息!

阎一峰赶到城头,看看康兴,问道:“康少傅,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