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继荣也放下千里镜,问田浩道:“这人究竟是谁?”田浩苦笑着摇头,他也不知道。

但这人应该不是无名小卒,他手中拿着的“银梨”田浩记得在杨定国家见过,他胯下是汗血宝马,他身后跟着的那群可怕骑兵大部分都穿着龙骧军的后备铁铠!

“莫非,这是元帅隐藏起来的秘密力量?”

可是他究竟是谁?田浩不知道。不但他不知道,几乎整个北轮台城都不知道那人是谁!所有人只知道那是唐军的将领,那是他们的同袍!

“大唐枪王,威武!大唐枪王,威武!”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几个人随口乱喊,后来几千人上万人一起大叫,汇聚成了极为响亮的齐呼,就连万马齐踏的杂响也没法掩盖得住!呼喊声伴随鼓声越来越高,响彻了整个战场!

大唐枪王?

大唐枪王!

这是在叫自己么!

“大唐枪王,威武!大唐枪王,威武!”

没错,没错,是在叫自己!

被千万人呼喊着,被千万人激赏着,被千万人崇拜着!

这是什么样的快感啊!

一股热意不知道从身体中哪里涌出,直朝全身的毛孔冲去!杨信的眼睛蓦地布满了血丝,两手青筋暴起,胯下的汗血宝马也仿佛受到了感应,如白龙一般怒嘶起来,和愣头少年们不同,杨信即便在疯狂状态下每一枪刺出仍有章法,他的冲击方向也都对准了五千回纥内部最弱的位置,因为从小锻炼成的武艺与直觉早已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是他比石拔更加可怕的地方!

如果是普通人,这时候体力早已透支,如果是普通的长枪,这时候只怕也早被那强大而持续的力量折断,但银梨本非凡品,而我们的大唐枪王更非凡人!

银枪白马犹如水龙吟啸一般,窜入五千回纥个五脏六腑,从内部将之瓦解!在短短两炷香时间内,那五千回纥骑兵竟然也产生了混乱!

两个鼓手大叫着抱在一起,狂呼:“大唐枪王,威武!大唐枪王!威武!赢了,赢了!”

郭师庸也看得呆了,他没有开口,却不得不收回“乌合之众”这四个字的评语!

李膑苦笑道:“这一次…好像不是侥幸吧。”

郭师庸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叫道:“敌军的左翼进入石砲射程了!秋华,快射!”

慕容秋华这才发现果然回纥的左翼果然被逼到了离北轮台城较近处!急叫:“射,射,射!”

投石车在取的手的指挥下将石砲、土砲还有中型炼油弹都弹射了出去,石砲土炮也就罢了,那中型炼油弹凌空砸来,迸射出火光火花,火舌燎得所有被波及的回纥都满地打滚。太阳还没接近中天,五千回纥却已经完全被打乱了阵势!

精锐骑兵突击与守城工事远射的配合在这一刻呈现得无比完美!

“好!”郭师庸叫道:“见好就收!回去!”

但杨信还是没理会城头的旗号,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郭师庸顿足道:“不要恋战,杀多几个败兵没意义的!”

奚伟男也在劝郭威鸣金,但郭威却道:“我们的枪王似乎还有体力…”

杨信果然没打算停留!切穿了五千骑兵的银枪敢死队继续一挺,犹如一把细长的激流一般继续向前!他没有恋战,没有屠杀那些被他冲乱了的士兵,而是径自朝葛览冲去!

他要…

斩首!

郭师庸和李膑在看破他意图的那一瞬间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个杨信!他未免太大胆了吧!

然而战场的局势已经陷入了非理性!杨信在这半日间所创造的奇迹般的战果震慑住了所有人——包括葛览周围的士兵!

眼看着梨花般的银光卷来,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绝对不能抵抗”的心理,“逃!”

可怕的心理感染蔓延住整个回纥右军,在这一刻杨信彻底掌握了整个战场的气氛,银枪变成了一种不可战胜的信仰,他人马所向,行于回纥之中犹如风行草上,风过之处百草自然匍匐!

这种情况只有冷兵器时代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是靠兵力与计谋就能创造的,这样的机会有时候还要靠着时机,而且是一闪即逝的时机!

在远处用千里镜望见的萨图克大吃一惊,但这时他连做什么都没办法,葛览也没想到杨信能够突破他所派出的骑兵,更没想到这区区一千多骑兵竟然有种突破到自己面前,更没想到杨信会来轻取自己!

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让人几乎没有反应的时候!

葛览身前本来还有不少兵将,但此刻映入葛览眼帘的却是所有人一看到银梨就以一种不由自主的本能纷纷闪退!

汗血马来得好快!这匹汗血马是白色的,颈项上的鬃毛判卷得犹如一堆雪花,因此也有个名目叫“雪围脖”,此时那白色鬃毛却因为冲击得快而飘了起来,银光闪处,杨信竟然不可置信地逼到了跟前!

就在练葛览都差点失去行动力之际,旁边一个近卫大叫:“将军快逃!”他才猛然醒转,回马逃跑,哐一声头盔竟被刺中,幸而只是被斜斜擦过!然而逃出二十余步外的葛览已经吓得汗流浃背。

他周围的近卫终于从惊恐中反应过来,震慑力的短暂效果开始消逝,杨信似已有所洞察,叹道:“可惜可惜!”这一击不中马上回马撤退,战场上那道银线迅速缩回,徐从适却逆向前冲,变成了殿军,马上开弓连发三箭,箭箭穿喉!

追上来的人马为之一窒,不敢过分靠近。

徐从适冷笑着回旋,郭威下令打开车阵门户,银枪敢死队鱼贯退入,葛览这才下令收拾人马,回想起刚才的惊险恍在梦中。

萨图克的嘴角不住抽搐,他的整个作战计划本来不是这样的,这时却不得不抽调兵马向车阵逼来,准备围剿。

车阵与银枪敢死队出现以后,田浩与马继荣的重要性忽然降低了,甚至慕容春华的重要性也降低了,战场的决胜关键已经移动到了这里,郭师庸在城头观望全局,忽然间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银枪敢死队所发动的这一战其实只是整个战场的局部,所杀伤的敌人数量也非甚多,且并未瓦解回纥的精锐,并未撼动回纥人的根基,但是郭师庸却发现:回纥人的布局似乎也开始乱了!

“机会来了!”这个老将捕捉到了一种不但自己没有料到、就连萨图克也肯定没法掌控的意外力量!

胜负的天平重新倾斜,而那一杆银枪就是导致这一倾斜的准星!

第079章 新的计划

胜利不仅是一种结果,有时候更是一种经验,还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打过一场激烈战斗并获得胜利的队伍,和没有过这种经历的队伍是完全两样的。

杨信撤回车阵时点算兵马,只剩下一千七百人,然而这一千七百人和他们出发之前已经变得不同了。只是半日功夫,但这一千多人却都忽然间充满了自信,而且别人对他们的信赖程度也不一样了。

退入车阵后,有民兵景仰地送来了食物和酒水,杨信吃过一餐,恢复了些许体力,头脑渐渐清醒,想起刚才的经历也对自己的决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队正,干得不错。”郭威走上前来,说道。

“嘿嘿,只是不错么?我可是在玩命!”杨信道。

郭威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有力气么?”

“怎么?今天还要出战?”

“我晓得很累,”郭威道:“不过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我想让你冲进城去。我们毕竟刚刚来,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郭老将军那边有什么打算。”

“所以你要我冲进去,看看他要我们怎么配合?”

“不错。”郭威道:“你从容退进来以后,回纥人也不敢追得太紧,可见一见被你打怕了,现在都不敢逼近,这股气势得利用起来才好。若到了明天我们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的话,我怕萨图克就会想出应对的办法来了,那时候我们的优势就没了。”

杨信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却指着背后的兄弟,道:“不过出阵之前,你得给我的兄弟们点好处。”

旁边奚伟男一愕,他可没想到杨信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像石拔等人,当日浴血冲杀之后可没这等做派。

郭威却又是哈哈一笑,瞄了杨信一眼,心道:“不愧是世家子弟出身。”

因杨信刚才这句话是很微妙的,他不是为自己讨好处,而是为部下讨好处,将官爱护部下,正是靠着这种恰到好处的惦记让部下拥戴,在提高兵将之间亲密度的同时也是增强部队战斗力的重要法门。像这样的做派,必须是大国军人中老于行伍者才能有。杨信虽然年轻,不过他家祖上都是吃这碗饭的,自幼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懂得这些小窍门。反而是石拔等人,在一开始是不懂这些的。

果然郭威眼角一扫,便见旁边的那些少年兵看杨信时那眼光都不一样了!刚才出阵时他们对杨信只是崇拜,这时又多了几分亲近,这个时候若再加上情绪上的挑动,杨信便是领着他们去死都行了。

“这个你还用担心?”郭威道:“我在乌宰河那边的功劳,比你今日如何?那是远远不如!元帅是怎么待我的?我升上来后,你们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嘿嘿,到时候该升官的升官,改转编的转编,少不得了你们的。”

杨信嗤的一声,道:“先别说这些虚的,来点实的吧!”

“你要什么实的?”郭威皱眉道:“可别是我办不来的事情,只要我办得来,什么都行!”

杨信指着自己身上的明光铠,还有部下身上的铁铠,道:“这些铁铠,我们就不想脱下来了,这些兵器,我们不打算换了,还有这些战马,”他摸摸自己的那匹雪围脖,“这场仗打下来我们可都有感情了,我当它是我小媳妇了。”

敢死队众兵都笑了起来:“对,对!我们都当它们是我们的小媳妇儿了,不能让给别人了!”

奚伟男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些铁铠都是龙骧军的后备铁铠,别说郭威,就算是郭师庸也没权越过张迈直接应承别人。

郭威却微微一笑,道:“好!别说这些马媳妇儿,就算是真的媳妇儿,也会有的。”

“那个不忙惦记,”杨信笑道:“我们这群人,回到后方女人自己会扑上来,不忙将军操劳。但这些兵器、铠甲、战马,你做得了主么?”

郭威笑道:“如果元帅不答应,我就把自己卖了,重新给你们置一副!”

众兵将听了哈哈大笑,杨信笑道:“不用不用,把你卖了,我哪里找个这么老的爹还给郭荣?”

郭威哈哈一笑,便交代了他一些事情,杨信一一记得了,因招呼众士兵:“兄弟们,还有力气没!”

一千多人齐声道:“当然有!”

杨信道:“那好!穿好你们的铁铠,拿好你们的兵器,骑上你们的小媳妇儿!跟哥哥我冲!”

葛览那边才将阵势收拾得差不多,萨图克派来的援军也才到位,山包上田浩正与马继荣商量要不要趁机冲杀出去,就见车阵门户打开,杨信已经当头而出,马继荣马上道:“且等等!看看他们怎么做我们再配合!”

回纥人那边更是惊恐未散,互相道:“那银枪阎罗来了!”慌忙备战。

这时已经过午,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天上没有一片云块,直射的阳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无法化开地面的寒意,奔驰在北轮台城南方,马蹄踏着坚硬的地面,军队也正游走在葛览的军队与南城门之间。

徐从适在出发之前对杨信说:“这次出去,可不比上一回了。我们所击破的第一支部队处于混乱之中,第二支部队是要来打我们,所以阵势也不够坚实,但这一次他们都怕了我们,我等冲将过去,只怕他们会以防守为主,在那种形势下想要想上午一样冲垮敌阵就很难了。”

战场的形势常有一种此消彼长的心理对比,上午银枪敢死队在敌军混乱中爆发出了数倍的威力,但如果葛览严密防守,就有可能会让银枪敢死队非但无法立功,甚至暴露出它的破绽来——这毕竟是一支新成立的队伍,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

“我晓得。”杨信道。

但当他冲出车阵,却又马上恢复了近乎狂妄的自信,而这份自信又是上午所创造的战斗奇迹所树立的!

“哼!冲进城去而已,有何难处!”他银枪一指,千余人齐声高呼,杨信道:“兄弟们,进攻!”千余银枪敢死队的将士一个个扯开了嗓子怒吼着,跟着银枪所在猛冲过去!

马蹄放开了再次向葛览部冲杀过去,车阵内奚伟男望见后愕然道:“怎么不从南门进去么?”

回纥方面,葛览部的前军已经排开了盾牌,数百面盾牌密密麻麻的,拦成一条旷野战线,又有骑兵以长矛挺出,从盾牌之间的空隙扎出来,李膑在城头望见后道:“萨图克从我们这里学了很多东西啊。”田浩在山包上却忍不住捧腹笑道:“回纥人号称游牧起家,现在面对我军骑兵竟然用盾牌加矛阵防守,哈哈,哈哈!”

不过他笑过以后却又很想知道,这支两次创造了奇迹的银枪敢死队会如何对付着严密的防守阵型呢?

眼看银枪敢死队越冲越近,杨信却陡然间拨转马头,稍稍转了个方向,以弧形斜斜朝南门冲来!葛览部望见了愕然,却哪里来得及变阵去追?南门外围攻的守军却有些慌了起来,而围困着田浩马继荣的霍兰一时间也来不及派人增援!

“给我冲进去!”杨信叫道!“老子要进城!谁敢阻拦,杀,杀,杀!”

“进城,进城,杀,杀,杀!”少年们发出怒吼,虽然一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都拿着刀,挺着枪,嚎叫得犹如苍狼,奔跑得犹如野牛群,城头唐军将领听见,忙道:“他们要进来,赶紧接应!”

杨信从侧面插入,南门外围堵的回纥其侧翼哪里抵挡得住这一千多头下山猛虎般的大唐健儿?侧翼不片刻便被撕裂,一千多人如迅风疾雷般一口气冲到了城门下,田浩拿着千里镜眺望,发现这场冲击竟一个人为未曾落下,竟是全员入城!不由得喟然赞叹,道:“这位兄弟台厉害了!千骑冲击,一人不失,换了是我,就在全府状态最好时也万万办不到的。”

北轮台城南门,抵达城下的银枪敢死营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欢迎!

自回纥得势以来,唐军受到的憋屈实在太多了!郭师庸以坚韧的个性进行了抵抗,可是唐军将士更加渴望看到的却是奋发破敌的勇敢!

杨信的出现弥补了这个缺陷,当他抵达城内,所有没轮到班防守的兵将都跑了出来欢迎,就是在岗位上的士兵也纷纷发出欢呼!

一位中郎将跑去迎接杨信入城,一位都尉跑去给杨信牵马,唐军有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军中的层级虽然森严,但兵将们头脑中的官僚念头还不深,杨信虽然只是一个都尉,但这一刻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英雄!

李膑在护卫的帮助下来到杨信身前,问道:“这位将士高姓大名!隶属哪支军队?”

这时杨信身边都是人,他竟下不来马,但一见李膑的轮椅就认出他来,便在马上躬身答道:“禀副司马,末将麟州杨信!如今在郭威将军麾下听命,见为队正。”

李膑呀了一声,道:“中原…中原籍贯的豪杰啊。”

徐从适听杨信这样大庭广众地自报家门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北轮台城内的兵将十有八九都不晓得麟州是什么地方,只是口耳相传,知道了今日忽然涌现的战阵猛将叫做杨信,纷纷称颂了起来。

唐军虽然有“英雄不问出身处”的传统,所以郭威在挑明自己出身之后张迈仍然委以重任也未受到很大的阻力——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中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若在平时,以李膑的性格定要细加盘查,但现在哪里有这个功夫?而且上午的激战也征服了唐军所有人,就连李膑自己也觉得不该怀疑这位立了大功的将军。

如果说郭威的挑明身份,是唐军开始接纳中原籍贯豪杰进入军中高层的开始,那么杨信的出现便是将之变成趋势的重要环节。

新碎叶城的安西唐军将大唐尚武的传统很好地保存了下来,规复安陇以后又将这种风气扩散到了全军、全境,故而天策唐军人人都崇拜英雄。杨信虽然只是一个队正,但这并不妨碍众人对他的仰慕,郭师庸在城头听说了回报后心想:“原来是个队正,怪不得我没有留意到。”

眼看众兵将尚在欢呼着,争看入城兵将,李膑道:“杨队正才抵达城内,若在平时本该为将士们洗尘,但现在这等境况,就顾不得这些了。杨队正,随我去见郭帅。”

杨信道:“请许我的副队正徐从适也来。”

李膑看了他身边的徐从适一眼,杨、徐两人相较,杨信的身材较为魁梧,徐从适的身材则较瘦削,李膑只看了一眼,道:“是上午杨队正撤退时为杨队正做殿军的么?”

徐从适答道:“是。”

李膑赞道:“好箭法!”

便引了两人上城头,这时候杨信虽然入城,但回纥人的围攻并未停止,萨图克仍然在调动兵力,企图将唐军突如其来出现的优势打压下去。

郭师庸见到他二人来点了点头,李膑几句话将二人的姓名等信息交代了,郭师庸道:“你的所部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人,叫队不适合,但叫府也不合编制,现在正在激战之中,事急从权,就暂时编为一个大营吧,我表你为校尉。”又对徐从适道:“徐从适为副校尉。”

从队正而升为校尉,副队正升为副校尉,那是连超两级了,杨信徐从适齐声道:“多谢郭帅提拔。”

郭师庸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车阵问道:“那是郭威在主持么?”

“是。”杨信道:“是郭威将军为主将,奚伟男都尉做他的副手。”当下将明威军如何进入里三环,如何与郭太行商量出兵,郭威如何让自己组织一支敢死队,如何从郭太行处借得铁铠、战马、兵器等择要说了,又讲了车阵中的兵力,末了道:“郭将军说,我军刚刚抵达,不知全局情况,必须来向郭帅请令,看看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这次郭师庸事前既被郭威道破应该提前将战线内缩,事后又证明了郭威的料敌是正确的,换了个心胸狭窄的人只怕就要恼羞成怒,但郭师庸却好在有为年轻一辈豪杰避路的雅量,郭师道当初能避张迈,郭师庸安守敬能避郭洛杨易,这时候虽然再冒出一个郭威,郭师庸心里倒也不怎么难受,颔首叹道:“恨当初未听郭中郎的建策,否则局面何至于坏到如今的地步!”因问:“你来之前,郭威将军可有说过自己的想法?”

“郭帅明见,郭威将军确实跟我说了一点他不成熟的想法。”杨信道:“郭威将军认为,我军士气已经振作,若以北轮台城挡回纥正面,以车阵为掎角之势,必可扼住回纥南下之势!”

郭师庸对于银枪敢死营所展现的战斗力十分诧异,但对于车阵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却还存疑,要知道杨信的出现只是打了萨图克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在士气上起了作用,胡汉之间胡强汉弱的局面并未扭转,郭师庸思忖半晌,道:“郭威有这样的把握,那很好。但这座车阵未经实战检验,却不知道是否真能挡住回纥的大军呢?”

这个问题,杨信可就不好回答了,他总不能说车阵一定能够抵挡回纥的大军——毕竟他也不是郭威,而且也没有证据这样说,这时候郭师庸问的乃是能力,而非决心。

李膑见他为难,接口问道:“郭威这个说法,只是讲如何守,可有提到如何反击?”

杨信道:“郭威将军认为我军恐不能借由现在的兵力反击,还是得等到元帅大军回旋,那时候再南北夹击胡虏。不过萨图克大军接近十万,我们要和元帅南北夹击,出城野战的兵力也不能太弱,否则萨图克只需要用一支偏师就可以将我们彻底挡住了。那时他尽可回过头来先与元帅决战,甚至埋伏着打元帅的回援。因此我们必须设法组织起一支足够强劲的兵力,就算不能将萨图克打败,也要拖得他焦头烂额,逼得他无法不全力以赴对付我们,那样元帅回援时才可以一击将之击溃!”

郭师庸点了点头,郭威的这个提法他正与他的思路暗合,心中不免对郭威的评价又高了三分,杨信问道:“只是不知如今城内尚有多少可以出城野战的骑兵。”郭师庸沉吟起来,叹道:“城中可以出城野战的士兵尚有二三千人,然而算不得精锐,面对回纥没有优势。”

回纥的骑兵是二三千人的三十倍,以非精锐部队投入敌众我寡的野战战场乃是十分危险之事。

郭师庸接着道:“听你刚才说,车阵之内明威军连同奚伟男部约有三千人,马继荣手头现在应该还有四千多人…”

李膑插口道:“加上田浩余部,当有五千人。这五千人以田浩为锋芒,足以冲回纥之阵!”

杨信道:“要是这样,若再将明威军、敢死营和城中骑兵加起来,那我们面对萨图克也就有正面一战之力了!”

郭师庸摇头道:“还不够,但如果他背过去迎战元帅的话,我们却足以让他后顾难安了。”

李膑道:“若再加上春华呢?”

“春华?副都督?”杨信有些讶异。

“对。”李膑指着东面偏北方向道:“春华就在那里不远,好像也被围困住了过不来。兵力则尚不清楚。”

杨信低头沉吟半晌,行了个军礼,道:“郭帅!副司马!我想出去将马将军、田将军和慕容副都督接回来!请许我出战!”

第080章 将不厌诈

“郭帅,末将请令出战!”

如果在一天前,杨信大概连在郭师庸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但今晨的战斗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地位,这一刻,他已经成为了唐军中的一个人物。

李膑也对郭师庸点了点头,以杨信今天早上的表现,要冲入霍兰军中是可以的,而且一旦杨信冲入,山包上田浩也一定会出击,里应外合之下胜算甚大!

“好!你需要什么么?”郭师庸问。

北轮台城中也有着不少后备装备,此外郭师庸能够给杨信许诺的东西也会比郭威更多,但杨信想起了父亲自幼的训导,知道有些口可以向郭威开,却不能在郭师庸面前说。

“没什么…”他正要这样说,忽然瞥见了身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徐从适,看看他背上的那张硬弓,略一沉吟,道:“郭帅,末将在姑臧军营中,曾听岭西的老兵说起您年轻时是新碎叶城有名的弓将。”

郭师庸哈哈笑了起来,旁边一个岭西老校尉凑趣道:“郭帅现在也是啊。”

杨信道:“大凡有所精擅,必有所收藏,郭帅这些年不知道可曾有相中的好弓?”

郭师庸一听,对侍从道:“取我的‘定天山’来!”

侍从飞奔了去,不久便取了一副好弓来,那弓以西域奇桑为身,紫檀为弰,珊瑚为角,钢机麻索丝弦,只看得徐从适眼睛一亮,郭师庸取过了道:“你可听过‘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

杨信还没回答,徐从适道:“那是我大唐名将薛仁贵西征时的掌故。当年回纥九姓造反,薛仁贵亲临战阵,发三箭,毙三将,神威震慑胡虏,回纥恐惧,薛仁贵趁机挥兵掩杀,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漂杵,天山因此而定,因而军中传唱:‘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

郭师庸听他说得出这个典故的来历,心下甚喜,道:“你叫徐从适?”

徐从适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如杨信般自报家门,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便道:“末将徐从适。”

郭师庸抚摸着这柄弓,说道:“此弓能射三百步,劲力穿透重甲,是我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所得,弓柄上刻着‘定天山’三字,考此弓年月非百年之物,想必是后人仰慕薛仁贵将军的神威而命名。我以此次将战回纥,战场又是在天山北麓,甚是应景,因此将此弓带上。呵呵,可惜自接战至今我都没机会用上它…”将“定天山”交给杨信道:“此弓寻常人开它不得,但以你的神勇,想必用得上它!”

杨信单膝跪下,道:“末将虽通弓道,但远远不如徐兄弟,我有银梨,今晨已经立威,我的兄弟手中之硬弓却只是凡品,所以未有奇功,此弓是替从适求的。”

郭师庸一怔,微一犹豫,便将手一转交给了徐从适道:“好,希望看见你以此弓立功劳!也来个三箭定天山!”

徐从适大喜,接过拜谢。

李膑又与两人说了一些作战的事,这才拜别。

此时城外的局面也有了变动,萨图克不断调动兵马,似乎准备对车阵有所行动。

杨信望那局势,对徐从适道:“南门的围堵似乎变得更弱了,是陷阱,还是回纥人已经准备放弃南门?”

徐从适目力极佳,道:“若是在北门,回纥人背后有着重重兵力,怎么布置都有可能,南门却离他们大营最远,并非想怎么排布就怎么排布的。是陷阱的机会不大。从最近的用兵看来,这个萨图克不是泛泛之辈,当晓得兵力应该集中不宜分散的至训,所以我认为他应该是想集中兵力做什么事情。”

杨信道:“那却是我们的机会了。你的武艺不在我之下,咱们兄弟俩是一起来的,我今天早晨出尽了风头,你却还默默无闻,这回让你威风威风吧。也好西域军民知道,中原的好汉不但有姓杨的,更有姓折的!”

徐从适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回去。天策军行的是华夏正道,我不忍坏这边的大事,但我更想家…”

“想家?”杨信道:“你又还没成家!我连儿子都有了,也没说这话——最多将来设法将妻儿接过来就是。你老婆都还没讨,说什么想家!我跟你说,咱们此战之后若是不死,必然能青云直上!天策军中从此有你我二人之天下。而且像张元帅这样的好主公,郭将军这样的好上峰,寻遍中原,只怕再也寻不到了。天下英雄好汉,在在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却不见得谁都能遇上,你若放弃了眼前的机会回去,到了东面未必能如在这边一样建功立名!以垂青史!”

徐从适道:“总之我不坏你的事情,你也别坏我的事情。”

杨信看着徐从适,见他的神情不是忽然意动,想必有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叹道:“我本来想着能和你兄弟并肩,在赤缎血矛下横扫天下呢…罢了,此战胜负未决、生死未定,想这么多干什么!”

北轮台城门户甚多,当初杨易本来就打算将之作为一个军营而不是一个城池,所以此城其实用攻非用守,许多城池所应该有的防御工事都没有,这时杨信已经准备好出城,他想准了机会,发出信号给守城将校,城头工事兵放起了响炮为他们助威,砰砰巨响之中城外胡汉皆惊,银枪敢死营在巨响之中冲了出来!

奚伟男望见,忙道:“准备接应!”

西南的山包上马继荣与田浩也时刻关注着,马继荣一见杨信进城,便推测到可能是车阵这边的主将派他冲入城内和郭师庸商量重订战术,所以很注意银枪敢死营的举动。

杨信挺枪冲击,回纥布列在南门之外的军队见是他们稍稍退缩,竟然又被杨信突出,奚伟男正要派出骑兵,郭威忽道:“且慢!”奚伟男也注意到了杨信兵锋所向似不是要向这边冲来,有些愕然,郭威却道:“他们不是要回来,他们是要上那座山包!”

“这是为何?”奚伟男道。

“大概…”郭威道:“那座砦子虽小,但里面或许有很重要的兵力吧。”在派出杨信入城之前他就做了种种预料,这时候一见杨信的举动便隐隐推测到了城内郭师庸与李膑的想法。

山包之上,马继荣也反应了过来,急下令:“全军准备!一等枪王上山就冲出去!”对田浩道:“田将军,有劳你了。”

田浩握紧了自己的破军刀,道:“我不会让它尝到第二次屈辱的!”

杨信突破南门围堵的回纥后,即有两骑向车阵驰去——那是带去了郭师庸与李膑的命令,他自己却领兵朝着包围马继荣的霍兰部急冲!

徐从适在旁边道:“要小心那些黑衣骑士!”

回纥军中黑衣黑袍者甚多,但其中却有数千人于黑袍之中穿戴铠甲,这便是霍兰所率领的精锐,其成员大多为一路跟随的岭西回纥加上他进入火寻以后所收服的一些火寻勇士,穿上在八剌沙衮搜到的战甲,又受到了天方教激进派的宗教洗礼,战斗力极强,如果说岭西回纥全族洗大净其中有不少人是被迫的,那么这几千人就都是真心信仰且十分狂热了!霍兰所部即这数千人中的一部分。

回纥军但凡见过杨信枪法的无不忌惮,唯有霍兰非但不怕,反而手痒,这个在陌刀之下失去了半只脚板、手上也有残疾的猛将将盾牌半镶在自己有残疾的背上,另外一只手拿兵器,平时走路时姿势怪异,但到了马背上却不减其雄姿,甚至可以说唐军的折磨反而造就了他!让他的战力更甚昔日。

“让我…来…对付他!”

他挥了挥手中的破军刀——那是在围攻田浩之后缴到的战利品——面对着冲过来的杨信,脸上带着嗜血的渴望。

这位结巴的猛将在战场上下令会有些吃亏,所以有一个能知道他心事的副官随时跟在身边帮忙传达一些比较复杂的命令。

和预想之中不同,围困着山包的回纥兵并未严阵以待地防守,反而在霍兰的命令下左右散开,还没接缝就让出一条路来,露出了中间的霍兰及其部下,霍兰竟然是要与杨信正面交锋!

当初萨图克在疏勒一战战败之后痛定思痛,对安西唐军的种种攻防布局都曾潜心研究,不但在战略层面上研究,而且还深入到战术层面,从而窥破唐军“以攻守城”的特征,知道唐军但凡守城一定不会城门四闭,以守为守,而必定会派出骑兵出击,以攻为守。

以骑兵不定期出击不但可以打乱攻击方攻城的节奏,而且还能够振作城内守军的士气,当然反过来,为了保持士气以及让城内骑兵拥有随时出城进击的勇气,唐军也必须派遣精锐骑兵出击并取得胜利。

守城骑兵出击有两种方式:一是破强,即以精锐破精锐,若是杨易在他肯定就会干这样的事情,以唐军精锐出城迎战将敌人的精锐打败,造成敌军一望见唐军出城就害怕紧张的有利局面;二是颇弱,那是在没有把握正面击败敌军主力时候,也要派遣精锐想准时机攻击敌军的弱点,破弱造成的效应虽然没有破强来的震撼,但同样有振作城内士气、保持城中骑兵机动性的效果。

要知道遭到围攻的城池,其骑兵是否能出城不止是装备问题和训练问题,士气和军心也很重要,如果城中士兵失去了出城作战的勇气和获取胜利的信心,那么就算训练再久、装备再好也将丧失出城作战的能力。

萨图克正是窥破了这一点才安排了这个陷阱,西南山包这座砦子本身并不重要,但田浩觉得那五千骑兵虽多不强,多而不强的军队正是攻击的最佳目标——因为军队不强,则无法拦住精锐,军队多,则能创造振作士气的更好效果,所以田浩决定出城破弱,谁知道那里面却藏着霍兰,结果不仅田浩被围,连郭师庸也被骗了。

但这个时候,北轮台城中和马继荣田浩却都已经知道霍兰的所在,杨信出城之前李膑就叮嘱了他要小心,杨信在姑臧军营时也曾听过霍兰的名头,知道他是萨图克麾下首屈一指的猛将。

眼看着上午威震三军的强将之王上前突破,而回纥名将霍兰排开了阵势准备正面迎战,无论胡汉,所有军人都轰动了,全部激动起来,均想看看两大猛将谁强谁弱!

霍兰如今已不止是猛将,更有一种大将气度,驻马在坡度甚缓的坡上并不着急,杨信是边军世家子弟出身,也并非一味鲁莽的人,引兵徐徐而进,徐从适拍马跟上,只落后他一个马头,道:“对方也是强将,硬碰无好处。”

杨信道:“男儿上阵,对方摆明了要挑战,我岂能不应!”

徐从适道:“若在昨天你死了败了于谁都不是大损失,现在却不是了,当前之势,你许胜不许败,而且回纥人多,我们人少,人人算定你会应战,不如将计就计,待我暗算他一下。”

杨信笑道:“好。反正胡人老说我们汉人奸诈,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的奸诈!”银梨一挺,高喝道:“兄弟们,给我冲!”

看到他银枪晃动,银枪敢死营的少年们又都激动了起来,高呼怒吼着往上冲!这座小山包坡度不大,但回纥人毕竟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李膑在城头叹道:“唉,这个杨信的,勇则勇矣,只是殊乏智计,总是只知道硬碰硬…”

郭师庸道:“他也是有这个本钱!希望这次竟能击败霍兰,那对我军之帮助可就极大了。”

马继荣在砦中看见也道:“不知道这位枪王比之霍兰如何!”

田浩则兴奋得脸上都掩抑不住,道:“一定能赢的,一定能赢!”

霍兰见杨信突击而来更是大笑:“来!好!”大叫一声当头冲下,黑衣骑士随后跟来,两翼回纥士兵渐渐围拢,田浩怒道:“胡虏无信!既要对冲斗将就该将余兵让开!马将军!准备好,我们一起冲回纥人的后背,呼援银枪将军!”

眼看胡汉两大猛将越来越近,车阵之中、北轮台城上、葛览部南边还有南门外唯独着的回纥军都发出了呼吼,为各自的将兵打气,欢声雷动之中,一骑从上冲的银枪敢死营颈项位置上跑出,那是一匹火也似的汗血宝马,马上一员瘦削青年将领持弓张开,喝道:“中!”正是徐从适!

那箭逆风飞去,犹如一点流星,霍兰正全心准备着与杨信正面对决,不料对方忽然暗算,但他毕竟警觉性甚高,在间不容发之际闻声一躲,肩胛还是被射中了!霍兰披有肩甲,但徐从适这一箭力道好足!虽然逆风仍然透入甲中!郭师庸在城头拍砖叫好!千里镜中只见霍兰在马上晃了两晃,左右见主将中箭赶紧卫护,本来下冲的队列出现了错位而产生了混乱!

杨信想准了时机,一夹汗血宝马,雪围脖如风掠上山坡,银梨晃处,胡兵纷纷落马!霍兰大叫:“我!没事!围住,他!”

徐从适在后面连珠箭发,连中三敌,跟着收弓拔刀,又砍翻了一个回纥,银枪敢死队的少年们眼看得势,奋力上冲,田浩大声喝彩,开了砦门往下冲,马继荣挥军继进!

霍兰肩膀上不住深处血水来,不久将黑袍染得点点猩红,箭不拔出嵌着盾牌的手也无法用力,杨信得理不饶人,眼看其近卫都围护着他偏偏就向这边冲过来,似有意要将之袭杀!

田浩望见也向这边冲来,杨信捣其内,田浩冲起后,回纥原本因为霍兰中箭所产生的一点小混乱被慢慢扩大,葛览部望见要来增援,郭威已经下令车阵前进,那辘辘声在这个战场上显得陌生而怪异,葛览怕有古怪,不敢再动,这时候萨图克已经秘密驰至北轮台城西侧,望见山包上的局势,知霍兰部已经不可能阻止杨信与田浩会师,硬要阻挡只怕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当机立断,马上发出信号,下令霍兰撤兵!

回纥军以黑衣骑士断后,缓缓向北撤退,同时西侧的回纥军稍稍挺进以作接应之势,马继荣道:“穷寇勿追!”领兵后退,杨信与田浩作殿军,两军逐渐拉开,萨图克眼看杨信再加上马继荣部已有约七千骑兵,且其中有两支精锐部队,这样一支军队若要回城北轮台城南门外围堵着的回纥军根本无从阻截,甚至可能会被重创于城下,便下令将那支军队也撤走了。南门之围遂解。

郭威望见后赞道:“胡人的统帅不愧是大漠雄主!好生果断!这一仗看来仍然不好打!”

第081章 猛将之志

眼看着杨信将马继荣与田浩救了出来,唐军机动兵力大增,车阵与北轮台城的联系也畅通了,算是扳回了一局。反观萨图克则收缩战线,北轮台城上将士欢呼,仿佛胜利即将到来。

霍兰一踉一跄地奔回大帐,他肩上的伤势并不严重,稍微处理了之后流血已经止住,入帐之后问为什么将自己所部撤回来,“我…我…我未必,就输了!”

“我要的不是未必输!”萨图克的语气就像生铁一样:“我的要的是赢!全赢!唐人冒出来的那个枪将确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也没想到张迈居然藏着这样一路棋,不过放心吧!很快就有用着你的地方了!”

东面有人驰入军中,是契丹的使者!

“有请!”

入内的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契丹青年,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眉浓眼长,鼻梁隆准,进来后自报家门,却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的侄子耶律兀欲,汉名耶律阮者是也。

萨图克对天敌——天策军的情况摸得极熟,对隔了一层的契丹就没能掌握足够的情报了,虽然近一年来拼命恶补,然而也终究不能如对天策唐军般晓若指掌,听耶律阮自称是耶律德光的侄子,却不知道他的父亲乃是被耶律德光逼得远走汉地的耶律倍!耶律倍虽然已被迫出境,但他的亲人却还有许多留在契丹,但可想而知,耶律阮在耶律德光帐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在耶律察割麾下任职。但在萨图克面前,刚刚初见他也没准备泄露这方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