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彝殷垂泪点头而已,命人好生款待,自己抹了眼泪,入内来见兄长,李彝超一见到他脸上泪痕未干,道:“我这病果然是好不了了。”

李彝殷跪下道:“兄长,不要灰心,大师说只要你信念坚定,熬过了这个冬天,来年就能大好了。”

“你又何必骗我…”李彝超摇了摇头,说:“刚才大师诊脉之后的神色不定,我心中已猜到几分了。不过生死有命,我也是早有准备了,只是如今天下纷争正到剧烈处,我定难军又身处契丹、天策、大唐之间,幸好我们地处偏远,所以才能据守这座坚城割据自立,但眼看契丹与天策正大战于北庭,一旦他们决出了胜负,东方马上就要变得多事了。那时候就会有人逼我们不得不做选择了。”

李彝殷心知到了这等情势下,兄长已是在托付国事,当下就不再只是说安慰的话,道:“哥哥,你是怕洛阳对我们削藩么?”

“洛阳那边,自然是早有此心。”李彝超道:“从明宗时他们就想将我们兼并掉,当时他们要将我调防到别处,却被我坚决抵制!这夏州是我党项多年盘踞所在,就像树木的根基一样,大树要是没了根,就算花叶开得再旺盛也只是刹那芳华而已。李从珂登基以后也是几次三番要算计我们,目前暂时没动,只是顾忌着河西与燕云的局势,一旦没了他顾之忧,他肯定是要对我们动手的。”

李彝殷道:“洛阳吞我之心不死,这事定难军三军将士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我军微弱,难以独抗中原,若要力保祖宗基业,除非得到强大的外援。”

“外援…”李彝超道:“你是说天策,还是契丹?”

当今之世,后唐朝廷占据着河洛正统,吴蜀虽然富庶,但天下人都不认为他们有混一海内的潜力,且离定难军也太远,根本无法成为大援,能够与之抗衡的,自然就只有天策军与契丹了。

李彝殷道:“若在五年之前说起大援来,自然只有契丹,但是现在天策军横空崛起,对我们又如此眷顾,张元帅又是重义守诺之人,将来真到了缓急之时,若我们向他们求救,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张元帅对我们确实眷顾,可是你别忘了,洛阳与凉州之间也有兄弟之盟,而我定难军至少名义上还归洛阳朝廷管辖,要张元帅背兄弟之盟、干他国内政,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彝超道:“更何况,若是真让张元帅得了志,只怕…只怕我们定难军也难独存了。”

第092章 河东有变!

李彝殷听李彝超说如果张迈得志,定难军也难独存,说道:“张元帅得志定难军固然无法得存,若使李从珂得志,难道定难军就可以得存么?愚弟以为,我夏州之所以能割据自立,一来以地处荒僻,二来以中原混乱,若使中原有一统之势,不管是李从珂来统一也好,还是张元帅来统一也好,定州都绝难自立!”

这几句话虽是不赞同李彝超之言,但李彝超听了非但不生气,脸上反而现出喜色来,捉住了李彝殷的手道:“依我弟所言,我党项今日当如何自处?”

李彝殷道:“天下大势如果未明,我们便助天下之乱,天下大势若明,则我们当投明主,为其前锋,争取在来日之天朝之中为李家争得一席之地!”

李彝超道:“那么如何才能判断天下大势是否已经明朗呢?”

李彝殷道:“如今契丹与天策正决战于北庭,两家的兵力都被拖在东边,李从珂竟然也不趁机动手削藩,可见此人无能!但张元帅是否已经得到了天命,那就要看北庭一战的胜负如何了。”

李彝超脸上现出大喜之色来,本来死灰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竟是又兴奋又欣慰,握住了李彝殷的手说:“党项有我弟,我死可瞑目了!”

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急报,李彝超命进来,那急报却让两人都听得呆住了:“河东有变!”

“有变?有什么变故?”

“传言张敬达已经进驻太原!”

“什么!”李彝超大惊失色,要问详情,定难军的谍报系统却不算十分发达,并未能探听得更加详细,他挥手让报信任退下后,李彝殷道:“看来李从珂也不算太过无能。”

张敬达竟然进驻了太原!

太原可是河东军的根基所在!是石敬瑭的老巢!

张敬达竟然进驻太原,这件事情就连三流的谋士都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件事情,其实凉州方面知道得比定难军方面更早——尽管前者离河东比后者更远!

早在悟真和尚还没入定难军边境,鲁嘉陵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第二日又赶着来了另外一个消息:刘延皓进驻幽州了!他们进驻的名义倒也光明正大得紧:李从珂担心石敬瑭与赵德钧征战在外,后方有失,特地派了两大重臣入驻太原与幽州,帮他们料理后勤!

这两个人,一个是已经得到李从珂信任的名将,一个是早在凤翔时代就已经从龙李从珂的亲信,消息传递虽有先后,但考虑到幽州比太原更远,则张刘两人进驻的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的接近了!鲁嘉陵与薛复自然都看得出此事定是李从珂进行良久布局所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鲁嘉陵道:“李国主这一招可玩得漂亮得紧啊!哼,他竟然做得这样机密,连我们都未能在事前探到消息!”

郑渭嘿的一声,道:“这事当然要做得绝密,若是连我们都知道了,如何还能瞒得过石敬瑭、赵德钧?”

就在这个消息到达凉州的前一日,薛复才刚刚收到北庭前线的消息,说张迈也率领三万精兵去救杨易了。

薛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也都有些坐立难安——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能够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获得全胜那固然是好,可是战场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他们口中都说必定胜利,但那是为了意头,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在讨论全胜时当如何并为未来接收战果铺路的同时,三人内心却也都存了一份如何应对败局的腹稿。

在这当口,留守三大臣虽然与北庭相隔万里,但也被形势牵引得将心胆都提了起来,这个时候就算东方的天塌了,他们也是断断不敢妄动的!

然而李从珂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招了!而且一出招就是狠招!

关于北庭的最新战况,总是留守三大臣看过之后,再决定对外宣传多少以及公开给谁听,但东方来的消息,得以与闻的重臣却多了几个。

赶来商议的张中谋拿着鲁嘉陵转给他的谍报,说:“石敬瑭与赵德钧在太原、幽州经营既久,张、刘两人忽然进驻,势力一定不能巩固,如果石、赵两党奋起反扑,或许就能将他们驱逐!”

“他们不会反扑的。”薛复淡淡说。

“不会反扑?”

“就算想反扑,多半也会以失败收场。”薛复道:“李从珂毕竟是中原之主,占据着名分大义。石敬瑭赵德钧如果反扑那就是抗命造反——除非他们有了十全把握,否则断然不可能如此的。而且若是石敬瑭、赵德钧自己若在城中,或许还有这份魄力,他们手底下的人忽然遇到这等大变故,多半会犹豫观望,但刘、张二人又岂会给城内的石党、赵党犹豫观望的时间?换了我是张敬达,进城后一夜之内就要将全城清洗一遍了,刘延皓是李从珂的亲信,名望未显,也还没听说过他打过什么大胜仗,但张敬达也是一方名将,想来做事绝不至于拖沓。”

郑渭道:“所以两人会否反扑,大概明天就会知道了。”

鲁嘉陵却没法等到明天,他在天策府前府来回踱步,终于下定了决心往后院来,进入郭汾的居处,在帘外求见,郭汾这几日常有胎动之感,都尽量不敢劳心,更不敢劳力,见鲁嘉陵来吃了一惊,问道:“北庭胜负…决了?”

张迈出兵救杨易的事,留守三大臣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压住,还没有与郭汾说。

鲁嘉陵道:“没有,北庭那边还没有消息,是东面出了些变故。”

郭汾松了一口气,现在没有消息对她来说或者就是好消息了。

“什么变故需要来见我?”郭汾问道。

“李国主派遣心腹大将,忽然进驻太原、幽州,接管了石敬瑭与张敬达的后勤了。”

郭汾对于当前东方的大势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鲁嘉陵言简意赅,也未加以过多的解释,他认为郭汾应该能明白的,果然郭汾啊了一声,道:“看来元帅的这位结义兄长,也很厉害啊。”

不过郭汾并未因此而忧心,她也是在历次生死大战中经历过来的人,不但很能分清主次缓急,而且自制力很强,知道这件事情虽然重大,短时间内却还不会直接对天策军造成直接冲击,所以克制住了自己,未投入过多的担忧,以免影响胎儿——现在对她来说和对天策军来说,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剥离掉母爱的因素,这也是当前她最重要的任务。

“现在的话,我们只怕很难去干预东面的事情了。”郭汾道:“像这样长远而非紧急的事情,你们三人商量着就行。今天忽然来见我,可是有事要我配合?”

“夫人明见!”鲁嘉陵道:“臣想请夫人请拟一封书信致契丹皇帝,斥责其西侵我北庭之罪!”

契丹西犯这已经是第二次,而且按照凉州已经得到的情报,北庭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实际上北轮台城一战此时已经结束,但消息还没传到),在这个时候鲁嘉陵忽然要郭汾写信给耶律德光斥责契丹人西犯北庭,这样的事情岂非多余得有些荒谬?

但郭汾却知鲁嘉陵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问道:“这是为何?”

鲁嘉陵道:“李国主之削藩,对准的是石、赵,但敲山震虎,其背后却是小唐朝廷与契丹人的较量。石赵二人,不过是夹在胡汉双雄中的两把双向之刀罢了。”

郭汾点了点头,鲁嘉陵继续说道:“如今契丹有大军被我们拖在西线,就算他们在东方还有大军留守,但无论如何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时两线开战的。李国主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这个时机,真是把握得很好啊。李从珂若收服了石敬瑭赵德钧,余威势必震于漠南。到时候李国主就算不继续将战线北推,契丹也要惶恐难安。小唐朝廷势力进得一步,契丹的势力就要消退一步。但现在我大军都在西面,李国主这次的行动明显是借我东风、窃我胜果!小唐朝廷势力膨胀得太过厉害而打破东方均势的话,对我天策军来说并非好事,也会扰乱了元帅的既定规略。因此臣以为当前我们应该有点抑强扶弱的行动。”

“这…”郭汾皱了皱眉头,道:“按照利害来说,确实如此,但现在我们正与契丹在北庭决生死之战,契丹是仇寇,洛阳却是兄弟,虽然现在东方形势有变,但如果我们就这样主动去帮契丹,对外则会失信毁盟,对内也难以说服军民百姓。”

“所以臣并没有打算主动去帮契丹。”鲁嘉陵道:“臣只是想开通一条道路,让契丹异日若有求于我时,可以得其门而入。至于我们是否答应,那是后话了。此事不止会让我们可以介入东方的局势,甚至可能影响到北庭的局面。”

这只是鲁嘉陵一半的话,是完全建立在天策军在北庭取得优势之下的做法,但如果是天策军在北庭被击败,那么鲁嘉陵开通这样一条讯息通道就会有另外的作用,郭汾的这封斥责书信也将会有另外的含义——只不过这一半的话鲁嘉陵藏在了肚子里并未说出。

郭汾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鲁嘉陵的意图,微微笑了起来,道:“好吧,你去拟信吧。”

鲁嘉陵当即拟信,以郭汾的名义义正词严地将耶律德光给骂了一顿,并要求他赶紧从北庭撤兵,否则的话将会如何如何云云。

这封信由使者藏好快马进入定难军,由悟真开口向李彝殷借道,李彝殷倒也爽快,当天就派人将天策军的使者送到黄河边上,使者跟着渡河,没多久就遇到了契丹人的别部。

按下鲁嘉陵派出使者不提,却说凉州这边,在使者出发的第二天,却还是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没有消息,也就是说太原基本稳定——即张中谋所说的“反扑”果然没有发生!因地方隔着数千里,像一些夤夜清洗之类的暗流一时之间是比较难以传到凉州的。

市井中庸庸碌碌的人都完全没想到东方正在“不变”的表面下发生什么大变,但留守三大臣却都已经在没有消息之中看到了大变故。

郑渭赞道:“李从珂的手段不赖!太原、幽州既得,接下来大概就是徙调令了吧。”

石敬瑭和赵德钧都是方面大臣,到现在为止都还是“无罪”之身,虽然李从珂恨不得将石敬瑭除之而后快,但相比于发圣旨在三军之中诛杀二人,肯定是远不如先将之调到别处,去其爪牙,然后在慢慢炮制不迟,这样的手腕,自中唐以后中枢的大臣们已经玩得很熟了。

鲁嘉陵也有些唏嘘,叹道:“现在契丹就算要做什么,大概也来不及了。至于我们更是鞭长莫及!李国主既然能够算得这么准,只要张敬达、刘延皓一占定了太原、幽州,将石敬瑭、赵德钧调往他处做节度使的圣旨就会发出,算算时日,现在大概早已经进入石、赵二人军中了吧。”

薛复也叹道:“现在他们除了起兵造反之外,确实没第二条路可走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哼,除非是契丹甘冒奇险援救他们,否则恐与自杀无异!”

“如果我是耶律德光,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的。”郑渭道:“不过…如果石敬瑭与契丹真有勾结的话,现在他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苟延残喘…”

“办法?”张毅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郑渭对军事所知不多,可是他却懂得政治,更懂得交易,这时双眼闪了一闪,道:“出兵契丹!”

长城旧址,雷公口。

石敬瑭握着从太原传回来的最新情报,满手都是冷汗!

李从珂竟然趁着他在云州之际,派张敬达接掌了太原!

这样“险恶”的用心,石敬瑭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当下内外局势的牵制之下他根本就无计可施!

没有了太原,他也就没了家,不但他没了家,就是他麾下的三军将士,也都跟着没了家!

一支失去了后勤与家园的军队,就像漂浮在海岸上的孤舟,他就算想要回师夺城,可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还会有多少将士会跟随他呢?

第093章 南征之志

雷公口是云州出塞的要冲,石敬瑭奉命北攻契丹之后,领四万大军,抽调云、应、朔、蔚四州壮丁随军,八九万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如今大营尽聚于此,每日所耗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石敬瑭到了这里以后,早将太原部分军粮带来,又尽搜四州府库存粮,因此战事未开,晋北已疲。

从这里往南是晋北要地,从这里往北则是漠南塞外,正是农耕与游牧的分界。然而一出雷公口,便觉得天地茫茫,一场飘雪洒下,北面更是人踪难觅,刘知远几次领兵出征,却都是走出百数十里就缩了回来。

可是这次他回来,却明显发现军中气氛不对!

“怎么了?”刘知远问。

军士大都不敢说,最后是一个亲兵道:“将军,陛下派人接掌太原了。”

“什么!”刘知远吃了一惊,赶紧快马驰入营内,求见石敬瑭。

大帐之内,宽面大耳的石敬瑭倚在虎皮大椅上,刘知远从来没见过他显得如此的颓丧!虎皮大椅旁边,桑维翰也是脸如死灰。

“驸马!”刘知远跪下行礼:“太原…”

桑维翰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再说。

石敬瑭睁开眼来,看到刘知远,苦笑了一声,道:“知远,你来了。”他移动身旁几上的酒杯,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嘿,我镇边守晋,理政爱民,为了怕耽误国事,多年来战战兢兢,于酒色上也甚克制…不过,现在是不必了。”

他自斟了一杯酒,喃喃道:“回到东都之后,陛下若不杀我,则今后可饮醇酒拥美人…征战多年,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刘知远惊骇着又跪下,叫道:“驸马,你要回东都?”

石敬瑭苦笑道:“太原已经被张敬达取了,想来徙调令不日就要下来,就算先往别镇,也不过去晃荡一遭,跟着肯定要去东都的。”

刘知远恨恨道:“今上以篡逆起家,非得驸马默许,他如何坐得稳龙椅?如今帝位才刚刚安稳就要图谋封疆大臣,这样狠辣的手段真是让人思之心寒!驸马,我们反了吧!”

桑维翰一听也跪下道:“刘将军所言不错!驸马,我们反了吧!”

石敬瑭愁眉未曾稍松,叹道:“若我们是在太原…唉!如今我们身处边鄙之地,军中存粮不过三月,眼看大寒将至,难以用兵,太原坚城,如今已被张敬达接掌,他也不用与我野战,只要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拖着就能将我们累死!”

桑维翰道:“驸马,张敬达这次是出奇制胜,否则不可能做得这样隐秘,既是出奇,所带兵马必然不多,我们趁势南下,未必能将太原夺回!”

石敬瑭却连连摇头,道:“数百里奔袭坚城,这场仗打不来。一旦奇袭不成,屯兵城下,那时便进退两难了。”刘知远也觉得此事极难成功。

桑维翰又道:“我们可再邀契丹为援!”

石敬瑭苦笑道:“契丹正与天策争持于北庭,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能够有大军援我?”

桑维翰大感踌躇,刘知远道:“驸马,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

石敬瑭沉吟着,道:“非我愿意束手就擒,只是…若得熬过这一冬,待北庭战局分明,契丹、天策大兵东归,那时候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但李从珂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我料圣旨不日即会到达,那时候我反是死路一条,不反尚有一线生机。”他说到这里长长一叹,说:“三军将士跟随我日久,他们奉我如父,我亦爱他们如子,如今大势已去,何必再要他们陪我送死?若弄得生灵涂炭,我心中也自不安,不如就此投降,我与陛下有郎舅之亲,公主又在都中,我若交出兵权,他也未必会杀我。”

刘知远哼了一声,道:“当日驸马装病示弱,骗过来李从珂从东都逃出,事后他已经后悔异常,如今再送上门去,他如何会再客气?就算侥幸不死,大丈夫苟延残喘,那是生不如死!依属下只见,起兵未必就死,请驸马三思!”

石敬瑭迟疑着,道:“若有契丹为援,或许还有五成胜算,但如今要契丹为援我而自陷危局之中,现在实在不是起兵的良机。”

刘知远道:“既然眼下不是良机,那就先设法拖延一番。”

石敬瑭道:“李从珂只要还不糊涂,圣旨不日就会传到!我那时候就是装病也推托不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知远道:“驸马若在军中,则圣旨不能不接,但驸马若出兵契丹,冒雪剿胡,洛阳使者到来却找不到驸马,那我们就还有推搪的余地。”

石敬瑭听到这个主意精神一振,桑维翰也道:“妙,大妙!”石敬瑭道:“只是严冬之际领兵出塞,恐甚危险。”

桑维翰道:“若我们真与契丹为敌,那自然危险,但我们若是假借出征威名、避旨为实,向契丹借得一城暂居,则虽出漠南,却必有征而无险。”

石敬瑭猛地将酒杯抛下,酒水洒了一地,断然道:“好,我今日便提兵北进!知远你且尽搜云蔚诸州民间存粮,随后赶来。”又对桑维翰道:“维翰持我书信,出使契丹,向契丹借一避冬的所在。只要熬过了这一冬,天下事或将有变也未可知!”

桑维翰当日便骑上快马,带了几名随从直奔潢水流域,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使契丹了,道路熟悉,出雷公口后不久便遇到契丹的侦骑,他说明乃是使者,便由契丹骑兵带往潢水南岸。

当年韩延徽投靠契丹,教了耶律阿保机掳掠汉民之后不杀却使种田,已经在潢水流域开了一垄又一垄的麦田,今年北庭干旱无雪,河西与东北却是瑞雪连下,将麦田都盖住了。

桑维翰久在北地倒也知道这些麦田之事情,一路驰入契丹宫帐之中,不久又将他领了出去,原来耶律德光不在帐中,是狩猎去了。

又走了半日,到了耶律德光狩猎处,桑维翰远远望见了耶律德光就扑的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一路爬过去,在结冰的地上磕头,口呼:“契丹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骑兵将一些野鹿赶了过来,耶律德光理都不理桑维翰,正自张弓瞄准,韩延徽在旁谏道:“陛下,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冬日狩猎只是徒添快意,不合上苍好生之德,且致来年之荒!”

耶律德光脸色一沉,道:“你敢诅咒契丹!”

韩延徽敛容跪下,桑维翰大叫道:“外臣一路走来,但见瑞雪处处,来年潢河必然丰收!”韩延徽道:“雪是大,却大得有些过了。当此不利之季,宜封山育林,养精蓄锐,宜静不宜动。”

耶律德光冷冷一哼,仍然还是开了弓!

倏的一声,箭却落空了,周围皮室军亲信再次赶鹿,耶律德光三次张弓,三射三失,心头暗恼,将弓箭一丢,怒问桑维翰道:“你来做什么!”

桑维翰暗叫不妙,磕头道:“我主石驸马,将领军出塞,来投陛下,因此遣臣为前驱…”

耶律德光不等他说完便道:“他带了多少粮草来?”

“这…”

耶律德光又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桑维翰忙道:“我主兵马不在少数,可有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耶律德光冷笑:“我契丹如今自家都不够吃了,还要帮石敬瑭养十万大军?”

桑维翰吓得颤抖,心想这下可说错话了,耶律德光又道:“听说李从珂刚刚派人接掌了太原、幽州,哼,赵德钧刚刚派了人来求我,石敬瑭是不是也想找个地方避祸?”

桑维翰磕头连连,高呼道:“天下英明,无过于我大契丹皇帝!”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李从珂这次是要来真的,我契丹若是出地方费力气,帮石敬瑭过了这一关,朕有什么好处!”

桑维翰道:“漠北漠南虽是形胜之地,却也是苦寒之地,在此磨练士卒可以,若说到享帝王之尊荣,何如中原之繁华!”

耶律德光嘿嘿一笑,道:“中原之繁华?可惜中原之繁华是李从珂的,不是石敬瑭的,更不是朕的!”

桑维翰道:“中原之繁华现在虽然暂时是李从珂的,但驸马却可以将之献给陛下!”

“献给我?哈哈!”耶律德光道:“现在石敬瑭已经变成丧家之犬,他拿什么来献给我!”

“寒冬乃冻杀之季”桑维翰指着不远处一条蜷伏在帐边的病犬,说:“但若熬过了这一冬,养好了獠牙,丧家之犬也能变成狼獒!为父皇帝陛下扑鹿猎食,不辞万死,为陛下前锋!”

“父皇帝?”

桑维翰再叩首,道:“石驸马愿奉陛下为父,甘为异姓之子,万望陛下垂纳。”

琢磨着“父皇帝”三字,耶律德光摸着须髯,道:“让石敬瑭去黑城(今呼和浩特附近)过冬吧。至于过冬粮草,让他自己想办法!”

桑维翰大喜,再拜而退。

他退下以后,韩延徽上前道:“陛下!黑城为敕勒川膏腴之所在,岂可容石敬瑭盘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耶律德光道:“但石赵二人是我南向之刀!刀要养好,自然得有些花费的。”

韩延徽再次跪下道:“陛下,难道您现在还想着要南征中原不成?”

耶律德光握着弓箭的双手一紧,倏然回头,喝道:“你什么意思!”

韩延徽看看周围的下人不言语,耶律德光道:“你们且退下。”韩延徽这才道:“北庭一战,万一不胜…”

“你大胆!”耶律德光手中的弓一下子砸了过来,啪一声弓角砸中了韩延徽的额头,弓弦割掉了韩延徽半只耳朵,寒风之中鲜血淋漓,尤其疼得如刀割一般。

韩延徽乃是文臣,修养虽不错却耐不得疼,忍不住呻吟哭泣起来,耶律德光冷笑道:“没用的东西!你们汉人如此文弱,我契丹男儿健马驰处,何愁不胜!”

韩延徽摸了眼泪,一手捂着断耳,稳住了腔调,道:“但万一不胜呢?”

他倒也真是有种,在这当口还敢继续说这样的话,然而耶律德光这次竟然没有火上加油,反而静了下来,道:“如果不胜,那朕就更要南征中原了!”

韩延徽怔了一怔,低头道:“臣明白了,臣明白了。”

耶律德光又道:“若朕要南征中原,你可有什么计策没有?”

韩延徽迟疑着,终于道:“若北庭胜,可先破安陇,若北庭不胜,可学石敬瑭,兄事张迈…”

耶律德光大怒,差点就要抽出刀来,随即冷笑:“这就是你们汉人的破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

韩延徽道:“北庭远在万里之外,无论胜败,大军都难及时回来。我们的大军难以及时赶回,张迈也一样。就算赶回来了,以现在传回来的消息看,北庭之战必定惨烈,惨烈大战之后加上长途奔赶,其兵马也不能再次投入战场,所以未来一年,安陇东面之兵必弱。我与天策均弱,则李从珂便会得势,弱者当合众以抗强者,此千古不易之理。”

耶律德光道:“张迈会和我们联手?”

“不一定会。”韩延徽道:“但他一定不会让李从珂顺利坐大的。”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招呼好桑维翰。石敬瑭是李从珂的心腹大患,石某不死,李从珂便寝食难安,石某若死…”他悠悠道:“朕就又要多一个大敌了!”

离开狩猎处,一个少年奔了过来,见韩延徽半边脑袋都是血污吃了一惊,叫道:“爹爹,您…”正是韩延徽的儿子韩德枢。

韩延徽将儿子拉入帐中,让他帮自己包扎,疼得脸都青了,等到疼痛稍止,这才问道:“北庭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韩德枢道:“陛下那边呢?我听说他容石敬瑭进驻黑城?”

“不错。”韩延徽道:“北庭之战如果我们赢了,陛下自然声威大震,但如果输了…”

“那会如何?”

韩延徽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又将李胡叫去陪她了。”

耶律李胡是阿保机的第三子,也就是耶律德光的弟弟,比起耶律德光来更得太后述律平的宠爱。

韩德枢惊道:“难道!”

韩延徽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放开后碰了碰自己的耳朵,疼的又叫了一声出来,低声叹道:“咱们父子在这里,号为显宦,其实…也只是奴才罢了…”

第094章 天下无敌

寒冬终于覆盖了整个大地,在雪花飘扬中,后唐两大边藩却偏偏出击了,而且很快取得了战果——石敬瑭出漠南,占领了黑城,赵德钧出辽西也是屡战告捷,刘知远尽搜晋北民间粮草,一股脑搬出雷公口不知藏在何处,云、蔚、应、寰、朔、代六州数十万百姓尽皆疲敝,拿着石敬瑭所出借条,推举了父老到太原哭诉,请朝廷拨粮救济。

李从珂在洛阳听到消息之后雷霆大怒,石敬瑭和赵德钧在这当口出塞进攻,以至于他派去的钦差在云州找不到他们,派往燕京的钦差无功而返,回到洛阳就被李从珂给斩了,派往云州的钦差半路上听到消息吓得中途折回,出雷公口去寻石敬瑭,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契丹骑兵,身死塞外,尸首全无,桑维翰替石敬瑭上了书表,称石敬瑭正与契丹在漠南激战,寒冬之际出塞极为危险。而张敬达要接掌云州兵权之时,刘知远却称主帅不在,战事正急,“为国家计”,不敢临阵易防。

洛阳与两大边藩就这样扯皮着,却苦了晋北的百姓!

这些年石敬瑭治晋,委实做了不少有利于民间休养生息的好事,他不但理民有道,而且治军有方,民风又多彪悍,契丹别部几次南下骚扰都没讨得好去,因此晋北诸州的生存环境其实不比洛阳差,不料这个冬天横祸飞来,因李从珂意图削藩,石敬瑭出走塞外,又将六州民间存粮刮了一遍,数十万老百姓的瓦瓮登时捉襟见肘,但他们不止暗中大骂石敬瑭,对李从珂也没好感,觉得驸马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乃是皇上所逼。

眼看着案上陈列着如山的借条,李从珂勃然大怒,一伸脚将龙案踢翻了,怒道:“石敬瑭借的钱粮,为何要朕来替他还!”

韩昭胤、刘延朗面面相觑,在皇帝盛怒之下不敢接口,冯道出列道:“陛下,驸马是河东节度使,总管大同、彰国、振武、威塞诸军蕃汉兵权,这次他又是奉朝廷之命出兵,他借的钱粮,也就是朝廷借的钱粮,老百姓要我们来还,也不是没道理。”

李从珂怒道:“你说什么!”

冯道不紧不慢,继续道:“石驸马此举确有不妥,不过如今他横征暴敛,以至晋北生怨,这不正是朝廷收取民心的大好时机?”

“大好时机?”李从珂冷冷道:“你是说发粮替石敬瑭还债?”

冯道说道:“驸马治晋,已经有数个平年,甚得民心,百姓安于其治,前年与今年河东又小熟,晋南绛、晋、汾三州都有可供一岁备荒之余粮,就是太原府存粮也还不少,若调太原府存粮以济晋北六州百姓,再调绛、晋、汾三州存粮以实太原府库,则河东不至于动荡,百姓不至于饥馑,六州民心可一夕而收,民心既得,则驸马纵拥重兵寄于塞外,欲待南下亦无从下手了,久而久之其麾下兵将思家,自然便会星散,河东可不战而复。”

李从珂失笑道:“这正是书生之论!军粮易散难聚,养个数万大军已经极难,更何况晋北数十万百姓,我养得他们几时?太原与晋南粮草乃是我征讨石某的根本,岂能散出?存粮散尽,还如何养兵?河东豪族多与石敬瑭暗中勾结,这次石敬瑭能这么快刮尽六州存粮,定是他们从中协助,我料定石敬瑭刮得一斗走,他们从中定要榨取三五斗回家!这是他们发财的良机,所以乐于从命。若我顺这些刁民之请发粮,我发个十斗,这些豪族至少要从中捞走七八斗!这等买卖一做开了就会让他们食髓知味,如无底洞般根本填不满!且石敬瑭今日既能收百姓之谷,明日也可以南下收刮,我散一斗,他收一斗,晋南谷物北输太原,太原谷物北输六州,等到晋南谷物殆尽,那时候再从东都调粮过去?哼,这是资敌之论,不许复言!”

“陛下,”冯道说道:“如今晋北将有饥荒之虑,若是不从百姓之请,恐怕陛下新委派去的官员到了晋北也难以立足。若是来春青黄不接之际晋北动乱,恐契丹将趁虚而入,那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如何?随石敬瑭造反么!”李从珂道:“晋北民风彪悍,武斗世家、边民世族结寨自守者不知凡几,石某人纵然搜刮也刮不尽这些世家大族的麦瓮,这些才是晋北的柱石,只要他们还过得下去晋北就不会有事,至于草芥小民,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吧。东都以及诸府钱粮乃是朕王霸根本所在,我不会中石某人的计策,给他运粮!百姓若真的过不下去,就让他们到豪族家中吃过年——便说是朕许了他们的!”

因催促张敬达即刻进兵晋北,接掌六州防务,不料果如冯道所言,六州豪族见新的官长空手而来,心中都是不服,均在百姓中散播言论道:“朝廷只知征粮纳税,如今我们米缸都被榨空了,朝廷却不发一粒米下来,这官长我们要来做什么?”

李从珂派去的府尹、县令道:“征你们钱粮的是石敬瑭,不是朝廷。”

晋北豪族一听都冷笑起来说:“石驸马做的难道不是朝廷的官?他出塞北击契丹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正是因此我们才由得他征调我们赖以活命的口粮!如今石驸马带着钱粮走了,陛下要委派新任官员来那也行,但至少得给我们一条活路。”

不少地方都是军民胥吏联合起来,将李从珂派去的官员彻底孤立,更有一些地方听说皇帝没打算还债更是直接将来官驱逐,眼看晋北喧扰,连带着太原也不稳起来,张敬达不敢轻出,上表请李从珂发粮还债。

李从珂心头火起,就要传令秦征,北巡太原,韩昭胤、刘延朗、薛文遇等赶紧苦劝,道天子不可轻动,李从珂道:“张迈能横扫安陇,靠的就是亲征,朕起自凤翔,能够拨乱反正,登基为帝,靠的也是亲征!现在张迈能够不远万里去到北庭,太原与东都之间不过千余里,朕难道就不如张迈么?”

冯道劝道:“如今正值三九严冬,不少州县都降大雪,道路堵塞,实非用兵之时,不如等来年开春,再作打算。”

李从珂笑道:“大将用兵,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冰冻黄河正好踏马而过,积雪堵路就让前锋扫开!石敬瑭在河东收买了十年的人心,朕若不亲自去弹压弹压,光靠张敬达只怕镇不住这些刁民!”

就在他准备起兵之际,西方忽然传来惊人消息,李从珂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当日便不再提进军之事,诸大臣眼看李从珂脸色阴晴不定,均不敢造次询问,退朝后冯道的亲家刘昫来他这里打听消息,冯道低声道:“那封战报我也没见到,不过从我一个去投靠范文素(范质)的弟子昨日刚刚来了一封书信,内中提起一件事情,陛下的心事,或许与此有关。”

刘昫问道:“是什么事情?”

冯道凑到了他耳边,道:“北庭之战打完了!”

北轮台城一战的战果终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了凉州,李从珂提前派兵接掌太原、幽州的行动让凉州留守三大臣决定第一时间将战果传播出去。因此数日之间,东起凉、兰,西至宁远,北轮台城大捷的消息就像爆竹点燃了一般一个城接一个城、一个州接一个州地炸开了!

尽管是在寒冬之中,安陇百姓却全都不惧寒风,在狂喜之中冲到街头欢庆起来,便如提前过年一般,个个到大街上敲锣打鼓,就是那些说变文的也都马上开讲,大说北轮台城一战的种种经过来!

咦,战报才传出,怎么说变文的人就都有本子说了?却是这些人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稿子,他们虽然被去过北庭,却也只是将疏勒、高昌的战斗换了个地方、人名都差不多,总之就是元帅张迈如何英明决断,都督杨易如何神机妙算,先锋石拔如何勇猛杀敌,反而是这次战役的几个关键人物——郭威、杨信、徐从适三人,在这个最初的讹传变文中没有出现。

然而这一刻大家伙也就是听个高兴,听个乐呵,听个开心!

谁立了大功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知道已经胜利了!

“咱们天策唐军,就是无敌啊!”

“是啊是啊,回纥加上契丹,几十万的兵马啊,一样打没了,此战之后,咱们天策军就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吧!”

“当然天下无敌了!当然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从高昌到伊州,从伊州到瓜沙,再到肃州、甘州、凉州、兰州!所有人都比喜获丰收都高兴!北庭的这一战带来的不止是自豪感,同时更证明了天策军拥有打败一切外敌的实力!

牧民们都生出了敬畏心,农夫们知道往后有太平日子过了,商人们尤其开心,他们知道商路保住了——不但保住了,而且以后只怕可以有多远走多远了!

奈布对他父亲奈尔沙希道:“听说这次回纥败得很厉害,他们主力既然溃败,在西面只怕也凶不了多久了,萨曼的商路不久应该也将能够重开了。”

奈尔沙希呵呵笑道:“何止萨曼的商路!此战天策军威震四海!往后咱们这些天策军的御用商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有谁敢惹我们来?有了这一战,咱们奈家也得筹谋着做个百年大族了!”

这一日范质身边的弟子也接到了不少润笔,许多商家都来请他们大写赞词,大幅大幅的红绸挂满了整个凉州城,商人们在这一刻仿佛都不怕亏本似的,妇女儿童都载歌载舞,欢声高唱。

看着这满城欢庆的景象,范质对他身边一个青年书生道:“道济兄,这才是军民同心啊。不似中原,前方军队打了胜仗,后方百姓非但不欢喜反而要担心。一来百姓觉得君王打了胜仗与他们无关,二来又怕朝廷趁机加税搞庆典、犒士卒,哪能如凉州这边,士农工商是打心里乐出来。”

那个青年年纪看起来和范质差不多,却穿着一身粗麻衣服,显得有些落魄,因道:“文素兄,你现在做的可是洛阳的官!说出这种话来,小心在朝里被人参上一本!”

范质笑道:“此间又无第三人。”

那青年笑道:“文素对我,倒也信任得很哪。不过前些时候中原刚刚传来消息,说朝廷已经接掌了太原、幽州,此事文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