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所到之处,都让人感到有一种无法战胜的虚弱感。

“逃吧,逃吧。”

虽然前面的路很不明确,可是也唯有如此。

术伊巴尔身边本来还有几百个亲信,但在这一路狂逃中居然也出现了逃兵,到达怛罗斯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他开启城门,接管了怛罗斯的城防,这座大城已经成了回纥人抵挡大唐的最前线了。

“可是,能抵挡得住么?”

怛罗斯东面的大地是平旷的,就在术伊巴尔回到怛罗斯的第二天中午,一杆银枪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银枪!大唐的枪王!”

惊恐的情绪瞬间传遍整个怛罗斯城!

似乎没有人去留心唐军到底来了多少人,只是银枪一亮,回纥人听见大唐两个字都发起抖来!

什么时候,回纥人变得如此怯懦?

或者说,什么时候,大唐变得如此强大了?

不!不是变得强大,而是重新强大!

子孙恢复先祖荣耀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术伊巴尔想要组织起对唐军的抵抗来,却发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也出现了逃兵!

他长叹了一声,忽然有些绝望了。

怛罗斯的城防是完整的,城内还有一万多人——其中属于军队编制的还有三四千,但是术伊巴尔此刻却指挥不动他们!

所有人的心都慌了,他们想的只有他们自己!

杨信来得太快了,这个速度击垮了怛罗斯守军的信心。而他们又受到了俱兰城败兵的影响,术伊巴尔还来不及收拾这种军心,当看见唐军猛的出现,所有人就感到一切都完了!

“怛罗斯…也守不住了!”

这时候一把刀架在了术伊巴尔的脖子上——是他的副将!

术伊巴尔毕竟是西域名将,他的副将在决定谋反的那一刻手有些颤抖,术伊巴尔也察觉到了,然而他却没有阻止,在脖子被刀架住的那一刻,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有一两年的时间了,术伊巴尔内心深处总觉得所谋已不可能成功,然而还是不得不继续全力以赴地将手头的事情做到最好,哪怕换取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终于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了…”

杨信的先头部队,只有一百多人,却就这样开进了怛罗斯,有部分萨图克的死忠还是逃脱了,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臣服。

一百唐骑踏入怛罗斯,城内轨满了八九千人,人人匍匐在地,不敢仰视。

杨信将自己的银枪竖立在了怛罗斯的城头——多年前,当安西唐军上万人进驻这座城市时,张迈也没有把握能够守住他,但是现在,只是一杆银枪一立,就已经确立了这座城市的领土归属!

外敌无人敢犯,内民无人敢叛!

因为这杆银枪的背后,是一个方兴未艾的帝国,是一个重新崛起的民族!

三天之后,安武带人匆匆赶到时,听说杨信以一百骑就夺了怛罗斯,觉得自己像在听一个神话。

“当初我夺取迎唐砦那样一座小砦,也用了不止这么多人呢!而且还布局了那么久。”安武叹息说:“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的军阶比杨信低,年纪与资格却都比杨信老。

“哈哈!”杨信笑道:“这不是我厉害,这是借了元帅的威风啊!唐风吹处,何愁胡儿不俯首?马蹄踏处,便是我大唐之天下!”

安武的副将刘柏笑眯眯地看着杨信,对他的这几句话十分欣赏,心道:“这位枪王不但阵前武功了得,而且很会说话啊,怪不得能够得到元帅的宠信。将来他的前途大大的有!”

在安武也进驻怛罗斯以后,天气果然变得不大适合室外活动了,风吹了起来,雪洒了开来,若是等到现在杨信才到,说不得术伊巴尔就能够稳住军民,将城门一关,外面的唐军就地恹恹而退了。

但是现在,术伊巴尔却被冒着寒风押往碎叶。

在一个巨寒的冬日,他连同杨信的报捷表被送到了张迈的面前。

“杨信已经取了怛罗斯。”张迈脸上带着微笑。

郭威等的这场功劳,本在他意料之内,但是看到捷报却仍然开心。他们用行动向世人证明了张迈没有看错人。

这一战之后,代表中原武人势力在天策唐军内部的崛起。魏仁浦观察到这一点后,所有所思。

张迈却已经转向了术伊巴尔,此人对安西唐军来说,也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老对手了,他忽然从虎座上走了下来,亲自为术伊巴尔松了绑。

第133章 擂鼓西进

术伊巴尔没有想到,对自己这个败军之将,张迈竟然会下座为自己松绑。

按理说现在天策唐军已经占尽上风,张迈其实没有必要讨好自己了才对。

但是张迈却还是下来了。

“元帅…”

术伊巴尔有些受宠若惊,石拔也觉得张迈抬举了术伊巴尔。

“术伊巴尔,受苦了。”张迈说:“算起来,咱们也是老对手了。”他笑吟吟的,并没有那种刻意地示好,只是用一种很随意的笑意说道,就像对着一个有过恩怨的老相识:“在西域你也是一大能人!可惜啊,你是跟了萨图克,如果当年是跟了我的话,嘿嘿,现在纵然不及郭洛、杨易,至少是不会在奚胜等人的,当个上将搓搓有余。”

这句话并无半点夸张之处,以术伊巴尔的底子,若随着安西唐军一起成长,现在确实也应该是仅次于郭、杨,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

术伊巴尔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说:“这些,都是真神的安排。”

“我不信真神。”张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道:“我相信人自己总能够对自己负责,做出正确的选择。”他斟了一杯酒,让马小春送过去顺便扶起术伊巴尔,道:“怎么样,有没有意思过来帮我?你不但有能力,而且一路以来对萨图克忠心耿耿,这一点我很看得起,若你能归附我,全心为大唐办事,将来的成就却也还不可限量。”

术伊巴尔端着酒杯,谨慎地没有喝,看了张迈一眼,有些奇怪地说:“元帅,你现在就算要对付我们大汗,应该也用不上术伊巴尔了才对啊。再说,要我掉转刀头去对付自己的故主,我…”

没等他说完,张迈就哈哈一笑,说:“这个自然,我岂会让你去干这种事情?放心,要解决萨图克在我看来,也就是这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我不用你做马前卒的,这两年可以安排你到东方去,等你经过了考验,我再酌情提拔。”

这一番话,比起高官厚禄的许诺来可更见真情实意,术伊巴尔一听就知道张迈果然是出自真心,他双眼微微一润,叹息说:“元帅,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百战不殆了…唉!”这一声叹息之后,他忽然将酒一饮而尽,说道:“不管怎么样,有元帅你这一番心意,我术伊巴尔就算是到了天堂,也不会怨恨元帅了。请赐我一把横刀吧!我术伊巴尔想来有堂堂死去的资格!”

张迈看着他,有些奇怪:“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啊,而且现在的形势并非双雄并立,萨图克的败亡是可以预见的,你死了没有一点意义。他就算有恩于你,这些年你对他的不离不弃也都报答还给他了,没有必要跟他一起死啊。”

术伊巴尔看看左右,张迈一挥手,除了石拔马小春魏仁浦之外的人都退出去了,术伊巴尔这才说:“唉,元帅,你不知道,我们大汗虽然也是不世出的英雄,可是他的处事和你很不相同的,我虽然殿后,但是妻儿老小却都被他带走了,如果我死了,妻儿老小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我投敌…”术伊巴尔说到这里一闭眼睛,说:“我五十三了,不想为了接下来这点时光,将整个家族都送去见真神!”

张迈想起了萨图克的行事风格,也熟悉回纥人还有激进派天方教的作风,就算萨图克本人念旧情,只怕回纥武人以及激进派天方教也容不得术伊巴尔的妻小!他脸上忽然有种为难,过了好一会,忽然道:“霍兰死了吧。”

术伊巴尔一怔,不知道张迈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张迈又说:“郭师庸将军死了,室辉死了,还有许多的兄弟,都死了。这些是我的老朋友与部署。至于敌人,有许多也死了,霍兰,还有萨图克,他也注定要死的…”他忽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所攀登的那座巅峰,以及越来越近了:“有时候,老的对手和老的朋友一样,死掉一个都要让人不开心的啊。”

术伊巴尔听得怔怔的,这次石拔反而对张迈的话很有认同感,反而是马小春与魏仁浦没法理解了。

张迈在叹息过后,忽然道:“你走吧,我放你回去。不过在萨图克败亡之前,不要让我麾下的将军再捉到你了。他们不会因为我今天的决定而留情的。”

马小春吃了一惊,魏仁浦若有所思,术伊巴尔却听得呆了,过了一会见张迈的意思是真的,忽然间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叫道:“元帅…元帅…术伊巴尔不值得你如此啊!”

张迈微微一笑,说:“你就这样回去,怕萨图克会怀疑,这样吧,我拿你去交换一点东西…嗯,阿尔斯兰的头颅,听说被萨图克做成了尿壶,阿尔斯兰也算萨图克的哥哥吧,又是岭西旧主,按我汉家的理念,就算败亡了,基本的尊重总应该有啊,我真不明白你们回纥的风俗,怎么能下得了这手!阿尔斯兰虽然也曾是我的敌人,但如今也算是我的岳父之一了,我不想看见自己的妻子想起亡父的遭遇而哭啼,就用你来换取阿尔斯兰的头颅吧。”

开春以后,一个使者被派入河中地区,张迈对萨图克的态度一向很强硬,就算对他派出使者也都是呵斥居多,而这次的使者居然是以一种商量的口气来交涉的。

在知道张迈想要阿尔斯兰的头颅之后,萨图克冷笑着说:“要我的尿壶?他拿什么来换!”

他之所以会这样不客气,是因为知道以张迈的脾性,是不可能用对军事形势有影响的东西——比如城池、物资与和谈等来交换这种东西的,所以准备予以拒绝。

使者当下道:“四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元帅顾念四夫人的心情,愿意以黄金百两,换回已故阿尔斯兰大汗的首级。”

周围诸将一听都呀了起来,百两黄金啊,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萨图克哈哈一笑,道:“百两黄金,我还不放在眼里!要想换我这个尿壶,让他将我的两个儿子还有术伊巴尔都还回来!”

他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不料使者居然道:“好!”

天方、回纥诸将都大吃一惊,有人就想:“他居然答应了!看来张迈对他的这个新妻子真是宠爱有加啊。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也有人想:“张迈向来诡计多端,这里面只怕会有什么诡计。”

苏赖见状,忙道:“你可听清楚了,我们大汗是要用阿尔斯兰的首级,交换我们的两位王子还有术伊巴尔将军啊。”

使者道:“我自然听清楚了。”

苏赖道:“那你不用回去和商量吗?”

使者道:“不用,一个月后,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首级吧。”他说到这里微笑说:“至于地点,就在边境上吧,只不过我不晓得一个月后我们两家的边境会在哪里,哈哈。”

张迈派出的这个使者,一点都没有影响西征将帅的决策,此刻边境上双方的战火在开春后仍在继续,唐军的战线也在不断挺进,所以使者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

听到这个萨图克手下的人都有些郁闷,对于张迈这么爽快地答应,许多人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他肯答应这个,完全是将我们都看做死人了!”

一个月后,张迈果然如约将萨图克的两个儿子连同术伊巴尔都送到了边境,为了这次交换双方将领特地停战了一天,那个“尿壶”被送往张迈处的同时,三个人质也都被送往布哈拉城下。

萨图克的长子穆萨已经长成一个青年,都留了一撇小胡子,次子伊利克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成人了,在宁远做人质的这几年,郭洛并未刻意虐待他们,相反还请了老师教导他们各种汉文化,穆萨可伊利克心里对张迈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对于郭洛派来的老师教的那些东西也很抵触,但汉文化这种东西,不怕你没好感也不怕你抵触,就怕你不接触,两个人被泡染缸泡了几年,尽管在血统上有很明显的胡儿特征,但在气质上竟变得有些想大唐的年轻人了。

萨图克看到两个儿子时简直有些恍惚,第一反应就是来的是否是冒牌的!

直到靠近了,发现了两人脸上一些细微的特征,这才分辨出的确是自己的儿子。

“父汗!”

两个年轻人一起单膝跪下,各自抱住了萨图克的一条大腿痛哭着。

反而是萨图克见到了两个儿子,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倒是当舅舅的胡沙加尔见到了外甥十分兴奋——萨图克这两年也生了两个幼子,对胡沙加尔来说,那两个小孩的威胁其实并不比小张迈小,所以伊利克能回来胡沙加尔是相当的高兴。

天策四年,春。

这个春天对河中来说不是什么好季节,而根本就是一个噩梦!

这时候郭威早就进驻了怛罗斯,在开春以后,一等道路上冰雪融化,郭威马上对白水城发动了进攻!

杨信猛得犹如疯虎,而徐从适也迅疾得犹如豹子!反观回纥这边军心士气却很低落,郭威攻城也是一把好手,围三缺一,连打了两个月,回纥人终于支撑不住从西门逃跑。

郭威一边向张迈报捷,同时擂鼓而西,继续向进入河中的重镇——屏葛推进!

与此同时,布哈拉的决战也接近尾声了。

萨图克没有分出重兵来增加白水城的防御,这也是白水城会被郭威硬生生攻破的原因之一。而萨图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决定,则是出于不敢分兵的考虑!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得河中!如果不赶紧攻下布哈拉,那么张迈到来之际,他将连同负隅顽抗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救兵了,没有救兵了!”奈斯尔二世在王宫中泪流满面。

萨图克在怛罗斯地区虽然节节败退,但已经有整整半年,布哈拉无法得到东方的消息,而西面的情报听起来也并不好。

春日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季节,但这一刻他连朝阳也能看成夕阳,整个天地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回纥人与起义军联合了起来,一路就像蝗虫一般吞噬过来,密密麻麻的人将布哈拉城外的道路堵了个严实,而萨图克的人马抵达以后,布哈拉方面就连出城作战的勇气都没了!

萨图克的精兵虽然斗不过张迈的精锐,但相对于萨曼,回纥健儿却是他们无法战胜的存在!

终于,东南角的城墙被伊斯塔的部下抢登了!

“乱军进城了,乱军进城了!”

奈斯尔二世的脑子一阵晕眩!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哈米德,确定已经安全了吗?”奈斯尔二世问。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解苏城了吧。”宰相巴勒阿米说。

解苏,现在据说已经倒向大唐了。对于这一点奈斯尔二世也是有所耳闻的。

在两个月前,奈斯尔二世派了一小支精锐部队突围,将儿子送了出去,尽管他对唐军迟迟没有来援颇有微词,但是如果要托孤的话,他想来想去又觉得东方是最不坏的选择——巴格达那边或许宗教文化更为相近,但哈里发这个时候哪里有力量能给予庇护呢!

所以,他将一个儿子送去了解苏,而将另外一个儿子送去了巴格达。不过,送去解苏的那个才是第一继承人。

“投降吧,”奈斯尔二世流下了泪水:“不要再有更多的伤亡了。”长时间的围城已经将城内所有人的抵抗心都磨尽了,对于这一点,奈斯尔二世心里是清楚的。这个王朝的中坚力量——河中地区的波斯一族在文化与经济上是很优秀的,但自古就不能算很强悍的民族。在重重的压力与不可测的前景下,他们终于崩溃了。

尽管屏葛那边的经验告诉他们:投降并不意味着安全。可是有时候,意志崩溃了,就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了。

奈斯尔二世不知道,就在他决定投降的那一天,郭洛正式进入了西鞬!

第134章 攻占之后

又一个冬天过去了。

汗血王座终于离开了碎叶,在五万大军的拥簇下进入怛罗斯地区。

张迈本来想让马继荣等率领大部队从灭尔基山道进入怛罗斯,而自己则带一众岭西旧部,走碎叶河上游,到达新碎叶城遗址,然后从沙漠进入灯下谷,最后抵达怛罗斯的。

这样走完全是一条弯路,因为前线的战局没有惊险,也并不要求张迈需要迅速前往,所以张迈这样做可以说就是要旧地重游——这固然是他有心感怀以往,同时也可以抚慰一下天策军的核心力量——岭西旧部,政治行为多过军事行为。

而且张迈认为,从新碎叶城到怛罗斯之间虽然是沙漠,却是一片岭西旧部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沙漠,只带领数千人往来的话,危险性应该可以降到很低。

可是他的这个提议,却遭受到了魏仁浦为代表的随军参谋团体的强烈反对。

“沙漠天险,人主岂可轻犯?元帅须知,元帅万金之躯已不属元帅一人,而寄天下之望!岂可为怀旧之念而至亿兆生民寄望于不顾?”

马继荣也觉得理应持重,岭西旧部虽然蠢蠢欲动,然而他们也知张迈今时不比往日,哪怕碎叶沙漠的危险性并不是很高,但没有必要冒的险,还是不要冒的好。

张迈叹息了一声,终于没有坚持。他的这声叹息,不是因为这次去不了新碎叶城,而是知道从今往后,只怕再也不能进行像当年那样的冒险行动了。

天策四年暮春,冰雪开化,牛羊欢腾,赤缎血矛迤逦向西,在四月中旬到达怛罗斯。

张迈对身边的马继荣魏仁浦笑道:“我有生之年,行军速度之慢,无过于此!”

魏仁浦道:“慢而能成功,虽慢何妨?虽说兵贵神速,但神速之兵损耗必多。”这时的魏仁浦比起去年又有不多,他虽然是儒生,但成日处在军旅之中,以他那过目不忘的才华自然掌握了不少军事上的理论与行军打仗的常识,而且都是和一线兵将交谈后得来的。

张迈点头道:“这说的也有道理。”

怛罗斯地区不像碎叶地区,有去年的休养作为恢复期,大唐的军队所到之处,处处都甚荒凉——荒凉还不可怕,有时候荒凉只是人类未曾进入,大自然其实有自己的一套调节系统,但由于连年征战,畜群对植被的损耗很大,以至于碎叶沙漠竟有扩大的趋势。张迈因下令,要在进入河中之后将这个地区半封闭起来,不进行农牧业的开发,同时将这个地区荒起来,只存怛罗斯、俱兰城两个聚居点。

这时候,前方已经传来消息——郭威已经与郭洛会师于屏葛城下,也就是说,西进的大军将可以通过宁远、西鞬一线得到补给。

大部队在怛罗斯地区停驻了十日,跟着继续挺进,路上就听说了布哈拉沦陷的消息。

又过五日后抵达白水城,张迈却未进城,他对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印象,因抵达时刚好还是中午,直接继续赶路,又五天已经抵达屏葛,郭洛与郭威已在三日前将此城攻克,望见赤缎血矛,一起来迎。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个萨曼的将军,郭洛道:“这是葛图十将军,西鞬的守将。他也是萨曼宰相巴勒阿米的侄子。”

葛图十跪伏在地,口称万岁——他到达西鞬的日子也不短了,因为要与宁远方面联系,所以也学了一些唐言——自天策唐军得势以来,学习唐言已经成了整个大西域地区的风潮,所有民族都认为这是最优雅、最高等的语言,会得唐言,无论是经商还是出仕都有大大的好处。

“布哈拉的事情,我听说了。”张迈叹息了一声,道:“我还听说,奈斯尔在亡国之前已经做了安排,让人将他的儿子送往宁远,虽然现在还在路上,不过你放心,等他抵达,我会好好照顾的。”

他望后面一张望,见唐军二郭的部将后还有许多西域部队,郭洛道:“我宁远军后,是西鞬的人马,西鞬的人马之后,是各族来归人马,共有十三万。”

张迈道:“区区一个萨图克,不需要这么多人。我接见过他们之后,郭将军,回头你作一下安排吧。”

郭洛其实也知道这些各族军队的战斗力其实十分有限,说是有十几万人,若是唐军万骑一冲登时溃不成军了,便知道张迈要收他们的心,却并不准时使用他们——召集起来这么多军队,也是很损耗军粮的。不过郭洛也准备留下一部分的部队,一来要从中挑选能打仗的人,二来不能打仗也可以作为后勤部队使用。如今的天策唐军,不但需要能打仗的精兵,而且出于威慑力的考虑,数量优势也是必要的。

葛图十又跪下,按照汉家礼俗磕头,说了一些波斯话,张迈问郭洛他说什么,郭洛道:“他说元帅天威降临,这一次打败萨图克是肯定的,只是希望打败萨图克之后,能够像旧唐一样,恢复波斯。”

张迈沉吟半晌,久久方道:“存亡抚孤,乃是我华夏的传统。”

翻译将这句话翻译过去以后,葛图十脸上现出了喜色,但张迈又道:“只是我记得老都护跟我提起,那撒马尔罕本叫康居城,乃是我大唐故地…”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停,翻译者翻译了这句话以后,葛图十忙磕头说:“我国复国之后,不敢以齐肩大国与大唐并列,从今以后,我萨曼王朝便是大唐属国,愿世世代代,为我新唐万岁陛下守疆。至于撒马尔罕——不,康居城,我们亦愿献出,我国军民,本不敢望能保有整个河中。”

张迈微微一笑,说:“你们有这份心,那很好。不过康居位于河中中部偏西,若割入东方,布哈拉一带就小得恨了,而且南边解苏也已经不服萨曼王室,那样新国的疆域就很局促了,几乎就是一个城邦,我若这样做,外人仍然要认为我假惺惺,并无真心帮你们复国。还不如直接将萨曼吞并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多一点恶名。”

唐军到了如此威势,张迈到了如此地位,即便在外臣面前说话也甚无顾忌,这几句话说出来葛图十只是惧怕,却半点不敢露出不服的神色来。

张迈却又微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个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是有的,等我灭了萨图克,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这时唐军已经深入到西域的深处,这个地方虽然曾属大唐,但统治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即便统治也并非郡县制统治,而是由大唐建立一个都督府(相当于是建立一个军事基地),一个都督府统治着一个或几个附属国,当年的宁远国与波斯都曾是其中之一,这些附属国拥有较大的自主权,而起其种族、文化都与中原大异。

平心而论,这里在汉朝、唐朝全盛时期虽然曾经是中华的势力范围,却不像天山南北一样属于华夏固有的疆域了。

且经过上百年天方教的异化,屏葛城这个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华夏的踪迹了。

到了这里,唐军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异域,包围在他们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人,这种陌生是一种可怕的无形敌人,不是靠事前的调查就能够弥补时间上的缺陷。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作为游客张迈会觉得新鲜,但作为征服者有时候心中却忍不住会涌起一种不安——为此,不论是文臣如魏仁浦,还是武将如郭洛郭威,都知道必须处理好与当地民族的关系。

他面对着西方,那里无论是撒马尔罕还是布哈拉,哪怕还没有打下张迈也有绝对的信心。然而最难的是攻占以后如何守!

如果只是打胜了一场仗然后就撤退回去,那就只是立下了威风,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或者对于后世子孙来说,未必有很大的实际意义。

“在这里分封属国,是正道。”魏仁浦道:“此处已属四封之外,地远难守。须得从俗而治,若由万里之外派驻官员,不出数任必出鞭长莫及之变。倒不如分封属国,威慑之以兵力,笼络之以姻亲,则可能结百年之好。”

郭洛却道:“不然,河中地方富庶,犹在碎叶之上,宁远与之一比就显得局促狭窄了,疏勒也都比不上这里,而且此处为西域核心,粮草丰足而且商路通畅。萨曼王朝在此根深蒂固,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像于阗那般亲近,若是一朝分封,以他们的根基,不出十年必然自立。就算到时候驻军康居,我辈有生之年应该镇压得住他们,但我等这一代人老死之后,怕也难保被排挤出去。”

马继荣道:“但我们在河中全无根基,只凭着我们进入到这里的十几万人,要横扫河中容易,要统治他们却难!更何况我们这些人马,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大部分都要回去的。”

郭洛道:“这些小族,就是在等我们东归啊。别看现在他们一个两个都磕头碰地向我们示忠其实也只是要在我们麾下图谋一个更好的地位罢了,只要我们的军力一撤出河中,他们的态度马上就会变的!”

魏仁浦道:“但是此处离中原何止万里?就算是汉之霍去病、唐之李靖,怕也未曾到达这里,我军在这里总不能久居,既已明知不能吞并,为长远计,莫若分封。”

他是中原士子,虽然张迈如今的疆域最东也不过到达凉州,但在魏仁浦心中,他所要辅佐的旷代君王迟早是要进入中原的,因此他的视野坐标,是以坐在长安洛阳向西来看的,而不是将张迈的宝座默认在如今天策政权的中部——以这样的坐标来看,河中地区确实是太过偏远了。

“为何不能久居?”郭洛却道:“河中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就算有所驻军,也完全可以因粮于此!根本就不费中原一粒米!”

郭洛虽然以大唐子弟自居,但他生于西域,心中的帝国可不一定要在中原建都,因此视野与范围也就与魏仁浦大不一样!

“不止钱粮问题啊!”魏仁浦道:“军士远戍,如何能有恒心?从中原到这里,来回的路程经年,就算粮饷可以本地筹集,但一二代人以后,中原新军必以到河中远戍为忧患。”

郭洛笑了起来:“为什么是远戍?难道就不能让我们的军士在这里落地生根么?”

魏仁浦一怔,猛地想起西周分封殖民以经营天下的故事来——以他的智慧,非是见不及此,只是一向的中原本位思考方式,对他造成了一些思维上的盲点罢了,这时一听郭洛这样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魏仁浦低了低头,他已经知道郭洛的主张是什么,也认为这个主张和他心目中的新朝蓝图有很大的出入,却很难说自己心目中的蓝图就更加高明,如果是这两份蓝图一起摆在张迈面前,除非张迈本身的打算就倾向于魏仁浦,否则郭洛无论是亲近还是地位,都肯定能够占据绝对上风。

马继荣的见识深度不如郭、魏二人,政治手腕颇为高明,但恢弘大略则有所不如,但他也是个聪明人,这时已经隐隐揣摩到了二人的分歧,然而他却不说话。

张迈转问郭威,郭威迟疑着,终于道:“萨图克一战之后,西线未必便需要多少精兵。而东方正需要大量人马。精锐空悬西线的话,对东方会有影响。”

本来张迈问他的是眼前之事,但他竟马上就考虑到将来的东方!

张迈却点了点头。

郭威又道:“不过,若以长久而论…则…”

“则如何?”

郭威道:“殖边者不必是精兵,甚至不必是兵,悍民乃至囚贼都可以的!”

张迈一听,联想起后世西方殖民者的经验,猛的大笑了起来——虽然大帐之内,听得懂他这笑声的,不过三五人。

第135章 之一

河中地区由两大内陆河流域组成,一条是药沙河(今锡尔河),一条是乌浒河(今阿姆河),萨曼王朝的精华地区就位于这两大内陆河流域中间——乌浒河的支流那密河沿岸,萨曼王朝最大最繁华的五座城市——那密、撒马尔罕、贵霜、木鹿、布哈拉,全都位于这条支流的沿岸,因这个地区位于两河之中,故称“河中”。

天策四年六月,西域迎来了最炎热的季节,这也正是药沙河河水大盛时期,萨图克那边才攻克布哈拉,马上将战略重点转向东方,布哈拉局势未稳,他的大军一时无法东调,因此用的办法是派遣游骑兵巡河,主将是伊斯塔。

伊斯塔熟悉萨曼情况,又进入河中作战经年,可以说正是本土用兵。张迈、郭洛、郭威等唐军大将却都是靠着情报用兵,虽然说军中有不少向导,甚至还有许多河中地区的兵将,但是这并不能够抵消核心决策层没有本地人的缺憾,因此在用兵上显得比较谨慎。郭洛和郭威都认为,形势到了如今的地步,打败萨图克也不算奇功,要小心的反而是遭遇像赤壁之战、淝水之战那样由盛转衰、被人以少胜多的巅峰之败。

“如今我们身在异域,可能会水土不服,地理不熟悉,若完全依靠西鞬降降也有一定风险,补给线又长,将士屡胜之余都有了骄心,一旦被对方找到一个破绽,那就千里堤防,溃于蚁穴了。”郭威认为,现在天策唐军的种种特征,和赤壁之战前的曹操军有很多的暗合处,因此需要小心。

郭洛亦道:“我们是远来之军,这一百多年,天方国家的宣传是以天方教为正统,以大唐为外国,因此我们进入在河中地区百姓心中乃是侵略,对我们的来意还存着戒心,十万大军可以是很大的兵力,但放到方圆千里之中却只是很少的人。因此用兵宜乎谨慎。”

这时候,马继荣提出了天方教问题——在河中地区,最大的问题就是宗教问题,这里和宁远、碎叶、疏勒不同,宁远、碎叶、疏勒在唐军进入的时候,都是刚刚确立起天方独尊政策不久,境内还有许多的非天方教徒,甚至天方教徒本身就有许多是刚刚皈依者,信仰并不坚定,因此唐军一推出宗教自由、宗教平等政策,非天方教徒就都十分拥护,天方教中的初皈依者也没什么抵触,张迈的宗教政策受到的压力就很小。

“可是,河中这里不一样啊。”马继荣道:“天方教在这里植根已近百年,百姓信仰天方教信到了几乎迷信的地步,简直认为自开天辟地以来,这里就是天方教的教土,所有天方教的一切他们都认为理所当然,所有跟天方教抵触的一切他们都认为是邪道、是魔鬼!我们若还要推行宗教平一政略,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张迈问魏仁浦,魏仁浦道:“新立之国有两种治政,一是从俗而治,一是从正而治。”张迈问:“什么是从俗而治?什么是从正而治?”

魏仁浦道:“当年西周征服商朝,分封列国,在离镐京最远的东方,安下了两个大国,一个是姜太公的齐国,一个是周公的鲁国。”

姜太公就是姜子牙,是周朝的开国丞相,又是伐商的统帅,同时还是姜氏一族的首脑——历史上姜子牙可不是那种“渭水遇文王”的白丁,而是一大族系的首脑,他和周文王之间的关系不是“知遇”关系,而是一种政治联合,伐商的联军,就是以姬、姜两氏联合作为核心班底。至于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这等亲近关系就不烦赘述了。

魏仁浦继续道:“西周初年,整个天下还未稳定,尤其是东方!而这时候周武王又忽然病逝,周公不得不居镐京摄政,而派了儿子前往封国鲁国,同时姜太公也去了齐国。但两人治理国家的手法却完全不同:姜太公是从俗而治,就是不改变齐国原本的习俗,因应当时的环境与民情,所以见效很快,三个月就回报镐京说齐国已定。周公的儿子到了鲁国,却是从正而治,就是用西周正统王朝的礼乐文化,一项项地教会了鲁国的居民,硬是将他们改造成了周人,因此整整用了三年,才算成功。”

张迈问道:“那么是从俗而治的好,还是从正而治的好?”

马继荣也读过不少书,见魏仁浦尚在沉吟,即说道:“姜齐从俗而治,见效快,而且其后齐国之强,与周同始终,为诸侯之长三百年,称霸春秋战国五百年!鲁则一直有名无实,从西周初期数一数二的大国,到春秋沦落为第二流国家,到战国已全不入流!因此齐政优于鲁政,更何需言?”

张迈也沉吟着,不置可否,又问魏仁浦:“你的看法呢?”

魏仁浦道:“若论齐、鲁的差别,确实是齐强而鲁弱,然而鲁国后嗣延绵不绝,几乎与周代同始终,齐国却自春秋而斩,进入战国之齐国已经被田氏替代,虽然还叫齐国,却已经不是姜齐,而是田齐了。鲁国虽弱,却衍为文宗,春秋以后道统全从鲁而出,儒墨两家都从鲁起家,声势之盛故不待言,汉家道统,主干也都从鲁文而来——此是两周已灭,而鲁能存周道统正宗之故。当年则齐强而鲁弱,今日之山东地面,称鲁而不称齐。当年则齐盛而鲁衰,今日华夏文统宗鲁,而齐国之俗则泯于千年之中矣。”

张迈点了点头,魏仁浦又说道:“且当时之山东地面,虽与西周异俗,其实尚在华夏之内,乃是上古华夏之两大系,是统内之别。至于今日之天方,则全在华夏之外。若以齐政治河中,不出百年,其必因俗自立,即便仍由元帅之子孙为王者,则元帅之子孙已是天方之王者,而不复为华夏之王者。军政之强弱为百年事,道统之强弱为千年事,族统之强弱为万年事!鲁政难成,齐政亦治,但仁浦以为,宁可先难而后易,而华夏道统不可失!”

郭洛喝彩道:“不错!是这个理!易俗之事不可留给子孙——若我等都觉得难,那子孙就更不可能有魄力去做了!”

郭威也在点头,马继荣看看情形,也点头道:“魏先生想的可真是长远啊。”其实这是因他出身于阗,虽然本人已经效忠天策大唐,内心深处仍然有一种为藩自治的想法,不像魏仁浦来自中原,对汉家道统深刻入骨,因此想事情的方向不同。

张迈见臣下基本与自己达成了一致,而这个说法与之前的殖民思路也一脉相承,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慢慢进兵,咱们的宗教政策也都不变。继续向西推进吧。咱们现在正处于上升期,一场仗的强弱胜败不算什么,但不能留下让子孙沦为化外的隐忧!”

唐军大军继续西进,一路上仍然主张宗教自由,以政权统御宗教,并不承认哈里发的神圣性,在政府层面将穆罕默德视为与释迦牟尼、耶稣、琐罗亚斯德等宗教创始人相近的伟大人物之一。

这其实已经是天策政权对天方教的一种尊重,承认它乃是一个伟大宗教,伟大的形容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之一”!

天方教认为穆罕默德乃是“唯一”,怎么可以是“之一”!

因此政策确定之后,果然激起了河中地区的剧烈抵触。

河中地区无数天方教坚定信徒愤怒非常,激进派更是跳脚狂怒,认为博格拉汗的宣传没错,这个张迈果然是来自地狱的大魔头,意图颠覆天方教的正统!他们将矛头一下子转了过来,对准了天策唐军!无数教民自发发动了起来,沿着药沙河埋伏,整个河中地区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就连许多原本来投靠张迈的河中族长也都偷偷逃走了,甚至与萨图克暗中勾结。

更有一个族长在临走之前一把火烧掉了许多船筏,河中的战况一时间从天策唐军的绝对优势转为变幻莫测。张迈在碎叶推行的宗教政策河中这边不是不知道,但他们总以为到了河中这个元帅应该不敢也这样!

碎叶毕竟是新皈依的国土,有所“退化”也正常,河中地区的天方教传统却已经确立了上百年,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血液里流着真神的高贵血因,怎么还可以退化成卡菲尔呢?这对激进派来说,和退化为猪狗一样难受!对温和派来说,则是对张迈充满了失望。

原本在河中地区,只有激进派拥护萨图克,而这拥护中还存着几分猜忌——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对萨图克是否真正是,还是有所疑虑的,可听到张迈到达屏葛之后继续推行碎叶的那一套而毫无“悔改”之意,所有激进派便自觉放弃了这种疑虑,认为张迈的威胁实在是大到亘古未有!全都紧密地团结在以萨图克为核心的回纥贵族身边,天方教与回纥族的结合空前地紧密起来,进入第二个蜜月期。

不但激进派,就是温和派和有很大的一部分转为支持萨图克——至少萨图克还承认天方教的唯一性啊!

至于最早投靠张迈的骑墙派,原本是看准了唐军必胜,现在看见这种形势也动摇了起来。至少就舆论来说,形势变得对唐军不利了。

萨图克从碎叶一路逃来犹如丧家之犬,虽然攻下了布哈拉却仍然算不上已经站稳了脚跟,直到这时才狂喜起来,对苏赖道:“张迈这次可大大失策了!他如果以西鞬兵马为先锋,以精兵为中间,不犯天方之俗,打着拥护萨曼王族的旗号一路扫到布哈拉城下,我们只怕未必有能力能正面将他们击退!现在却是犯了众怒!他自己造出个如此对他不利的时势来,这个时势却将造就我第三次崛起!”

苏赖却道:“大汗,还是要小心啊,张迈不是刚愎寡谋之人,而且麾下善于远谋者甚多,既然做出这种短期十分不利的决策,我看他已经做好了最惨烈的打算!”

“什么打算?”

苏赖道:“他既要光复大唐,那么恐怕即便屠尽河中,也在所不惜!”

周围包括山中永生者的代理人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萨图克转为沉默,但就在这时传来了消息:“撒马尔罕投降了!”

这时候药沙河西岸,那密、贵霜、木鹿、布哈拉都已经被萨图克攻陷,而最大的城市撒马尔罕则仍在坚持,但在六月初旬,坚守了将近一年的撒马尔罕忽然宣布投降,作为一座完整的大城市投靠了萨图克。

布哈拉虽然是萨曼的首都,但撒马尔罕才是河中第一大城,在这个时代甚至可以算是超过疏勒、媲美巴格达的超级城市。这座城市的人口至今仍然超过五十万人!而且城市的周边还拥有能够养活这五十万人的农田水利设施!这是一个可怕的潜力!

萨图克听到消息后惊喜若狂,之前因苏赖的提醒而警惕的心放下了,忍不住大笑道:“真神佑我!真神佑我!张迈,你的武运就到这里为止了!”

唐军之中对这种变化内部也有人不适应,一些兵将觉得是魏仁浦这个腐儒误了事。有一部分人开始发出一种质疑的声音。马继荣也动摇了起来,对张迈道:“元帅,此事是否可以斟酌一番?在河中这个地方得罪了教民,对我们这一仗将大大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