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冷笑道:“现在我们如此威势,受到的阻力都这么大,若是将来我们军力稍退,那还了得?形势越变得不利,就越说明魏仁浦的推断是没错的!这一仗必须我们要得到的不止是战场的胜利,更是要将河中地区的愚昧、专横连根拔起!”

“可是,我们可以先取河中,再推政策啊。等我们统治了河中,到时候要改俗不就更容易了么?”

“你错了!”张迈道:“我们所面对的,不是白纸一张的野蛮人,而是一群已经有了错误信仰的老旧民族。对敌人,用强容易,而且不算什么污点。对于统治下的国民,用强却反而难了。对外用刀是战争,战争但讲胜败。对内用刀就是屠杀了——屠杀是催发宗教发酵的最好温床。”

第136章 饥民

天策大唐的疆域越来越大,而东西跨度大的情况也越来越明显。不说刚刚纳入版图的北庭、碎叶,就说故有的丝绸之路沿途,西部(宁远、疏勒地区)、中部(龟兹高昌伊州)以及东部(凉兰甘)哪怕是同一年的收成状况也完全不同。

天策三年的收成,中部只是免于饥馑,西部平平,而东部凉、兰、甘三州却迎来了一个小丰年。

凉、兰、甘三州本有隋唐时期留下来的水利工程底子,这两三年在天策屯田军的戮力下修复了八成,又兴建了不少新的小水利,在发展农业的同时政府又根据河西的地理情况,积极推广精细化的定居畜牧业,让不少番民学习半农半牧,从而大大提升了河西东部的肉产量。

且这个地区临近中原,在过去三年中接收了许多的移民,再加上政府通过各种政策对隐户、逃户的挖掘,以及将番户编入汉户,到天策三年,凉、兰、甘三州的在籍户口比起天策军刚刚统治这片地区时多了八万户。

以这样的户口基数和这样的水利设施,哪怕平年也可以得到大量的余量,这时有了一个小丰年作为加成,秋收之后,熟粮遍地,粮价大跌!郑渭趁势大收余粮,将中枢以及地方仓库填得满仓。

除了河东西部之外,朔方与定难也是小丰收,府州、麟州的收成也不错,而一河之隔的河东却是歉收。河东在石敬瑭的治理下底子不薄,太原以南百姓的日子只是过得较苦,尚可支撑,太原以北的百姓可就苦了。

石敬瑭在天策二年秋冬之际出塞逃命,契丹人将之安置在了敕勒川附近,他临走之前几乎将晋北云、代诸州的百姓存粮都给刮光了。当初冯道曾建议调太原府存粮以济晋北六州百姓,再调绛、晋、汾三州存粮以实太原府库,却被李从珂所拒绝,在天策三年春季,最穷的十余万农民首先扛不住,眼看就要闹起灾变,冯道忙请李从珂下旨许灾民到邻近州县就食——在古代运输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让灾民自己跑到有余粮的地区“就食”,对统治者来说比运输大量粮食前往灾区要方便得多。

但李从珂顾虑到这十余万人一旦南下,契丹以及石敬瑭有可能尾随其后,以饥民为前驱——便下令他们渡河前往麟州、府州就食,又下令定难军与朔方军押粮接济——李从珂在太原的种种布置都是为了防范契丹与石敬瑭,因此要尽量维持这条防线的稳定。

府州、麟州位于河套地区的东北角,这个地区的地方豪强以折、杨两家为首,折杨两家久镇边陲,但对中原王朝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宿将折从远眼看灾民渡河,来问乃父——折家家主折嗣伦该如何处置。

折嗣伦这时年纪已经甚老,却未庸钝,他在麟州、府州都做过刺史,乃是当地之领袖,说道:“杨家是什么看法?其他家族又是什么看法?”

折从远道:“杨家已经表态唯父亲马首是瞻。其他家族唯唯诺诺,但我看他们的神色,却是怕灾民涌入,耗了他们的积谷!而且他们认为晋北六州遇到了人祸,到晋南就食才是正理,却到贫瘠得多的府州、麟州来,都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因此有人建议巡河。”

这“巡河”二字用在这里极其恶毒——虽用了一个巡字,但其实就是要封锁黄河,不让饥民过岸,坐视他们饿死!饥民若西奔无路,自然而然要往其它地方涌去。

其时为五代,各地豪族割据自强,虽遥奉中央,但也不是事事都听从。府州、麟州若为自保而“巡河”,事后朝廷最多降旨斥责,却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具体的惩处。

折嗣伦冷哼一声,道:“朝廷怎么想,非我们小小边族所敢议论!再说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咱们如何能够反驳?麟州府州虽在黄河西岸,但与晋北筋骨相连,子女嫁娶,亲若骨肉,自春秋时期,晋饥则秦济,秦饥则晋济——早成传统,晋北有灾来到麟、府就食,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折从远道:“那我们不巡河了?”

折嗣伦道:“这等断子绝孙的事情,如何做得!再说我们若不开纳,晋北必乱无疑!如今契丹虎视眈眈,晋北不可轻乱!”

折从远甚有远见,说道:“我麟州府州,积谷虽然不少,但是这次来的灾民太多,真要养得他们到秋收,只怕嘚元气大伤。再则如今到了河边的都还是寰、朔等靠西州民,我们若尽量接济,靠东的云、蔚诸州听到消息一定又会涌来!孩儿只怕到时候我们就应接不暇了!”

折嗣伦道:“虽然如此,却也得尽力而为!”又道:“这两年朔方、定难的收成都不错,朝廷又有圣旨下来要他们押粮来援,我们一边安抚饥民,一边向问粮吧。”

折从远道:“朔方张令公素怀仁义,他手下文武臂膀又是我折、杨子弟,向他们问粮成算很大,定难乃党项杂种,数十年来托名忠诚,实务割据!要他们押粮来救我汉家百姓,只怕甚难!”

折嗣伦沉吟道:“且自尽力而为,若实在支持不住,再向朝廷请旨。”

张希崇收到后唐的圣旨以及折嗣伦的书信后,马上表示会尽量押粮前往,李彝殷拿到书信后却召集家臣商议,他的叔叔李仁贵都道:“汉人要削平咱们定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如今他们眼看有乱,我们正好作壁上观,趁机取事,哪有真个取粮去赈济的道理?怕只怕这边我们取了粮食去赈济,回头粮仓空了,朝廷就正好趁虚而入来攻打我们呢!”

众族长都道:“不错不错!这是朝廷的阴谋,不可上当!”

李彝殷却道:“我却不这么看,现在晋北遭灾,虽说是人祸,但朝廷既然下了圣旨,我们若不响应,只会给予他们起兵攻打我们的借口!”

李仁贵道:“那也容易。咱们就弄几十车粮草去应个景,也就是了。”

李彝殷沉吟道:“若是如此,朔方张希崇、府州折从远必然恼我们奸诈!”

李仁贵笑道:“他恼任他恼,咱们只守住夏州无恙就好。”

李彝殷左思右想,说道:“那也不好。我却有个主张!”当下先将府州方面的使者安抚住,却派了人快马驰入凉州向郭汾哭诉,说晋北遭灾,饥民向西就食,朝廷下令定难押粮前往救济,只是定难地小民贫,无力接济,因此来向凉州借粮,希望夫人成全。

郭汾一听,忙召集众大臣商议,杨定国一听马上道:“小唐朝廷与我们虽有争竞,但终究还是盟国!何况百姓何辜!春秋时列国割据,却也灾年不禁粜,我河西既有志为大唐正统,便不可视晋人为外。再说李彝殷遇到这种事情,不去求洛阳而来凉州,那就是暗含内附之意——咱们若是响应了他的请求,那就会无形之中加深双方的主从关系,也是有好处的。”

他的意思,是要进行接济了,诸大臣也都认为应该。

鲁嘉陵道:“虽然如此,但现在晋北终究还属小唐,咱们要救,也先等洛阳那边开口。”

郭汾沉吟道:“凉州离晋北千里迢迢,料李从珂绝不会自损体面开口来求我们,一来一回,到头来还是将事情耽搁了。而且若让李从珂公开拒绝了,我们反而不好做事。咱们若是要拿此事去与李从珂讨价还价,自要洛阳开口,现在既然是要去救晋北百姓,与李从珂何干?”

鲁嘉陵便不再说什么,当下郭汾便郑渭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是天策三年春,天策大唐境内中部粮价高企的问题还未彻底解决,东部虽有余粮,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运,郑渭想了想,就许了个诺,让定难军尽量接济,等到秋收之后,凉州这边会尽数弥补给定难。

鲁嘉陵听说后道:“若是这样,只怕党项人会以为我们也在跟他们扯皮。”

郑渭道:“你有什么主张?”

鲁嘉陵道:“待我派一些人去监督他们押粮吧。一来将账目理清楚,别给党项人私吞了。二来咱们办事认真,也是让党项人知道我们是有诚信要补还给他们的。”

郑渭道:“大善。”

当即回复了李彝殷,凉州的使者到了夏州后,李仁贵等都道:“汉人果然奸诈,打这样的白条!”

李彝殷却道:“那又不然,如果他们只是推托,可就不会还派人来督粮了。张元帅素来讲信用,我料他不会克扣我们这点粮草。”力排众议,答应了府州麟州的使者。

府州麟州的使者眼看党项人拖了又拖,原本以为他们是不会奉旨押粮了,哪里想到最后李彝殷竟然借出了大批的粮食,连折从远也大感意外。

在折杨两家的主持下,府州麟州对灾民的接济工作有效地进行着,果然不出折从远所料,云蔚诸州的百姓听说这边赈灾如此热心也都往这边涌来!

到了四月,聚集在府州、麟州的灾民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幸好有朔方、定难的粮食源源东运,再加上府州麟州本身的积蓄,总算熬过了最困难的时节。

郑渭也没等到秋收,中部的粮价问题缓和之后,恰好凉州冬小麦也收成了,他马上分批拨出粮草来运往定难,李彝殷大喜,接了新粮入仓,对众党项族长道:“我说天策军能守诺的,如何?”

党项族人也都服了。

不意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晋北天策二年冬天遭了人祸,到了天策三年又遭了天灾——这一年晋北歉收,这里头有天时的不利,同时去年晋北的战争也是造成农田失期的原因之一。

偏偏这两年漠南地区的草势长的也不好,所以胡马南下的势头也凶猛了起来,大部队还克制着,小部队却常常越过衰败的长城南下!甚至石敬瑭也派了军队伪装成胡马窜入雷公口——一方面是劫掠粮食,一方面则是打乱李从珂在晋北的部署!

这样一来,晋北六州便雪上加霜!

秋收之后的河西一片欢腾,河北一带去勒紧了裤腰带,河东南部还能支持,至于晋北则市井萧条、农村饥馑。

滞留在府州麟州的人还没回来,因听说府州那边有饭吃,到天策三年秋天又多了十余万人向西涌去。

这一来,别说折家、杨家,整个府州、麟州便支持不住了!

府州麟州“巡河”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折嗣伦也弹压不住的地步!折从远也晓得,一旦让这十余万人渡河,整个府州、麟州都将被拖垮!

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了。然而李从珂的答复,却是让他们继续接济!

折从远可有些怒了!对折嗣伦道:“二州之地,如何养得六州流民?”当下上表陈情,冯道在洛阳也觉得单靠府、麟无法完成此事,然而他更明白李从珂对于晋北是另有打算!当下命彰武、保大向北输粮,若有整个陕北来接应晋北,则此次难关应该可以顺利度过。但彰武、保大接到圣旨之后却都阳奉阴违,只是弄了几十车杂粮到了边境上敷衍了事。

朔方能力有限,张希崇也没办法了,党项人也都觉得那是一个无底洞,李仁贵道:“如今府、麟二州已有饥民十余万,若再来十余万,怕不就是二三十万人!晋北的形势可看不出来年就能好转,若是他们继续滞留,我们怎么养得起他们?”

李彝殷却笑道:“过去半年,我们虽然输出了不少粮草,但那又不是我们在接济!这趟好人做起来,花的是别人的钱粮,怕个什么!”

当下又向凉州派出了使者。

天策中枢眼看他们又来,郑渭道:“咱们今年丰收,余粮足以养百万之众!这三十万人倒也还接济得起!不过他们毕竟是在小唐境内出事,咱们越境帮李从珂养民,这等好事可不能做得太频繁了!”

杨定国瞪了他一眼道:“若依你说,那不救了?”

郑渭笑了笑,道:“救是要救,不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李彝殷做这个好人,我看这次咱们还是派人直接去跟折、杨两家谈谈吧。”

鲁嘉陵看了郑渭一眼,道:“这件事情,要不我亲自走一趟吧。”

※※※

注:春秋时代有个政治传统,列国虽然争霸,但邻国若遇灾年,诸侯一般不敢禁止本国谷物出口,也不敢作为取胜的手段来进行威胁,因为若这么做则会被天下所侧目。

第137章 萧关

鲁嘉陵领了决议,得到在外的便宜行事权,出得门来,整装便发。

他出身疏勒大昭寺,疏勒大昭寺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传统——鲁家嫡系通常都先娶妻生子然后出家,出家之后便恪守佛门教统,这是在特殊时期延续安西疏勒镇血脉而形成的习俗,所以鲁嘉陵在十四岁时就已经娶妻,十七岁出家时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之后随着安西唐军的进入,张迈觉得这种传统对鲁家的妻子们很不公平,而且新形势下也已经不需要这种习俗,便与大昭寺的主持高僧商量,逐渐废除习俗——一部分僧人还俗进入政府,鲁嘉陵就是其中之一。

还俗之后的鲁嘉陵先后在龟兹、高昌、凉州重建家庭,但他的妻子也已经皈依佛门,虽未出家却也在家修行,两人处得甚淡,而鲁嘉陵也还保持着出家时简朴的生活习惯,出门十分简便,收拾了几件行装,带了人就走。

这次东行薛复派了两队汗血骑兵作为护卫,人数虽只百人,但宝马轻裘,十分威武,李彝殷的使者出使过几次凉州,甚知鲁嘉陵作为凉州留守三大臣的地位,不管心中还是脸上都十分敬畏。一路上好生奉承,常不经意间地讨好鲁嘉陵。出城后就指着人来人往的商流大赞,又说:“能子凉州居住的百姓,那都是前生修来的福分。这里可真是人间乐土啊。”

鲁嘉陵笑道:“凉州重建市井也不过数年时间,怕还当不得你这样的称呼。”

“虽是只有几年,但如今天底下又有哪里比得上此间呢。若凉州还不算乐土,又有哪里算乐土呢?”

鲁嘉陵微微点头,他是掌控情报的天策军首脑人物,消息灵通,遍知成都、洛阳、江南、契丹的情况,虽知这个使者是在讨好自己,去也觉得这赞美太过。

凉州地区自汉及唐数百年的经营,根基十分雄厚,近百年虽然祸乱不止,但根底仍在,天策军进入之后并非在一片蛮荒中重新建设,在进行水利重建的时常发现许多干渠基座都还存在——而这些恰恰是工程最大最难的地方,屯田的军士常常只是加以修复、清理,或者重建断了的部分然后就可以重新启用。

至于大唐建起来的官道那就更不用说了,顾炎武在明末的时候考察各地,还发现许多地方仍然在用唐朝的交通干道,如今离李唐灭亡未远,官道设施基本未损毁,水利是农业的保证,官道是商业的保证,有了这两项根基,天策政权的发展就显得水到渠成。

然而这些根基还只是硬件,真正让天策政权傲视群雄的,还是张迈及其部属所建立起来的军政体制与风气。

如今的几大强国之中,契丹是得了大唐文明的一部分,后唐与后蜀则是对唐朝的各种体制有所继承与恢复,不过即便以后唐来说,其军事、政治体制相对于大唐全盛时期那是粗疏得多了,相比于唐朝那是严重退化。君主只要税收莫征收得让人活不下去,军阀只要杀人莫杀得十室九空,老百姓就烧香拜佛了,至于官场风气更不待言——五代时期官场风气极坏,最高层面还有像冯道这样第一流的人物在,但掌控整个庶政执行部分的官僚却都烂到家了。还有李从珂的军队,哪里有可能奉召去屯田建水利?就是让他们去打仗也要先将价钱(犒劳)讲好呢。

至于天策政权则是在张迈的领导下,一方面引入了后世的一些更先进的理念,一方面参考西域各国的优点,同时结合各地的具体情况,在税收制度、户籍制度、治安体系、征兵体系、保障体系比起唐朝的体制来都有所发明创新,就其政治气象而论已隐隐有超迈唐朝的趋势,这一进一退之间,天策政权在政治体制方面可就比后唐强得太多了。

石敬瑭号称勤政爱民,也不过是少些剥削、在政策上鼓励农桑而已,哪里像张迈这样非常积极地对农业进行投入,设立专门的部门进行选种、造肥、除虫、除草等方面的研究,并落力地派遣各种老于农牧的农民、牧民将种种成果推广出去呢!

因此天策治下不但商业得益于丝绸之路而有了迅速的发展,就是其农业也欣欣向荣,百姓一方面得到了农业技术的指引,一方面获得了相对充足的田地草地,又觉得税制合理,天策境内没有军阀的割据,贪官污吏出现的比例也远较中原为小,因此家家户户都戮力耕种,在几年后的今天,其农业收成已足令中原艳羡,李从珂在收到这类情报之后常恨上天太也眷顾张迈,却不晓得这背后这个新兴的国家内部,其军民流了多少的汗水,做了多大的努力与牺牲!

连李从珂都羡慕河西,定难军的党项人就更不用说,李彝殷的使者其奉承话其实也是出自真心。

使团出了凉州城后不久,便见前面有一大队人马走近,前面来报说是曹元忠,鲁嘉陵心中一动:“是他回来了!”

曹元忠是国戚,鲁嘉陵却也是安西四镇疏勒镇的后裔,各有一派势力,曹元忠身为上将军,鲁嘉陵却也是东方留守大臣,身份不相上下。

双方便在道上相见,鲁嘉陵道:“将军远行归来,一路辛苦了。”

曹元忠受了这次磨难,又走了数千里的道路,交接了后蜀等外国君臣,气度又沉稳了几分,他才回来,虽已听说自己名列新的留守团体,却也不敢怠慢了刚刚从凉州出来的鲁嘉陵,还礼之后道:“鲁枢密何往?”

当日张迈接受了张毅与魏仁浦的主张,改天策府长史为中书令,以张毅为中书侍郎,主掌政府,又设立枢密院,主掌军事,鲁嘉陵也隶属于军事系统,为枢密院副使,在唐朝这个职位也只是负责军事情报与机密情报,如今却是军事系统内部地位极高的文官了。这个职位算来也是个新官。

鲁嘉陵一听就知道曹元忠虽然刚刚回来,却早有人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他了,笑笑道:“将军从外来,我却刚刚要外出。”

曹元忠道:“是往洛阳去?”

“不是。”鲁嘉陵道:“这里是道上,不好多说,将军入城之后询问便知。”

曹元忠便不多问了,只是祝道:“鲁枢密一路顺风。”

走出了一段路程,随行的悟真对鲁嘉陵道:“曹氏竟然回来了,可别在我们外出之时,他却兴风作浪。早知他要来,叔叔这一趟就不该出来。说不定我们走后凉州会有什么变故。”

他也是鲁氏子孙,年纪比鲁嘉陵大,却比鲁嘉陵矮了一辈,虽未还俗,但天策军自并疏勒以来多有起用和尚的,因此政府之中有一些光头的存在,这也算特殊时期的一个奇景了。

鲁嘉陵却道:“不然,我虽不知道曹元忠是今日到,却也知他是在近日回来的。其实却也不必担心,如今凉州大势已成,就算曹元忠回来,也只能顺势而行。倒是东面可能要出事。我年纪轻,又不像杨易都督他们般有那样显赫的战功,虽有鲁家的背景,这个枢密副使做的也有些勉强。这次东行若能立一场功劳,对我族往后稳住脚跟大有帮助。”

悟真点头称是,他虽未还俗,儿子也快成人了,鲁家虽然比不上郭、杨,却也是第一流的家族,且在宗教领域根基深厚,目下稍弱于郑家那也只是其家族代表人物鲁嘉陵地位不如郑渭,这种形势的改变不用改变两个家族根基的对比,只要鲁氏出一个子弟做到更大的官就够了。

使团出了凉州后并不前往兰州,只是沿着长城旧址走到黄河边上,一路都有天策唐军的军防驻点,渡过黄河之后,就是朔方、定难与河西的交界处——这种三不管地区本来治安最乱,但自从党项人暗臣天策以后,天策军在这里的势力便占据了绝对优势,虽然薛复并未派兵马截断朔方与中原的联系,但如果有需要,天策军完全有能力将朔方变成一个孤岛。

不过这一切仅仅处于“可能”而未发生,凉州留守的军政大臣明白张迈的心意,对于张希崇采取的是拉拢措施,并未主动挑衅,相反还向这边伸出了橄榄枝,因此有一条商路从凉州通往朔方灵州城,将之纳入成为丝绸之路的一个旁支,来自河西的商人甚至走得更远,有的冒险进入套上地区与草原部落做交易。

张希崇他治理边疆是一把好手,权力欲望不强,本人却比较渴盼那种有着较浓郁文化氛围的生活,在未能回中原的情况下,对来自凉州的各种书籍、古玩无法拒绝,再说河西商业力量的输入对改善朔方的经济与民生也有帮助,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便顺势而行。

张希崇是一个军政两能的大才,朔方本是一个烂摊子,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农牧业都变得十分兴旺,因此在朔方、定难、凉州之间的三角地区,一个为三地政府所默认的交易场便存在了下来,这里是黄河的支流——蔚如水的中游,商人们叫这个没有城郭的市集做萧关——唐朝时候的萧关就在这不远,不过早已废弃。

萧关虽然不能和兰州金城相比,却也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去处。

鲁嘉陵才渡河,李彝殷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鲁嘉陵是留守大臣之一,李彝殷没想到天策军对这件事情会如此重视,竟然带了二十几个随从,直接赶到萧关来迎接。

萧关地区的治安由本地三大民间帮会和五个家族共同维持,这三帮五族背后自然都有天策、党项、后唐的势力撑腰,鲁嘉陵和李彝殷进入后自各有地头蛇来接引,两人在萧关的一座客栈中相见,李彝殷便行天策式的军礼,鲁嘉陵看了内心高兴,口中却道:“李将军何必如此客气?晋北灾民的事情,可有劳了。”

李彝殷道:“说起来粮草都是凉州出,我们只是出点搬运的力气。夫人与诸位大人如此仁义,令人敬佩,我党项虽然是后起末族,但诸位做这样的义举,李彝殷又怎么能不附骥尾?”

鲁嘉陵道:“定难军上下入华已久,族中老小多通唐言,其实也不用时时以外族自居,只要将军对我们元帅不见外,我们元帅对将军自然也不会见外。至于晋北百姓与我们份属同族,有同胞之亲,他们遇到了灾难,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岂有不尽力的道理?”

跟着说明了自己要借道前往府州的来意,道:“今年凉州兰州收成不错,预计库存余粮养百万之众也不在话下,但这样多的粮草,我们终究不能不闻不问地就送出去,因此要往秦北一行,问问府州、麟州的看法。”

李彝殷盛赞鲁嘉陵仁义,连称将尽力配合,当下接了他入境,一路上的态度就像边将迎接钦差大臣。虽然使团乔装成了商队,但仍然瞒不过张希崇的耳目,灵州刺史杨泽中来与张希崇商议,张希崇道:“天策对朔方、河套非无野心,只是如今张龙骧在西面未回,据最新的情报,似乎张龙骧还要继续西进,按理说,天策军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向东用兵。此事尚无须过度反应,且看看如何再说。”

杨泽中道:“今年天策又迎来了丰年,他们开疆拓土后的虚弱期已过,声势又高了三分。怕就怕天策军又有什么诡计,党项人又暗中搞鬼,截断了朔方与中原的道路,那我们便会被他们所困。”

张希崇道:“我料薛复还不敢仅凭一己之力就向我动手——他虽然也是西域名将,手中有兵有粮,但他布防的地方也比我大得多,未必抽得出足够的力量来攻我朔方。而且当今的意思,还是要先收石驸马。石驸马这心腹大患未解决之前,当今是不会支持我们在西北大动干戈的,因此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只能从缓。”

石敬瑭人已经出了雷公口,这段时间号称不断与契丹攻占互有胜败,正处于拉锯战中,塞外烟尘滚滚,李从珂派出人去都被契丹游骑所杀,而且契丹的游骑兵有几次三番逼近晋北,跟着又被石敬瑭的人马逼退。李从珂心里虽然认定石敬瑭是在搞鬼,却也没法得到确切的证据,因此石敬瑭虽不归朝,却又继续向朝廷要粮。而河东民间则有不少人相信石驸马是出塞捍敌,若不是石驸马在,只怕契丹人早就兵入河东了。

对于这个大环境,杨泽中自然心中明白,眼下从晋北到漠南,李从珂与石敬瑭之间还处于政治斗争当中,尚未撕破脸动手!张希崇的地位不如他们两人,在这件事情根本无从插口,只能在这个大前提下设法周旋。

当下张希崇一边广派间谍,以监视天策军使团的行动,一边准备好兵马,以待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第138章 晋北巨变

府州。

折从远看着黄河,心中满怀忧虑。

不过这时他忧虑的已经不是灾民,而是黄河对岸的局势。

从漠南到河东,今年的年景本来就不好,晋北尤其麻烦——这里除了天灾之外还有人祸!所以本来的小歉收也变成了大荒年!

如今已经快冬天了,夏秋之际,饿着还能顶一顶,一到入寒冬,肚子里要是没点东西,不饿死也得冻死!

天策三年的这个冬天,对晋北来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过!

石敬瑭仍然在塞外哭穷,演着他那一套折从远看了都皱眉头的好戏,而晋北的许多百姓在某种舆论惯性的支配下,还仍然支持着他们的驸马,觉得朝廷对驸马太也苛刻,既要他御敌,又不给粮草,实在是有些过分。

晋北地方上的豪强也不断向洛阳太原哭爷爷求奶奶地求告粮草,希望朝廷看在民生维艰的份上给予赈济。

可是,太原方面却是一粒米也不发出来!

所有的这一切,折从远都觉得朝廷是失算了!

这种扯皮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最近!然后整个形势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半个月前,在一片混乱中,张敬达忽然进驻云州!

在太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他,在未有任何告知的情况下率领精兵进入晋北!他跟着召集晋北六州军政官员以及本地豪强,将数百人聚在一堂,问责他们治境不力以至于百姓流散之罪!

所有本地豪强看着这位风雷般猛力的大将军都骇然了!一个个像狐狸见到老虎一般不敢动弹!

虽然河东地区在石敬瑭的统治下已经有多年,让他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但张敬达本人也是出身晋北,这里也是他的老家,可以说他在这里也是有根基的,在进入之前又做了多方面的工作,加上奉了君命、名正言顺,因此一旦领兵进入,马上就掌控了绝对主动权。

众官员和地方豪族在他的问责下无不战战兢兢,当然还有极少部分人不识时务地出言顶撞,他们还要扯皮,可他们没想到,张敬达这次来是没带好脾气的!

“从太原出发之前,陛下已许了我便宜行事!”

张敬达冷面盯着他们,忽然喝道:“尔等内虐百姓,外结胡虏,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几个豪强眼看张敬达给他们安了这样一个罪名,正要辩论,一队刀斧手已经开了进来,将这些人押了出去,毫不客气地当场行刑!

这一见面杀震慑了全场!

跟着张敬达以株连罪将所有亲驸马派或杀或撤,动向不明者二百余人也都扣留在了云州,名曰助防,让他们给家里报平安而不令他们回去,只是赦免了四百多人里的不到百人,或者让他们回去整治地方,或者让他们去巡视诸州,或者让他们去安抚百姓——折从远在得到消息之后仔细琢磨,发现这一百多人里头有一半都来自代州——而那里正是张敬达的老家!其他人很显然也是亲朝廷派。

这其中有一个蔚州的豪强之前称病未到,听到消息后更是据堡自守,他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大军兵临堡前,一场大火烧起,两日就将这个堡垒拔了!

“首恶诛除!从犯尽数发配登州!”

雷厉风行之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张敬达就已经将整个晋北牢牢握在了掌心!他采取的是重点防御的措施,将兵力重点布置在了大同府各地,以防北虏,同时将亲朝廷的豪强提拔起来,安置百姓。

那些被张敬达拿掉的豪强家族,其家产都被抄了出来,竟得存粮三十万石!张敬达将其中一半散与百姓,另外一半充为军资!这时晋北的中下层百姓已有一大半寄食于黄河西岸,还留在晋北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这批粮食一发下来,省点用的话,也足够帮留守晋北的百姓过冬了!

晋北的百姓对张敬达过去半个多月里的惊人之举本来充满了怀疑乃至不满,但粮食一发下来他们登时改了心思,对朝廷感恩戴德起来,并破口大骂那些不顾灾荒还在囤积粮草的豪强们。与此同时,也让他们对石敬瑭的动向怀疑了起来。

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张敬达又查出了几条秘密出塞的粮道!这些粮道都是晋北豪强和塞外的私通!许多证据都表明如果,晋北的豪强们就是通过向朝廷要粮以及压榨河东百姓,取得粮草,然后通过这些粮道接济石敬瑭。

尽管折从远自己也相信晋北的部分豪强肯定和出塞的石敬瑭有联系,但对这些粮道是否存在还有疑问,因为这些证据来得太快太明显,因此折从远怀疑这是张敬达在栽赃!

差不多与此同时,太原的粮草也一批批运了出来,运往大同,但是,这些便都是军资了。

晋北六州虽然市井萧条,但这种简单的社会生态反而更加适合进行战争,尤其是最北面的大同府,各个军事要点几乎都防范森严,张敬达的帅旗甚至直接插在了雷公口,冬天的第一场小雪飘下时,整个河东与漠南的局势都完全颠覆了!

河东,已经不再是石敬瑭的河东,而是朝廷的河东!

折从远看着滚滚黄河,脑中忽然掠过一个画面——洛阳的龙椅宝座上,黄帝李从珂看着来自晋北的禀报,笑得合不拢嘴!但是,折从远又马上回过神来——洛阳方面是胜利了,可是府州这边呢?

这边还有一个沉重的摊子啊!

折从远看出,李从珂这次是准备一次性解决掉石敬瑭这个后患!

晋北的一切,在未来的至少一年里都将以军事、政治为纲!至于民生与百姓都要靠后,所有可能造成晋北混乱的因素都必须排除。

在石敬瑭的首级送到洛阳之前,这个地区将成为一个用兵要地!

张敬达已经传来了知会,要折从远不许放灾民渡河回家。

“一切等明天开春以后,另行通知!”

也就是说,朝廷是要河西诸州来负责这个重担了!

如果放三十万人回去,这三十万人能否迅速成为晋北防御的辅助力量难说,但那个消耗之巨大却不言而喻!

而且三十万居民忽然涌回,也很容易会造成混乱,让敌人有机可趁!

本来到河西来就食的晋北百姓,听到晋北宁定的消息之后是有回家的想法的。

国人本来就恋土!何况冬天来了,总得回去过年啊!在缺衣少食、无瓦遮头的异乡流浪算个什么事啊!

许多人认定,既然朝廷已经表现出了爱民的意思,自己回到家去,朝廷总不能让自己在老家饿死吧。

因此就算张敬达发出了禁令,灾民们也会有一股很强的内动力要回去!

但张敬达的一个幕僚却想到了这一点,便又追加了一道命令,要折从远将这一段黄河沿岸的所有船只全部凿沉!

尽管很不情愿,折从远还是下了命令:“砍!”

从黄河拐弯处到一直到定难军界,所有的船只木筏都被拖了上来,用斧头砸成粉碎。然后搬回去发给了灾民,给他们做这个冬天取暖的木料!

看着这些木料,看着折将军提前送来的“温暖”,三十万灾民哭笑不得。

而这时折从远更是内心苦笑!

赈济灾民的粮草,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怎么着也不可能度过这个冬天!何况过了这个冬天之后,三十万人就能回去了么?

因此最保守估计,还得至少准备三十万人半年的粮草!

这个数字就是对掌控了整个中央皇朝的李从珂来说也得头皮发麻,更别说折从远了!

“可恶!”

折从远并不是骂李从珂,这次朝廷方面本来并不是让府州、麟州单独负责这三十万人的,而是让整个秦北与朔方一起来负责。但是,李从珂能够有效控制的区域,其实没有他名义上的疆域那么多。他的政令出了洛阳之后,是否能够施行就要看地方势力是否配合了。

府州、麟州尚武而强悍,但并不富有,比府州麟州更加富裕的延、丹诸州都响应聊聊,反倒是党项人所控制的定难在这次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气!

不过,党项人为什么这么卖力呢?

折从远不是傻瓜,他自然早就看出,党项人卖力的背后,有着另一股可怕势力的存在!

“将军,令公请你回去!”

“船还没凿完呢!”

“有急事!家里来了客人!是从夏州来的。”

折从远有些凛然,马上将凿船之事交给副将杨仁,但家人又说:“令公请杨将军一起回去。”折从远却又有些愕然了,却只得将军务交给都尉,跟着和杨仁飞马赶回家去。

路上马蹄踏踏,府州初冬的第一场小雪也下起来了。

瑞雪兆丰年,府州麟州的冬小麦都已经种下了,有雪被盖着,对来年的收成会是好事。

但是北风加上雪花,那种寒冷却会让没有家的人更加难以生存!一片雪花掉落在折从远的肩膀上,很小很薄,却让折从远蓦地感觉非常沉重。

“怎么办呢?”

一路上折从远都充满了忧虑,三十万人的性命啊,似乎都压在自己的肩头上!他的武艺足以力敌百人,但是武艺再强,也没法凭空变出一粒米来啊!

进了家门,早有家人将大门紧紧关上,氛围之紧张谨慎更是让折从远诧异!

入厅后折从远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杨仁的父亲居然也在!不过,也有几个陌生人,但看样子并不像党项。

除了折杨两家的核心人物和那几个陌生人之外,大厅中就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折从远和杨仁分别拜见了自己的父亲后,折嗣伦才指着客人说:“见过凉州的客人。”

凉州?

折从远和杨仁都微微吃了一惊!

凉州虽然一直是华夏故土,但是现在是什么地方,当今天下谁都清楚!

天策军!

难道是天策军派的人来?

天策军怎么会派人来?

折嗣伦的表情十分凝重,但对那几个客人也十分客气,替折从远介绍说:“这几位都是凉州的贵客,这位是凉州的枢密副使,鲁嘉陵相公。”

枢密副使!

折从远和杨仁更是心中暗惊!

府州麟州是后唐面对契丹的前哨,和天策军并不接壤,所以不像朔方那样对凉州广派间谍,从职务上来说折从远也没有义务去细细了解天策军的状况。

可是天策军近年实在是太厉害了!

声威之盛直有虎吞天下之势,所以由不得天下人不注目,再加上折、杨两家在朔方都有子弟,所以也就知道了许多天策军的情况。

枢密副使是多大的官折从远心中清楚,而鲁嘉陵这个人折从远也听过!天策与后唐还是对等大国,以此类推,则鲁嘉陵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折从远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外国大臣,折从远和杨仁不好跪拜,便只是行礼。

鲁嘉陵也还了礼,笑道:“两位不必客气。杨信、折从适两位在甘陇效力经年,北庭一战更是威震胡虏,名扬天下,如今已是名列将军,以他二位的功勋威名,假以时日便是上将之位也指日可待!咱们算来也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

折从远和杨仁同时全身一震,对望了一眼,一时都想不明白鲁嘉陵这样一个大人物忽然来到秦北,为的是什么!

折从适(徐从适)和杨信入凉行事,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弟弟的资质原本是不错的,折从适和杨信之后的成就,是在原有资质上加上际遇才产生的突变。但当年才出发时,他二人在府麟却还不算什么人物。入凉的初衷也是折杨两家让他们去历练历练,谁知道后来事态的发展竟然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北庭一战,天策大唐以一敌二,同时挫败了契丹,重创了回纥,为汉家子弟大大争了一口气!哪怕是天策军境外的中原地区,也有不知道多少汉儿对此高声叫好!自中唐以后,汉人有多少年没有这等威风了!

因此在北庭大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杨信、徐从适之名也早就随着北庭大捷而响遍了中原!虽然杨信之名太过普通,徐从适又变了姓,所以暂时还没多少人就联想到秦北折杨两家来,但是折家杨家却是心里清楚得很!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折杨两家的心情可说是矛盾之至!

一方面,北庭大战是以汉克胡,从整个华夏的视角看去那无论如何是好事,将来就算天策军和后唐生了矛盾,汉家史书对这场战役肯定也是要大书特书,折从适和杨信也将因此而彪炳青史!连带着折杨两家也脸上有光!折嗣伦和杨家的核心人物,也以出了这两个子弟为荣耀。就连杨信留在了老家的妻子,也在听说此事之后大感欣慰,觉得这些年为丈夫苦守是值得的!

但是兴奋过后再回想,折杨两家的知情人又无不背脊发凉!

他们也算对天策军有所了解,折从适和杨信两人如今在天策大唐所得到的地位,已经超过折杨两家所有人在后唐的地位!至于声名之响那更是强爷胜祖!正如鲁嘉陵所说,以他们二人的成就与年龄,将来只要不犯大错肯定要成为天策军顶梁柱的——这个谁都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