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能完成至少两轮的中央突破,这本在李膑的预料之内,但他没想到契丹前锋会突破得这么快!

两大纵深已破,但腹心部伤亡还不到千人,马力也未见疲累,前锋和两翼之间的联系也未斩断,若让腹心部继续冲击下去,再突破第三个纵深,那就直接推到杨易面前了!

虽然杨易有心一战,但李膑不能冒这个险!

战场凶险,谁能保证会出现什么事情!

因此他临时让第三纵深改变战力调配,将初月变成弦月,加大第三层军马的中央纵深,以龙骧铁铠的精锐作为对抗。

“不能让腹心部冲到大都督身前!”

这就是李膑下达的,唯一的将令!

拽剌铎括和他坐下的黑龙已经进入最佳状态。黑龙已经微微出汗,拽剌铎括自己也是,他知道人与马都刚好进入最兴奋的时候,他调整了那支柄已加长、反能当狼牙棒正用当大刀的巨大斧头,兴奋地看着对面冲来的唐骑。

在拽剌铎括眼中,那些归附天策旗下的部落骑兵算不得天策铁骑,刚才遇到的甘凉新兵也算不得真正的唐军,眼前冲来的,那才是真正王牌的唐骑!

五百步!

一千五百个完成中央突破、冲在最前的契丹骑兵发出了狼嚎!

“呜呜呜——”

尖锐的嚎叫声在马蹄轰响中穿透着,传遍整个战场!

站在上京城头的耶律德光,也忍不住举起拳头,击打城墙,上京城内,有上万人同时应和着——

“呜呜呜——呜呜呜——”

应和声与嚎叫声,隔着数里却仿佛融为了一体!

这时,石坚和郭漳都已经抵达中央战场,但锥行阵的两翼十分坚韧,石坚不断地催发兵力,郭漳以骑射无止歇地杀伤着契丹右翼骑兵,但再加上两个初月阵型的两尖,暂时也没法完成“折翼”!

在这一刻,龙骧铁铠军必须自己面对巅峰状态中的拽剌铎括!

“大唐,无敌!”

“吾汉!威武!”

龙骧老兵们呼唤出了口号,只剩下一百步了!

双方骑兵同时加快了速度!

负重强悍的黑龙,在跑到这个时候,也展现了超过一般战马的速度,竟然稍微脱离了后方的骑兵丛!

五十步了!

冲在最前的龙骧都尉,发出了号令:“断锋!”

五名骑兵的跑马速度同时加快,从整个弦月骑兵阵势中,凸出了一小块,甲都是明光铠,马都是汗血马,人,都是校尉级别以上却没有领导任务、依然做着骑兵的骑将!

五将形成一个内凹的半圆,中央一刀,左右四枪,形成一个锁子!

这是一个活动着的陷阱,直接奔着拽剌铎括来了!

快速的骑兵冲锋之中,五十步的距离一晃而过!

十步!

四枪骑忽然左右一合,四枪同时发动,两枪左右刺向拽剌铎括,目的是锁住拽剌铎括的行动,两枪同时此向黑龙,中央的破阵都尉,斩马刀已经蓄势待发!

不动则已,一动便迅若惊雷,五骑的互动,就如同一个人的五个手指一般灵活而统一,在疾驰之中竟然也能形成这般近乎无解的阵势!这得是多少次的训练才能达到的默契!

仗打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拽剌铎括的厉害,凭借其惊人的爆发力,临战无一合之将,一旦近身,被他巨斧一抡,铠甲都抵挡不住会被瞬间腰斩,有几次甚至连人带马都被一起斩杀,所以这次“断锋”,不但需要技巧,还有勇气——明知道可能被腰斩仍然泯不惧死的勇气!

哪怕自己死了,但只要其中有一枪牵制住,或有一枪捅死黑龙,拽剌铎括就会成为大刀之下的牺牲!

契丹锋锐便断!

战场就会向天策唐军这边全面倾斜!

四枪将已经有心理准备,己方四人可能会死两个,但那又如何!

死就死吧!战场之上,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贪生者易死,不惧死亡者能活,这些教训,并不因这两年的优裕生活而忘却。

元帅对自己不薄,大唐对自己不薄!

反正在甘凉的妻儿肯定会有人照顾的,他们忘不了漠北迂袭期间鹰扬同袍看自己时眼中的揶揄。

“养尊处优了这么久,你们还能打仗么?”

这句话没人说出来,但那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仗,不止是为了天策,不只是为了元帅,更是要为自己雪耻!

要让世人都知道,他们错了!

漠北的万里迂袭,已经磨平了所有龙骧铁铠的髀肉!

而现在,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龙骧仍然是龙骧,仍然是天策唐军的主心骨!

赤缎血矛之下,有着谁也不能轻侮的荣光!

六骑交错,包围已成!

后续的腹心部骑兵丛,在两弹指之后就会到达,这个包围,也只会持续两秒钟——但这已经够了!

交错的瞬间,四枪出手,斩马刀待发!

拽剌铎括巨斧扬起,向右抡动!他发出了大喝,那是来自地狱的追魂曲!

四骑将同时发出猛厉的吼叫,仿佛要将整个生命都叫唤出来,全身所有力量贯于双手,在战前的训练中,这一枪的力度足以贯穿铁甲!

就算是穿着铁铠的战将、披着铁甲的战马,也别想在这一枪中全身而退!

几乎同时,右侧的两校尉几乎不用看,就已经感到有扑面的劲风传来!巨斧来了!

“是我们么?”

在那么一瞬间,他们预感到了死亡,却没有畏缩!

“死就死吧!”

“为了同袍的成功!”

啪的一声,拽剌铎括的爆发力,大到让人恐怖,在平时的练习中,他曾经一口气将三个穿着铁甲的木头人同时腰斩,这时他面临生死威胁,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比平时加倍!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竟然来得比枪更快!

羽箭洞穿了左侧第二骑将的咽喉,跟着扎入了左侧第一骑将的肩膀!

射雕手!一箭双雕技!

是什么人,能在快马疾驰中还施展出这样的神技!

巨斧来得猛烈,竟抢在长枪扎中之前,将右侧第一骑将从脖子斜劈砍断,连人头带肩膀一起劈断,由于力量太过强烈,毫无滞窒地继续砍断了右侧第二骑将的马头,右侧第二骑将滚下马来,长枪准头已失!

前一瞬间,拽剌铎括陷身死地!

后一瞬间,四枪将两死两伤!

黑龙没有停留,挟带着劲风继续前冲,斩马刀都尉已经红了眼睛,斩马刀仍然挥出,巨斧却已经回抡,这一下是砸!不是用斧锋,而是用斧背,八十几斤的巨斧,带着冲车般的劲风,将战马刀震得扭曲,一击不中,黑龙已经撞上了汗血马,马力不相上下,汗血坐骑之上人却已经震得坐立不稳,到了这个距离,长兵器都没用了!

斩马刀都尉瞬间弃长刀,拔横刀,整个动作在眨眼之间完成,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判断,非百战老兵莫办!

拽剌铎括不避不闪,任横刀插入他的铠甲,锋利的刀尖洞穿铁铠,但只入肉半寸就被逼住,再也刺不进去了!眼前这个奚族战将的肌肉,也硬得犹如黑铁一般!

“能伤我,很好!”

一句很不流畅的汉语发出的同时,拽剌铎括左臂如猿般伸出,左手犹如铁爪,手指竟然刺入了斩马刀都尉的双眼,凄厉的叫声中,他整个人都被提离马鞍,拖曳于地,血流满身,生死不测!

巨斧再次抡起,劈断了汗血马的伎俩——他本不需要杀马的,但这时拽剌铎括仿佛已经进入癫狂状态,在人血马血同时飞溅中,将拽剌铎括全身染红了,他的肩头甚至还挂了一段肠子!整个状态,就如来自地狱的魔神!

这根本就不是战斗了,这是残杀!不是猛烈,而是凶残!不是勇武,而是野蛮!

哪怕是久经战阵的李膑,在观战台上也看得反胃作呕。

无比的血腥,弥漫了整个战场。

但在后续骑兵丛抵达之后,黑龙又嘶叫着再次冲锋。

他们被的血腥,召唤出了野性,召唤来了横蛮,召唤来让人心胆为之裂丧的魔鬼!

已经脱离第二纵深牵绊的一万五千铁骑,就如同化身为一万五千恶鬼,继续前冲,继续屠杀!

拽剌铎括右手倒提战斧,左手拖着尸体,两边的漠北部落骑兵,远远望见这非人的存在已经吓得想要逃跑了!

锥行阵以极强的威势,插入龙骧铁铠军中!

腹心部前锋骑兵丛,已经掌控了整个战场!

远处,上京城头,耶律德光放下千里镜,发出了放声大笑!

他知道契丹要赢了,腹心部即将大胜!

在这样的修罗场景下,很少有敌人能不崩溃的!

只要士气崩溃,再往后,就是让敌人一泻千里的冲杀了!

就在这时,发出了一种似曲非曲、似歌非歌的低吟!

似是低吟,又似挽歌。

杨易身在万军之中,听到这曲歌声,忍不住心头一震!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这是陶渊明的挽歌啊。也是灯上城、篝火边,郭洛带头唱响的葬曲。

那是天策唐军第一场最艰难的战斗,也是奠定龙骧铁铠军魂的第一块基石。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歌声充满了悲悯,而无雄壮威武之意,这样的歌应该是很打击士气的啊!

可为什么拽剌铎括却感受不到唐军士气低迷?

作为浅演之族,拽剌铎括可以感受到直接的鼓舞,而陶渊明这样深沉的悲痛,却是他所无法感应的。

悠悠葬歌,在为逝者悲默,十年光阴转瞬过,灯上城的死战,对逝者已成荣光,对生者却是责任!

不能辜负的责任!

低到近乎静默的吟唱,带着思念,迎向死亡!

拽剌铎括猛然发现,他的战斧虽然强劲,这时却陷入了泥潭!

他那犹如罗睺魔神般的屠戮表演,没有让龙骧铁铠军士气崩溃,反而刺激得他们有如甘愿赴死一般向自己迎来!

仍然是骑兵丛构成的锥行大阵,步步陷入龙骧铁铠军,步步推进,步步流血!

拽剌铎括的巨斧,已经不知道斩破了多少明光铠,但前者仆后者继!这种赴死的情怀一步步消解着野蛮的放肆,终于喀的一声,巨斧产生了缺口,黑龙也出现了喘息!

拽剌铎括在怒火之中,发出了一声暴喝,已经失去锋锐的巨斧,完全当作狼牙棒使用,硬生生砸开了一条缺口!

第三纵深被突破了!

但也在这时,闭着眼睛的杨易,仿佛听到了某种别人听不到的气息,低声道:“可以了,契丹疲了!”

丈八长槊竖起!

第四纵深鹰扬铁骑全军待发!

“冲吧!兄弟们!叫契丹人去死!一个都不要放过!杀!”

第273章 上京会战(七)

幽州,上古九州之一,汉代列名十三刺史部,随着大运河的开凿,其与中枢的关系越加密切,隋唐二代乃是整个东北地区的枢纽之地,既是军事重地,又是商业中心,东北、漠北、漠南与中原之转输都在此交汇,突厥、奚族、契丹、渤海等异族迁入者甚众,中唐之后,胡汉杂处,胡风渐渐炽盛,但是汉人仍然占据绝大多数。

当上京陷入激战之时,幽州城内也正在筹谋着一件大事。

耶律朔古愁容满面,掩脸说道:“这回走了薛复,我无颜面去见陛下了!追又来不及,赶也赶不上,若因此误了上京的战事,我就算自杀谢罪也没脸去见天皇帝!”

萧缅思心中亦是犯愁,薛复一招金蝉脱壳瞒过了所有人,将来耶律德光如果降罪,别说耶律朔古,他也脱不了干系!

萧缅思是契丹后族,闻言屏退左右,说道:“其实,事情也未到最坏的时候!”

“怎么说?”

萧缅思说道:“上京之战若胜,则薛复此去乃是送死,陛下龙颜大悦之下,未必会对我们怎么样。”

耶律朔古道:“但万一…万一上京有个好歹…”

“那时候,我们契丹就陷入危急存亡之秋了!”萧缅思说道:“危急之际,更不会见罪于功臣——只要我们手握重兵的话。”

耶律朔古是阿保机的养子,是历经两朝的人,并不只是会打战而已,萧缅思一点他就醒了,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得保住军力…”

“正是!”萧缅思说道:“保住了军力,就是保住了未来。盛平时节,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荒乱时节,却是谁最有力量谁就能活下来!这是草原上千年不变的道理!如今我大辽的兵马精华大半聚集于上京,上京若败,中枢必定变乱,详稳坐拥数万大军,若再控制好萧辖里,那时就会成为契丹最大的依靠,救亡之功,可比今日小小的失误大得多了。”

耶律朔古说道:“若要如此,那现在就要收拢兵力了。”

“自然!”萧缅思道:“燕云处四战之地,石晋已经北上,传闻张迈又要南来,云州必定不保,云州不保,幽州岂能独存!”

耶律朔古颔了颔首。

萧缅思又道:“此外,韩延徽所建之策,之前我们都尽量拖延,现在看来,此事不但对我大辽有利,而且对你我有利!”

韩延徽的建策,是要趁着天策无暇东顾、石晋暂时不敢得罪契丹之际,将幽州数十万军民尽数迁往东北——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迁徙工程,放在后世也是不敢轻动的,但在此战乱之际,加上这特殊的历史军事环境,契丹要做到这一点却未必困难。

萧缅思道:“我大契丹灭亡了渤海之后,将其遗民大量遣散,正如韩延徽所说,渤海故地确实的确有大片的空虚,足以供迁入之燕民垦殖。我们挟带数十万燕民东迁,燕人身处陌生之地,彷徨无依,必然依我。假以时日,待其根基站稳,那时详稳既有数万大军在手,又有数十万之众为后,还怕什么大事做不成?”

耶律朔古听到这里,心思渐渐稳定下来,拍手道:“好了,上京的事鞭长莫及,咱们就不理会了。燕人迁徙之事马上着手!还有萧辖里那边,也传出命令,令他接到命令之后,十日之内须抵达幽州!”

萧缅思道:“那云州当交给谁?交给石晋,还是天策?”

耶律朔古沉吟片刻,道:“这个麻烦,让屋质烦恼去吧!”

契丹的信使快骑飞速进入云州城。

耶律屋质、萧辖里和韩德枢三方汇聚,耶律屋质道:“幽州那边要动手了,命我们十日之内必须赶到幽州听令,否则军法伺候!”

萧辖里道:“说走就走,这云州城怎么办!”

韩德枢心中一跳,几乎就想说交给我吧,这时候他知道契丹人很可能会将云州交给自己的,但却反而忍住了不说——他若出口,说不定耶律屋质和萧辖里反而要见疑。

果然耶律屋质看了韩德枢一眼,说道:“道柄,你觉得呢?”

韩德枢说道:“燕人东迁是一件大事!虽然事前我们已经做了准备,将燕地编户保甲,又遍抽壮丁打散入军中,削弱他们反抗的力量,但要强迫数十万人从军,期间不可能不流血,大军驱民东进,若石晋大军杀入,那时候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耶律屋质笑道:“石晋不会动手的!若窥伺在旁的是天策,我们还敢作这样的事情?但石敬瑭,他不会趁机进攻的。他只要地,未必会要人——要回了燕云,那是要拿来塞住中原百姓的悠悠之口,却不是他石敬瑭缺了这十六州的税赋。”

韩德枢道:“虽然如此,但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些麻烦。让石晋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无力。”

“怎么制造麻烦?”

韩德枢道:“如今代地形势微妙,石重贵在雁门龟缩不出,杜重威老成持重,都将高行周推出来做试水的棋子。高行周被蒙在鼓里,竟然追着唐军追出了长城,若我们将云州交给石晋,那石晋的大军就连成了一气,进可攻退可守,石敬瑭虽然是个没卵的人,但难保他手下的将帅没有野心——若晋军本身无虞,而见我军有隙,说不定就会趁乱进攻。因此将云州交给石晋,不如交给曹元忠!”

萧辖里变色道:“这…这未免太便宜他了!”

韩德枢道:“曹元忠若得云州,代地便呈犬牙交错之势,杜重威在东、石重贵在南、高行周在西,对天策来说,是云州的唐军陷于重围,而对石晋来说,却是三路大军被云州切割成三块互不统属,到时候云州就成了他们的必争之地,幽州之事,他们两家就都没法分心了。谋国大道,只看对国家是否有利罢了,哪管什么便宜不便宜。”

耶律屋质也点头道:“这个谋划有道理,道柄,你着手去办吧!”

上京城外,大战已经彻底白热化!

带血的契丹骑兵,竟然突破了龙骧铁铠军,拽剌铎括肩头上、背上、腿上,中了五支冷箭,但被铠甲一挡肌肉一逼,都入肉不深,他将巨斧头交左手,右手将箭杆一拔,巨斧高高举起,呼吼道:“突破了!”

后面的,一个传一个,一丛传一丛,个个丛丛发出了震天吼,欢呼声犹如浪潮一样向后翻涌,而人马则如同喝了烈酒一般向前涌动。

“突破了!”

“突破了!”

“杀啊!”

“杀啊!”

穷迫的契丹词汇,不足以表现战场上腹心部此刻的兴奋!当锥尖突破以后,就像一块布被撕裂了一个点,剩下的锥体就脱颖而出,没有多久,九千契丹铁骑汹然涌出!

这是一群野蛮的马上杀手,这是一支敢死的骑兵部队!

但当正面望见他们,对面的鹰扬军却充满了冷傲,甚至兴奋——就好像腹心部刚刚看见龙骧铁铠时一样,那是强者遇到大敌之后才会产生的情绪。

轮台一战之后,鹰扬铁骑终于再次遇到值得兴奋的对手了!

杨易将长槊一摆,整支军队开始行动。

不过,他仍然没让位于天策中军左后与右后方的漠北部落骑兵加入战团。

位于天策中军左后方漠北部落军中的耶律阮,这时也看清楚了冲出来的腹心部的详况。

他万万没想到天策唐军会将打到这样的地步!

不到一万的骑兵,几乎人人流血,个个带伤,就连拽剌铎括也不例外。

“张迈的龙骧铁铠军,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耶律阮更看到腹心部眼中那嗜血的欲望并未消退。

最危险的野兽,不是饱食之后的狮子,而是受伤之后、陷入绝境的狼。

耶律阮看到这是九千条陷入绝境的受伤野狼!

他们身上带伤,舌头舔着自己的血,看着前面威逼而来的敌人,看着后方重重围困的包围圈,唯一的选择,就是拼命。

或许对现在的唐军来说,这还是一场战斗,但对拽剌铎括所率领的腹心部来说,这已经是一场拼命!

面对漠北之战以来或许是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杨易镇定如恒。他用长槊的语言下令:准备迎敌!

枪,为百兵之王,槊,为百兵之刚!

槊很难使用,而马槊尤其难!

马槊单手使用可用于冲锋,双手则能近战。近战之时,可劈、可盖,可截、可拦,可撩、可冲,可挑、可刺!运用技巧极其复杂,非长年累月的练习断难成功。技艺不熟,长度接近两丈的槊将处处都是破绽,但一旦技艺熟悉威力就极大。

石拔勇冠三军,但也练不成槊,陌刀战斧阵只要选得到力强胆大的人,一年就可以粗粗成型,但槊却无法普及。即便到现在,杨易麾下也只有百骑槊兵。

张迈将杨易的这百骑槊兵称为“绝唱”,曾让人设法在中原、西域遍寻画师,要将杨易及其麾下百槊骑兵的英姿绘下来——因为张迈很清楚,杨易之后无槊将,这种掌握难度太高、造价昂贵的兵器会在自己的手里就退出历史舞台。

如果这时候从半空俯瞰,就会发现位于第四纵深中央的百骑槊兵,排列得很开,马与马之间的距离都在五米以上,哪怕是杨易也一样——因为槊一伸展就是四米以上范围,骑兵排布得越密对己方越是不利。

因此在第四纵深的中心,有一片前后六层、左右百米的区域,这就是百骑槊兵的所在,也正是上京城外,天策唐军的中枢与大脑!

本来,发现契丹意图“掏心斩首”之后,李膑是要将杨易安排在第五纵深的,但杨易拒绝了。

虽然,一军统帅当处重地,但同样的,统帅若身先士卒,对士兵来说则有大振士气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张迈一旦存在,整支军队战斗力就会大幅度提升的原因所在——实际上不止是张迈,即便是怯懦如宋真宗,当他被拥于军前时,也能让三军山呼,士气大振。

作为开国将帅,天策的统帅们从来不会将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连张迈都是如此,何况杨易。愿意将自己放在第四纵深,对杨易来说已是屈辱了。

真的有“人”俯瞰!

一头海东青忽然横空而至!

这是一头巨型海东青,双翅张开,似乎竟超过两米!

尽管翱翔于蓝天之上,其威势仍然令人感到炫目。

耶律阮大惊,叫道:“那是万鹰之神!”

海东青是整个东亚地区飞得最高、最快、最远的猛禽!远在荒古时代,它就一直犹如天神使者一般,成为东海部落的图腾,一族中最强的海东青,谓之鹰王,而万族中最强的鹰王,谓之万鹰之神!

第四纵深中有枪骑手,有刀骑手,有盾骑手,有投掷骑手,还有不可或缺的骑射手。

看到忽然从契丹腹心部队伍中飞出的万鹰之神,骑射手纷纷开弓射箭,但那海东青一个展翅,竟扑落了接近的羽箭,同时振翅一翔,到达了羽箭难以抵达的高空!

李膑也发现了海东青,一打招呼,两头灵鹫就从第五纵深飞出,直扑那头被耶律阮称为万鹰之神的海东青!

灵鹫,是郭汴搜寻吐蕃与印度边境所得,献给了张迈,张迈没有接手,直接就转给了杨易!

这一路来奇袭漠北,不知立了多少功劳。

灵鹫迎风扑至,却听海东青一声惊叫,尖锐的叫声响遍整个战场,两头灵鹫被这叫声一震竟然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