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一脸欢喜,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也正想追击呢,不过再往东就人生地不熟,连勘筹营的向导,也没有懂得辽东道路的,怕进兵会落入安抟将军遇到的那种陷阱,因此不敢妄进。不知道安抟将军可曾去过辽东。”

耶律安抟已经听出了柴荣的言外之意,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辽东在下去过不止一次。若柴将军不嫌在下僭越,便由在下作为前驱如何?”

柴荣大喜道:“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安抟将军在前尽情追击,小弟愿为将军后继!”又指着耶律安抟所收拢的散兵降卒道:“追亡逐北,快字当先,安抟将军尽管轻骑前去,这些累赘我帮忙接收便是了。希望安抟将军能追上契丹,若能抓到辽主,那可是裂土封侯的大功劳啊!”

柴荣年纪虽小,却是张迈、杨易调教出来的人,又是郭威的养子,亲信程度非耶律安抟所能比,耶律安抟心中虽有不愿,为避嫌也不得不从,当下交接了所有的散兵、降卒,只引本部兵马向东追袭。

柴荣一边收拢人马,一边跟在耶律安抟的后面,不疾不徐向东进兵,沿途收取据点,安排兵力,他追出三日之后,就收到薛复的命令,命他设法夺取临潢府进入辽东的战略据点,又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潢水其实就是辽河的西源支流,亦称西辽河,从上京一带往东再走三百里,就会到达潢水向南的折弯处,过了折弯处,西辽河就要与东辽河汇合,再往下,习惯性地就要叫辽河了。

东辽和和西辽河会合之地属于乌州,乌州属于松辽平原与科尔沁草原的交界处,同时也是漠北进入东北的门户,此地后世有“鸡鸣三省”之称。契丹一路东逃无心应战,耶律安抟追到乌州才遇到契丹人的强烈抵抗。

耶律安抟战而不能胜,便停顿下来,安营扎寨,等候柴荣,柴荣抵达后问明地理,也知道再往前便入辽东了,也跟着停顿下来,向后方报捷。

柴荣报捷的人马回到上京时,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耶律颇德眼看上京已不可守,当晚将偌大一座上京城付之一炬!他自己也投身烈火之中,成为此战契丹最高级别的死难者。

也就是在这时,唐辽两军的最高领导人几乎在同一天醒来。

重伤的杨易度过了危险期,听说他醒来,薛复李膑等都赶来看望,这时柴荣的战报刚好抵达,薛复见杨易苏醒,就恢复了副帅的姿态,将战报呈报,道:“上京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此战我军战死者六千四百余人,伤两万四千人,歼敌一万二千余人,俘虏四万三千人,上京城北城已毁,只有南城勉强可以驻守。柴荣、耶律安抟东进的前锋,已经逼近乌州;马呼蒙南下人马,已经收取饶州、丰州、松山州,若再向南一百二十里,就会抵达长城旧址,逼近密云了。只要取得晋北,我军与本部就再无阻碍。”

杨易虽在重伤之余,听到接连的好消息精神为之一振,问道:“耶律德光呢?”

李膑略有遗憾地叹道:“没找到他,多半是逃了…”

耶律德光的确是逃了,他逃到了乌州,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军马在乌州时已经稳住了阵脚,耶律德光的神智也清醒了过来,睁眼一看,眼前一片野林苍茫,仲夏时节,又是到了漠北与东北地区的临界点,干旱渐渐消失,空气渐渐湿润,耶律德光望着车窗外生机盎然的景色,上京之战已经彻底结束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战果!

东辽河与西辽河汇流之后,辽水更见浩荡,韩延徽已经准备好了船只,只要顺流而下,很快就能抵达辽阳府,但是这一刻耶律德光却仿佛没有登船的打算。

上京这一败,不但毁掉了他的雄心壮志,甚至就连生命力也都丧灭了。

这一年,是天策七年!

※※※

章后语:石敬瑭和耶律德光的死亡年限,可能会与历史上不尽相同,因为两人的死都和其政治环境有关,是历史政治环境影响了他们的心理因素,如果历史环境改变的话,他们的寿命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第277章 晋北纵横

上京大战结束了,而燕云的乱象还在持续。

辽国精锐大多数抽调往上京,除了耶律朔古和萧辖里手中各握有一直堪战之军外,留在燕云的多是杂牌部队,耶律朔古抵达幽州之后又广抽胡汉人马入伍,最后拥兵多达六万人,再加上萧辖里从云州来汇,契丹的兵马便多达八万,这八万人马精卒所占比例不多,其中过半人马训练亦不足,然而用以驱民已经有余。

契丹在幽、涿、儒、檀、蓟、顺六州,使用保甲连坐制度,户抽一丁为民兵,以胡卒监视汉卒,以汉卒驱遣异乡汉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一家逃匿,同伍杀而同什杖,强制性逼迫燕民东迁。

尽管许诺了会在辽东配给田地,但这不同于当初晋北之事,晋北是大灾之后无所归依,灾难又与天策无关,天策作为施恩者有了安排,晋民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听从。但燕地可没什么天灾,燕民重土安迁,谁肯轻离?

命令传下时候当场发生了流血反抗,因契丹早有准备,燕民已被保甲制度割裂而无法大范围联系,几场反抗都是热血青壮一时不忿,怒起一呼,群情集聚,全都属于临时发作,既无组织也无纪律可言,面对早有准备的契丹很快就被平定。

且大部分家庭家中壮丁被抽调,妇孺念着被抽入伍的丈夫兄弟,入伍壮丁念着被监视的家人,大多不敢妄动,虽然还是有反抗但都变成各自为战不成气候,饶是如此,契丹的屠刀仍然杀了数千户,尸积如丘,血染海河,这才将反抗给遏制下来,到最后这场所谓的迁徙就变成了人口掠夺,八万兵马驱遣数十万百姓,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不能搬走的付之一炬。

整个幽州,人口被契丹抓走了七成,藏匿了一成,逃走了一成,死难者亦有一成,驱民过后,幽州地面一片荒凉,有如鬼域!

这时辽晋边界早已戒严,但奈何这场动静实在太大,不少燕民越界逃窜,有不少更逃到晋军大营之外求救,杜重威这才获知此事。

景延广符彦卿闻讯无不大惊,景延广目眦欲裂,怒道:“契丹当我汉家百姓是猪狗么!大帅,我们赶紧进兵,一来契丹驱民,内有忧患,外必难备周全,正可一击破之!二来也可趁势救我汉家百姓。”

符彦卿亦道:“此时进兵,大胜可期!”

杜重威却道:“现在进兵?那岂不是要跟契丹开战?”

先锋石公霸大声道:“开战就开战!都被欺压成这副鸟样子了,还不打么?”

杜重威森然道:“临出发前,陛下三令五申,说的什么来着?若要向契丹开战,到时候是你们负责任,还是我负责任?”

景延广叫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契丹人在我们眼皮底下将幽州搬空么?”

杜重威沉吟道:“是否救援,待我向陛下请旨后再论。”

景延广惊道:“向陛下请旨?这里到京师一来一回,等陛下圣旨下达,菜都凉了!大帅,这事不能迟疑,必须马上进击!”

杜重威道:“好,我许你出战,不过战事完后,需将自己首级割下,送往京师,就算是你们挑起这个担子,如何?”

符彦卿老成持重,景延广只是口中慷慨,一听都不说话了,石公霸见两个副帅都不开口,自己就更不敢说了。

符彦卿道:“若不救援,日后消息传出,我们都要被戳脊梁骨!”

杜重威道:“非是不救,但要先弄明白局势之后再行动,再说,晋北那边,我们也要盯着!我们且向陛下请旨,圣旨下来之后按照旨意行事,罪名骂名就多落不到我们头上来。”

他当下派出了使者,责问契丹,耶律朔古派了人来回复说:“当初两家协议,只是交割燕云,并未说交割燕云百姓。你石家天子要的是土地,又没说要人口,我们带走这些聒噪的刁民,正是为汝石家天子清扫民户。等我们将门户扫干净,你们就可以进驻了。”

景延广符彦卿等都听得暗中发火,杜重威却道:“契丹既迁民,那就是没有久留之意了,我们此番必可不战而收复燕云,这其实是好事。”

景延广符彦卿见杜重威全不将燕民死活放在心上,暗暗齿冷,杜重威却恍若未觉,我行我素,不但不救,为免节外生枝,反而下令封锁边界,以防走漏消息——这等大事,长远来说肯定封锁不住,但辽晋已分两国,边界本身戒严,燕代之间又有山川阻隔,杜重威在几个隘口设置兵马阻止难民逃窜,果然便成功封锁了消息,燕地闹得天翻地覆,云州以及河北各地一时之间竟然都未听到消息。

但杜重威一时间瞒过了河北、晋北之士民,却瞒不过执行军务的行伍士兵,晋军兵马眼睁睁看着同胞在北界号哭呻吟,主帅这边却置若罔闻,甚至还要封锁他们的退路!晋军士兵虽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会因此而哗变,但士气自此低迷在所难免。

也就在这时,晋北那边又传来惊变——云州易手了!

景延广道:“看看,看看!契丹奸猾成性!这边跟我们打马虎,那边竟将云州交给了天策!”

杜重威甚是不满,又派人去责问契丹,景延广退而愤愤与符彦卿私语道:“这也问契丹,那也问契丹!契丹除了推托之外,能问出个什么来?还派我们来做什么!直接让几个书生过来不就行了!”

符彦卿淡淡道:“我们这次北上,本来就是来打天策的,不是来打契丹的,主帅这样的做法,其实正中陛下之怀——若杜重威是会背着陛下打契丹的人,陛下就不会派他来了——难道你到现在才明白?”

景延广恨恨道:“我不是不明白,只是事到临头,不免憋屈!”

符彦卿道:“该憋屈时就憋屈吧,咱们父母妻儿都在洛阳被捏着呢,不憋屈一点,如何回去与我们团聚?我们的运气可比高行周好,他现在被堵在长城外,还不知道能否回来呢!”

果不其然,契丹便派使者回复说,云州并非转给天策,而是失于天策——是被天策奇袭夺了城池。杜重威这时不明晋北形势,景延广符彦卿虽有疑问,杜重威却是契丹怎么说,他就怎么相信。

雁门关中,石重贵得到云州易帜的消息比杜重威早,当杜重威在与契丹一来一回问讯时,石重贵已经召集诸将准备行动,石重贵当初若是一往无前地开出雁门关便罢,可他在雁门关驻守已久,长达两个月半步不进,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迁延的惯性,当白承福北上时他已收到风声,当时药元福就请收朔州,石重贵却要保证消息确切,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等到确定了云州果然易手,石重贵这才准备动手,召安重荣药元福商议大事。

药元福道:“契丹在云州还有一战之力——那是安排来扯薛复后腿的兵马,光靠折德扆凑起来的那些人手,对上萧辖里,野战都必败,更别说攻城——就算真的奇袭得了城门,萧辖里也能将他们赶出来!这一趟云州易手,一定是契丹人故意为之。”

石重贵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出关,还是不出关?”

药元福道:“出!当然要出!云州还在契丹手上时,我们有借口推托,但现在云州落到了天策手中,我们若不出兵取回,将来陛下面前,没法交代!”

石重贵又问:“若是出兵,胜算几何?”

药元福道:“安兄出过关,与折匪有过交涉,当比我更知彼之虚实。”

安重荣道:“折德扆仓促成军,白承福杂胡之种,若是野战,必非我等之敌。”

石重贵道:“但现在云州已经易手,若他们凭城守卫又如何?”

安重荣道:“这个就有些麻烦了。当初只是想着折小子与白承福均不足为患,可没想到契丹会将云州交给天策!云州城坚墙高,这帮人的士气又不低,如果凭城抗守,急切之间恐怕难下。”

石重贵道:“那可如何是好?”

安重荣道:“如今形势,高行周已被断了后路,出兵已是势在必行!属下有个计议,我等可先兵出雁门,一路收缴州县,平定朔、应、寰诸州,同时驰书东路,请杜帅派兵西进,到时候我军逼云州之南,东军逼云州之东,高行周再从西面而来,便是合围之势!云州城池再坚,也断断挡不住我们三军联手!此为万全之策。”

药元福一听,道:“此计不妥!云州仓促易手,我们必须以快打快,在天策站稳脚跟之前兵逼云州城下,天策初得云州,防备必不周全,我军骤至,就算是孤军攻城,十之七八也可以取胜!”

石重贵道:“十之七八,那终究不是万全。”

药元福道:“行军打仗,哪有什么万全!但若缓进缓图,沿途收拢州县,等到了云州城下,天策早已有备!留守可别忘了,那薛复已经北上了!上京之战胜负必在近日一决,最近又有谣言传说张龙骧也要来敕勒川,这么迁延下去,万一上京那边杨易取胜,然后张迈又从西面席卷而来,那时候两相夹攻,谁敢抵挡?谁能抵挡!”

张迈西来、杨易南下…

只是想到这个场景,石重贵就头皮发麻!

“那你的意思是?”

药元福道:“速发轻骑,不取州县,直逼云州!”

本来大军作战,没有绕开城池长途行军的道理——那相当于是将后背卖给敌人,但此际晋北局势特殊,各地没有明确表态的地方武装,在唐、晋之间其实是一种墙头草的中立态度,他们虽然会听折德扆的号召而反抗契丹,却不见得会为了天策就去冒险攻击石晋的大军。

安重荣却道:“轻骑突进,恐怕不妥。”

石重贵问:“有何不妥?”

安重荣:“轻骑突进,则朔、应诸州未定,而以杜重威的性格,见我们已经行动,东路大军估计就不会入代。到时候我们突至云州城下,若能一举破城还好说,若是不能,则轻骑将被困于云州城下。诚如药兄所说,张迈可能会西来,杨易如果取胜也可能会南下——若真有那个时候,天策必定威势大振,只怕朔应诸州都会响应,而东路大军更不会入代!那时我们后路被断,而援军不至,可就不是无功而返,而是四面楚歌了!”

两人各执一词,听来都有道理,就在石重贵迟疑不定之时,下属来报说云州有使者到。

药元福道:“天策这个时候派使者来,多半是要设法拖延,留守切勿中计!”

安重荣却道:“不管他有什么企图,看看他说什么也好。”

进入雁门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才二十来上下年纪,但天策的高层普遍的年轻化,因此药元福等倒也不敢因其年纪而小瞧他,石重贵打量着赵普,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冷笑道:“贵军一直大言炎炎,说什么汉家子弟应该携手合作,共抗胡虏,如今却背着我们诈取云州,华夏素来是信义之国,你们天策却总干无信无义之事,是在西域养成的习性么?”

安重荣是一方豪强,威名素盛,赵普如今却还籍籍无名,但他身为天策的使者,背后的国家强大,自身底气就壮,面对安重荣也全无惧意,微笑答道:“这个诈字说的太过了!我军何曾使诈!这云州城我们从来也没想要过,是契丹自己送给我们的。”

这番话说出来,药元福几乎气炸了肺——不是气赵普,不是气天策,而是气契丹!他早就怀疑契丹不会那么容易就失了城池,如今一听果然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赵普又道:“我等从未使诈,倒是安将军,当初阁下与我军折德扆都尉朔州打赌,如今这个赌约准备如何了局?”

安重荣一听,一张老脸也忍不住一红,嘴角的冷笑也变得无比牵强。

当初折德扆与安重荣在朔州打赌,折德扆说“石晋三路大军北上,一定不敢与契丹交战,却说不定会与天策交战!”又指责石敬瑭是勾结胡人,要帮契丹人打天策唐军,助胡攻汉,让汉人自家人打自家人!

当时安重荣自然要帮石晋分辨,因此双方立下赌约,以三月为期:三个月内,朔州自治,若事情果如安重荣所言,朔州归晋;但若事情如折德扆所言,朔州归唐。

结果都不用一个月,高行周就和天策军干上了——而且就是堂而皇之地从云州城下经过,契丹人未出城阻截,甚至还援助了一些粮草,跟着将逼近云州的天策兵马逼出长城——到了那时,是个明眼人就都看出石晋与契丹有所勾结!这事发生之后代民对石晋王朝大为失望,安重荣在朔州的威望也大受打击,这时赵普忽再提起,一时间安重荣几乎就下不来台!

药元福与安重荣交情不错,虽然在出兵缓急一事两个人有冲突,但这时却得站在同一阵线,接过话头来道:“那是高行周部的行为,与安将军无关。再说,那也是你们天策逼的!契丹已经表示要将幽云十六州交还我们,你们却千里迢迢赶来夺地,我军岂能容得尔等!”

赵普笑道:“我们元帅早已派出使者,对你们晋主提议两家联手,共逐契丹,只要贵主一个点头,取回幽云之后,就算要将幽云交给你们也无不可——咱们毕竟都是汉家子弟,最后归唐归晋总还是在汉家手中。只可惜贵主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跟胡虏勾结,不然幽云十六州早就回归华夏了!”

药元福这时站在天策的对立面,对天策事事不离华夏大义的话语系统深恶痛绝,但又拿对方没办法——天策唐军事情的确做得堂正,就算习惯性地扯出大义旗帜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谁让石敬瑭这边身子太过肮脏,就算想要以大义为外衣,也遮掩不了满身的污臭!

因此药元福也不愿与赵普谈论大义——石晋在这方面太弱势了!

药元福正要反驳,一个声音从大厅之内传了出来:“父皇不愿与汝主携手,只因洞悉了张龙骧的阴谋,知道你们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果不其然,毕竟让你们捷足先得,窃取了云州。”

安重荣药元福这才想起石重贵已在里头久等,忙引赵普入内行礼,赵普打量了一下石重贵,见他不过三十上下年纪,眉宇轩昂,但面色带愁,双颊之间生有横肉,五官有明显的胡人特征,心道:“你们沙陀才是窃为中原主,虽然据有洛阳,但毕竟是胡种!不像我家元帅,虽然来自西域,但任谁一见就知道是汉家子孙!”

这时他也不以此惊触石重贵的神经,只是接着他先前的话说道:“留守这个窃字用的太别有用心了。再说,土地落在胡虏手中,用什么手段拿回来都无损大节,莫说窃,就算抢我们也要抢回来的!”

石重贵道:“不管是偷是抢,云州你们果然已经到手了,曹元忠派了你来,是来示威吗?”

“岂敢哉!”赵普道:“留守既知如今云州是曹将军主事,想必也应该知道曹将军在我国之地位。”

曹元忠乃是天策大唐之上将军,得号比郭威还早,当然,天策军中私议排序,素来是郭洛杨易,薛复郭威,往下就算排上石拔奚胜,也不会排上曹元忠,只因曹元忠能得封上将军是有政治上的考量,并非他本身军功足以当之,因此含金量与薛复郭威不能等量齐观,杨易受伤,薛复代领全军可以服众,换了曹元忠就不行了。

当然,曹元忠这几年立功渐著,相当于是先封号,再补劳,他这个上将军才渐渐被人看重。

赵普说道:“曹将军乃我大唐亲贵重将,此番北上身负重责,元帅当面许诺:敕勒川以东土地,曹将军可便宜行事。因此云州此刻虽在我军手中,但留守若是有义之人,则云州归属,仍可商量。”

这句话可有些出乎石重贵意料之外了:“你什么意思?”

“贵国国主与契丹勾涉既深,积重难返,不肯与我主共抗胡虏我们也早有预料,倒是留守心怀大义,这段时间拥重兵而不出雁门,避免了两家争战让契丹人看笑话,让我们曹将军深感中原仍有义人!因此我军中将帅对贵主虽有微词,提到留守之义却无不钦佩。”

赵普这段明显是马屁,石重贵听着倒也舒服,在对契丹的立场上,石重贵和石敬瑭的确有所不同,石重贵一直认为中原没必要讨好辽国,就算引为盟友,至少也得是对等立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契丹牵着鼻子走。

不过他毕竟不是会被一句奉承就捧晕了的人,容色镇定,语气平淡地说道:“守土卫国,外御其侮,是中国人当有之义。但我大晋是正统所在,云州理应回归中国,不能落入你西凉手中。”

赵普道:“谁是正统,等将契丹灭了,咱们关起门来再好好论论…”

这话说了一半,不知不觉就显得豪气逼人!

安重荣和药元福对望一眼,心中都想:“听这语气,莫非天策这回真有十足的把握能灭契丹?”

“至于云州嘛,”赵普续道:“曹将军感佩留守之义,仍然愿意交给留守的。”

这话一出,无论石重贵、安重荣还是药元福无不大感意外!

之前张迈派遣范质前往洛阳,愿意让出燕云,其事如今已天下皆知,但那时燕云毕竟还在契丹手中,空口许诺而已,现在已经吃进嘴里的肉要再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石重贵一脸的怀疑、奇怪,安重荣道:“此话当真?”

赵普道:“我大唐素来信誉卓著,何时言而无信过?”

药元福道:“若是当真,怕也是要有条件吧?”

赵普也不绕圈子:“有!”

药元福不等他说出条件,就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们天策没那么好心,这里头必有陷阱!”转头对石重贵道:“留守,别再听他废话了,请速发轻骑,某愿为先锋,进逼怀仁,而后召高行周东逼,那时两相合围,何怕云州不下!何必在这里跟他谈条件!”

赵普笑道:“药将军这话,说的可就过了,我军在晋北的人马,如果野战,不是河东兵马的对手,但药将军可知汗血骑兵团的一支——李彝秀也已入城?云州墙高城坚,我天策上下素擅守城,契丹临走之际又没烧毁粮仓,如今云州城内还有半年积粟,就算药将军此刻发兵,北上攻城,我军只要四门紧闭,守他个三五个月不成问题。更别说我们元帅此刻已经起兵北行,现在也快到达敕勒川了,让高行周东行?只怕到时候抵达云州城下的,就不只是白马银枪团了,还有我们张元帅的亲卫大军!留守纵然神勇,比我家元帅又如何?”

早有谣言传出张迈要来晋北,但那毕竟只是民间谣传,从天策的外交官员口中正式道出,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张迈要来,石重贵等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张迈如今威震天下,他若御驾亲征,就是石敬瑭来了也得退避三舍,在石重贵等三人心中,实不敢将自己与张迈相提并论。

虽然如此,输人不能输阵,药元福道:“那又如何!兵家之势,只论利弊强弱,云州之围既成,东有杜帅为援,南有雁门为后盾,就算张龙骧来了,也未必能够取胜。”

赵普道:“但药将军也没有十足把握,对吧?”

药元福哼了一声,他不喜欢乱说大话,若只是折德扆的人马,野战他有十足把握,若再加上李彝秀,这个成算便又低了几分,云州城只要能守住一段时间,要是张迈真能如期而至,那时非但云州难取,只怕还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普见药元福没有回答,语气转缓道:“虽然如此,不过我们两家其实也不需要搞得剑拔弩张。这次白马银枪团步步进逼,而我敕勒川军马则步步退让,难道真是我军大不如高行周部?天下人都知道不见得!我军之所以退让,便是不愿意汉家子孙在契丹面前自相残杀,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恶心事!我军的这个态度,从元帅到曹将军再到折都尉,上下如一,从以前到现在到以后,恒久如一。更何况我军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留守能继续秉持公义便可,那即便以后元帅抵达敕勒川,也不一定会入长城。至于包括云州城在内的晋北全境,也可双手奉上。”

这话说得太过慷慨,别说药元福,就是安重荣也不敢相信,石重贵挥手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赵普道:“贵主虽然拒绝与我军联手抗胡,但我们曹将军仍然希望留守能够抵制乱命,拨乱反正,与我军联手,共击幽州。我军之目的,只是规复汉家土地而已,契丹退出长城之日,我军也必退回敕勒川。”

药元福哈哈笑道:“你觉得这可能么?”

赵普道:“为何不可能?契丹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只要我们两家联手,营造出共同进退的大势,那时候甚至不需要战斗,赶败犬一般就能将契丹赶走了。此举手之易事,于贵国有利无弊,留守何乐而不为?”

药元福哼道:“说的好听,背后指不定又有什么陷阱,真要合作,除非你们先交出云州城!这样我们才能相信你们有诚意。”

赵普沉吟道:“你们三路大军,背靠河东、河北,接济起来通畅无碍,我军出自敕勒川,若是没有云州,一入燕地就是孤悬在外,岂能不留个据点作为补给中转?”

药元福笑道:“既要两家联手,补给粮草自有我军供给,你们担心什么!”

赵普哈哈笑道:“药将军这说话,就是将在下当三岁小孩了。以贵国的信誉,我军若将后勤全部依赖于贵国,万一变起肘腋,我军只怕匹马不得归秦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石晋的信誉,可没我们的这般坚挺。”

药元福道:“既不信任,何必联盟?我们也难保你们不是以我军为前驱,趁机谋夺整个燕云!到时候反咬一口,我们三路大军一番辛苦,到头来便只是徒然作了嫁衣罢了。”

赵普道:“联手同取幽州,无论野战、攻城,我军都必定戮力,攻城,同时保证,就算战胜,我军人马也不会入幽州城门一步。这样药将军放心了吧。”

药元福道:“说的真是好听,但也因为太过好听,使得人不敢相信。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总之一句话,真要讲和,便将云州献出,否则只要你们将云州捏在手中一日,就休想我们相信你们有什么诚意。”

赵普沉吟道:“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只要贵国同意合作,东路大军启动,进入燕地,我们便让出云州,如何?这已是曹将军能作出的最大让步,如果留守还不愿意,那么便云州城下兵戎相见吧!说到打仗,哼,我天策唐军可还没怕过谁来!”

提起天策唐军过往的战绩,莫说石重贵,就是药元福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而对石重贵来说,既然张迈即将到来,那么就算能如药元福所言能以轻骑突击取胜,事后张迈也必定报复,想起要直接去面对那个横行万里百战不殆的不世之雄主,石重贵亦忍不住心头打鼓。

至于不战而得代地重镇,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石重贵道:“使者且到驿馆休息,此事容吾思之。”

赵普退下后,石重贵道:“曹元忠在这时候派人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重荣道:“此事必然另有内情,欲窥其虚实,不能局限于晋北,而要放到整个天下大局来看?”

“天下大局?”

安重荣道:“现在天下之大势,在于唐辽之胜负,唐辽之胜负,在于上京之成败。张龙骧派使者进入洛阳,曹元忠派使者入我雁门,需求都是一样的,就是要引我兵马北击契丹。我揣摩着,曹元忠会有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怕燕京兵马北上参战,因此要拖住耶律朔古的步伐。”

石重贵道:“燕地兵马北上?现在还来得及?”

药元福道:“按理说是来不及,但安将军所言甚有道理,若非如此,那还能有什么解释。依我看,也可能是上京之战吃紧,曹元忠要拖住耶律朔古,所以到嘴的肥肉也肯吐出来。”

石重贵道:“若是如此,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安重荣:“唐、辽,西、北两虎也。两虎相争,我们坐收其利。不妨佯为答应,取了云州再说。只要幽云入手,国家防线完整了,那时我们北可拒契丹,西可拒天策,何愁之有!”

药元福道:“以天策诸将之精明,非只是一个佯装就能骗过的。”

石重贵道:“刚才唐使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们东路大军进入燕地,他们便会割让云州,既然如此,便让东路大军配合我们一下,叫曹元忠无话可说。同时兵马渐进,收取朔州、应州,步步北上,陈兵云州城下,曹元忠如果守约,我们就接受城防,如果不守约,我们便起兵攻打!此为万全不败之策!”

药元福心道,这不就是安重荣刚才所建议的缓进策略了么?只不过加了一条天策“可能”会献城罢了,但药元福不能不担心,因为他总觉得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要再进谏,石重贵道:“此策甚好,就这么办吧。”

出得帅府,药元福责安重荣道:“安兄,难道你不知我们现在必须和曹元忠抢时间么?那个献城协议,有等于无!如果张迈真的西来,如果杨易取胜而后南下,他们要撕破协议,我们有什么办法!安兄,你是昏了头是不是!”

安重荣看看左右无人,冷冷道:“昏了头的不是我,是你!”

“我?”

“你的急进策略自有道理,我焉能不知,但事情顺利就好,万一事有不顺,被困的就是我等,也不看看高行周现在的处境?但如果能以缓图策略,如果我们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药元福道:“如果张迈真的西来,如果杨易真的南下,我们以急兵图进,云州在手,那时候还可凭城一战,但若没有云州,朔、寰、应等州县有等于无——张迈军势逼处,这几个地方随时倒过去。那时候,只怕幽州都要落入天策手中,甚至兵马南驱进入河北,那时,国家危亡都有可能了!”

他说的激动,安重荣却冷淡处之,语气如冰水一样:“那又如何?”

药元福一个愕然:“那又如何?那就亡国了啊!”

安重荣压低了声音道:“是亡石晋!不是亡国!洛阳那个宝座,从来是兵强马壮者坐上去,就算真的换一个人坐,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失?但我们手中的兵马如果冒险拼光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困局!”

药元福的眼神先是诧异,跟着明白,随即有些黯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注:古代语境中的“中国人”,和现代语境中的“中国人”略有不同,古代所谓的“中国人”一般是指“中原人”的意思。正如曹魏对孙吴,便自称中国之人。石晋对天策亦然。

第278章 君威

当初天策虽割裂于漠北甘凉,但彼此用心都在一处上,石晋大军兵分三路,心也分成了三块,杜重威在河北坐拥大兵,只是要等着契丹撤走他就去收回幽州,石重贵终于兵出雁门,折德扆让白承福吐谷浑剩余人马北撤,因此石重贵轻而易举地就收了位于云州之南的朔州。

同时石重贵驰书杜重威,要他响应自己进兵燕地,这时燕地迁民已有一半踏上了辽西走廊,契丹也逐渐退出燕地,瀛、莫、涿、蔚尽成空城,就连幽州也基本空虚了,杜重威便顺势进驻瀛、莫、涿、蔚四地。

石重贵这时步步推进,也收取了应州、寰州,正在出榜安民,得到杜重威进入燕地消息,笑道:“难得老杜有一次这么合作!”便派遣使者前往云州,要曹元忠交出城池。

这些事情说来只是几句话,其实消息来回传递足足花了半个月,曹元忠在云州本来还有些担心石晋大军旦夕而至,有了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曹元忠在云州稳住阵脚了,怀仁县被改造成了面南的前锋哨站,李彝秀从焦山向南用兵,截断了开出长城的高行周的归路。

待得石重贵的使者抵达时,西、北两封捷报也同时到达!

北面传来的自是上京大捷,那一日上京决战刚刚结束,第二天薛复便派遣大军南下,兵马推进到丰州以后,更派遣轻骑百人,分成几路沿着奇袭旧径一直奔到鸳鸯泊,契丹在这一带的人马早已散尽——全部汇聚到辽西走廊去了,因此这支报捷兵马到了鸳鸯泊后,毫无阻碍地就南下云州。

而就在大捷传来的前一天,西面也传来了张迈的消息。正如高行周的归路被李彝秀截断,云州与敕勒川的联系这段时间也被白马银枪团阻隔,但天策内部早有约定,张迈前锋登岸之日,当晚平安城便燃放烟花。然后天策军潜伏在荒山野岭间的细作也跟着将烟花点燃,朵朵烟花接力东传,当晚就让李彝秀的斥候望见,消息传入云州城内,曹元忠虽然当初有与薛复争功之意,但那个谋算既然不成,早就转了计划,听到上京大捷,张迈抵敕,就在诸将面前乐得手舞足蹈,对折德扆道:“大势已定!大势已定!上京我们赢了,元帅也到了!”

折德扆也好,白承福也罢,听到消息无不振奋,折德扆道:“石重贵的使者也来了,如何应对是好?”

曹元忠笑道:“他若日夜兼程,早来三五日,兵临云州城下,那时我们心里没底,一旦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现在嘛,让他来吧!等他到了云州城下,估计元帅也到了。”

白承福道:“俺这就下去,将这两个大好消息广为传播,一定能大振全城士气!”

曹元忠却道:“不,现在我们去说,下面的人难免还是将信将疑,收不到最好的效果,不如暂时保密,非都尉级不得与闻,要将上京大捷当作独家的情报,如果我们压住情报不让出城,至少也要三天左右才会传到燕云,如果契丹也帮我们瞒着,那或许要等大兵压境后,石晋才会惊觉呢!嘿嘿,那时可就有得乐了!”

这个时代没报纸,没电视,消息传递全靠口耳相传,若在商贸发达地区,各种小道消息倒也难以隐瞒,但战争期间,长城以外商贸凋零,内汉外胡不相往来,便让民间没了消息传播的渠道。

折德扆道:“契丹与石晋不是有勾结么?他们会帮我们瞒着消息?”

曹元忠笑道:“契丹与石晋虽有勾结,但也得防着一手啊!要知消息一旦传来,让杜重威他们知道契丹在上京大败,难保石晋不打落水狗!”

白承福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将消息传出去?”

曹元忠道:“一旦上京大捷的消息传开,石晋大军会怎么行动是有些难以预测的。在契丹,他们会担心石晋打落水狗,但对我们来说,也得担心石晋忧惧之下,不顾一切与契丹联手排挤我们——若是那样,虽然仍然无法扭转整个天下大势,但云州这边却可能变得岌岌可危。还是等元帅抵代再将消息传出吧,那时有元帅为后盾,手中有了足够的实力,我们便不用害怕任何变故了。”

当下曹元忠召来石重贵的使者,答应会交出云州城,请他七日之后前来交割,到时候自己会打开城门相迎。使者欢天喜地回去了,石重贵得到回复后也甚高兴,药元福却道:“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情,须防有诈!”

安重荣笑道:“怕什么,如果曹元忠胆敢欺诈,到时候直接攻城就是。人无信不立,曹元忠如果失信必定影响士气,到时攻城,于我有利!”

石重贵点头称是,召来赵普,说道:“你们曹将军约了我五日之后会师云州城下,到时候将交割城池,赵先生这番出使也算有了个结果。”

赵普人在石晋军中,还不知道大捷的消息,但他是何等机灵的人,一听这话便知“五日之后”必有重大事故发生,曹元忠或许会借故推托,或许会别寻借口,总之赵普不信自家的曹大将军真会轻而易举将云州城交给石重贵。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一方出现诈谋之时就难说了,这时如果不走,五日之后恐怕就得倒霉!

当下向石重贵请辞,石重贵笑道:“我们也要启程,五日之后同到云州岂不方便,何必着急?”

赵普知道若说回云州,对方多半还要挽留,强烈要求又会引起怀疑,当下道:“非是着急,只是此间大事既定,便须它往,吾尚有第二道命令在身,还望留守见谅。”

石重贵问:“先生还有什么大事?”

赵普信口开河道:“是我们家元帅的私事。去年关中大战打到纠结处,我家元帅默祈胜利,曾经对天许愿,倘若得胜,必酬五岳神明,后来果然得胜,只是五岳所在都不在我境内,因此遣派使者,以商人身份分入五岳,我是奉命要往恒山上香,这件事情,却还得请留守成全。”

恒山就在应州之东北,云州之东南,如今应州已经交割,但石晋的控制力暂时仅限于州城县城,还管不到山中丛林去。

石重贵笑道:“原来如此,小事一桩耳。”当下还帮赵普安排了向导,又赠他白银百两,丝帛数十匹,金银首饰若干,赵普也不推辞,照单全收,石重贵又暗示云州交割之后,另有重酬。

看他离营,药元福道:“此人不得再见矣。”

石重贵笑道:“他去恒山上了香,回去还不得经过云州么?到时候自会再见。”

药元福仰天打了个哈哈,却没再说什么。

当石晋的东西两路大军都在不慌不忙为自己的眼前事忙碌时,被他们遗忘在长城之外的高行周却是仓皇无比。

当初自传出薛复北上的消息,仓皇之中的白马银枪团就停止了攻击,甚至准备后撤,不料回归的道路也被截断了。折德扆所部虽是仓促成军,白承福的吐谷浑亦是多不在精,但李彝秀手中的几千人马却是党项的精锐,骚扰袭击、断绝道路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高行周这时也听说了张迈会北上的传闻,不过白马银枪团一直都不肯相信,觉得多半是天策为了扭转败局而传出的谣言,只是再要进攻平安城是不敢了,要往东撤退,道路又被断绝,一时下不定决心,正在进退两难时,曹延恭来了。

赵普出使雁门关,豪迈中透着讨好妥协的味道,曹延恭来到白马银枪团,却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脾气,几乎就是指着高行周的鼻子让他投降!

白马银枪团诸将看得无比恚怒,高怀德更是忍不住从幕后跳出来,破口骂道:“若不是看在当初曾一路同行的份上,今天就一刀斩下你的首级!”

曹延恭一个愕然,看看高怀德不就是当日“护送”辽使的那个“小兵”么?呵呵一笑,道:“我当日就觉得你不是等闲人物,果然是有跟脚的。看在一场相交,我好意奉劝一句,早早弃暗投明吧。你们白马银枪团也算中原屈指可数的好汉,我家元帅最是重英雄,识英雄,只要你们真心投靠,元帅必定重用,不会见外的。漠北虽然平定,东胡还有几千里土地在契丹人手里呢,早点投靠过来,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咱们都是汉人,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英雄,一起出去打番邦才是真汉子!”

他这番话是对高怀德说的,不似之前对高行周般咄咄逼人,语气有所转缓,尤其是那句“打自己人不算英雄、打番邦才是好汉”倒是说的高怀德心中一动。

高怀德与军中的宿将们都不同,毕竟是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满怀梦想与激情的年纪,一身武艺也没处使去,虽然最近从父出征,来到燕代之地,但打的不是盘踞燕云的契丹,却去打长城之外的天策,正如曹延恭那句“自己人打自己人”,终究不觉得带劲。不过真要高怀德听了这两句话就转投他主,却也没这个可能。

高行周却是立场坚定,之前曹延恭放肆无礼他也不怒,这时更不为其言辞所动,挥手道:“契丹卖我,使得你们诈取了云州,但凭你们那点兵马就要拦住我高行周,却是做梦!你回去告诉曹元忠,我将兵临城下!谁是好汉,到时候城下一决吧!”

曹延恭心道:“这人也是一条汉子,放在石敬瑭麾下有些可惜了。”便不再多说,高行周命高怀德送出寨门,一路上曹延恭问了高怀德姓名,临走前道:“高老弟人才出众,但石晋朝廷未必有你们父子用武之地,将来若不如意时,可来天策军前找我,我替你引荐给天下名将。征漠北的杨鹰扬,破契丹的薛汗血,阵前无敌的石拔铁兽,还有我们威震海内的张元帅,我全都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