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真的败了!

契丹彻底败了!

完败契丹之后的天策已经移师南下!

当初企图拖天策后腿,结果没有成功的石晋,这时铁定了要面临张迈的反噬之怒了!

而就在北征兵马南下之际,一道檄文同时传布开来,这道檄文的出现,让之前那道粗莽的檄文变成探路石般的前锋,而这道被视作正章的檄文,则迅速打进了士林圈子,引发了中原士人的争相抄诵!

其武功也煊赫,其文章也斐然!

文武双途,并肩南下,直攻人心!

其檄曰:

伪晋主石敬瑭者,族本沙陀,而冒汉姓,其为人臣,趁李氏多难,不顾臣节,引胡入寇,遂窃据中原,而后裂金瓯,割幽云,面北而称儿皇帝,使神州万姓,为契丹禽兽之奴子奴孙矣,此举国大辱,华夏亘古未尝有也!

及其登极,心如虺蜴,性如豺狼,穷海内之民力,罄天下之资财,内以奢欲,外奉辽虏,苛政杂税,不知其极。四海动荡,百姓万号而不作一应,边境有事,契丹一言而奉若金旨,乃兴兵幽云,助胡攻汉!契丹之掠幽蓟也,石贼知之而不救,反设钳制于诸边,使我幽州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坐视万家流离,尸骸蔽野,血流成河,而石氏略不怜恤,幽蓟诸州,万户成空,千尸之坑,何止十数!其内残外忍之性,穷之古今未曾见也。

石虏之罪,恶贯满盈,人神所忌,天地难容!

今我大唐天策上将,视中原之民,久无所主,因天下之望,顺宇内之心,爰举义旗,以清暴虐。代罪吊民,法古用兵。将出生民于水火,以复汉家之威仪。

特移檄中原贤士曰:公等身居中原,承圣人之教,寄万姓之命,文武官将,皆系汉家赤子,谁非炎黄之后?时势所屈,委质虏廷,察其本心,非所愿也。若能弃暗投明,共立除残去秽之勋,无废家国天下之义,爵赏之誓,同于山河。或临阵改图,以州路来归者,不吝裂土;以邑镇来归者,度地纪勋;率兵来归者,论其多寡授职;洁身来归者,计材选用。若其眷恋穷途,歧路不返,王师定鼎之日,即助纣者见诛之时。

机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如律令!

这一回,是真正的两河哗然!

这一回,是真正的天下震动!

第289章 河北儒林

天策大捷的消息传出,张迈的檄文传下,从幽蓟到河东,从河东到河北,从河北到洛阳,从洛阳到长安,无不哗然。

西都,长安城内。

这座大唐的首都,在李唐王朝灭亡后屡次改变名称,但对安西旧部来说,这座城市的名字永远只有一个——长安!

自大唐中期以后,长安屡遭劫火,安史之乱就不说了,到了唐末,朱温胁迫唐昭宗迁都洛阳,大肆拆毁长安的宫殿、民居,套取建筑用材运往东方,对长安来说这是一次毁灭性的变化,自此隋唐三百年所经营的首都变成一片断壁颓垣,百姓流离失所,昔日光耀半个世界的超级都市变得空荡荡如同鬼城,五代的继任者干脆进行改造,废弃了外郭和宫城,南闭朱雀门,东闭延禧门,西废安福门,在原来长安皇城的基础上改造成一座“新城”。

改造后的长安面积不及原长安城的十五分之一,隋唐时代的恢弘气势荡然无存。

如今刘知远就驻扎在长安城内,他为了防止天策对秦东的渗透,有意识地顺势而为,将将军政分离开来,丝绸商道放在渭北收取税赋,渭南重视军事,因此长安的坊市更见萧条,不再有国际行商的经过,只剩下能够为驻军提供生活所需的坐贾,城市的周边县乡,无数百姓或因战乱逃亡,或为谋生计而迁走,留下了大片空旷的土地,刘知远也不设法招徕百姓,反而将所有荒地开辟成屯田,作战部队的训练毫不放松,而辅兵民夫则受命耕种,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城中没有娱乐,城外没有庙会,使得鲁嘉陵要安插细作也难以下手,至于说书人变文僧之类的舆论影响手段也难以施展。

这时的长安,像城堡多过像一座城市,非生产人口和非作战人口减少到了极限——但也因为这个原因,使得长安光靠屯田就足以支应自身有余,而刘知远还不停向洛阳讨要各种军资,更别说秦东州县的上缴物资几乎都被他抽调一空,一年下来,作战物资越积越多,士卒强悍,部伍严密,长安西线没有天险,这座城市却被刘知远打造得固若金汤。

天策六年的关中大战,刘知远是攻击方,郭威是防守方,但如今形势已经反转过来,郭威步步紧逼,而刘知远则步步设防,到了现在双方之间已经基本形成一条默认的界限,彼此不再轻越雷池一步,直到檄文的传来。

檄文有两份,一份是从东方传入的抄本,另外一份是郭威派了一个使者直接送来。

刘、郭对峙以来,郭威一直在争取这个老上司,希望他能改变立场,毕竟刘知远如果肯答应,对天策大唐来说那将是巨大的利好消息,但刘知远一直却都是礼貌地拒绝。但是这次的檄文,对刘知远来说触动太大了!

“契丹果然还是败了…”刘知远将檄文传下。

长安虽然监控严密,但并非完全地与世隔绝,来自渭北的商业利润不停地流向城内,麾下部将或迟或早总能收到消息的,因此他干脆将檄文公开。

静默的殿上,无人说话,个个肃立。

“很好!”刘知远似乎对部将们能谨守本分感到满意,但是,他也没有与属下们商量的打算,在这种人心思变的时节,他要堵住所有不安定的念头:“郭威刚才又派人来了,说是檄文那一条‘以州路来归者,不吝裂土’,正是对我而言!哼!不吝裂土,我是不信的!张龙骧到现在都未称帝,杨易平漠北,克契丹,也未见他封赠王侯,当初沙州曹氏被迫归附,这么多年了,也未听说曹家得到过封地!我们投诚,怎么可能真的裂土?若真有其事,中原膏腴之地,我们肯定也不会有份!到时候给我们的,只会是边荒蛮外之地,就像被充到西域去的折家一样,或者是成为寄人篱下的降将,就像曹元忠一样——这样的结果,我是不愿意的,你们愿意吗?”

不得不说,在长安就近观察秦西变化的刘知远,比其它边镇节度使更加了解天策政权的行事习性,张迈如果听到他这几句推断,肯定也要赞叹两声,殿前诸将听到了刘知远的决断后齐声道:“要将我们充军塞外,我等自然不愿!”

刘知远笑道:“好,就该如此!只凭一道檄文、一句空诺就想要我十万带甲之士?我刘知远还没那么好骗!更别说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刘某再不肖,也不能有负陛下的知遇之情!只要陛下一日还稳坐洛阳,我刘知远便绝不会有负圣恩!”

收到檄文的当天,刘知远便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向洛阳方面催要钱粮。

石敬瑭在洛阳收到刘知远催要钱粮的奏报,不但不怒,反而一喜。刘知远肯要钱粮,那就是无心叛变,态度纵然跋扈些,胃口却需要满足。当即下令,将襄汉地区再刮一遍,以满足刘知远的需求。

虽然如今石敬瑭的名声在读书人中已经烂了臭了,但刘知远的忠心还是博到了士林的赞许,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能够恪守一个“忠”字,这个臣子就足以令人高看一眼。

一个背主之臣,降附之后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的。手中握有的兵马再怎么强大,事前得到的承诺再怎么丰厚,也难挡新主对自己的不信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刘知远一般坚守自己的立场,至少,河东的安重荣就动心了。

雁门关与张迈最近,他也是最早接到檄文的大将之一,收到檄文当晚安重荣就找上了药元福,在灯光烛下他摊开檄文,对着药元福一言不发。

药元福明白安重荣的意思,眼前这位河东籍大将,私底下从来没隐瞒过自己对石敬瑭的不满,文字的力量再华丽也是有限的,但击破契丹的兵力现在就在长城外头,随时都会南下!那才是实打实的威慑!天下大势已经明显偏向天策,他们如果还要继续强撑石晋,那是吃力不讨好的逆流而行,但如果夺取兵权,献出河东,那就是转手可得的裂土之功了!

但安重荣一个人却还做不到这一点,这段时间来,石重贵对药元福越来越信任,给予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如果安重荣想要架空石重贵、夺取河东军,他就需要药元福的支持。

不过,他也没有把握药元福会答应,平时私底下再怎么不满都好,造反的事情一旦揭破就再无退路,因此他只是沉默。

药元福看着檄文,许久,许久,才道:“留守守晋以来,能容直谏,守土安民,北上虽然无功,自守却是有余。我等当辅佐留守,为河东保住一方太平。”

安重荣眼神闪烁,跟着便拍大腿道:“没错,没错!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张迈这道檄文包藏祸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其蛊惑了,咱们得赶紧去见留守,让他有所防范!”

他说着就向药元福伸出了手,药元福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好!带上檄文,咱们一起去!”

长安和太原两大重镇,在这场飓风中一阵飘摇后,勉强稳了下来,但处于飓风中心的河北,其动荡程度却处于不可控制的边缘!

幽州城内,杜重威拿着檄文,喃喃自语着:“裂土…裂土…”

天策上京大捷的消息,他知道得比谁都确切,辽国中京已经落入天策手中他也早已知道,大定府薛复的兵力是何等雄壮,杜重威更已得到一些情报!莫说现在西、南两个方向都已经告急,就算只是薛复率众南下,杜重威也没有守住长城的信心!

密室之中,连符彦卿这样的重将都不在,有的只是杜重威的次子、作为随军参谋的杜宏琏,他早已看过檄文,这时忍不住上前道:“父帅!你还在犹豫什么!居庸关外、易州城西、雄州之南,那只是天策入关的少部分兵马!长城以北的千军万马如果真个南下,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抵挡不住,就得南撤,但退到哪里去呢?退入河北?河北十有八九势必难保!退入山东?山东就安全么!退入洛阳?丧失了河北的石晋王朝,面临的将是三面受攻的局面,外则四面受敌、内则民心尽失,这样一个国家,还有希望么?

尽管是亲戚,但杜重威从来就没有未石敬瑭守节的打算!现在手掌大军,又远在幽蓟,只要一声令下,的确是能使得燕地变天!甚至为天策前驱,南下尽收河北也是反掌间事。

但是,杜重威却忽然撕掉了檄文!

“爹!”杜宏琏有些急了:“你是在顾忌娘和兄弟们么?”

杜重威是石敬瑭的妹夫,妻子便是石晋的长公主,和两个儿子自然都在洛阳,但杜重威顾忌的却不是这些,他指着檄文冷冷道:“从张迈的过往,可以看出他是爱惜自己名声的,这道檄文,是要拉拢一些人,打击一些人,而我…就是他要打击的那一拨!千人坑一事,他在檄文中都已经点出来了,字面上虽然骂的是你舅舅,但做出事情的可是我!现在他人在定安,距离幽州快马不过三日,他却连一个特使都没派来,意思还不明显吗?我的人头,对张迈来说,大概是祭旗的上品吧。”

杜宏琏的脸色一下子白了:“那怎么办?死扛到底么?”

杜重威道:“非是我想死扛,实在是真个投降,我们父子俩也不会有好日子!”

“怕只怕…”杜宏琏道:“就算我们父子想死扛,一旦兵势不利,下面的兵将,也未必能与我们父子同心啊。”

杜重威道:“没办法,只能寻求援军了。”

“援军?洛阳还能派出援军吗?”

“洛阳,自然不可能!”杜重威道:“现在还能给我们搭一把手的,怕是只有契丹了…”

“可契丹已被天策击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契丹这艘船再烂,也比洛阳那头强!”

除了杜重威与安重荣,范延光算得上第三个收到檄文的重将!他素信鬼神,张奇迹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心腹门客,靠的就是一手请神与算命的能耐。

收到檄文后,当天晚上范延光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头猛虎压在自己身上,他惊醒之后连夜召见张奇迹,让他一占吉凶。

张奇迹听说天策上京大捷的消息后,早就吓得惶惶不安,这时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了许久,才道:“猛虎压身,此大凶大吉、小厄小福之兆也。”

范延光大奇:“大凶就是大凶,大吉就是大吉,怎么会有大凶大吉之兆?还什么小厄小福!”

张奇迹道:“龙从云,风从虎,虎者风也,猛虎逼近,大风之兆!顺大风之势,则是猛虎加身之威,大吉,而不免有血光小厄;逆大风之势,则是猛虎袭身之祸,大凶!虽然将有加官进爵之小福。吉凶之变,在于顺逆而已。”

范延光若有所悟:“那怎么样才是顺风?怎么样才是逆风?”

张奇迹道:“行之易而能成就大功业者,就是顺风;行之难而身家性命未必保者,就是逆风。”

范延光看着檄文,好一会,才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张龙骧那边才是顺风。如我能坚守邺都,石天子自然要为我加官进爵的,但如果最后挡不住天策铁骑,封我为王也是无用!若是顺风而行,洛阳的家人势必无幸,这也罢了!只是我与张龙骧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态度,就这么贴过去,一来不知道那边是否见容,二来不知道对我是否信任。”

张奇迹见范延光表了态度,说道:“恩主以前不是曾出访天策么?怎么会没交情?”

范延光苦笑道:“就是因为我曾出访天策,所以才更加避嫌,不见石天子将我养在洛阳多久了?”

张奇迹道:“如果恩主的确有意,小人却有一条线索。”

范延光大喜道:“是何线索,快快说来。”

张奇迹道:“先前恩主召见那李沼,他的应对,分明是为张天子打算,而非为石天子打算的。这个人啊,他就算不是张迈派来的,也必定有些门路。”

范延光道:“这个我早也看出来了,哼,也亏他大胆,若非我有心优容,早就砍了他了!”

张奇迹道:“恩主当初优容他,想必也是为了今日留下一条后路。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去探探他的口风。”

范延光道:“好!此事也只有先生能帮忙,就请先生劳苦一番,将来如若成功,必有重酬!”

张奇迹从帅府出来,直接找上了李沼,将檄文拿给李沼观看,李沼读了一遍道:“文采不错,范文素的才学,于我河北士子之中也是第一流的。”

天策政权东枢的设立并非秘密,范质执掌东枢一事早就传遍两河,尤其是河北士子更是暗中兴奋——因为范质就是河北人!

张奇迹虽不是读书人,但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范质范文素的近况,当下接口道:“李大夫与范东枢有交情?”

李沼道:“范文素嘛,以前他还在中原未西向时,倒也曾见过一面。今年他出使洛阳,在冯相府中也曾一晤,但也没有深谈。不过我与他的父亲范守遇却是旧识,范文素得志之后,使人密召其家人西行,范守遇西行之后,也来信托我照顾他老家的亲族。”

两人一来一回,说的话一点也不涉及当前最敏感的降叛话题,但李沼一表露自己的这一道人脉,张奇迹马上就心知肚明,忙道:“怪不得李大夫稳坐邺都,丝毫不惧北兵逼近,原来有此通天门路!”

李沼笑道:“老夫早已辞官,闲居林下,不问世事。不管是南兵北兵,东兵西兵,来了只要能守土安民,便不误老夫读书修身。天下豪杰争鼎,我辈只待太平!”

张奇迹说道:“李大夫的胸怀我等望尘莫及也。不像我张奇迹,受了范将军的大恩,就只能为恩主马前奔走,只有等恩主得到太平了,我辈才有太平。”

李沼道:“范将军也有意于太平?”

张奇迹道:“这个自然,如今四海之内,就是瞎子也看得出天下大势,我们将军也早有思慕太平之意,只是未得其门。”

李沼笑道:“太平日子,只需顺势而为,有何难哉!”

话说到这里,彼此便都有默契了,张奇迹道:“那还请李大夫赐教!”

李沼指着城头道:“换一面旗帜而已,这还需要老夫来说?”

张奇迹沉吟道:“换一面旗帜容易,只是却有一个顾虑。”

“哦?”

张奇迹笑了笑说:“不怕大夫笑话,在下以前是跑江湖、算命混饭吃的,以在下的经历来说,但凡来客是心有所求,前来问卜求卦,则事半功倍酬金丰厚,且出手爽利,若是在下生意冷淡,兜售生意找来的客人,其人必半信半疑,酬金也未必能够到手。今日张将军换一面旗帜,那是容易,但就怕上门卖卜,自折身价!”

李沼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这却容易,老夫虽然退居林下,但在河北却还有几分薄名,各处军州也都有几个朋友,若范将军果然有意,老夫亦可作安排,劝北军勿动刀兵,遣使以和,使者到来之际,便是携金问卜之时,此‘反主为客’之计。张先生以为如何?”

张奇迹大喜道:“妙计,妙计!好一条反主为客的妙计!还请大夫速速行事,功成之日,将军必不吝厚谢!”

李沼笑道:“我等圣贤门下,儒家弟子,但求太平而已,能为将军解忧,亦可酬这些日子来的眷顾之情,非为礼谢。”

他送走张奇迹后,便将屏风后的儿子李昉叫出来,说道:“河北定矣!冯相所谋,功成泰半!”

李昉道:“昨天檄文才到邺都,今天张奇迹就来找父亲,这个范延光可真是着急啊。”

李沼道:“为父当初提出那等建议,范延光没有杀我,那就是早有叛意了。而范延光行动涉嫌,石敬瑭竟然也没敢下令撤换他,反而给他加官进爵地笼络,可见石氏对诸边都已经失去控制。如今范延光分明想降,却还要忸怩一番,求的不过是要一个更高的价码罢了,但这也正常,邺都毕竟是要害重镇,如果邺都易帜,河北其它军州势必望风景从。相反,如果范延光决意抵抗,以邺都的雄兵坚城,天策要强行攻下只怕也不容易。为早得太平计,我想张龙骧不会吝啬一个好价钱的。”

李昉道:“听说赵则平人就在邢州,孩儿这就去见他。”

赵则平,就是赵普。赵普虽然不算有名的读书人,但在唐军进入河北的人马中,他身为参谋,算得上是文臣班列,又是河北人,所以河北士林也就放宽了标准,将他拉入河北士林的圈子。

李沼却道:“不!那赵普不过是个新晋少年,他能作出多大的决断?令出其手,范延光也要心生怀疑,必须是张迈面许才可!再说,若是赵普能成此事,那功勋便都计入其手!于我等何益!你得设法北上,直接去见张龙骧!”

他摸了摸李昉的头发,说道:“我和你叔父都老了,还能有多少前程?但你如果能借着这桩功勋,从此追随在张龙骧身边,那我深州李氏之大兴便指日可待了!”

李昉虽然年幼,但他为人早慧,这时却也已经有几分头脑,说道:“范延光虽然忸怩,但毕竟是有心归降,我们只是顺势而为。只凭这点跑腿的功劳,未必能得张龙骧的青睐吧。”

李沼嘿了一声道:“范延光的变节,一半是出自自愿,但还有一半,是他从一开始就落入我们的局中。河北的这盘大棋,后面有长乐老布局,这边有我和你叔父牵线推动,如果成功,能为天策争取到的又岂止一个邺都!”

第290章 邺都易帜

折德扆的兵锋已经逼近漳河,主力囤于邢州,因地就食,张迈的檄文传下以后,太行以东、邢州以北、运河以西、雄州以南,绝大部分的州县都望风归降,就连易县也投降了。张迈闻讯,当日就下令出征,兵马从定安东移。

李昉在范延光的默许下轻而易举地越过边境警戒线,渡过漳河便进入邢州地区,在邢州城内见到了赵普,李沼、李超在河北广有人脉,却还没到领袖群伦的地位,但赵普一听李昉是奉冯道之命前去秘密求见张迈,哪敢怠慢,派了一火骑兵将他送往定安。

在邢州以南的漳河两岸,唐晋双方还处于战时戒备,但越过邢州往北,天策唐军对这片地区的施政方针已经改变,赵州、定州和祁州都已经成了后方,范质通过来归河北士林的推举,委任了三位德望颇高的知州,但他秉持张迈的理念,虽暂时以河北人治河北人,但赵州知州必以非赵州人,祁州知州必非祁州人,其他州县亦然。因为三州知州所举得人,又有军律严明的游骑兵散布州县之间打击盗匪维持秩序,所以政治秩序很快重上轨道。

李昉眼看沿途各州县人心思安,心想:“我从洛阳走到邺都,沿途都属内地,却是处处人心惶惶、盗匪遍地,河北才经战乱,现在却已经一片市井安平,张龙骧果然是真命天子!”心中更增仰慕。

他是骑马北上,行走得甚快,两日后便抵达定州,这时张迈已经兵临易县,杨光远正发动民夫,从定州的共济仓押运二十万石粮食北上,李昉听到消息便改了目的地,直接奔赴易县。

易县是燕地西南门户,易县既得,幽蓟地区的西南门户告破,幽州的守军闻讯更加仓皇。李昉随着来自定州的第一批军粮一起进入城内,张迈看到押解入城的五千石粮草,心头已是一喜,再听李昉是冯道秘密派来,更是大喜,只是看看李昉年纪幼小,笑道:“长乐老门下没有其他弟子了么?派了你这样一个少年来?”

李昉接口就答道:“甘罗十二为相,霍去病二十北征,如今威震天下的鹰扬将军,起兵于安西时也不过双十之龄,李昉今年十六了,与杨、霍相比年纪是小些,功业也不敢相望,但比甘罗却还大几岁,甘罗可以出使外国,李昉代表家师来给元帅传几句话,却也不至辱命!”

张迈见他在自己面前好不畏怯,还能侃侃而谈,这个年纪有这份胆识就很不简单了,笑道:“倒也有几分急才!过来,跟我说说长乐老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他言语颇为亲昵,李昉却不上前,行了一礼,大声道:“元帅如此呼喝来去,是要仿效汉高祖待郦食其吗?”

汉高祖刘邦当初将进入关中时,儒生郦食其来投,当时刘邦正在洗脚,见到郦食其也不起身,郦食其深感受辱却隐忍不发,以一番言辞分析了当前形势折服了刘邦,使得刘邦起身行礼,这是秦末知识分子通过才能争取了自己的地位。

范质在旁,见状道:“元帅,李生年纪虽小,但既以士子身份来见,便当以礼相待。”

张迈看看范质,再看看李昉,便站了起来道:“请李先生上前。”

李昉心道:“这才是礼贤下士的明君啊。”欣然上前,走到张迈跟前,猛地张迈一手将他的后脑勺重重拍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把李昉打得懵了。

张迈坐下来道:“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郦食其,在我面前你个臭小子摆什么读书人的谱!郦食其见刘邦,献上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你代表冯道来见我,这事是能见得光的?你就是个秘密使者!今天这里对话,言不出大帐,法不传八耳,阴谋就该隐秘而神速,你还在这里跟我讲究礼节?读书都读傻了!”

李昉怔怔看着眼前的张迈,一时间有些傻了。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统帅。

五代的武人,大多是不学无术,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彻底地鄙视文人,根本不将文人当作一回事,这种人就是粗鄙的武夫,不学无术之余还常常伴随着暴虐,这类人是士林口诛笔伐的对象,政权落到这种人手里百姓势必遭殃,他们破坏性强而建设能力几近于无,可以为将,不可执政,纵然一时得势久之也必灭亡;第二类是自身虽无学问却仰慕文治,然而因自身学时浅薄,在儒生面前容易产生自卑心理,特别是面对有名望的博学鸿儒更是如此,所以容易被文人牵着鼻子走,这种人既有心治国,便不得不将政务交给儒士打理,一开始只是具体事务,最后规章制度渐渐确立,便落入文人所建立的文治秩序而不自知,一旦国势稳定,则其子孙多半会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学于斌斌君子之口,不成文弱之君那就见鬼了。

至于像杨坚杨广、李渊李世民这样至于入则能文、出则能武,静能读书、动能攻战的文武之才,那几乎是绝无仅有!一个国家的气象,总是由开国者的胸襟所奠定,宋所以不如唐之恢弘雄荡,根源在此。

张迈虽然重视中原的文士,但他的视野注定了他绝不可能被儒林所欺,他胸中自有一番超越时代的见解,因此也不为这个时代的儒士所规限。群儒于他是改造的对象,而不是仰慕受教的老师。莫说小小一个尚未学成的李昉,就是冯道在此也得低头。

屋内除了马小春外只有范质,李昉年纪尚小,还没反应过来,范质已在反思,他知道张迈这一巴掌打的是李昉,其实未必不是在提醒自己。自己所侍奉的这位圣主,于治国方向上从来都是极有主张的,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就算接下来这一年河北士人大量涌入,这个由中原士人充斥的东枢,终究是要按照张迈的思路来建设的。

张迈这才又朝李昉招了招手,道:“长乐老是什么打算,你给我长话短说。”

李昉再不敢放肆,跪在虎座前,言简意赅地将冯道的河北布局一一道出。

张迈脸上又现喜色,赞道:“不愧是三朝元老,中原的定海神针!虽然远隔千里素未谋面,但长乐老的这个谋划,却是深得我心,而且比我自己想的更好!”

他轻轻拍了拍李昉的肩膀道:“李超已在平幽仓附近了?”

李昉答道:“是。”

张迈道:“好!”对范质道:“以《讨石敬瑭檄》许下的诺言为上限,给予李超、李沼便宜行事的大权,让高行周配合李超,让折德扆赵普配合李沼,如果能争取到邺都,那就能少死不知多少万人,河北的战事也能提前结束。至于平幽仓,那更不用说了。马上发令,六百里加急!”

范质闻令道:“纵横交涉,这事本该归曹将军管的。”

张迈道:“他还没到,难道要等他来了再办事?发令!”

李昉这时心神渐定,脱口道:“让小臣试拟如何?”

张迈看了他一眼,道:“好,你来。”

范质在旁提醒道:“给你的父叔,文用雅辞,给范延光景延广,需诱之以利。”

李昉在文学上也算河北十年难见的天才,自幼学文,已是半个进士的底蕴,一笔字写出来又快又漂亮,张迈虽嫌他才气过重,用典偏多,便纠正了几句,李昉闻言下笔,片刻便成,再将令文一念,张迈笑道:“不错,是个好秘书。以后便留在我身边吧。”

两道文书便从易县迅速发出,李超先拿到文书,却是引而不发,跟着折德扆赵普领了第二道命令,再跟着李沼领了从赵普那边来的一道口诺。这时赵普和李沼已经建立了沟通渠道,信使一来一回,便完成了沟通,范延光那边也做好了准备。

第二日赵普便渡过漳水,进入邺都,这时张迈檄文的内容都已经传开,赵普身为天策唐军在河北地区重要的军事参议,来邺都做什么,几乎人人心里都清楚,所有人心中想的只是:范延光会不会投降?赵普尚未见到范延光,邺都城内已经万众瞩目。石敬瑭派了范延光执掌邺都,自然不会对他全无防范,军中也埋伏有他的暗桩,这时也开始有了一些秘密行动。如今形势微妙,赵普才入城中,满城就风声鹤唳。

监军连夜来见范延光,探寻他的口风,范延光道:“监军不必紧张,这个赵普的来意,不用接见我也知道,但我身受陛下知遇大恩,怎么可能有负所托,明日我会在校场接见他,咱们安排好刀斧手,如果这个使者识时务,那便饶了他,如果言语犯禁,当场斩成肉酱,煮了分食!”

校场接见,那便是无意与天策为善了,监军闻言大喜,当晚石敬瑭的暗桩也人心稍定。

第二日范延光果然在校场上排开刀斧阵,再架起一口大锅,锅里热水滚沸,又召集诸将,诸将听了这个排布便都来了,范延光的门客侍立在旁,两员重要部将孙锐、冯晖分居左右,李沼隐于幕后。

赵普手持檄文,昂然走近校场,对着两边的刀斧手和一旁的滚烫看也不看一眼,范延光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道:“这位就是赵参军么?你不在邢州押粮督民,跑到我邺都来做什么!”

赵普道:“奉我大唐天策上将令,来为将军送一场功业富贵,为邺都内外数十万军民送一场平安。”说着将檄文一举。

范延光哈哈笑道:“我的功业自己手创,我的富贵是陛下所赐,邺都内外军民,自有我军卫护,不劳别人来送,与你们张元帅也没有什么关系!”

赵普道:“功业暂且不论,将军与在座诸位今日的富贵固然是石敬瑭所赐,但来日的富贵,石敬瑭还能保么?”

这句话说将出来,在场人等无不变色,孙锐、冯晖齐齐看向范延光,亲石敬瑭的几员部将则纷纷勃然大怒,喝道:“大胆!”

监军更是站了起来,指着赵普道:“给我推下去!斩为肉酱!入汤煮了!”在场的刀斧手却都不动,有两个部将忍耐不住,跳出来就要掐住赵普。

范延光猛地喝道:“住手!”那几个出来的部将才缩了回去。

范延光指着赵普道:“我等来日之富贵,为何不能保?”

赵普哈哈道:“将军声望虽隆,自觉如今手中所掌兵力,比杜重威如何?”

范延光道:“杜帅手掌大军十余万,当初抽调北上的又都是精兵强将,我邺都人马,不过数万,自然有所不及。”

赵普又道:“那杜重威的兵力,比起耶律德光倾国之兵又如何?”

范延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契丹倾国之兵,我大晋就是举全国之力也不过与之抗衡,杜帅不过得我大晋一军,如何能与契丹倾国之兵相比?”

赵普笑道:“范将军自承邺都之兵不如幽蓟,幽蓟之兵又不如契丹,而契丹如今又已被我天策唐军大破于上京,其祖宗社稷之地已落入我手,数十万大军转眼间灰飞烟灭,耶律德光仅以身免,这事在座诸位想必都已听说,漠北既平,契丹既破,我天策北征大军已经转向南下,范将军以为,届时凭他杜重威区区之辈,能挡得住龙骧、鹰扬、汗血三军联手一击否?”

范延光听到这里,忍不住耸立起来,校场中各部将更是议论纷纷,众将皆知契丹强悍,但更知道天策更强!晋军遇不得契丹,契丹遇不得天策!如今河北局势大坏,校场之上可没一个人认为杜重威能挡得住张迈、杨易的夹击!

赵普继续道:“范将军纵然手握数万兵马,不惧折德扆将军,但幽蓟破败之日,就是我天策百万大军继续南下之时,邺都平川之地,能挡得住我天策铁骑压境么?邺都一破,河北便易手,山东便震动,那时候石敬瑭还能坐得稳洛阳的宝座?一个宝座都坐不稳的伪皇帝,还能保得住各位的荣华富贵么?”

他的反问一句接着一句,问得范延光颓然坐倒。

监军跳了起来,叫道:“将军,不要再听他虚言恫吓了!若他们真有那个本事,直接杀过来就是了,河北再派这个人来聒噪!”

赵普哼了一声道:“我军不是不能攻下邺都,而是我们元帅有好生之德,不愿意河北生灵涂炭,只希望中原的战乱能早日结束,因此派我来奉劝诸位早日归唐,拥戴新朝,共享太平。但各位若执迷不悟,则等到大军南下之际,恐怕就悔之晚矣!”

监军大怒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来人,将他推下去斩了!”

范延光的心腹部将孙锐跳了起来,怒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再说他是张元帅派来的人,你要杀他,是要断我们后路么!”

监军怒道:“你…你…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竟起了异心!”

孙锐道:“起了异心又如何!我老孙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张先生把檄文说给我们听,也知道张元帅说的有理!洛阳的那位石天子,他不配做天子!他既然保不得百姓的生计,又保不住我等的富贵,我们凭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监军睁大了眼睛,叫道:“你…你…”

孙锐怒道:“我什么我!你这个石贼派来的耳目,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猛地冲过去抓住了监军的衣领,右手就拔了刀。

范延光叫道:“不可啊!不可!”

那些亲石敬瑭的部将听得范延光开口,赶紧冲上去要保监军,孙锐道:“兄弟们,这些都是要断我们生路的石贼一党,大家宰了他们,然后拥戴范将军一起去投天策大唐!”

他说了这一句,周围刀斧手齐声响应,便围了上来,将监军方才有异动的那些人当场斩了,范延光冷眼旁观,竟为阻拦,孙锐趁机将所有反对的人杀了,拖了残尸,一并丢入大锅中煮了,然后才丢了刀,冲到范延光面前道:“范将军!石敬瑭没指望了,咱们一起投了天策吧!”

冯晖也上前道:“正是!我等性命挂在刀口上,不过博一个保妻荫子罢了。石敬瑭的天下本来就是抢来的,如今他已经失了民心,我们没必要给他陪葬。”

张奇迹也上前道:“两位将军所言甚是!小人夜观天象,见紫薇位在西北,天策龙骧元帅乃是真命天子,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将军切不可逆天而行啊。”

眼看一场大戏将近尾声,范延光看看孙锐,再看看冯晖,叹息道:“石天子临危将坚城重兵托付给我,我实在不应该有负他的委托,但天意如此,我也不应该逆天而行,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诸位考虑…在场的诸位将校,不知你们是愿意随我投靠天策,还是愿意回洛阳去?”

那些范延光的心腹武将马上齐声高叫:“我等愿随范将军北投!”其他人面面相觑,看看大锅中滚沸的人肉汤,慌忙跟着道:“我等愿随范将军北投!”

范延光大喜,走到赵普身前道:“赵参军,范某愿意顺应天意人心,投靠元帅。只是邺都不是我范延光一个人的,而是这里这么多将校弟兄的。我范延光对自己没什么索求,只要元帅能给我一口饭吃就好。但这里的兄弟干冒灭族奇险,我却不能不为他们求一场富贵!”

赵普将令旗一举,说道:“元帅有言在先:以州路来归者,不吝裂土!元帅言出法随,绝无二诺!只是如今正值大战之际,河北纷乱,钱粮紧缺,还需要各位与国同休戚共荣辱,一起熬过这段日子,待战事一了,封赏便能议下。”

天策唐军自建立政权以来,对军衔级别、政务权力都看管得甚紧,官位论能力,赏赐论功劳,河北如今已有席卷之势,折德扆杨光远等人并不计较打上一仗,邺都城池虽坚,在武将们看来也未必不能攻破,不过张迈为顾全大局,还是倾向于招降,一来国库空虚,不耐久战,二来若能招得范延光投降,便是树立了一个榜样,可以为接下来河北的平定减少阻力。

但范延光听了这话,眉头却忍不住皱了一皱,五代兵将上油下滑,市井气息极重,无钱不行,无赏不战,这种习性后来被宋朝军队所继承,赵氏得国不正,没有魄力匡纠其弊,反而任其蔓延,一开始还只是拿钱才办事,到中期以后,驻军不行也向朝廷要钱,拿了赏赐却又临阵不战,遂成百年积弱。

范延光几十年来一直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习以为常,之前天策那边开出的许诺大致也是“不吝裂土”,先期沟通模糊点很正常,但现在已经面对面了,自己事情都做出来了,天策还是这句“不吝裂土”,也不拿出一点实在的,范延光不免有所不满。

他还没开口,校场上的兵将一听更都鼓噪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冒着杀头的大罪投靠过来,却连一点封赏也不给,这叫我们怎么信你们!”

又有人道:“赏赐不给也就算了,怎么也得给升个官吧!”

“对啊,可别等打完了仗卸磨杀驴。”

赵普一愣,便看向范延光,见范延光对将校们的鼓噪脸上毫无表示,显然是有意放任,他心头忽然一怒,寻思:“这算什么,当场勒索么!去漠北的北征将士把命都拼了,也没见他们张口讨封赏,你们这才来归,仗都没打过一场,就开口要官要钱了?”

但要发作,又怕坏了大事。他终究年轻,还是不够老辣,于大势变化中一时竟乏应对。

赵普为难之际,幕后李沼走了出来,对范延光道:“将军,如今征战未已,河北糜烂,钱粮从何而来?我等北归为的是顺应天心民命,有些困难还是应该一体面对才是。”

又对赵普道:“赵参军,军心不可违也。且范将军以邺都来归,将士们求一点封赏也是应该的。”

赵普道:“非不封赏,只是…”

李沼怕他说出令将校哗变的话来,不等他拒绝,便道:“范将军为部下所求,也不是图个眼前蝇头小利,而是图个长远生计。军士赏银那边,钱粮暂缺,不如许以良田土地如何?范将军这头,裂土之封也该给一个承诺的。”

赵普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道:“这个可以!我军大破辽国,自上京道以至于中京道,新拓之地何止数千里之地?更别说已是我们囊中之物的幽蓟之地,契丹将百姓迁徙一空,那里的良田美宅就都成了无主之物了。我可代元帅许诺,以良田五十万亩代替赏银,由范将军量功颁赏,范将军以为如何?”

他言语之中暗藏玄机,提了一提幽蓟之地,又许下五十万亩良田的泼天大赏赐,一下子把在场将校乐晕乎了。

土地是中国人的命根子,一听有五十万亩良田,这可比发下百万贯的钱帛更叫人心痒难搔两眼发红。大辽中京道上京道那些长城之外的塞北之地,他们是没兴趣的,但幽州却是好地方啊,虽然现在是边境,但看天策现在的局面幽州将来肯定会成为内地,契丹人将那里的百姓迁徙一空邺都兵将也都知道,若能得到幽州五十万亩良田,举家搬过去固然可以安家立业,转手贩卖那也是一大笔钱啊!

不等范延光应诺,他麾下的将校们怕范延光不肯,已经有好几个在叫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赵普又对范延光道:“范将军,我天策大唐国中,至今只有军爵,没有王侯,这个你也应该听说过,无爵只有封,千里之地赵普不敢保证,但五百里之封,赵普还是敢拿项上人头一保的!”

五百里之地,那可不止一州了,范延光大喜,忙道:“赵参军这是什么话!我老范可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这群弟兄,只要弟兄们答应,老范便无二话。”

赵普回顾诸将校,众将校都叫道:“答应,答应,赵参谋许下这么大的重赏,我们怎么会不答应!”

范延光脸上含笑,招了招手,张奇迹便将虎符、令旗、印信都捧了出来,李沼请赵普站在北面侧位,范延光率领诸将面北而拜,跟着将虎符、令旗、印信都呈给了赵普,说道:“我等愿意弃暗投明,从今往后我范延光便是天可汗龙骧元帅麾下的臣子,请赵参军向元帅转呈我等的心意!”

赵普收了虎符、令旗、印信,一个侍从上前,赵普将虎符、令旗收好,却取出一面新的令旗来,交给范延光道:“从今日起,从今日起,邺都所有兵马,便皆属天策大唐麾下,尔等须受我大唐军律约束,听我元帅号令。而我大唐,也将是整个邺都的后方靠背!元帅有训示:国家倚君等为干城,望君等勿负国家;君等为国家征战,国家也必不相负!”

范延光率领诸将齐声道:“谨听元帅训示,我等愿奉元帅号令,律令宣调,莫敢不从!”

赵普又将转向李沼,李沼也面北而拜,赵普道:“军权掌于范将军,至于邺都政务,则请李大夫代掌。”李沼欣然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