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汗血骑兵团、新组轻骑兵,新组骑射兵以及左箭营、右箭营陆续登场,各有各的威风,各有各的看头,终于到第八支邺都降军登场,队列倒也齐整。

范延光和他的部将从来没经历过这等场面,昨晚整兵结束后他便被带到阅兵场的东南,远远听见阅兵场那边齐整的对答,暗暗觉得高呼元帅万岁似乎与当前氛围格格不入,只是已经来不及调整。

终于轮到他们了,在军旗的导引下,邺都降军正式登场,前面七支部队都经过严整的训练,陌刀战斧阵那种几乎是直线队列、方块齐整的步兵阵就不用说了,四支天策老骑兵队伍皆能控制马匹鱼贯成行成列,至于杨信、折从适所率领的新组人马整合不到数月,尚不能做到那般齐整,但这些都是从漠北胡骑中挑选出来的骄兵悍将,靠着枪王箭王的威慑将之折服,走过南北阅兵台时,顾盼之际一股狰狞气势也是令人望之生畏。

邺都降军既没有天策老骑兵的严整,也没有杨、折新军的冲天气势,其组成大多都是兵油子,虽能保住军容不散,但到了阅兵台前眼看北面旌旗飘展,十分漂亮,南面人头济济,煞是热闹,许多人便忍不住东张西望,监督队伍的将校看见一鞭子就抽了过去,打得东张西望的士兵怒目而视,正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前面七支强军珠玉在前,第八支部队这一开出来便鄙陋尽现!

北阅兵台上杨定国便皱起了眉头,南阅兵台上百姓便都指指点点。

这时阅兵台上三十个大嗓门齐声道:“范节度使及麾下兵将,辛苦!”

五千人便大呼起来:“元帅万岁!元帅万岁!”有的人喊得早了,有些人喊得迟了,有的是大声高呼,有的是尖声高叫,前后不一,腔调繁杂,听得南北阅兵台的文武百姓都暗暗摇头。

范延光心中恼怒嫉恨,恼怒的是手下儿郎不争气,嫉恨的是天策怎么搞出这样“不合常规”的阅兵。突然之间,他对接下来要进行的“列阵对冲”暗暗担心起来。

第八支部队按照旗号进入预定的区域,跟着第九支部队登场,来的正是龙骧铁铠军万骑!这不愧是阅兵的殿军,气势中正而严整,尤其是前锋人马个个身穿明光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发亮,雪亮的反射闪得全场百姓以手遮目。相形之下,前面的邺都降军就如同一支杂牌部队了。

龙骧铁铠军来到阅兵台正中面北而立停在正中,张迈走上一步,脱下了自己的头盔,点了点头。

万骑齐声发出赫赫喉音,连发九声,除了安西老兵之外无人懂得这九声喉音代表的意义,却不妨碍所有人体验到兵帅一体、上下无隙的感受!

张迈退后回去,跟着薛复挥动令旗,龙骧铁铠军调转马头,南向立于城下作为监场。其它八支部队两两对立,范延光愕然发现自己的对面竟是诸军之首的鹰扬铁骑!

随着号令传出,三里之外的鹰扬铁骑便列阵冲来!邺都降军错愕之际,反应慢了一步,急忙也冲上去。

鹰扬军出自杨易麾下,战岭西、战轮台、战漠北、战临潢!小战数十,大战者四,死战者七!其中将校都是百死余生!所有将士,哪个不是身上带着几条胡虏的性命!而在他们面前的邺都降军,打的多是内战,平时欺负一下小老百姓倒是擅长,哪里能正面当世首屈一指的不世强军?

这般不世强军,停立时还好,这一冲锋,那股尸山血海中般的气势就扑面而来,人若神将,马似狰鬼!看看双方逼近,邺都降军乃是一群骄将带着几千兵油子,如何经受得起这样的威迫!一时间犹如置身于真正的战场,其中的骄兵悍将还把持得住,那些兵油子魂都没有了,哪里还分得清楚真假?在双方接近时轰然逃散!在众目睽睽之下阵势大乱!甚至有逃兵一时失了方向感,竟窜到南阅兵台百姓群里头去,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南阅兵台上的百姓虽然大多数不懂兵事,看到这里也无不耻笑起来,杨定国在台上望见,忍不住骂道:“没用的东西!废物!废物!”

符彦卿偷眼看去,只见张迈面无表情,心中一凛,知道范延光定无好结局了。

天策七年冬天的这场阅兵,给来幽州赶大集的商人们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只是邺都降军的那个插曲,成了众口相传中的一个笑话。

大阅兵之后三日,张迈再次召集诸将,这次是召集九支部队校尉以上所有将领,在黄金大帐前会齐,一百多人围拢,听张迈道:“如今漠北最大的战事已经结束,接下来虽然还有战争,虽还不到马放南山之时,但已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马。兵贵精,不贵多。各军各部,都要留强汰弱。淘汰下的人马,有功者可以功成身退,指配田园,无功者至指定区域开荒屯田,漠北带来的投降胡虏,未入选精兵者,老弱者发往工坊为匠奴,强健者发往燕京新城址筑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矿山挖矿。”

薛复早有准备,当下如何淘汰,如何整编,一一传令,功曹的事前功夫做得仔细,所以谁留谁去,无人有异议,只有范延光越听越是担心。那功劳簿一条条报上来,杀契丹多少、杀回纥多少,杀杂胡多少,开拓多少疆土,踏平多少牧场,夺取多少城池,一桩桩说将出来,把邺都降军的将校们说得抬不起头来——他们除了将邺都城头的旗帜一换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勋?

这场大整编大调整,光是宣布就持续了大半天,各路人马都安排妥当后,只余邺都降军,在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看得自范延光、孙锐以下,人人心虚!

张迈也望过来,问范延光道:“范令公,你以为你麾下兵马,有多少堪称精兵?”

三日前阅兵时的丑态历历在目,范延光都不好意思开口,许久才跪下道:“吾等性命,全凭元帅定夺。”

张迈冷然道:“什么叫性命由我定夺?我什么时候要取你性命了不成?你言外之意,是暗指我言而无信、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范延光忙道:“不敢!”

张迈道:“既然不敢,那就仔细说说,你麾下兵马,有多少堪称精兵?”

范延光被逼不过,咬牙道:“随末将抵燕的五千人里头,的确有两千良莠不齐,但至少还是有三千多人骁勇善战的。”

“那很好啊。”张迈道:“当初邺都易帜,赵普曾许一个节度使之位,五百里之封,节度使之位我给了,五百里之封,就今日许了你吧。到时候那三千兵将也随你赴任。”

范延光原本以为自己将大难临头,没想到张迈竟然信守承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孙锐在背后小声提醒了一句,范延光才赶紧下跪谢恩。

张迈道:“河北、山东、甘陇,土地都有主,拿不出五百里地给你,零敲碎打的估计你也不愿意。这幽州倒是被契丹人清空了,我也准备在这里建立一座北京新城,你对这片土地可有兴趣?”

范延光慌忙道:“末将不敢,请元帅另赐一片土地吧。”

“好。”张迈道:“从天津出海南下,顺着冬天季风与洋流,二十日可以到达一个大岛,那个大岛就在泉州的对面,岛上水土肥沃,物产丰富,南北有八百里之地,你若愿意去那里开拓,我割一半给你,船运、农具、药物、种子我都替你准备,并许你范氏在那里世代镇守,如何?”

范延光听张迈要他去海外,吓了一跳,叫道:“这…这…末将和部属都是旱鸭子,恐怕出不得海!请元帅另择一处。”

张迈沉吟着,说道:“此去向东千里,再往北千里,有一条大河,名曰混同江(松花江),两岸土地无比肥沃,如果开发得当,将来必然会成为我华夏的北大仓,打平契丹之后,我在那里划五百里给你经营开发,如何?”

范延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给他一片还在契丹人手里的土地,而且还是关外苦寒之地,说什么土壤肥沃,说什么未来的北大仓!当他范延光是傻子么?

只是他不好发作,只好强笑道:“末将不善务农,请元帅另外挑一块地方吧。”

张迈眉头皱了起来,道:“好吧,漠北胪驹河畔,如今十分空旷,那里水草丰美,是漠北顶级的牧场之一,既然你不善务农,我在那里划五百里给你放牧吧。”

范延光听张迈要将他“发配”到漠北,脸色更是难看,孙锐忍不住捅了捅范延光,范延光硬着头皮道:“元帅,我们又不是胡人,不会放羊!”

张迈道:“那你会做什么!”

范延光道:“我们…我们除了打仗之外,就会收租子。”

在场诸将一听这话,个个对他们鄙夷而视,觉得这伙人沙场上没有什么胆魄,又没什么功劳,讨起封赏却半点不肯吃亏!

张迈耐着性子道:“那好吧。此去西面五七千里,过甘陇,出玉门关,沿着天山南麓,至于疏勒,翻过葱岭,而后再向西过大宛国旧境,便是郭洛所在的河中。河中地区如今汉人不多,你迁徙过去,让郭洛安排一条丝绸之路的支线给你,足保你十代富贵了。如何?”

范延光听张迈说那河中之地,要过甘陇、出玉门,到疏勒后还翻过葱岭!然后再走过大宛国旧境,这路程光是听都觉得头晕了!慌忙跪下道:“元帅,这么远,我…末将只怕走不到那里去…”

张迈被他连续拒绝了四次,猛地勃然变色,怒道:“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如我去打下洛阳,把洛阳周遭五百里封给你吧!”

第300章 流放,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范延光双腿一颤,几乎就要跪下。洛阳是国都所在,敢要洛阳是那图谋不轨!

张迈也不说话,冷眼盯着范延光,范延光这时连看都不敢看张迈一眼,却仍然觉得有一双刀一般锋锐的目光刺着自己,背脊冷汗透湿了衣裳。

部将孙锐虽然害怕张迈的威严,却有几分急智,眼看范延光被张迈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着急,鼓起勇气来叫道:“元帅,你真要杀便杀我们便直接杀了算,我们虽然不是您的亲信,功劳也不如你的亲信大,但不打一仗就邺都易帜,怎么也算有功无过,流放有功之臣,这是要用我们来给天下人做榜样吗。”

他这几句话提醒了范延光,如今的张迈虽令人不敢妄触,但范延光心想此刻若不再争,若是真被流放去了海外、胪驹河或者西域,多半是熬不到那里,路上就得死掉!当下也振作起来,叫道:“元帅,是我范延光不该忤逆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只是饶了我的手下吧,西域他们去不了的,只求给个机会让他们回家种田去。”

他这话说得漂亮,字字声声扣准了张迈要杀他,又不自请,而是摆出一副保护下属的姿态,要知道自古武人最是护短,这样一来,张迈倒不好处置他了,事后传了出去,也会得到中原武人的赞赏。至于那“忤逆”二字,更是将事情扣紧在张迈的喜恶上,谁说武人粗鲁的?范延光这样的,到需要用心时也十分刻毒。

张迈哦了一声,说:“你是觉得,我对你发怒是因为我厌恶你?你是觉得,我的几个分封都是在坑你?”

范延光咬牙道:“天子恩罚,做臣子的,都无怨!”

张迈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天策大唐的规矩,并不是摆设,秉公办理四个字,并不是到了我这里就会失效。之前我处理免税令事件就已经说了,我们这个政权刚刚建立,需要的是光明的施政推动,而不是一开始就充满阴谋诡计。我直白对你说,我给你的这四个地方,都不是享福之地,一开始肯定是十分辛苦的,但你若敢去,我一定会在人力物力和施政方略上给予你支持,将来所建立的长远功业必定名留史册,而且看在你辛苦拓荒的份上,我也会赦免你的某项过错。这不是对我认罪,而是你们必须对青史、对天下作出的一个交代。”

范延光哪里肯信张迈的话?只是叩头道:“元帅要将末将流放到哪里都可以!只求放过我那些可怜无辜的下属!”

张迈见他执迷不悟,嘿嘿两声说道:“你们这帮人,兵胁将,将胁帅,可恨而可怜,却不见得有谁是无辜的。全体远征,是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就另外处理吧。”

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停,道:“刚才还有几个人是未曾安排的…郭漳北征漠北,杀敌有功,上前听封。”

在诸将错愕之中,郭漳上前,张迈道:“郭汴在印度做得不错,但他近来寄给我的书信,内中有念亲之意,想要到中原来。如今我封你为天竺都督,下品侯爵,我给你两年时间准备,许你在中原招募农夫、工匠、医士、僧侣、士兵、妇女,以三万人为下限,购置武器、种子,两年后便出发前往天竺,作一个境外都督,世袭罔替,将来设立安西大都护府时,你只受安西大都护节制,此外无论军政,都可以便宜行事。”

郭漳身子微微一震,眼睛微湿,却用身子遮挡了不让外人看到自己的反应,好一会,才说道:“末将领命!此去天竺必定,为我华夏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张迈又道:“开疆拓土是一回事,建立善政才更重要。印度是万里大国,但现在政治散乱无章,你去那里之后,好好与郭汴合作,把国家治理好,有个三年时间给你作缓冲,六年之后将郭汴替回来,我对他另有重用。至于你的儿子就留在中原吧,我和你姐姐会好生抚养,等他长大成人之后,再让他去天竺侍奉你。嗯,郭汴东归时,让他绕路走一趟河中,把郭洛的儿子也带来,你粉儿姐姐想念她的外甥。”

郭漳磕头称是。

张迈又道:“丁炎山上前听封。”

丁炎山是丁寒山的弟弟,他自被高怀德重伤,至今暂时退出作战第一线将养身体,张迈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丁炎山道:“已无…大碍。”声音却有些续断。

张迈道:“你战场受了重创,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三年之内不宜动武,所以我想,你不如就此复员吧。”

丁炎山惊道:“元帅…末将…末将还能骑得了马也打得了仗,现在契丹未平,中原未定,末将愿意鞍前马后随元帅厮杀!”

张迈却喝道:“说什么混账话!现在我军骄兵悍将何其多,契丹虽然还在却只是苟延残喘,中原虽然还未定却只是时间问题,眼看是狼多肉少,你凑什么热闹!”

丁炎山不敢再说,张迈道:“你是我的亲信,复员了我也不能亏待你,现在许个好差使给你。怛罗斯那边残破了十年,如今人口渐聚,那里是丝绸之路的一条支线,虽然比不上主干道繁荣,格局小了一点,但假以年月也会是沙漠中的一方乐土,我封你为男爵,同样许你在中原招募工匠、农夫、僧侣、医士、学官、妇女,到怛罗斯做个城主。只要无罪,世袭罔替。”

丁炎山见张迈都已经安排妥当,知道意不可辞,便不再说,行礼领命。

张迈又道:“杨定邦将军当初为我军断后,流落西北生死不测,杨涿前去寻找,最近有消息辗转传来,似乎找到一点线索了,但消息还不够明确,我估摸着,他们可能走到伏尔加河附近去了。西域万里,一去一回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情,要做好长期准备。你也是新碎叶城走出来的老人了,论打仗其实资质一般,但于地理研查、风土人情却颇有家学渊源,对那里的气候应该也可以习惯,到怛罗斯之后,好生经营大唐通往西北的商路,收拢火寻部落的心,将来如果杨定邦将军有幸回归,那你们就是最早的接应,又或者我们要再次组织一支前往伏尔加河流域,那你就是国门最西的跳板。”

丁炎山听张迈如此安排原来是另有重任,行礼再次领命,却甚不舍得,说道:“元帅,末将想让儿子在中原读书。”

张迈道:“万里迢迢,骨肉分离,你舍得么?”

丁炎山道:“最多等末将老了,再让他来怛罗斯伺候我。就像漳哥儿一般。”

张迈道:“许了。”

丁炎山退下后,张迈又道:“石坚。”

石坚出列,张迈道:“从今天起,龙骧铁铠军副统领的职务你卸下来吧。”

这可是极其亲贵的重任,但石坚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道:“是。”

张迈道:“我封你为上品侯爵,去胪驹河畔觅地筑城,城池所在,五百里半径内都算你的封地。你才从那里回来,情况熟悉,龙骧铁铠军中若有兄弟愿意随你北上,我一概应许,好好准备准备,明年开春之后就出发。”

石坚道:“元帅的安排,想必都有深意,只是我的儿子也要在中原读书。”

张迈道:“知道了!让孩儿们都一起读书习武。”

石坚领命之后,张迈又道:“符彦卿。”

符彦卿闻令出列。

张迈道:“东海之外,有一个大岛,名曰琉球,就是我刚才说要割一半给范延光的那个地方——其实那个大岛,我还真有些不舍得给他,开口之后就后悔了,只笑他错过宝货自己还不知道。那里长远来说前程远大,只是拓荒时期会很辛苦,现在的第一步是要立寨开港、移民垦殖。你符家的后辈里头,可有人敢去开荒?”

符彦卿想了想,道:“臣的儿子年纪尚小,但家兄之子符昭仁,可当此任。”

张迈道:“这是一项势必名垂青史的大功业,但也是一件艰苦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可别将来你的亲戚指责你苛待兄子你来怪我。”

符彦卿道:“少年儿郎本该力量,不立功业,怎么有资格坐享太平!”

张迈哈哈笑道:“好,说的好!不立功业,怎么有资格坐享太平!好!就让他去。回头需要人力物力跟东枢说,尽量满足他,尤其是药物一项需要好好准备,那里的瘴疠十分厉害,不过我有对付的办法,第一拨先派两千人过去,后面陆续再追加人手。至于船运的事情,让赵赞帮忙,你们是亲戚,熟人好办事。”

符彦卿代侄子领命后,张迈才转过来对范延光说:“你现在可还觉得我是在坑你?”

范延光眼看张迈一条一条地作出安排,没一条他是看得懂的,而且所做的安排里头,有三处正是刚才安排给他的去路,却都被自己拒绝了,他也不知道那几个地方究竟是真好还是火坑,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迈道:“我为大局计,的确是想保全你的,不过很可惜,你自己错失了机会。”

眼看范延光再次失语,孙锐出列叫道:“就算那里真的有什么功业,但又哪里比得上中原快活。我们不愿去万里之外做公做侯,只想回家做个田舍翁。”

张迈冷笑道:“你是谁!三番两次跳出来聒噪!我封的是范延光,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末将孙锐…”

张迈双眉一竖,怒道:“孙锐?就是那个胆敢违抗君命,残杀执法队的罪将?”

孙锐吓了一跳,叫道:“我…我没有!”

“没有?”张迈道:“法曹何在!”

马小春传下命令,不多久便见前去武清调查的法曹,行礼之后,指着孙锐说道:“事情经过,属下已经调查清楚,那日元帅命令既下,武清城内军马本该闭了城门整军训练,但才一天时间,范延光麾下便松散无聊起来,其中以部将孙锐最是不耐,竟然违抗军令,私自出城打猎,恰逢遇上了执法队,执法队已经亮出来历,又问明经过,知道他们违法出城,因此执法队下令全部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但那孙锐不愿就擒,竟然拔刀反抗,于混乱之中失手杀了一人。若论法,抗命已是重罪,失手杀人罪当论死而情有可悯,但接下来孙锐眼看事情闹大,竟然下令围攻,准备灭口,这就是我军自建军以来未曾有过的恶劣事件了!幸亏执法队首领机警,见势不妙下令分头逃走,孙锐追截不及,便只杀了数人,回城之后向范延光求情,范延光明知其事,却还是决定遮掩其非,待得属下等入武清调查时,便推出三百个替死鬼来。属下等四处调查,范延光与孙锐又派出人手跟随,名为帮忙,实是暗中捣鬼。所以此案迁延时日,逼得属下只能转入暗中调查,这才引出知情之人,查明了真相。”

范延光和孙锐听到一半,脸色已经犹如见鬼!他们本以为那事的调查早已结束,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被挑出来!事件前后的各种细节清晰详密,根本就无从推脱!

法曹说得详细,不厌其烦,跟着呈上文书道:“这都是证词,上面有指证者的口供手印。”

张迈接过文书,扫了一眼,跟着交给马小春,马小春交给了范延光,张迈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范延光面如土色,那文书都没勇气打开。只有孙锐还在垂死抵抗,大叫道:“诬陷,诬陷,这是诬陷!”

张迈道:“罪证确凿,哪容你来抵赖!”

孙锐叫道:“这是做出来的罪证!”

“做出来的罪证?那我再给你找个人证!”张迈盯着范延光的背后道:“有没有知情的人愿作人证!”

范延光的身后、孙锐的身边,冯晖闻言就站了出来说:“臣愿为证,刚才法曹所说,句句属实。”

范延光陡然回望,眼神之中满是愤怒与讶异,这才晓得为什么法曹会对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孙锐跳了起来,大叫道:“你…你!”

张迈喝道:“你什么你!”转问法曹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证。”

法曹道:“范延光的幕僚张奇迹也愿意戴罪立功,举证孙锐。供词手印,都已经在文书之中。”

张迈道:“好。”又问范延光和孙锐道:“还需要我让那个张奇迹也进来吗?”

范延光几乎就要瘫痪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张迈道:“孙锐犯法,按军律当如何?”

法曹道:“斩!”

张迈道:“执行!”

法曹挥了挥手,便进来两个执法军士,将不断挣扎的孙锐推了出去,不久帐外一声炮响,法曹军士回命:“罪将已斩!”

张迈道:“枭首,以儆效尤!继续彻查,将亲手杀人者找出,与孙锐同罪。三百人中其余从犯,流放河中!”

法曹军士领命而去。

张迈再次目视范延光,说道:“孙锐抗令不遵,我无论如何也是饶不了他的,无论是谁,犯了军法绝不容情。但你毕竟有易帜之功,对提前稳定河北起了莫大的作用,可以说间接了救了许多河北百姓的性命,所以我本有网开一面之意…”

范延光慌忙跪下道:“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迟了!”张迈道:“既然事情揭开,我必得治你一个流放之罪。这次是真的流放了。”

范延光不停磕头道:“末将不敢推诿了,请元帅论处,请元帅论处。”

张迈道:“五百里之封削去,你还有从犯士兵,一起流放八千里吧。你可领罪?”

范延光算了算,心想五千里虽远,只怕也还没到怛罗斯。暗中松了一口气,道:“罪将愿意领罪。”

却听张迈道:“好,那我给你四个选择。第一,从怛罗斯再往西北数千里,便有一个巨大的内陆海,名叫里海,注入这个内陆海的,有一条大河,名叫伏尔加河…”

他说到这里,丁寒山已经十分奇怪,不知道张迈怎么晓得那么遥远的地理——丁家历代负责安西唐军的军事地理情报,在最西北的新碎叶城那么多年,他也都不知道那里海、伏尔加河呢。

张迈道:“伏尔加河流域虽然苦寒,却是一片肥沃的数千里广袤平原,如今尚属蛮荒之地。我天策最早的第二折冲府杨定邦将军,多年前被迫西行,音讯全无,之后杨涿为了戴罪立功,又前往寻找,最近带回了个消息,说在伏尔加河畔听说了杨定邦将军的消息,你现在就带领你有罪的部属,跟着丁炎山先去怛罗斯,然后由他安排,去伏尔加河吧,到了那里,听从二位杨将军的命令。”

范延光听得魂飞魄散,从怛罗斯再往西北数千里,那会是什么所在!想想都觉得恐怖!

他吓得磕头求饶,张迈道:“你不想去?”

范延光哭道:“罪将去不了。请元帅给末将第二个选择。”

张迈道:“那好吧,郭汴的人马,顺着印度河南下,最前锋已经到了天竺的海边。你随郭漳去天竺,然后从那里造船出海,沿着海岸线往西走,跨过阿曼湾,然后再沿着海岸线往西南走,再跨过亚丁湾,便会到达一个半岛,叫索马里半岛,这个半岛隶属于一片大陆,名叫非洲,又叫黑大陆。从印度河口一直到索马里,一路上都有天方商人已经开辟了的航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没路走。那索马里离天竺出海口,大概也是几千里。你到那里之后,开辟村落,建立据点,我保证十年之内,华夏必有船只抵达彼处,到时候你可就地接应。”

范延光这时总算听明白了,那所谓的“流放八千里”,不是从这里算起的八千里,而是从天策政权最边境算起的八千里!那什么伏尔加河,听起来虽然遥远,好歹也是陆地!这个什么索马里半岛,那可是西域之后的遥远海外!

范延光惨叫道:“元帅,罪将去不了!去不了啊!”

“还是不去?”

“不是不去,是去不了。”

“那么…”张迈道:“我再给你第三个选择。从琉球出发,再往南,有一大岛,名叫麻逸(菲律宾),麻逸再往南,有一个更大的岛屿,可能有一百个幽州那么大,叫渤泥。从渤泥再往南,有一片巨大的大陆,叫做南大陆,大概有三四千万平方里,我想在那里开辟据点,以备在遥远的未来,作为华夏人口过多后的迁移地…”

范延光已经晕乎乎的了,却听张迈道:“你也不需要去到南大陆那么远,就去渤泥就好,同样在那里建立据点,这也算戴罪立功吧。”

范延光垂泪道:“元帅,还有没有第四个选择?”

诸将看到他这样子,也都有些可怜他了。

张迈叹息道:“前面三个,虽然艰难,我却还有几个把握,最后这个,我也没把握了。不过风险虽大,收益更大。只要你明年你带着你那几百个有罪的手下,先去琉球,当洋流向北时登船,一路向东北,绕过高丽半岛,一直向东,一路经过东海女直所在,走到无路可走之地,那里夏天太阳永久不落,是我们这片神州大陆的最东北角,便有一道浅浅的海峡,宽约一百七十里,对面就是另外一片比南大陆更大的大陆,名叫东大陆,又名扶桑大陆,我们东夷的先民曾从这里过去,并在能力培植了高产耐寒的作物,一曰土豆,二曰玉米,你若能去扶桑大陆取得这两样东西回来,莫说免罪,王侯富贵任你所求!此外东大陆又盛产黄金,有一条河流叫黄金河,河谷的沙子是半斗金子半斗沙,你若去得那里,带回了多少黄金,都算你的。”

范延光已经完全晕眩的样子,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张迈冷眼看他,已经没兴趣继续劝勉,挥手道:“下去吧,好好想想要去哪里。”

范延光被推下去后,张迈宣布此次会议结束,赵赞故意留下,问张迈道:“元帅,放出所说的东方扶桑大陆,是真的有那个地方?真的有一条黄金河?”

张迈看了赵赞一眼,眼神之中露出了笑意。

第301章 淮北事件

免税令事件之后,天策政权东枢的运转才真正进入正轨,河北各种潜伏的反对势力与扯皮势力纷纷被引得跳起,要么遭到清洗,要么选择与张迈合作,至此东枢派往各地的官员才得到真正的尊重,法官的威权才得到确立。

同样的,大阅兵之后,天策的军方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

军方的调整,首先是军队成员的整编,整编的大方向是精兵简政,各路兵马只保留以精锐部队为核心的有效人马,以及职业化的辅兵头目系统,其余兵马全部裁撤复原。

复原大军之中:有功劳的,领取赏赐——赏赐以土地为主,天策如今占据的领土地广人稀,有着大量的好牧场和肥沃的荒地,足以安置所有有功劳的将士;有苦劳的,设法安置,或按照唐朝均田令的标准划给土地垦殖,或送入工坊培训手艺,有一定领导能力的,栽培为各行业的头目;没什么功劳苦劳的,有家园的遣散回家,没家园的集中屯田——这是对汉家士兵的处理方式。

至于漠北的战俘,骁勇善战的选为精兵,其余的发往工坊为匠奴,强健者发往燕京新城址筑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矿山挖矿。

经过这一轮调整,天策军方裁下了大量的无效人手,节省了军费之余也挤出了大量的劳动力,军队规模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各路人马除了原本的精锐番号外,其它的全部轮番到幽州进行长达三个月的全面混编与集训。

军方调整的第二个方面,是军区的安设。军区之下,军镇—军府的设定,基本上与州—府的行政平行,这一来加强了天策唐军对河北地方的有效控制,二来也结束而五代时期混乱的地方军事割据。

六大军区在设定完成之后,又各派重将镇守:

河北军区,都督府设于邺都,镇守都督为高行周。

漠南军区,都督府设于定辽,镇守都督为慕容旸。

云中军区,都督府设于云州,镇守都督为曹元忠。

燕京军区,都督府设于幽州,镇守都督为薛复。

山东军区,都督府暂设于曲阜,镇守都督为杨光远。

中原军区,都督府暂设于开封,镇守都督由符彦卿遥领。

六大军区的都督军衔各不相等,出现了军衔与军职分离的情况:符彦卿、杨光远和高行周都是新升的将军,在天策军中资历着实浅薄,掌管一路兵马大权,属于低品高就;薛复功勋卓著,如今已在议升大将军衔,以这样的资历地位掌管燕京为都督,虽然也与当下燕京的特殊地理位置有关,但也属于高品低就。

此外又有东海军区,都督府设于登州,属于张迈规划中的海事部门,目前是以军衔还仅仅是中郎将的赵赞为都督,其所有建制都与陆军部门完全不同。

原本山东、中原的许多州县虽然易帜,地方上实际上仍是自行其是,只能算是纳入势力范围而已,但天策的军、政两方面的建制走上正轨之后,天策的实质影响力便迅速向南蔓延,军政改革后的几个月里,天策政权在领土上虽然没有继续扩张,也没有新的州县归附,但对地方的控制力却大大增强了。

天策七年十一月,淮北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本已经答应内附的武宁节度使李守贞忽然变卦,宣布南附于金陵的齐国,向李昪称臣,武宁节度使的驻地在徐州,李守贞这一反复,原本可以纳入版图之内的沂州、宿州和徐州就都变成齐国的势力范围——这一带正是淮北地区,中原得之可以南下淮南进而进窥江东,江南得之可以北上山东进而窥视中原,乃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同时李昪又派遣重兵囤聚于海州、楚州、泗州、濠州和寿州五地,一时之间山东震荡,中原翘首,鲁南州县官员纷纷上书,请东枢尽快派兵南下。

张迈拿到战报,第一时间召集群臣诸将,武官在左,文官在右,除了东枢在燕官员外,遥领中原军区的符彦卿、尚未赴任的曹元忠、赵赞也都还在。州县改革之后,李沼也调入了中枢,成为了范质的副手,参与军政。

“嘿!”张迈抖了抖战报说:“这段时间我们忙着清理内务,却没想到南边就抖出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这个李守贞,不声不响就依附徐知诰去了,南方的情报网络,还是要加强啊。”

徐知诰虽然已经改名,但符彦卿等中原大将日常言语,还是叫他徐知诰,所以张迈等也跟着没改口。

曹元忠说道:“如今我大军聚于幽州,山东空虚,只靠一个杨光远无法支撑定南大局,且河北已经安定下来,山东却是新得之地,还不安稳。淮北有变,山东必受波及,所以我们必须赶紧发兵南下,一来防止徐知诰北上,二来稳定山东士民之心,三来也要让南人看看我天策之军威!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何况是在眼皮底下!”

他这话一说,诸将纷纷响应。军事改革之后,眼看天策唐军的势力越来越强,诸将不怕打仗,只怕没仗打。

范质也道:“现在我们的政务改革,只推进到山东的北部和东部,鲁中地区刚在着手,鲁南地区还不敢动。为安士民之心,请元帅下令火速进兵。”

当下东枢六都督里头,杨光远最为弱势,在天策军中根基既浅,麾下兵马也不够强悍,不具有白马银枪团那样人所共睹的战斗力,只与李守贞抗衡还没问题,但齐军北上,众人就都不放心。

张迈手指翘着宝座扶手,对薛复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薛复道:“我们的大部分士兵相对于漠北部落来说是南方人,相对于江东来说却都是北方人。如今是农闲,冬天用兵倒是不错,登州那边又有粮草,可以就近接应。几万精兵南下是没问题的。淮北也是骑兵可以纵横的平原地带,打一个李守贞,派出一支精锐加上两万战士就够了。如果李守贞不敢野战要守城,也刚好试试元帅寄予厚望的火器。只是整编训练尚未结束,这样一来势必会打乱我们原本的节奏,要派那一支精锐、抽调哪一些战士,就看元帅的意思了。”

张迈沉吟片刻,问符彦卿道:“你的意见呢?”

符彦卿道:“李守贞末将素知之,他会改变初衷,想必和范…”说到这里他心忽的一突,看了张迈一眼。

张迈淡淡笑道:“你是说和我处置范延光有关系吧。不用怕,我早有预料,你直说。”

“是,”符彦卿道:“李守贞改变初衷,多半也范延光一事有关,他是怕做了第二个范延光。但徐知诰的动态却知道的不详细,末将想请赵都督先议此事。”

赵赞道:“徐知诰对南方,胸有大志,对中原,则胸无大志。他如果有北图中原的野心,就该趁着我们立足未稳,发兵北上——进取兖州则有机会控制山东、进取开封、颍昌,则不但能一问鼎之轻重,且可以与洛阳连城一片,抗衡我军,但现在只是收容了李守贞,又将兵力分布在淮河沿线,这分明就不是集中兵力有心进取,只是眼看我军势大,将李守贞收为外围的藩篱,力求自保而已。”

张迈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算不发兵,徐知诰也不敢北上。”

赵赞不敢轻易判断,沉思了半晌,才道:“臣有六分把握!”

张迈回顾符彦卿,道:“赵东海已经议过了,你呢?”

符彦卿道:“我赞同赵都督的意见。中原数次内乱,江东都是自误北上良机。虽然与徐知诰还没收拾好境内局势有关,但现在北方的势头也变了,我军兵势天下无敌,在北方作战,缺少骑兵的吴越士兵能有什么作为?以杨光远都督手中所握有的兵力,进取东南虽然不足,但也不是李守贞能打败的。就算赵东海谋算失误,徐知诰真的发兵北上,鲁南落入其手,那时候我们再派兵南下就是,正如刚才薛大都督所论,淮北平川之地,可供骑兵纵横,齐国兵马在这里打不过我们的。齐之军威势力不如三国时之孙吴,我军之强远胜曹操,以孙权的能为,尚过不了淮河一线,何况区区一个徐知诰。所以山东的局势,其实不用着急。如果元帅有耐心的话,淮北也可以缓图。”

范质道:“虽然如此,还是需要派遣兵马南下,以安士民之心。若鲁南州县官员因此动荡而叛变,影响了我们的政治改革推进,那就不值得了。”

李沼却道:“不然。鲁南官吏,心中惊恐或有,但除非兵临城下,否则不会因此叛变的。”

张迈问道:“为什么?”

李沼道:“我军既破契丹,洛阳也成囊中之物了,中原定鼎之势已成,这是天下之望!自古只有以中原而并淮南者,从来没有不取中原,而使得山东孤属于江东者。因此鲁南官吏,均知江东之兵,纵来不过是过客,不会不智到赶着去投靠的。”

曹元忠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杨光远南下,使山东军区都督府南移,以安山东士民之心。”

“不可!”符彦卿加入天策也有一段日子了,渐渐摸到了张迈的脾性,知道在这种场合就算是和张迈截然相反的意见提出来张迈也不会事后见怪,既然连张迈都可以面驳,遑论余子。但曹元忠的眼神却有些许不悦了。

符彦卿似乎没注意到,继续说:“李守贞和徐知诰这次的作为,都只是企图自保。既是自保,必定就是心中大惧我军威势。彼既畏惧,我军若要暂求安稳,行事就得从缓,只要让徐知诰和李守贞觉得短期内我们并无南下之意,他们就不会妄动;但如果我们急急调兵遣将,军威逼迫之下,使其心中畏惧大生,到时候恐怕反而要逼得狗急跳墙了。至于鲁南官民,只要善加抚慰就可。其实以现在的大势而论,元帅对东南越是不屑,下面的人会越是安心。”

张迈笑道:“最后这句话说的好!赵东海与吴越一直有商贸往来,他的判断应该是有依据的。徐知诰既然没有北上的雄心,那我们让他多做几年土皇帝又何妨?”

范质道:“那不派兵了?”

张迈沉吟道:“不派兵了,就当没有这回事。”他又问赵赞道:“如果在淮北开个边境榷场,会不会有生意?”

赵赞道:“那怎么会没有生意!海上贸易虽然运费便宜,毕竟有风浪之险。若有陆路走得通的边境榷场,大部分保守的商家都会乐观其成的。”

张迈道:“那就由东枢主持,开个面向江东的边境榷场吧。”

符彦卿赞道:“妙计,妙计,这榷场既开,不但安抚了徐知诰,安抚了李守贞,更安抚了山东士民。”

范质问道:“却不知要开在哪里?”

张迈笑道:“徐州。”

众人愕然,徐州现在还在李守贞手中啊,这个边境榷场怎么开在徐州?但随即有数人醒悟过来,李沼道:“那是要派遣使者,去徐州与李守贞商议么?”

“派什么使者!”张迈道:“派一个书吏南下,传我的命令,令李守贞在徐州开设一个边境榷场。具体该如何开设,你们先在这边想好了,然后拟成文书发往徐州,命令李守贞照做。我量他不敢违抗!”

众人一开始觉得好像有些没道理,但仔细一想,无不称赞。

当下会议散退,范质便让部属拟了章程上来,天策政权在商业运作上拥有丰富的经验,各种市场的经营建制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成规,这时只要按照徐州的具体情况稍加修改便可,章程半日便成,张迈过目之后,便用了东枢之印,发往徐州。

却说徐州这边自从李守贞宣布南附之后,三州官吏兵将无不战战兢兢,最怕的是忽然之间看到北马南下。李守贞对外咄咄逼人,只是为了稳定军心而已,其实心里也虚得很。这日忽然听说北面有人南下,却是张迈传下了命令,命他李守贞在徐州开设榷场,以作南北商贸往来之用。

李守贞惊疑不已,自己不是已经宣布南附了吗?怎么张迈还把自己当手下使唤?但他一转念间便有些明白了,召集手下商议,手下一听个个欢喜,都劝李守贞赶紧答应下来。

原来这个时代,各地割据,诸侯混战,大势力称王称帝,小势力为求自保,有时候会同时向几个大势力称臣,比如割据江陵一府的南平国就是这样。

现在张迈没有派兵南下,反而下了命令,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是默认了让李守贞作为藩属,也是给了双方一个下台阶。尽管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但今时今日有哪个不长眼的愿意去跟天策唐军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