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时辰,则是半点都不见他的人影,据他贴身的小厮眉山说,驸马爷最近这段日子十分忙碌,早出晚归的,有时还会在房玄龄书房里呆到很晚,又有时则是在自己书房中处理各种公务,直到三更天,才能见到他房中灯火熄灭。

我听了,心下暗暗叹息,嘴上却是笑着叮嘱道:“驸马这般勤勉,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你们几个也得越发谨慎些,切不可令他累坏了身子。”

不过,我一直警惕着的房遗直,倒是再没见有什么动静,似乎每日里除了上朝办公,便尽是呆在湘涵那里了。

眼见着湘涵的肚子日渐变大,我心里的疑惑也渐渐升了起来:记得前世,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不曾记载房遗直还有过子嗣后代,可眼下湘涵这个……

想着,又摇了摇头,罢了,一切便顺其自然吧,若真是要改变历史,那么单看辩机不再会被腰斩这一条,便早就变了,也不差房遗直这一个。

时间进入了腊月,天气渐转寒冷。每年到了此时,李世民便会带着一些妃嫔臣子,去骊山汤泉宫过冬。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才过了立冬,工部便报了上来,道是汤泉宫已经修缮好了,即时便可迎驾。

李世民自是龙颜大悦,重赏了督缮的工部尚书阎立德,幸汤泉的日子也定在了腊月初八。随行的妃子有韦贵妃,还有另外几名位份低一些的宝林美人;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次也都来了,小辈之中却只带了我一个人,连太子都没有随行。

本来,李世民也是想带着房遗爱的,说是不忍我们少年夫妻分离太久,然而房遗爱却以“父亲离京,公务繁杂,身为人子自当替父分忧”为由婉拒了。

李世民感叹一番,道:“果然将门虎子,不愧乃父,当年不懂事的娃娃,如今也长大啦。也罢,太府寺主官尚缺,便擢升你做这太府卿吧,再领一职散骑常侍,和你兄长一文一武,务必要为你爹分忧才好。”

房遗爱闻言,很是怔愣了一会儿,直到李世民开始笑着打趣他了,他才连忙稽首谢恩。

我在旁听着,心下也颇是惊异,且不说从那小小的闲职驸马都尉,一跃而升为从三品的太府卿领散骑常侍,手握实权,单说房遗直的银青光禄大夫,也是从三品,兄弟俩竟隐然已成分庭抗礼之势,这便已是极大的褒赏了。

房遗直对此倒是一如既往的反应淡漠,始终没有说什么。

如此,怀着隐隐的不安,我在那个薄雾轻寒的初冬早晨,登上了去往骊山的马车。临走时,我回望了一眼如高卧酣眠的巨兽一般的长安城,初升的太阳在天边放出瑞气千条,映得那一排盖着金色琉璃瓦的歇山檐顶,也漾出一泓耀眼的光芒。

只是,我始终分不清,那夺目的屋顶,究竟是太极宫,还是会昌寺。

阎立德是那个有名的画家阎立本的长兄,虽也雅擅丹青,却并不以画作闻达世人。他最得意的,乃是工造土木之术。

而由他亲自督缮的汤泉宫,自然也是美轮美奂,比起修缮之前的宫室,要大气华美许多。

抵达行宫当晚,李世民便举行了冬筵。因为来人不多,便干脆做了小宴,除了几个位份低下的宝林,余人皆有列席。席间琴羽张而箫鼓陈,燕赵歌而伤美人,君臣觥筹交错,竟隐有纸醉金迷的奢华之象。

我只在旁埋头消灭盘中珍馐,心下暗暗叹气,清明的贞观盛世至此,也渐现颓象了,魏征和长孙皇后先后故去,便再没有哪个言官或是妃子,敢直言皇帝之过了。好好一个勤俭克己的唐太宗,也便这般走上下坡路了……

略略抬眼,扫了一眼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但见前者一脸祥和,纯是一副慈祥可亲的邻家翁之象;而后者却是皮笑肉不笑,锐利眸中隐含阴霾。

……似这般一个明哲保身小心度日,一个玩弄权术大揽朝纲,贞观……不败才怪。

果然不是当初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了啊。

如是想着,我又自嘲般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清酒。思量这些做什么?自己还顾不过来,又怎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大唐……这才刚刚开始呢。

宴毕,李世民冲我笑道:“每年这时候,你都最是高兴,只盼着快些去你那牡丹汤里玩个尽兴,如今可是遂了心意了?”

我皱了皱鼻子,笑道:“说得就好像您不着急似的。您那星辰汤,可不是比夭夭的牡丹汤还要大上整整一圈么?”

韦贵妃在旁掩口而笑,道:“你们父女俩也快别斗嘴皮子了,再说下去,我那海棠汤可也等不及了。”

说笑间,几人已然起身,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位极人臣,自然也有自己的温泉汤池,当下便各自散了,沐浴去也。

我的居所在汤泉宫西首的寒露殿,有一条重帷遮蔽的游廊,直通牡丹汤。丹青和采绿早备好了沐浴的纱衣,我脱下衣服,散开长发,披上纱衣,踩着软屐来到了牡丹汤。

由于不习惯洗澡时有别人在旁看着,我一早便命侍女们退下了,此时汤池中空无一人,仅有缓缓流淌着的温泉水和蒸腾的白色水汽。

湿漉漉的空气里有着淡淡的硫磺味道,我顺着汤池的斜坡渐渐滑入水中,只觉温暖丝滑的温泉水柔柔地裹住全身。由于是从宫外山间引来的泉水,是以此间并非死水,而是缓缓流淌着的。水流抚过周身,我只觉骨头都要酥了,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

牡丹池很大,几乎有前世半个泳池那么大了,池底是整块汉白玉雕刻的牡丹朝阳图样,脚底堪堪可以触到花纹。

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扎入了水中,手脚一划,便在池里游了起来。

一口气游到池子东南角,我才猛地探出脑袋,深吸了口气,皇家的浴池,果然痛快!

靠在池边小憩了一会儿,我便又满满吸了口气,潜入了水中。

方欲向前游去,却忽然听到身侧似乎远远传来了人语声。

我忙浮出水面,环顾了一下整个汤池,又回忆起过往的记忆,才约略明白过来。原来在这汤泉宫里,星辰汤、海棠汤,还有我的牡丹汤,在池底都是有暗道相通的,以供水流四处流通。而这暗道又修缮得颇为巧妙,水流过处,不致产生巨大的漩涡吸力,自然也就没有危险。

想必方才的声音,便是从暗道那边传过来的。

如是想着,我心念一动,又吸了口气,潜了下去。

声音是从李世民的星辰汤那边传过来的。

我在水中,听着他们在空气中的声音,本就不甚清楚,此刻距离又远,更是要屏气凝神,方能听个大概出来。

“陛下……蜀……这封信……岐州……”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我只能分辨出这几个词,然而,更令我惊疑不定的,却是——正在和李世民说话的这人,竟是长孙无忌。

蜀?信?岐州?长孙无忌是在给李世民送一封信么?可是……那是何等紧急的信件,竟要在皇帝沐浴之时送进来?

我浮出水面喘了口气,又潜了下去,侧耳细听。

只听李世民道:“唔……给……”而后便是一阵沉默,想来是他正在看信。

我又浮上去吸了口气,再度潜了下去。

李世民又开口了,然而,这一次,我却听得十分清楚。

“这孽子!反了天了!”他怒喝道。

我心下一惊,连忙凝神细听,然而他的声音立刻又变小了,长孙无忌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我再想要继续听,然而他们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加模糊,似乎是离开了先前的地方,距此处更加遥远,根本听不见了。

我缓缓浮上水面,吐了口气,紧紧皱着眉。

蜀……岐州……李世民称之为“孽子”……

我苦苦思索着,总觉着这几个字句对我和李恪来说,都极其重要,而且也颇为熟悉。只是我前世毕竟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不可能把每件史实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高阳的记忆里,竟也是一片模糊。

直到沐浴完,躺到了床上,我依旧在想着这件事,然而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要领,心下烦乱如麻,直到天蒙蒙亮,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巳时我才醒来,丹青等人知道我的习惯,自然也没来扰我。见我醒了,便进了来服侍我更衣梳头。

直接用了午膳,我思及昨夜在温泉池里听到的,心头沉重,丹青在旁察言观色,便道:“骊山此处当真风景秀丽,便算是隆冬,也自有妙处可寻。公主不如出宫去,在四处游览一下,散散心可好?”

我点了点头,道:“也好。采绿看家,丹青和流觞收拾一下,这便随我去吧。”

丹青应着,取了件大红缎面雪狐毛里子斗篷,为我披了,几人收拾停当,便出去了。

与守门侍卫交代了一声,我们便离开了汤泉宫,沿着山道信步游览起来。

汤泉宫向西再行一段路,便是一座小丘,上有烽火台古迹,据说便是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时留下的。

我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丹青笑道:“烽火台后面那座小庙,前些年咱们来的时候,便是破破烂烂,一副要塌了的样子。可总也不塌,却不知今年还在不在?”

小庙?我心中一动,蓦然想起烽火台后却有一间小小寺院,似是破败了许久的样子,里面也没有僧人居住。

只是……现下一提到庙宇,我便莫名地心旌摇动,总觉着这是和那人有关的物事,便一定要过去看看。

如是想着,遂笑道:“咱们便过去看看,那小庙塌了没有?”

丹青自是欣然同意,流觞只是看了我一眼,眸光复杂难明,却终究只是沉默。

绕过斑驳的烽火台,小庙便出现在眼前,门楣上高挂匾额,上书“青云寺”三个大字。

只是,这里确乎与以往不同了,寺门前经年的灰尘落叶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似乎是有人正住在里面。

我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悸动,一言不发,径直踏过了门槛,进了寺。

丹青和流觞自然跟在我身后。

这间寺院真的很小,正中只有一间破败的佛堂,东首是一间禅房,西首则是一间柴房和一间厨房。

而这场院里更是整洁,连佛堂正前方,本来有个歪躺着的青铜香炉,此刻竟也是稳稳当当地立在正中,连上面的锈迹都被擦拭得一干二净。

旁边的禅房里,似隐隐传来人语声。

不知为何,我胸中悸动更甚,丹青张口想要说什么,我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才闭住了嘴。

我吸了一口气,心中有隐隐的欣悦,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道:“有人在吗?”嘴上这般问着,手上却再也等不及,轻轻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竹榻,榻上正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并不十分美丽,却很是清秀,脸色绯红,眸光闪亮,嘴角含笑,竟有一股别样的清新风致。

而床边的竹凳上,背对着我,正坐着个灰袍僧人,似乎也在含着笑和那少女说着什么。

他回过头向门口望来,唇畔还残留着对那少女的笑意。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孔,那如春风月华一般俊俏的容颜,在我梦里千回百转深入脏腑心魂的眉眼。

只是,那般和煦明朗的笑容,我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30

30、缭乱 ...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下感觉并不怎么好,隔了这么久未见他,此番山间古寺巧遇,自然是高兴,可眼下此番情景……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辩机回头看到我,愣了一愣,眼睛似乎是亮了亮,然而唇边笑容却明显淡了下去,站起身来,合十行礼道:“辩机见过公主。”

榻上的那个少女本来是有些好奇地看着我,听到辩机说话,似乎是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忙用胳膊肘撑起上身,挣扎着要起来。

辩机连忙转过身,一边伸手轻轻按住那姑娘的肩膀,一边对我道:“田姑娘腿上有疾,行动不便,还请公主允准她免礼。”

那少女扑闪着大眼睛又羞又喜地看了辩机一眼,顺着他的手势重新躺了下去,又看了看我,目光里有些瑟缩。

我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粘腻的东西堵住了,一口闷气梗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而身后流觞的气息似乎瞬间冷了下来,丹青也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而辩机却一直望着我,眸中一派平静。

我深吸了口气,扯出一抹笑容,道:“那是自然。不知这位姑娘是?”

辩机眼睛微微垂下,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又微微露了笑意道:“会昌寺方杖禅师早闻骊山青云寺年久失修,小僧便自请上山,先行来此打扫一下,日后……”

我转开眼去,看着墙角书箧里的经籍,淡淡道:“本宫是在问这位姑娘的情况,并不是在问辩机师父为何要来此。”

辩机一滞,眸中飞快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微微垂下头,还未说话,那姑娘却看了看我,颤着声开口了:“我……民女名叫田罗,早上采药的时候跌断了腿,幸得辩机师父及时发现,这才救了民女回来……还请公主不要怪罪他……”嗓音细如蚊蚋,却含着丝倔强。

我没有说话,丹青眉头却皱了起来,方欲开口,我却丢了个眼色给她,继而款款笑道:“田姑娘说笑了,辩机师父心怀慈悲,仗义相救,正是佛门之道,本宫又怎会怪罪他呢?合该好生嘉奖才是。”

顿了顿,又温言笑道:“本宫看此间屋舍甚是简陋,外面又天寒地冻的,这样吧,待会儿本宫便让人送些炭火被褥过来,再带些续骨良药,田姑娘定能很快痊愈。”

辩机抬眸看着我,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我目光淡淡扫过他,微笑问道:“辩机师父意下如何?”

辩机垂下眼眸,静静答道:“如此,小僧代田姑娘谢过公主。”

我闻言,心下更是郁卒,虽然深知他一心向佛,但看到他对那田罗笑得那般温柔,心火便是越烧越旺。

然而却还是勉强压了下去,微笑道:“不必言谢。”瞥眼又见到田罗微红着脸,只是盈盈地瞅着辩机,心下愈加烦躁,遂道:“如此我便不久留了,这便告辞。”言毕便快步踏出了屋子。

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公主且留步。”

我心头一跳,有些窃喜,心道他终究还是叫住我了,但旋即又愈加地恼了,只冷着脸回过头,道:“何事?”

辩机澄净的双眸看着我,唇张了张,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公主腿上的伤,可痊愈了?”

我滞了滞,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笑了笑,道:“辩机师父可不是在和我说笑么?隔了这将近四个月,便是天大的伤也得好了。真正有腿伤的是屋里那位,你怎的不去问她?”话一出口立时悔之莫及,这……这酸味也太浓了,连流觞和丹青都禁不住侧目瞧我。

我顿时感到两颊微热,却还是硬着头皮摆出冷笑的姿态,牢牢盯着他看。

辩机愣了一愣,唇角忽然微微弯起,俊逸的眉眼,有那么一瞬,竟是全然舒展开了,极尽欢畅的笑意飞快滑过眼底,而后又复归平静。若不是我紧紧盯着他,根本就发现不了他这一闪即逝的表情。

他、他笑什么?

我不明所以,心头越发堵得慌,然而气焰却莫名其妙弱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别开眼去,不再看他。

却听他平静道:“既是如此,小僧便放心了。公主慢走。”言毕便转过身进屋了。

我看着那道木门在眼前轻轻合上,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终是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走吧,咱们回去。”一时觉得天气越发寒冷,手指都冻僵了。

忽然,一旁的流觞静静开口道:“公主……手冷了么?”

我点点头,笑了笑,道:“是有些冷了。你们也晓得,我体寒,是老毛病了……”然而,话音未落,流觞便伸过了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她淡淡道:“流觞可用内力助公主驱寒。”说着,我便觉两手肌肤相贴之处传来阵阵暖意,继而汇成一股暖流,顺着手掌缓缓流入体内。

我立刻抬头望向她,一边想把手抽回来,一边皱眉道:“左不过一会儿便要回去了,你又浪费内力做什么?”

流觞乌黑的眸子静静望着我,面色虽依然冷冽,眼神却十分柔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大了手劲,更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见她如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心下愈发感激,又垂目看到我俩相握的手,这才发现,原来流觞的手也是比我大上许多的,几乎能将我的手整个包住。由于多年握剑,掌心留下了微微粗糙的薄茧,然而整个手型却是修长有力,肤色更是洁白如玉,十分好看。

不多时,我全身都暖了过来,通体舒泰,忙道:“好了好了,我够暖和的了,不用再传了。”

流觞默默点头,收回了手。

我又看了看她姣好的眉目,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微微转开目光,不再看她,却恰巧见到一旁的丹青,正自痴痴地瞧着流觞,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我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狠狠抽了抽,那眼神……不、不会吧……难道丹青竟是对流觞……

如是想着,不由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忽觉身边之人,似乎一个比一个古怪。

我轻轻咳了一声,丹青立刻回神,我装作无意道:“走吧,咱们回去了。”

回到汤泉宫寒露殿,我便让采绿打点了一些药品什物,又让她亲自带了几个人送了过去。回来时小妮子脸色却很不好看,我问了一句,她却说不知怎么的,看着田罗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便觉心里憋闷。

我只是摇头,置之一笑,嘱咐了她几句不可怠慢,也便没放在心上。

只是……毕竟是知晓了那人便住在不远之处,甚至身边还有如花美眷相伴,我一颗心便是如何也平静不下来,日日油煎也似,只觉什么事都不称心如意。

丹青见我如此,私下里便劝道:“公主既是情意难却,不妨就……反正陛下日日忙于公务,贵妃娘娘也是无暇过来,应是发现不了的。”

我闻言,心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丹青似是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小心翼翼道:“奴婢……可是说错了什么?”

我微微皱起眉头,忽而又想起那日她看流觞的眼神,以及以前她拦着我不让我去找流觞的事情,心下越发起疑,遂道:“丹青,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丹青一僵,默然一会儿,轻声道:“奴婢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我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热奶子红枣羹抿了一口,忽然感到一阵疲惫,叹了口气,道:“究竟明白不明白,你心里自然有数。我也不想多说了,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做出令本宫失望之事。”

丹青抬眸看了我一眼,唯唯应下。

我终究还是没有再去找辩机。自那日之后,我连汤泉宫门都不再踏出一步了,镇日里只是看些书,或是写几笔字,或者是去看看寒露殿后那片盛开的梅花,日子过得颇是无聊。

过了约莫有半月,我又命采绿送了些东西去青云寺,听她回禀说,田罗已经痊愈离开了,辩机则有意在山上过完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