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

他在遗爱临行前那天晚上,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竟是对此次遗爱罹难的原因——有所了解么?

我霍地站起了身来,当下便打算立即前去质问房遗直。

——不,不可,万不可鲁莽,万一他真的有什么……此去岂非打草惊蛇?

我在心中暗暗这样对自己说着,指甲把掌心掐得都痛了,方才缓缓坐回椅里。

位列三公、当朝司空的梁国公房玄龄,凌烟阁二十四位功臣之五,李世民最为倚重的开国元勋,他的次子,身领驸马都尉散骑常侍兼太府卿的房遗爱,随李绩大军东征高丽月余,便战死沙场,尸骨无还……这一噩耗,震惊了整个朝野。

李世民大为哀恸,下诏追封房遗爱为一等忠勇侯,余者又赐抚恤银两布匹财物若干,甚至亲自为遗爱的衣冠冢题了墓志铭。而这一举动,也令房玄龄一家人受宠若惊,在悲痛遗爱之死的同时,又有隐隐的不安。

自从得知遗爱去世的消息之后,我便镇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哪里也不去,心中除了伤心难过之外,更多的则是羞愧和自我厌弃。

只因——遗爱死了,我竟没有想象中那般痛苦到窒息,只是——像一个好友离我而去一般。

终究还是不爱。

然而,我却也没能把这种状态维持多久,就在追赠给遗爱一等侯封号的第二天,李世民竟亲自驾临了房府。

当时,我正倚在贵妃榻上发呆,榻脚一只紫地绿凤纹金炭盆里,上好的银丝炭静默地燃着,屋里温暖如春,然而我却只觉得一阵直袭心脾的寒意。

忽地,房门被推开了,我木然抬起头望过去,却见李世民裹着一袭赭色的貂裘站在门口,微微皱着眉看着我。

我心下一紧,便算是再难过,也不能再坐着不动弹了,于是恹恹地起了身,冲李世民行了一礼,只是低垂着眼,半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李世民也是沉默,良久方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夭夭,你……莫太过伤心。”

我牵着嘴角向上弯了一下,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口上淡淡说道:“谢父皇关心,夭夭心中自然有数。”

李世民点了点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却只是沉默,双眸直视我的双眼,目光渐渐变得有些锐利。

我心中有点奇怪,他看着我不说话做什么?遂开口道:“父皇……可是还有何吩咐么?”

李世民不语,又看了我一会儿,直到我也轻轻拧起了眉毛,他才缓缓开口道:“夭夭,你须知道,玄龄是我大唐开国元勋,是朕的臂膀肱股,朕今日便与你说句实话,若是无他,朕也登不了这大位。”

我闻言不由心下一凛,他既这般说,话已是极重了,同时心下疑窦更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口上谨慎道:“是,女儿知道。”

李世民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斟酌词句,又隔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大唐民丰物阜,百姓民风淳朴,是以……于女子教化之上……也不似前朝那般严格,夫妻和离、丧夫后女子再嫁之事,也为数不少。”

我越听越觉不是个味儿,心下有点不悦,却又有些惊讶和好笑,然而旋即想到遗爱之死,又不由沮丧难过了,眼见他停顿了下来,便连忙开口道:“父皇放心,夭夭自然省得,自不会仗着身份以求改嫁……令司空大人寒心。”

顿了顿,又垂下头,低声道:“更何况……遗爱尸骨未寒,父皇又何出此言?岂非更令夭夭伤心……”

李世民听到我表态,脸色缓了缓,温言道:“好好,是父皇不好,只是你当年对遗直那般……”

“父皇!”我忽然扬声打断了他,神情微冷,道:“逝者为重。更何况夭夭早已不再倾慕房大公子,请父皇万勿再作此想。”

李世民看了我一会儿,神情颇有些高深莫测,我虽然的确是对房遗直没有意思,但被他这样看着,心下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鼓,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

两人这般对视了半晌,我缓缓垂下眼,行了一礼,低声道:“请父皇恕女儿无礼之罪。”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无妨。你既如此说,朕也就放心了。往后的日子……定也不会苦了你去。”言毕又叹了一声,离开了屋子。

我重新窝回贵妃榻里,怔怔地望着红棂窗外那一株已经吐蕊的梅花,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此时,那个少年抱着我折梅的情景。眼睫微微一颤,旋即紧闭,两滴徘徊已久的清泪终于落下。

遗爱,愿你……在那边,一切如旧。

又过了几日,遗爱的头七已经过了,我便再也坐不住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索性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去问房遗直,那晚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好了。

然而,遗爱新丧,我若是单独召见房遗直,总归有些不好,想了想,还是把流觞、丹青和采绿都带上了,拣了个暖阳正好的午后,向房遗直所居的无心斋行去。

沿途经过遗爱的停云轩,只见得一片凄凉缟素,便觉心下一痛,闭了眼不敢再看,转头匆匆行去。

到了无心斋,却有小厮回禀说,大公子前脚刚去见大人了。

我听着,眼皮跳了跳,心里有丝怪异的感觉浮了上来,侧头道:“如此,咱们便去司空大人那处寻大公子去。”

一路行到房玄龄的住处,门口的小厮方欲见礼,我却抬手阻住了,又命丹青和采绿在外候着,而我则带着流觞向内行去。

正厅无人,我挑了挑眉,走出偏门,穿过一条短短的游廊,来到了书房门前。房门紧闭,里面却隐隐传来人语声,想来那父子俩应是在这处了。

“……甚是蹊跷,还请父亲三思。”房遗直沉沉的声音传来。

我心里一跳,蹊跷?什么蹊跷?他在说什么?

莫名地,我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遗爱的死因上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房玄龄的声音里透着丝疲惫。

房遗直似乎是来回踱了几步,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高了:“父亲,那李绩李将军,当年可也是支持晋王为太子的,一直又与长孙一脉过从甚密。此次是他领兵,却只派了二百人给遗爱,那所谓的‘高丽精锐’又那般古怪,难道这事实还不清楚吗?”

房玄龄哼了一声,透着冷意和怒气,沉声道:“遗直,枉我这些年来苦心孤诣栽培于你,本以为你能更加聪敏些,却不想,也只是表面看着伶俐罢了,骨子里还是一般的驽钝!”

我心下一紧,一直以来,我印象里的房玄龄,始终都是慈和宽蔼的,几乎便像个享够清福的邻家翁。却不料……重臣就是重臣,偶一动怒,也能让人从骨子里冷下去。

然而,我觉得冷了,房遗直却似乎是并没感觉到冷,沉默片刻,声音重新沉了回去,道:“孩儿自来便是驽钝,从不敢自矜聪慧。父亲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屋里传来咯的一声响,似乎是房玄龄把茶盏重重搁在了案上,道:“辅机和懋功等人,便算是对为父、对吴王再有意见,也不至于行此等事。遗爱既身在他军中,他便自当护遗爱周全,不然的话,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若遗爱有个三长两短,他依旧会担不小的责任。”

顿了顿,又道:“以辅机之性,断不会行此铤而走险之事,为父与他相交近三十年,自然比你更了解他的为人。”说着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道:“你弟弟死得的确不很正常,为父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方才那些话,让它烂在心里便好,万万不可再宣之于口,性命攸关,切记!”

屋内许久再没有声音,父子俩似乎是沉默了良久,房遗直方轻轻笑了一声,道:“当年陛下欲立吴王为嗣,长孙大人执锐相胁,父亲不言语,也倒罢了;而今……事关孩儿的亲弟,您的亲子之死,您尚作此态,实在……令儿子心寒!”

我在门外听得直皱眉,听起来,倒像是房遗直借着遗爱之死,劝房玄龄开始对付长孙一脉,然而房玄龄却并未应允下来。

只是,房遗直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与他父亲说话,言语竟颇多无礼之处,这并非他平日为人处世的方式。

那么,事情真像房遗直说的那样吗?

长孙无忌授意李绩,借刀杀人,害了遗爱?

我三哥李恪,又在此事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那晚房遗直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正胡思乱想这,却听屋里的房玄龄又开口了,语气里已有些不耐:“你心寒不心寒,为父也便只是如此的答复。遗爱之死我会彻查,只是你,也不可再轻举妄动了。”顿了顿,又道:“好了,你快些回去吧,为父待会儿还要进宫。”

房遗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低声道:“如此,孩儿告退。”

流觞拉着我隐到了暗处,房门推开,房遗直走了出来,面沉如水,眼神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泪奔……总算是更新了TAT

JJ抽得太销魂,几个小时之前根本就打不开章节后台TAT

另外……貌似我剧情篇幅估计错误,这一章辩机木有出来,咳咳

再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对我来说是坏消息但是对乃们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那就是由于本周的榜单任务要求,我必须要更新两万字55555泪奔……

40

40、九江公主 ...

直到房遗直的身影消失在了游廊拐角处,我和流觞才走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方欲开口,却见流觞的目光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身去,却见房玄龄正负手立在门口,见我看向他,拱手一礼,淡淡道:“方才臣与遗直说的那些,想来公主已然都知晓了。”

我抿了抿唇,也没掩饰,点头道:“我确是听见了一些,却并未全都听了去。”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司空大人,遗爱他……难道真像大公子说得那般……”

房玄龄看了我一眼,淡淡摇头道:“遗爱之死确是蹊跷,然而我却并不相信辅机会做出这等事。”顿了顿,又皱眉道:“倒是遗直……”

我闻言,心里一跳,又想起房遗直那晚对我说的话来,现下房玄龄说出此等话来,莫非也是……对他有所怀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在心里便笑开了,遗爱毕竟是房遗直的亲弟,两人感情甚笃,再怎么……也不可能是房遗直的。

如是想着,我便微笑了一下,道:“我本是想寻大公子商量一下遗爱丧仪之事,闻得他过来了您这里,我才也过来的。便不扰司空大人办公了,这便告辞。”

房玄龄忙躬身一礼,道:“恭送公主。”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含宜馆,坐了下来,抿着丹青为沏的香茗,我还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遗爱,房遗直,长孙无忌,李绩,李恪……

叹了口气,揉揉发胀的额角,罢了,先不想了,一切等新年时李恪回长安再做计较。

不过,第二日,就发生了一件令我喜忧参半的事情。

当时,我正在书房里写字,忽然丹青走了进来,道:“公主,执失思力将军求见,现正在厅里候着呢。”

我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是一喜,嗯,这人,总算是头脑明白了些,隔了这么久,终于知道过来提亲了么?

况且采绿虽是我贴身婢女,然而毕竟也是奴仆之身,他朝廷命官之身,竟能屈尊亲自上门提亲,足见对此事之重视了。

一边想着,嘴角一边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放下笔向外走去,一面道:“采绿那丫头呢?怎不见她?”

丹青面上也是松快了不少,微笑道:“不知上哪儿猫着去了,臊得不行呢。”旋即又笑道:“这么些日子了,公主一直愁眉不展,到此时方才有了笑模样,可见这位将军也是位福星了。”

我唇畔笑容微淡,没再说什么,丹青察言观色,见我有些不豫,也便不敢说什么了。

匆匆来到正厅,看到执失思力正坐在椅上出神。我轻轻咳了一声,执失思力抬起头,见到是我,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一边道:“末将参见公主,殿下千——”

我抬手阻住,笑道:“将军切莫多礼了,坐下说话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坐在了主位上。

执失思力又行了一礼,半坐在了椅上,笑道:“上元节那晚,末将未识公主凤驾,又令公主受惊,还请公主恕罪。”

我摆手笑道:“都过了快一年了,旧事还提它作甚?倒是将军你,今日光降此地,却是有何贵干啊?”言毕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执失思力似是有些不自在,麦色的英挺脸庞上浮起淡淡一层红晕,迟疑了一下,又拱了拱手,道:“回禀公主,末将此来,乃是……欲向采绿姑娘提亲的。”

我心下一笑,还未开口,执失思力又吩咐了身侧随从几句,递过来几张玉版笺,道:“这些是末将的聘礼单子,还请公主过目。”

我唇畔笑意愈深,道了声:“将军客气了。”一边接过单子扫了几眼,然而就只是看了这几眼,却不由轻轻皱起了眉头。

碧玉如意二柄,双玉珏,缭绡十匹……这分明就是纳妾的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若是我主动提出把采绿赐给他做妾,他出这样的一份聘,才不算失礼;可他既是亲自上门求亲,居然还送上这么一份让人打眼一看便知是娶妾的礼,于道理上讲,自是无错,但于人情上来说,却难免会得罪到上位的人。

便算是早已明了采绿必须也只能做妾,他也不该这般半点表面功夫也不肯做,聘礼的规格竟是严丝合缝地卡在了妾的品级上,一个不好,便会弄得整个梁国公府难堪了。

甚至是,整个皇室,脸上都会不好看。

我这般想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也正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不知……他这般做,是真的太过耿介不懂得这些弯弯绕呢,还是故意的呢?

如是想着,我又露出笑意,道:“能得将军亲来提亲,倒真是那丫头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只是本宫还想问问那丫头的意思,将军有所不知,那丫头近身服侍我,总也有小两年的光景了,一直都很得我心意,我自来不舍得委屈了她,若她无意,我却也是不好勉强的。”

说着便把手中的礼单递了过去,道:“这份单子,将军便先拿回去,待我问过了那丫头,定然派人快马报给将军知晓。”

执失思力愣了一愣,神色有些着急,然而我递过去了,他又不敢不接,只得犹豫着接了过来,一边道:“公主容禀,末将与采绿姑娘并非盲婚哑嫁,上元之后,末将便经常来见采绿姑娘了,对她实是爱重,日后……”

我闻言,心下叹了口气,面色冷了冷,淡淡道:“将军此言,还是不要再轻易出口得好。采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未成亲便与青年男子私会,暗通款曲私相授受,传了出去,不免于她声名有碍。”

执失思力面红耳赤,忙拱手道:“是末将思虑不周,实在该死!公主恕罪……”

我牵起一抹笑,道:“将军言重了。”顿了顿,又道:“如此,将军便先回府静候佳音吧,本宫也会多劝劝采绿的。将军如此人才品貌,于她自是良配。”

执失思力自是听出了我言中送客之意,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然而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叹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如此,末将便告退了。”

送走了执失思力,我只觉淡淡的疲惫,又思及采绿,一谈到这位将军便微红的小脸,闪亮的眸光,只觉越发不忍她嫁过去做小。

虽说有我这个公主做靠山,执失思力又只是一介降将,地位并不高,然而她奴仆之身,嫁了过去,又是个妾,若是正室欺侮于她,我又能多说什么?干涉多了,只怕非但救不了她,连自己也要搭了进去。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不忍,叹了口气,我起了身,冲丹青道:“叫上流觞和采绿,收拾几样时新点心果子,再拿几样女红针线,随我入宫探望母妃去。”

安乐宫中,银丝炭烧得一室暖旺,韦贵妃闲适地躺在贵妃榻上,汀兰正跪在一旁为她揉着肩膀。

我给汀兰使了个眼色,汀兰看了我一眼,默默起身退到了一边,我走了过去,跪坐在方才汀兰跪坐的垫子上,为韦贵妃揉起肩膀来。

韦贵妃脑袋朝我歪了歪,慵懒笑道:“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丫头也就只得有事求我的时候,才肯表表孝心。却又有什么事了,说来听听吧。”

我笑道:“母妃又来打趣夭夭了。”顿了顿,抬头扫了一圈旁边侍候的宫女,汀兰会意,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走了之后,韦贵妃坐直了身子,看着我笑道:“却是何事这般紧要了?竟还要屏退左右……”

我苦笑了一下,道:“母妃有所不知,方才,那位突厥的将军,叫什么执失思力的,去找女儿向采绿提亲了。”

韦贵妃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抬头看了采绿一眼,见她红着脸低头不语,便道:“嗯,采绿是个好丫头,又是近你身服侍的,执失思力一介降将,采绿给他,倒也不怎么高攀。”

采绿闻言,头垂得更低了,我轻咳了一声,道:“只是……这里却有桩事情,还需母妃给拿个主意。”

韦贵妃点了点头,道:“却是何事,你直说便是。”

我看了采绿一眼,道:“那位执失将军,方才便已经把聘礼单子给女儿过目了,却不料……”我顿了顿,皱着眉头道:“那礼单子,竟是明明白白一份纳妾的单子,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女儿心里……未免有些不舒服了。”言毕仰起脸,眼巴巴看着韦贵妃,眉尖蹙着,十足一副可怜相。

韦贵妃闻言,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神色越发不豫,道:“这执失思力,未免也太过无礼了!”

采绿身子一抖,抬起眼朝我往来,大眼中竟有了几分水意,我狠了狠心,只作不见,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便算是采绿真个只能做妾,他也不该这般……”

“这般不将公主身边之人放在眼内!”韦贵妃面色沉了下来,“所以说是突厥蛮荒之地之人呢,半点不识礼数!”

采绿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身旁丹青拽了一把,好歹阻住了,只能呆呆地望着我,一排贝齿把红润的唇瓣都咬得发白了。

我心下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母妃,采绿这丫头跟在我身边,时日究竟也不短了,我实在不愿委屈了她。若是没有执失将军此事,我倒还能给她指个不错的人家,总是不是官宦之家,到底也还是正室身份,而今……”

韦贵妃眼神一转,向我望来:“你的意思是……”

我咬了咬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还请母妃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给采绿个身份,令她嫁到将军府,便算不是正妻,至少也该是位如夫人,侍妾之位,夭夭实在不忍。”

韦贵妃抿了抿唇,扶了我一把,道:“你先起来,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并不容易,且待我好生想想。”

我依言起了身,重新坐在垫上,看了看韦贵妃的脸色,斟酌了词句道:“如此……夭夭倒有个想法。眼见出征高丽在即,父皇御驾亲征之意已定,那是万万不能再改变的了。若是能在此时,效法汉元帝故事,封宫女为公主,赐婚与外族官宦和亲,倒也不失为一桩喜事,也是为父皇凯旋博个好彩头呢……”

韦贵妃缓缓点头,唇边露出丝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这丫头,鬼主意倒也是不少。”又道:“我看此事大为可行,也罢,今日便在宫里一道用午膳,饭后,咱们娘儿俩便一起见你父皇去。”

言毕又看了红着脸喜动颜色的采绿,道:“还不快跟你家公主谢恩?”

采绿连忙跪了下来,连连向我叩头行礼,道:“谢公主大恩,奴婢……奴婢实无以为报……”说到后来,竟已语带哭腔了。

我笑道:“好了好了,且快起来,等事成了,再谢不迟。”

果然,午膳之后,我和韦贵妃便一道去了甘露殿求见李世民。李世民亲征在即,正是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然而听闻我和韦贵妃一道过来了,便还是抽空召见了我们。

韦贵妃小心地表明了我们的来意,我也委婉地表示执失思力和采绿之间早有情愫。也许确然是因为亲征的缘故吧,李世民竟是出奇地好说话,当时只是思忖了半晌,便点了头,又过了三五日,正式的封诏便颁下来了。

采绿的封号是“九江”,我一听到这个封号,心里便是一跳,按理说,由宫女封的公主,其封号应该都只是由礼部拟个吉祥好听的字眼便罢,而今这九江公主……竟是意味着采绿也有自己的汤沐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