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虽是小地方,却也足见李世民对此次亲征的重视,以及对我——不,是对高阳的荣宠之盛了。

诏书一下,采绿当然是欣喜若狂,在我面前一番痛哭流涕的感谢自是不提。如此一来,采绿身份几乎便比执失思力还要高了,公主下嫁,不是正室还能是什么?只怕日后,执失思力是连妾都不容易纳了的。

采绿的册封礼定在腊月十八,由于诸事繁杂,又临近年关,李世民和韦贵妃的意思都是在年前就把礼给办了,册封礼完了,紧接着便嫁人,两头不耽误。

采绿毕竟出身不高,是以册封礼办得也相对简陋一些,李世民只派了太子李治代表他参加,我自然也是出席,而韦贵妃则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下一章,一定让辩机童鞋出来!

41

41、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采绿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虽然离册封礼只隔了两天,但一应嫁妆、布置、人手安置都早已配好,又因采绿的出身问题,很多东西置办起来并不需要多么复杂,是以虽然时间紧了些,倒也并不显得仓促。

采绿在册封礼成当天便搬进了安乐宫里去住,我也特地把丹青派了过去,命她这两天照看着采绿一些。

而我则是一早便到了执失思力的将军府上,此次婚仪便是由我和李治做主婚人。我寻思着总不成让太子殿下候着我,于是特地起早了些,赶到将军府的时候,方才辰时一刻。

管家携着阖府奴仆将我迎进了正厅,引了我到厅里主位右手的座位上坐下,一边奉上茶点,躬身笑道:“府里茶点粗陋,还请公主海涵。”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暗暗点头,此人倒也是个谨慎的,并没有直接将我引到最尊的左手座位上坐下,那定是还想着待会太子还要来了。

一面品着茶,一面细细询问管家府上的情况,得知这府里除了执失思力之外,便再无旁的主子了。我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想着回头定要再嘱咐采绿几句,或是派宫里的老姑姑过来,教导她一些当家主母为人处世的法子。否则,凭她那个性子,便算是府里再无其他主子,恐怕也是压不住这些奴才的。

大约辰时三刻时分,李治带着半幅太子仪仗开进府来了,我自是带着将军府等人出去迎驾。在大门口站齐整了,眼见着李治下了车辇大踏步而来,我方欲盈盈下拜行礼,李治却一把扶住了我,笑道:“十七妹不必多礼,你我兄妹许久不见,这倒是生分了。”

我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夭夭也便叫声‘九哥’了。可莫依着礼喊你声‘太子殿下’,却又被你说了生分去。”

李治朗声大笑,道:“正是如此!”言毕便当先向内走去,我连忙跟上。

一面走一面轻轻抬眼打量他神情,却见他面色红润,神色舒展,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心下不由略略舒了口气,看来,武媚果然并没有告诉他那日翊徽殿后竹林中之事。

又和李治闲扯了一会儿,大约到了将近巳时三刻,便让传了午膳上来。吃过饭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便隐隐听得府外锣鼓喧天,丝竹鼓乐齐鸣,看来是执失思力自宫里迎亲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冗长又繁琐的古代婚礼了,我和李治高坐主位,竟然成了“二拜高堂”里的“高堂”,倒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直到差不多申牌时分,整个婚仪才差不多结束了,借着便是喜宴,李治因有公务要办,便提前走了,剩下的便只得我一人,权作主持。

采绿已被送入了新房,按道理讲,接下来便是开宴,大伙把驸马灌醉得过瘾了,方才放他入洞房与新娘子亲热去。

执失思力上前行礼道:“公主,可要吩咐开席?”

我沉吟了一下,道:“你且先去揭了盖头,然后再回来用宴吧。我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采——九江公主。”

执失思力愣了愣,却也没多言,只道了声“是”,而后又与在场宾客解释了几句,便离开了正厅。

过不多时,执失思力便回来了,冲我拱了拱手。我点头道:“如此便吩咐开宴吧。”

采绿虽然出身不高,但毕竟已被封为公主,且驸马又是朝中大将,是以喜宴规格自然完全比照宫里的公主出嫁的样式来做。各类珍馐美酒流水价送上席来,我先敬了第一杯酒,说了几句吉祥的话,便告了罪,先离开了。

丹青和流觞依旧紧紧随在我身后,前方是将军府里的婢女引路,径直将我带到了洞房里。

我站在洞房门外,转过头道:“你们便现在此处候着吧,我一时便出来。”而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整间新房被装饰得十分喜庆,正红的桌布床帏,正红的幔帐门帘,连窗纱都是淡红色的,上面贴了喜鹊登枝五蝠献瑞六合同春等等喻意吉祥美好的花样儿,入眼是一片的红色,几乎有些刺目了。

喜娘婢女早便退了出去,屋里只有采绿一人。她身着正红鸾凤祥云嫁衣,梳着公主出降的七宝望仙髻,珠翠插满头,耳垂明月珰,只是一双秀目低垂,正盯着自己一双玉手发呆,神色有些迷惘,看不出是悲是喜。

我轻轻咳了一声,采绿一惊,回过头来,见是我,连忙起身便要行礼,口中道:“公主,奴婢参见——”

我连忙扶起她,嗔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现下可是父皇亲封的九江公主,须与我姐妹相称才好。”

采绿面露惶恐之色,连连摇头道:“奴婢岂敢僭越?虽是陛下恩典册封了奴婢,但奴婢在公主面前是万万不敢……”

我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地叫着,心下暗暗叹息,面上板了脸,正色道:“这并非你僭不僭越的问题,父皇既已封了你为公主,你便须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便算在我面前也是如此。否则,那便是抗旨不遵了。”

采绿脸色一白,张了张口,垂下了眼睛,并没有说什么。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一道坐在床沿上。她起初还不肯,我只是强按着她坐了下去,又沉下了脸色,她这才乖乖坐下了。

我抿了抿唇,看了看她低垂着脸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心下暗叹,她原本并非这般胆怯的性子的,想来是觉着自己受封公主,地位上已与我一般,又怕我因此不悦,这才如此小心翼翼的。

我打了打腹稿,又拍了拍她的的首,柔声道:“你也不用怕,以前在我面前什么样子,便还照旧罢了。只是不可再加上‘奴婢’二字。”顿了顿,又道:“平日里,你可称我为‘十七姐’,或是‘高阳姐姐’,自称‘妹妹’,或是‘九江’便可,若是无人在跟前,你亦可自称‘采绿’。可明白?”

采绿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终究是叫不出来。

我笑了笑,道:“也不急于一时,你是个聪明的,只消记得在人前,务必要那般称呼我,在人后,倒可以慢慢习惯着来。”

采绿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眼睛眨了眨,流露出一点平日里娇憨活泼的神气来。

我看她恢复了一些精神,便道:“你今日累了,便早些歇下,明日我还要奏请母妃,派几个教养姑姑过来,教导你一些注意的事项。”

采绿愣了一愣,睁大了双眼,诧异道:“奴——采绿可以先歇下么?难道不是要先圆房的么?”话一出口,她才省过来自己太过口没遮拦,不禁晕红了双颊,吐了吐舌头,垂下头去。

我笑了笑,也不打趣她,淡淡道:“你现下是我大唐的公主,金册宝印在身,已经祭告了祖宗天地。驸马于你,先是臣,后是夫,行房这等事,如不得你‘宣召’,执失将军是无法自行决断的。”

采绿“啊”了一声,随即又低下了头,神色似是有些失落。

我心知她在想些什么,便笑道:“不过这也只是对一般公主和驸马而言的。你与执失将军既然情笃,自可多‘宣召’几次,完全是平常人家夫妻模样,那也没什么不妥。”

采绿小脸飞红,抬头瞪了我一眼,低声道:“公主自来便爱打趣……采绿。”

我笑了笑,道:“好了,不跟你闲扯了,想来外面也快散席了,少停你便可宣召执失将军前来……”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采绿扑哧一笑,脸又红了,抿了抿唇,站起了身,走到一边小几上倒了杯茶,走到我跟前,低声道:“采绿蒙公主大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之份……如今,便让采绿最后一次为公主沏一杯茶吧。”

我点了点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采绿跪□子,郑重冲我叩了三个头。

我坦然受了,而后放下茶杯,起身扶她起来,笑道:“可遂了心意了?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

采绿点了点头,眼眶已有些红了。

我又笑着打趣了她几句,便离开了新房,临走时,小丫头还依依地望着我,好像这便是要生离死别一般,弄得我又调侃了她一番。

由于天色已暗,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便寻思着索性不回房府,便在执失思力府上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便了。

我把这个要求一提出来,执失思力立刻张罗着要把主卧腾出来供我居住,我很有些不好意思,道:“执失将军切莫如此,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本宫在此叨扰已是不该

41、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又怎好再占了主人的寝室去?收拾间厢房出来便了,左不过住一晚而已。”

执失思力又劝了几句,见拗不过我,也只得派人收拾了东厢出来,手脚甚是麻利,只盏茶工夫,我便搬了进去。

丹青端过水来,我用青盐漱了口,盥洗之后便歪在床上看书,丹青则端了盆子出去了。

不多时,门口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我侧头看去,却见是个面貌陌生的丫鬟,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边行礼道:“奴婢明香参见公主,九江公主适才亲自做了一盏核桃酪,命奴婢给公主送过来尝尝。这还热着呢。”

我皱了皱眉,都“刷过牙”了,倒是不好再吃甜食,只是采绿的心意到底不可辜负,于是便道:“是么,倒真是偏劳她了。你且端过来吧。”

明香道了声“是”,便走了过来,我披衣起身,接过瓷碗,坐在了小几跟前,喝了几口,觉得入口绵滑,甜而不腻,不由赞了一声:“真是不错,你且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很喜欢,让她早些歇息,今天可累着了。”

许是见我确是爱吃,明香也露出了笑容,行礼道:“是,奴婢告退。”而后便提着托盘,离开了房间。

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核桃酪,一边心里奇怪着,丹青怎的还不回来?放个盆子而已,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想着想着,我便觉头脑忽然一昏,意识竟模糊了起来,还没回过身来,眼前便是一黑,再也人事不知了。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黑暗狭小的密闭空间之中。

……很痛……浑身都酸软疼痛,使不出力气……该死,头很晕,这里空气很浑浊,我到底是在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又一次穿越了,然而下一刻我便知道并不是,因为我发觉我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了一块破布似的东西。

嗯……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那盏核桃酪,肯定有古怪……我喝了之后就莫名地神志不清了,那个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执失思力与此事有关吗?采绿、丹青和流觞都还在他府里,会不会……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一齐涌入脑海,我头痛已极,想得几乎快爆炸了,却还是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重要的是,现在,我在什么地方?该如何才能逃出去?

浑身又酸又痛,手脚又被缚住了,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向外求救,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到底适不适合求救。

正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极轻的人语声,我立刻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

然而,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很低,而这——姑且称之为——木头箱子隔音又是不错,是以我也只能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却无法挺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心头一紧,尚未及反应,便听到头顶箱子盖吱呀呀响了起来,有光线透了进来,一时晃得我闭上了眼睛,竟是那箱子盖被人打开了。

由于长时间呆在黑暗之地,我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只得紧紧地闭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到底是何人来此?是敌是友?是来救我的吗?

两条有力的臂膀将我扶了起来,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心跳不由加快了,难道,难道——

“公主,已经没事了,小僧这便救你出来。”那人温润平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而我却眼眶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辩机……辩机,竟是你,来救了我么?

不料暌违将近一年,再次重逢,却是在这等情形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下下章、下下下章……皆为JQ灭哈哈哈

42

42、风雪穿肩 ...

辩机先为我取出了口中的破布,望着我微微一笑,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待小僧救公主出去,到了安全之地,自会向公主解释清楚。”

我望着他,点了点头,虽然之前种种,他曾令我那般伤心难过,但眼下这种情形,突然之间见到他,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前来救我,心下便是一阵温暖和喜悦。看着他的微笑,我的嘴角也不自禁地浮起了笑容。

他转过身去帮我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我活动了一下双手,便弯起膝盖去解脚踝上的绳子。

手刚碰到脚踝上绑着的绳子,我便瞥眼看到了辩机顿在半空中的手,看来是想顺手帮我解开脚上的绳子,却不料我自己先解起来了。

辩机面色平静,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去,我低下头去解绳子,唇畔笑意却忍不住加深了。

绳子解开,我把着辩机的手臂站了起来,感觉还是有些头晕,但较之方才已是好多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一直困住我的木箱子,原来竟是一具薄木棺材。

我皱了皱眉,倒也没觉得不吉利什么的。此地貌似是一个小小佛堂,室内破败简陋,不远处的地面上哔哔剥剥燃着一堆篝火,映得后面已然掉漆的土地神脸越发狰狞,明暗不定。

棺材旁俯卧着一个黑衣人,辩机察觉到我的目光,轻声道:“此人是方才被小僧击昏的。”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道:“外面已是深夜,似又开始飘雪了,公主衣衫单薄,恐受不住寒气。”言毕便脱下了身上那件僧袍,为我披上,道:“事急从权,得罪勿怪。”

我感受到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心下有淡淡的甜意,摇头微笑道:“无妨,多谢你了。”

辩机眼眸一垂,点了点头,带着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推门,便是一股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虽披了辩机的僧袍,然而究竟还是觉得冷。我鼻子一痒,就像打喷嚏,然而转眼便看到屋前还俯趴着三个黑衣人,生怕惊醒了他们,连忙捂住鼻子忍住了。

辩机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掌心相接之处传来,继而流遍我的四肢百骸,我顿时感到一阵温暖,虽然很想在与他多握一会儿手,但终究还是抽了回来,道:“眼下非常时刻,你保留内力要紧,我挺得住,没关系的。”

辩机眼眸低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低低嗯了一声,随即带着我来到土地庙前的一棵小树旁,这里竟拴着四五匹骏马和一辆小小的驴车。

看来是要骑马逃走了,我在前世怎么说也算是公司主管一级的金领族,虽说平日里事务繁忙,但年假还是蛮多的,休假期间,倒也赶过时髦学过一阵子的马术,只不过是在业余的跑马场里,骑着玩玩罢了。

然而踩着镫子上马我还是会的,于是两手扶住马鞍,左脚踏进镫子里,右脚使劲一蹬地,身子便借势坐上了马背。

嗯,这套动作倒还是蛮熟练的,我颇为自己还没有忘却那三脚猫的骑术而自得,一转眼却看到辩机再度顿在半空中的手,看来是方才正想扶我上马呢。

我不由轻笑出声,辩机却依旧是面色淡然,放下了手,也上了马,坐在我身后,两手绕过我的腰握住缰绳,控着马转了个方向,便开始纵马奔跑起来。

他现在距离我很近,在颠簸的马背上,口鼻间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项上,我竟半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夜风伴着零星的雪片,如小刀子一般刮过脸颊,生生地痛,几乎睁不开眼睛,然而心里却是欢喜的。

看了一眼他紧握缰绳的手,那一双臂膀动作有些僵硬,与我的身子始终隔开了一定的距离,不管马儿奔跑的动作有多大,都没有碰上。

我心下暗暗叹息,那一些欢喜也带了涩意,迟疑一下,胸中倔意又涌了上来,终究还是咬了咬唇,挺直了上身,始终没有倚到他胸膛里去。

如此,心下却又有些烦乱,我索性抛开这些不去想,眯起眼睛察看周围情况。此时,夜色已深,雪似乎有渐大之势,乌云掩盖了天空,不见星月,是以也推断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

眼下所走的,似乎是一条地势较为平缓的山路,四周已经有些雪积起来了,借着白雪的反光,我依稀能看清路旁是黑漆漆的树林。而向前望去,极目之处,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是大片的森林。

我心下有些不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样子是已经出了长安城了,那么此处离长安有多远?我离开长安又有多久了?流觞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吧?李世民和房府,执失思力和采绿……

想到采绿,我心头一沉,难道真是采绿害了我不成?

种种思绪搅扰得心头烦乱,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此地离长安肯定有一段距离了,不然的话,辩机不会纵马向山林这边奔来,直接就近回长安求援不是更好么?

忽然之间,我听到辩机沉声说了一句:“他们追过来了,公主坐稳!”而后大喝一声:“驾!”又似乎是一掌拍在了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这时,我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的叫喊之声。

我心头一紧,他们动作好快,辩机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么短时间他们便清醒过来了么?

想着,便欲回头去看,然而马儿奔跑的速度比方才还要快,寒风凛冽,雪片飞来,便如小石子打在肌肤上一般疼痛,我几乎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了,连气几乎都穿不匀,更别提回过头去了。

去听辩机又道:“公主放心,再过片刻,他们也追不上来,只消进了前面的树林,便安全了……”

我听他如此说,心里暗暗舒了口气,然而又有隐隐的不安,万一那些人带了弓箭来射马腿,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风雪如此之大,又是黑夜里,他们之中应该还没那样的神箭手吧……

然而,似乎偏偏是老天爷在开我们玩笑,我正这般想着,却听到后面一道劲风锐响袭来,我心狠狠一沉,未及反应,便觉马儿身子剧烈颠簸了一下,一声悲鸣,向前跌了下去,而我和辩机也由于惯性被甩了出去。

混乱中,我只觉得辩机紧紧把我护在了怀里,重重跌落地面的时候,我随着他翻滚了好几圈方才停止。所幸地上积雪已有了些,着地处又颇有些干枯厚软的草甸,是以两人都没有受伤。

然而,下一刻,四骑便奔到了我们面前,四名黑衣人翻身下马,刷地抽出长剑,闪着寒光的剑刃直直指向我和辩机。

辩机将我护在身后,宣了声佛号,平静道:“阿弥陀佛,四位施主何苦逼人太甚?”

为首一名黑衣人长剑一直指着辩机颈项,我看见他方才骑着的马身上还悬着长弓和箭壶,心知他便是方才那位神射手,却听他冷笑了一声,道:“哼,却不料尊贵的高阳公主殿下,却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妇道人家,与一个佛门浮屠不清不楚,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天下?”

我感到辩机的身子猛然僵硬了起来,然而却依旧牢牢地护着我,声音已沉了下来,含着隐怒,道:“公主清名不可轻侮,还请施主口下留德。”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道:“清名?便算是原来有清明,也能被你这不守清规的和尚给污了!”

辩机身子一僵,竟轻轻颤抖了起来,我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心下渐怒,握了握辩机的手,便自他身后缓缓踱了出来,他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却也并未拦我。

我上下打量那黑衣人,淡淡道:“这位壮士果然好箭法,如此雪夜,竟也能射中奔驰中的马腿,本宫佩服。”

那人见我发话,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自在,顿了顿,道:“公主也无须与我等废话。这便请公主与我们回去一趟吧,我等乃是奉命行事,如若上面见不到公主,我等必然性命不保,还请公主体恤。”

我双眉一挑,声音冷了几分,道:“哦?那你们以药迷我,掳我出城,囚我在棺,以绳索加于我身,难道这便不是死罪了么?你们的‘上面’,莫非还能大过我父皇?”

那黑衣人蒙着面,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听我如此说,双目冷光闪过,长剑一抬便指在了我咽喉处,厉声道:“请公主与我等走一趟!”

便在他开口的同时,我猛然回头,张口便喊:“辩机!”

说时迟那时快,辩机动作似乎比我开口说话还要快些,一闪身,几步身形腾挪过去,手臂伸出,直接点中了那黑衣人的穴道。

这几下兔起鹘落,四名黑衣人都没反应过来,我却觉得自己冷静得出乎意料,几乎自己都要惊讶了,未及细想,便夺过被点了穴的那名黑衣人手中长剑,架在了那人颈间,喊道:“都不许妄动,否则本宫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