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花海中的一间草庐前,而在那草庐之畔,赫然正是一抔无碑的小小青冢。

我跳下车来,刚好那草庐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出来一位素衣少女,容色清秀姣好,依稀是旧时眉目,只是荆钗布裙的她,看来竟比当年珠环翠绕的她要美了数倍。

我看了遗爱一眼,遗爱会意,从马鞍上解下一丝绸包裹的长形物事递给了我,而后上了马,带着马车一并离去,走出了花海。

丹青冲我温柔一笑,行了个礼,道:“能亲眼得见公主无恙,奴婢也心安了。”又道:“公主可要进屋一坐么?只是粗茶淡饭,难免有所怠慢……”

我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气,嘴里说着请我进去,身子却把门挡得严严实实,她心里还是在怨我啊——不过,也怨得无错,流觞……确是因我而死。

想至此,我心下微微一痛,缓步走向那一抔青冢,蹲□来,伸手抚摸着坟包上茸茸的青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睛发酸,像要流出泪来。

流觞……你,可还好么?

“我初见到他的时候,上面还是光秃秃的,并没有长出草来。”丹青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

我并没有答话,只是一遍一遍地抚摸那层绿草,心中竟流淌着令我自己也惊讶不已的温柔和哀伤,就仿佛是正在抚摸那清冷如雪的男子的面颊一般,这青草也有了血肉,有了温度,我几乎能感受到那蓬勃的血脉在我掌下缓缓跳动。

流觞,流觞……

我忍不住把身子凑得更低,额头抵在了上面,终于,还是以唇轻触那带着芳香的泥土。

流觞,我……真的想你了。

就那样在坟上贴了一会儿,我才缓缓站起来,望向丹青。然而丹青却并没有望向我,只是凝目远望那灿烂粉色的桃花海。

我轻轻问道:“为何……要种这些桃花?”

丹青滞了滞,忽而转头望向我,唇畔噙了丝笑,只是那笑确乎是带了怨恨的意思了:“公主竟然不知么?”

我怔了怔,缓缓摇头:“我自是不知,盼你相告。”

丹青唇角的笑容忽然消失,转过头不再看我,语气变得有些冷:“公主这般……这般绝情,好教天下人伤心呢……”她又停顿了良久,似是在等我发问,然而我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终于露出一丝像是认命了的苦笑:“罢了……他都已经身死,我又在这里折腾什么?公主莫非真的不知,流觞他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人,而公主您的闺名,又刚好应了这桃花,是以……奴婢以为,在此处种上漫山遍野的桃树,他便能高兴些了。”

我闻言,怔愣良久,终究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指轻轻拂过遗爱交给我的那物,叹口气,走上前道:“这惊鲵,是流觞生前心爱佩剑,你……收着吧。”说着便伸手把剑递了过去。

丹青定定瞅着那青绸包裹的宝剑,眼里一时流露出极度的渴望和极端的悲伤,隔了好半晌,我手都举酸了,她才摇头道:“不……他定是更欢喜见到贴身佩剑一直陪着您的,公主。还是您收着吧,平日里也好防身用……就仿佛,他还在您身边一样。”

我抿了抿唇,从善如流地收回了剑,这是流觞留下的唯一遗物,我自然是不想交给旁人的,方才那般作态,其实也是有些紧张,万一丹青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去,我也只有认了。

两人一时无话,尴尬沉默了半晌,丹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般,忽地抬头道:“奴婢险些忘了,还有些物事,是奴婢自宫中带出来的,本是公主之物,想来公主也应该能用得到。”说罢便转身回了屋里。

不多时,她便捧着一只小漆匣和一个绸布小包走了出来,道:“便是这两样东西了,奴婢想着,这两样东西或许对公主来说最为重要,便也没拿旁的东西。”

我点点头,接过那两样物事,先解开绸布包看了一眼,心里一宽,果然是那块铁片。

而另一个匣子……我淡笑,平静地打开它,看到那只已经有点泛黄的草编螳螂正躺在里面,触须腿脚依然精致逼真一如往日,只是……那份心情却早已不再了。

“嗯,难为你还想得这般周到,多谢。”我朝丹青点点头。丹青平静地躬身行礼,道:“奴婢当不起公主之谢。奴婢会一直在此地陪他,死而后已……就此别过了,公主。”

言毕,她便转身回了屋子,房门吱呀一声闭上,再不复打开。

坐在回程的车里,我掀开帘子,回望那片渐去渐远的桃花,心里知道——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片美丽的桃源了。

60

60、蜀王 ...

午膳是在车上解决的。今早还未出发之前,遗爱便命人备好了新鲜的饭菜,到得此时,虽已有些冷了,味道却也还好。

酒足饭饱之后,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纱帘照进来,晒得人懒洋洋的。伸手摸到怀里包裹完好的铁片,只觉了了一桩心事,松了口气之余,整个人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这一睡 便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待到我被遗爱叫醒之时,已经进城了。

“夭夭,那边锦记绸庄,可要去看看?我看你最近都没添置什么衣物……”遗爱掀开帘子探头问道。

我闻言心中一动,这锦记绸庄规模着实不小,各地基本都有分号,所售绸缎布匹色泽华美花样时髦,成衣做工也是极为精致,长安城里很多官员国戚都是这家绸庄的老客户。

我在房府居住之时,也时常派人去锦记选购料子,却不想这么个小城,居然也有锦记的分号在,左右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于是马车便停在了绸庄门口,遗爱扶着我下了马车,看了我一眼,忽而微笑:“以往在长安的时候,我可还没有陪你出来玩过,此时……倒是比那时更像是一家人了。”

我也笑了笑,道:“凭你我的情分,难道不早就是一家人了么?”

遗爱眼睫垂了垂,掩去眸底神色,再抬起眼时已是一派平静。

两人一同迈步跨进店门,早有一团和气如同弥勒佛般的掌柜出来招呼,想是看我们穿戴不俗,便亲自出来招待了。

“两位要看成衣还是料子?我们有从长安新进的云锦和绉纹绡,若是您想要缭绫便须得预订;成衣都是京城最时新的式样,包您满意……”掌柜一张快嘴不停说着,我和遗爱一时竟插不进话去。

忽地,我皱了皱眉,打断那掌柜道:“且慢,你说……这里还有缭绫?”

遗爱脸色也严肃了,目光转过来盯着掌柜看。

缭绫是极为珍贵的布料,纹样精美织工繁复,所谓“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须由十数织女穷数年之力方可得那么几匹,价值千金,自汉朝以降,便是历朝历代的贡品,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锦记绸庄虽说实力雄厚,但……也不至于雄厚到能批量销售缭绫的地步吧?便算是有那么几匹,也该作为镇店之宝才是,不该这般轻易就拿出来推销啊。

更何况,我和遗爱虽然穿戴不俗,却也并不铺张,难道看起来很像是那种能买得起缭绫的贵人?

“正是呢,从京里总号运来,为数不多,绝对货真价实,姑娘若是想要,须得先付五百两纹银的定金,最迟三日后便能取货。”掌柜笑得不动声色,仿佛没察觉到我和遗爱的疑惑。

我和遗爱对视一眼,遗爱不客气道:“不敢请问掌柜,这缭绫是历年的贡品,你却是从何处得来?”

那掌柜也不恼,依然笑容可掬:“是小店东家,近来刚好巡视各地店铺至此,东家向来有购进缭绫之法,是以巡至哪处分号,那处店铺便可随之售出缭绫,只是到货时间略有不同罢了。此地离长安颇近,是以三日后便可取货。。”

我和遗爱不约而同挑了挑眉毛,心知官商勾结之事自古有之,若再追问人家东家是怎么得到购买缭绫之法的,也不太好,便也不再问了。

在店内转了一圈,也并没什么特别心仪的东西,便离开了。出了店门,遗爱道:“能进到缭绫的绸庄倒真是不多,夭夭你……”

我摇头道:“既能买到缭绫,那这店铺的东家也是个人物,只怕和长安城里那些贵戚脱不开干系。你我现下都是已死了的人,还是莫要再生事端为好。”

遗爱点头,深以为然,为我撩开车帘,扶我上车。

然而,就在我坐稳了,将要放下帘子之时,锦记绸庄店后墙拐角处却忽然转出一人,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便进店了。

那人动作很快,我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那人竟然莫名的熟悉。

“夭夭?”遗爱见我久久不放下车帘,不由出言询问。

我拧着眉毛,道:“方才进了绸庄那人,倒是有些面熟。”

遗爱面色一紧,略一沉吟,道:“那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万一是京里熟人可就不大妙了。”言毕为我放下车帘,上了马,便要吩咐车夫启程。

“那位公子,且请留步一叙!”然而,我们动作还是慢了,那人声音自后方传来,我叹了口气,低声道:“遗爱,是祸躲不过……”

遗爱嗯了一声,下了马,我也下了车,一同转身看向那人。

方才匆匆一瞥并未看清那人相貌,此时定睛看去,发现此人也是个美男子,剑眉薄唇鼻梁高挺也倒罢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细长的凤眼,波光流转,即使神情严肃,这双眼睛也仿佛是带着笑一般。

重要的是,我……我肯定认识此人,或者说,高阳定然识得此人,然而我却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了。

“你……”遗爱在一旁也忍不住开口了,显然也对这人并不陌生。

那人看了我俩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打量了一下四周,而后低声道:“此处并非说话之所,两位请随我来。”说罢便抬步向屋后走去。

我和遗爱连忙跟上,进了一扇小门,才发现这里正是锦记绸庄的后院,占地破为广大,楼阁水榭,花木扶疏,倒是别有洞天。

那人在前面快步走着,一个随从也没有,弯弯绕绕地走了不少时间,才把我们带进了一间房里。

一进门,那人便把房门反锁住了,也不寒暄,也不倒茶,只是转过身来定定瞅着我,一双凤目里流露出欣喜:“夭夭,你果然没死!”

我心下警铃大作,不由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他,遗爱也跨过来,与我并肩站在一处,两人都不说话,只是瞪着他看。

他见我们瞪他,眼波流转,忽而笑了:“你们这般紧张作甚?放心,此间并无外人,绝对安全。”而后又转向我:“夭夭,不过几年未见,便把你六哥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六哥?我眨眨眼睛,细看他面容,心中豁然敞亮,多年前的记忆随之浮出脑海,这面容,这身段,这成天皮笑肉不笑的欠揍脸,可不正是高阳记忆中的那个“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的蜀王李愔么。

随之又想起一年多前,跟着李世民在骊山过冬之时,在汤泉底下听到的一星半点关于他的对话。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历史上说的那回事,李愔殴打封地县令,又四处纵马狩猎玩乐无度,引得李世民很是恼火,便削了他一半的封邑,贬为虢州刺史。

想着,我倒是对这位蜀王升起了一丝好感:看来,倒也是个性情中人,或许脾气有点冲……

李愔又转头看向遗爱,嬉皮笑脸道:“妹夫,不与我说说近况么?怎的长安城里都说你战死、夭夭也殉情了呢?”

我听得嘴角有点抽搐,殉情……长安城里那些人都是怎么传的啊。

遗爱也有点尴尬,看了我一眼,慢慢浮出一丝苦笑:“王爷还说什么妹夫……遗爱早已不是了。”

李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他挑了挑眉毛,又是那种眨着凤眼漫不经心的笑:“看来,是个挺长的故事啊。”说着便一屁股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朝旁边的茶几努了努下巴:“茶在那,估计凉了,渴了自己倒着喝。”而后便一手撑着下巴望着我们,一副准备听故事的样子。

我和遗爱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无奈,高阳本尊只是在十三岁那年见过李愔一面,而我更是与他素未谋面,遗爱跟他也未曾深交,都不了解他为人如何,又怎能……又怎能把那些说出来足以被定欺君之罪的事情轻易告诉他?

然而李愔好像是看出了我俩的踌躇,轻轻嗤笑一声,道:“是不放心告诉我么?夭夭,你和妹夫没死这件事,本身就已是欺君之罪了,若我欲对你们不利,方才便不会叫住你们,而是会私下将此事报知给父皇他们知晓……”

我撇了撇嘴,移开目光不去看他。他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然而谁又敢说他在我们走后不会偷偷去报信呢?现在,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我也不敢相信。谁又清楚他和李恪是怎样的关系?

心下正盘算着,却听遗爱道:“王爷便是住在这里么?莫非这锦记绸庄……”

李愔笑意盈然,丝毫也没有余,若无其事道:“是啊,我便是这锦记的东家。”

我和遗爱闻言,不由又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分号几乎遍布全国财力雄厚的锦记,竟是李愔的产业?

看来……此人果然不简单。如此,便更不能轻易对他说什么了。

“六哥不是一向爱在封邑逍遥快活么?几年都不知道回长安来看看,怎的现下却又跑回来了?”我淡笑着转移话题。

李愔凤眼轻轻眯起来,盯着我看了许久,也轻笑出声:“也罢,若是不与你们说些什么,你们怕是不肯告诉我了。我回长安,却是为了来寻我们的三哥,吴王殿下的。”

找李恪?我心下一紧,脱口道:“找他做什么?”

李愔眯着眼睛笑,依然是方才那种轻描淡写的口气,吐出来的却是惊天之语:“还能做什么?你三哥要造反了,我便来劝劝他呗。”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估计再过两章就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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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露从今夜白 ...

……造反?

李恪要造反?

我心里默默顺着李愔的话重复了两遍,觉得有点荒谬,毕竟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关于吴王李恪造反的哪怕一星半点记载;可内心深处却又并不觉得多么惊讶,甚至觉得,是啊,早该反了,怎么现在才反?

不由转头过去看遗爱,却见他也是一脸复杂矛盾,一副既想相信又不想相信的纠结相。

李愔看了看我们两人的脸色,继续嗤笑,自顾自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回到椅子旁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我们。

遗爱慢慢道:“蜀王言重了,这等话也是乱说得的?你说吴王谋逆,可有证据?”

李愔摊开手,笑得没心没肺:“证据自然是有,只是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便要我和盘托出,这买卖岂不是很不划算?”

我挑了挑眉毛,脑海中迅速思考权衡利弊,一边道:“我们的情况这般简单一目了然,也不知你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自然是看到长孙一脉权势日盛,他日父皇殡天之后,太子登基,定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我和遗爱便商量着假死了,一同从长安逃出来了呗。”

遗爱看了我一眼,附和道:“夭夭说的不错,眼下长安城里,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已是死去的人了。至于我爹和我哥,他们的性子,必不会同意我们做出这等事,是以也没有告诉他们我们还活着的消息。”

李愔眯眼看我:“可方才遗爱又说他已不是我妹夫了。”

遗爱眼睫微微垂下,我平静微笑道:“我与遗爱情谊很深,却非男女之情,只是挚友罢了。遗爱体谅我,现下自然便不再是夫妻了,有问题么?”

李愔眯着眼笑了笑,细长的眼睛好像狐狸一般,万般看不透,令我莫名警惕起来,却听他道:“也好,暂时是没有问题了。只是不知……夭夭你那块刻着字的铁片子,可还在么?”

我闻言浑身一紧,只觉身上忽然满满生出了竖立的刺一般,戒备地看着他:“什么铁片子?”

李愔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进内室,里面翻箱倒柜声传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我和遗爱对视一眼,遗爱低声道:“且见机行事吧。他毕竟是你嫡亲兄长,总不会害你。”

我不置可否,在利益面前,人心向来难测,便是亲骨肉,也少不得提防一二。

不多时,李愔便拿着个信封走了出来,递给我道:“看看吧,三哥的亲笔信,派张铎专门送到虢州给我的。当时还是在夜里,我搂着芸娘睡得正香,他噼里啪啦从窗户里飞了进来,还非逼着我杀了芸娘灭口,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哟……”

我没理他絮絮叨叨,召了遗爱来一起看信。那信封上深红色的火漆已然剥开,既用火漆封口,看来确是封十分要紧的信件。

抽出信笺,却见上面空空如也,白纸一张,一个字也没有,遗爱轻咦了一声,我皱了皱眉,冲李愔道:“三哥,借火烛一用。”

李愔依言点了蜡烛捧过来,我把信笺凑近到火苗上方烤着,不多时,字迹便显现了出来。

“……父皇春秋不再,太子懦弱,长孙跋扈,来日必与我兄妹三人不利。自古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何如并起荆益宛洛之军,清君侧以问天下?贤弟掌持大唐半壁绸庄布铺,资财雄厚;十七妹更有昔日高祖大裘冕之残片,是为长孙弑君之铁证也。吾侪三人联璧,何愁鼎鼐不调、江山不固?兄当许以高位厚禄,惟盼君之雁字。阅后即焚,切切……”

字迹银钩铁画,遒劲敦厚,正是我所熟悉的李恪的笔迹。然而信的内容……却令我越看越是心惊。

我早该想到的……凭李恪那种心志和野心,若是不知道我有那铁片,也倒罢了,可他竟然知道了,那、那不造反,便不是他了……

李世民当年也是高瞻远瞩,还说什么“此儿英果类我”,果然连造反逼宫夺位也像吗……

不过,到底要不要把那个铁片交给李恪呢?

按理说,我和遗爱现在已经是死去了的人了,只要以后小心些,便算是李恪造反失败,也绝对不会牵连到我们。对于李恪来说,我是他亲妹妹,于他的用处也只不过是那块铁片而已,只要给了他,谅他也不会强迫我和遗爱“复活”的。

换言之,就是李恪和李愔日后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了。

只是,改变历史……这真的好吗?而且,万一李恪成功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多半就不会出现了,未免有些可惜呢……

我正在这边想得为难,李愔却忽然说道:“唔,夭夭是说那块铁片在你被掳出宫之日便已不慎遗失了是吗?如此一来,倒还真的不好找了呢,自然也是没法交给三哥啦。”

“啊?”我诧异抬头看向李愔,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然而遗爱却很快回过味来了,眼神变了变,深深看了李愔一眼,道:“蜀王爷……果真是疼爱夭夭的。”

李愔歪着嘴笑笑,不说话。

我眨眨眼,明白了过来,李愔这是不欲我再掺和进这些事中,看来,他也打算照这般答复李恪了。

心里一暖,我也露了笑容,跟他们说了我方才的想法,而后又道:“如此看来,我若是把铁片交给三哥,似乎也并无大碍。”

遗爱挑挑眉毛,不说话,李愔则笑意更深,道:“夭夭,你还是对你三哥了解不深。他那个人,是不会允许任何事物离开自己的掌握的。你和遗爱若是不出面、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倒也还罢了,若你们真的将东西给了他,你以为他还会放任你们在外面逍遥快活吗?”顿了顿,脸上笑容终于淡了些,叹道:“三哥他生性多疑,便是连自己亲兄弟亲妹子,也是……多少信不过的。”

我抿了抿唇,想到当初水墨之事,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没看透彻李恪,又听遗爱道:“夭夭,蜀王所言极是,你万万不可将那物事交与吴王。若没有那物事,或许吴王也不至于铤而走险造反,若给了他,可就……”

李愔也道:“长孙无忌和太子一脉如今权势熏天,我多年不理公务,只挂了个虚名,在封邑吃白饭而已,也不了解三哥他的兵马屯粮究竟有多少,然而想来应是不尽如人意。是以若是三哥真的反了,只怕……胜算也是不大。”说至此,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一丝也没有了。

我垂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抬头对遗爱道:“遗爱,只怕……此地已然不安全了。我们在此呆得越久,三哥越有可能得知我们还活着。”

遗爱也皱眉道:“是。毕竟我哥他……”

房遗直究竟还是否可堪信任,是我们两人都不愿宣之于口的话题。

“罢了。”李愔忽然道,“你们先别急着做决定。我此番北上,便是为了亲见三哥一面,若能劝得他打消那念头自是最好,若是劝不得,也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令他日后不致被太子和长孙无忌等人害了。待得诸事底定……”他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二人,便与我一同回虢州吧。南地气暖,风物宜人,实是颐养天年之乐土。天下之大,总不致没有你们容身之地。”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