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几乎要被说服了,又缓缓摇头,“裴锦不一样,我相信他。”怎么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裴锦,不是别人。她已经怀疑过他一次,不该再怀疑他第二次。

百里流觞的笑容有几分讥嘲,“我等着看,当整个武林都说你是残害双亲的凶手,那时候他还怎么保护你!”

贪欢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揪住百里流觞的衣袖,待回过神来,不禁怔了怔。她抬眸就看见百里流觞不屑的笑容,仿佛在说“你果然还是不相信他吧”。贪欢深深呼吸一口气,是的,她是想拜眼前这个男人为师,可是,这样不好。

贪欢无畏道,“我不想变成你这样的人。”

百里流觞挑眉,“什么意思?”

“我想相信裴锦,我想相信别人。”贪欢在对他说,同时也在对自己说,“当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时候,应该走一条容易一点的道路,一条大部分人都在走的路。”

百里流觞嗤笑一声,看她的目光有几分深邃。

“其实,你没有武林中传言的那么坏。”贪欢笑道。

“呵呵,”百里流觞笑了,“说不定你马上就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问这段情节写得应该不算悲吧?

第三十一章

贪欢不说话,以目光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现在可能消息还没传开,可是,你去找裴锦的路上,等大家都传言是你灭了伍家,那肯定会遇到无数的阻碍。”百里流觞仰天笑笑,“这个时候,你说说看,如果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会出现什么问题?”

刚才那帮人就已经看到百里流觞跟贪欢一起站着,贪欢一人无力杀害伍家,可有了百里流觞的协同就不一样了。如果,继续被江湖中人看到贪欢和百里流觞同行,真相只会被越来越扭曲。

贪欢道,“你不介意被人冤枉?”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况,这些罪名无伤大雅。”

贪欢盯住他看,实在没心情应付眼前的魔头,“我打又打不过你,你爱跟不跟,如此还有劳你一路保护了。”

百里流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心话?”

“当然是假话。”他想跟她又拦不住,即使她磕头讨饶眼泪鼻涕一起流也没用。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我先说在前头,以你的武功想在这个江湖中中自保是有点难度的,你不趁着我现在心情好的时候拜我为师,等到以后说不定连跪下来求我都没用了。”笑声戛然而止,“我说的是真话。”

贪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一惊,百里流觞笑的时候仿若冬去春来,而他不笑的时候,就会让人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可以嘻嘻哈哈的对象。

“唔,算了,看在你天赋好的份上多给你一次机会。”百里流觞笑道,“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不过,那时候想拜我为师就得跪下来磕头,我说停才能停。”

贪欢道,“如果你让我一直磕过去呢?”那她是不是得磕头磕到死?

百里流觞有趣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会来找我?你就这么确定你会无路可走?”

贪欢顿时哑口无言,她的确这么想了。脸色沉似水,这样是不是代表她又不相信裴锦了?

“找你的小情郎去吧。”百里流觞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在我一直跟着你的情况,看你还能不能相信你!”

正如百里流觞所言,他们二人在江湖上同行的后果很严重,伍家灭门惨案的罪名自然而然扣到他们身上。整个武林都在声讨伍贪欢这个大逆不道的妖女,说她勾结百里流觞勾结正阳宫,说她弑父弑母黑心黑肺……相比之下,声讨百里流觞的人就几乎不太有。一嘛,这个魔头坏事做多了,多做这一件也没啥稀奇的。二嘛,对于强者人们总怀着敬畏之情,他们有能耐杀了贪欢,却没办法杀掉百里流觞。

一路上是接二连三的阻碍,贪欢心态很好,至少表情上还是平静的。她挥剑还击,击退眼前的敌人。当她把孤尘剑收回剑鞘的时候,斜斜睨了百里流觞一眼,“看来,与其偶尔做一件坏事,还不如一直做坏事。”

百里流觞摸摸她的头,就像对待宠物的态度,“欢儿变聪明了。向我学习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他微微一笑,跟着她还是有收获的,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唐门有意要找个人顶替罪名,也有意要将贪欢逼得走投无路。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只要唐门还在继续行动,百里流觞就可以从对手的行动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情报。唐门为什么劳师动众地去灭了伍家?总不可能是唐微雨想报仇才干这傻事的吧?不,应该不是。那么,是伍家碍着唐门的路了?也不像,对唐门来说最碍事的应该是裴孤漠,伍家根本没能耐和唐门作对。

眼前又是一帮狙击贪欢的人,口口声声嚷着正义,一边指责贪欢畜生不如一边毫不留情地下杀手,似乎根本不记得眼前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子,也根本不记得连证据都没有就急着定罪急着发挥自己的正义,总是会有那么一群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审判别人,可惜一直不去注意自己做了什么。

百里流觞最讨厌这种人,唔,讨厌称不上,只是看着很碍眼。碍眼的最主要原因是,这种人往往没有实力,没实力还敢出来混?他善良地出手帮贪欢击退这群人,还更善良地留他们一条命,这样他们才能宣传给江湖中人知道,贪欢是真的和百里流觞混在一起了。

贪欢明明看穿了,可也无法做什么,顺势收回剑。实力强的是老大,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百里流觞笑笑,盯住贪欢手上的孤尘剑。为伍家找来杀机的,应该还是孤尘剑吧。把贪欢逼得无路可走,唐门才能方便抢夺宝剑。啧啧,这样说来,害伍家全灭的应该是裴家父子才对,若不是他们把孤尘剑给贪欢,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哼,妖女你少得意,裴盟主马上会亲自来找你动手。”一个人已经被百里流觞割掉一个耳朵还不老实,愤恨道,“你也别痴心妄想了,裴盟主亲自许下裴公子和舒云瑶姑娘的婚约,你连个屁也不是!”

听闻此言,百里流觞来了兴致,吹一声口哨。

贪欢的脸色死气沉沉,双眸满含杀气地盯住地上那人,孤尘剑在瞬间拔出,“再说一遍!”

“裴公子要和舒云瑶姑娘成亲……”贪欢的剑已经放在他嘴前,那人一下子噤声,摸滚带爬得跑了,四周顿时空荡下来,只剩下贪欢和百里流觞二人。

“怎么放他走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贪欢眼中的杀气渐渐散去,她闭上眼,“割他舌头也没用。”

“至少可以迁怒一下,消消气也好。”百里流觞就像在闲话家常,“接下来怎么办?还去找裴锦?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相信裴锦,那人也说了,是裴孤漠的承诺而不是裴锦的决定。”

“哼哼,有差别吗?”

贪欢沉默不语。从结果来说没有差别,可是从自欺欺人来说还能存在点妄想。

“唉,年轻的时候总是得疯一场的。不过,若你只身去找他,恐怕连小命也保不住,说不准直接被他们当成妖女给活活烧死。”百里流觞道,“你要拿命去换那点可怜的爱情?”

贪欢垂眸,这样想想,的确很可怜。她回眸道,“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吗?”

“呵呵,即便是我,闯进裴孤漠的老巢也需要准备。”百里流觞高深莫测道,“不过,不用你去找他们,裴孤漠他们也会主动来找你,那老头子不会把孤尘剑放任在我手上。”

贪欢继续向裴锦的方向赶路,正如百里流觞所说,裴孤漠自是不会把孤尘剑交到百里流觞手上,平白添加正阳宫的助力。其实,当年的孤尘剑本是铸剑师元固的传家之宝,可元固深知这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表面上暗中把孤尘剑托付给裴孤漠,声称自己无力保护,实际上不过是给了把假剑。然后为保万无一失,他自个儿还躲到幽冥谷。

元固这一躲就躲了半辈子,当他看见贪欢带着假的孤尘剑来到幽冥谷的时候,在世人都以为孤尘剑里已经没秘密的时候,元固又偷偷将真剑换给贪欢。他的武功是不行,可元固对自己看人的眼力很有自信,这个小姑娘总有一天会天下第一的,性子上也没什么贪念,因此,她是孤尘剑最好的归宿。

诸亚平原是在西北方向,这里住民不多,大片大片的草地,生活多种动物。风吹来的时候,悉悉索索的声音弥漫在耳际。

当贪欢到达这里,一路上裴锦和舒云瑶成亲的消息已是听到无数遍。她的心越来越沉,可听得多了也麻木了。天上白云飘飘,贪欢想起伍家的灭门,想起伍家那四块墓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嫉妒青秋的那件衣服,想起那时候美味的鸡腿……真正美好的东西,从来没有一样是她留得住的。

百里流觞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故意领着她走这条路是因为知道裴孤漠也走这条路,这样算算行程,应该也快遇上了吧?忽然,他嘴角一勾,开口道,“来了。”

贪欢怔了怔,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马蹄声,顿时醒悟过来他的意思。目光遥遥望去,边界处仿佛天地相连,一望无边。一群马匹在平原上奔腾,尘埃滚滚,贪欢自嘲地笑笑,真是劳师动众啊。

她再一细看,裴孤漠骑马在最首位,裴锦在他身后。贪欢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淡了,隐隐的笑意消失无踪,黑眸亮若星辰。

“裴盟主,”百里流觞礼貌道,“你带着这些人数都足够把我逮回去了,有劳你一把年纪的老骨头都快散架,太用心良苦了。”

裴孤漠冷淡道,“老夫确实有此用意。”

百里流觞微微一笑,“这个用意太不自量力了。”

“我今日的目的并不在你,”裴孤漠将目光调到贪欢身上,“贪欢,我是为伍家的事情来找你的,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贪欢望进裴锦的双眸,想了想,断然大声道,“爹娘不是我杀的。”说完,她不等其他人的回答,只问裴锦,“你相信吗?”

裴锦盯住她,颔首,“你从来不会骗我。”

贪欢笑了,真心地展颜微笑。

周围的武林同道看到这一场面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裴锦的态度太诡异,竟然和百里流觞的同伙关系这么好,简直匪夷所思。

裴孤漠眉头微皱,“锦儿!在这么多人面前注意自己的行为!”

裴锦反问,“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贪欢的确从未骗过我。”

贪欢连连点头,仿佛又看到希望。有了裴锦的信任,她申辩的动力也源源不断,“裴盟主,伍家的灭门并未我所为,当我回去的时候爹娘他们就已经死了。”顿了顿,她又举起左手,“我发誓,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裴孤漠当然知道贪欢不是凶手,甚至连百里流觞也与此无关。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唐门,即使真是唐门也不宜打草惊蛇。不仅如此,他还得想办法降低唐门的戒心。于是,裴孤漠摇头,“我不相信你的发誓。”

“对!怎么能相信妖女!”

“盟主,无需废话,直接动手!”

贪欢忍了忍,“我没有杀爹娘!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虽然不喜欢他们,可我有认真把他们当亲人!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才是最想把真凶揪出来的人!

第三十二章

跟一群不相信自己的人讲道理,比对牛弹琴更无力。

尤其当贪欢站在百里流觞身边时,这样的说服力更是单薄得连张宣纸都不如。眼前的人已经认定她是凶手,不会因为她说什么而改变想法。她的解释在他们眼里如同笑话一般,于是,贪欢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裴孤漠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开口道,“伍贪欢,虽然孤尘剑是锦儿给你的,不过,现在的你已经跟裴家没有关系了,是不是应该把孤尘剑还给裴家?”

百里流觞忍俊不禁,讥嘲地瞥了裴孤漠一眼,老头子,这才是你来的重点吧。

裴锦插嘴,“爹,送出去的礼物还有讨回来的道理吗?”

此刻在场的人有无数武林名门,还有不少人肖想着裴孤漠武林盟主的位子,例如向家。当年灵峰论剑时,裴锦当场把金蝉甲送给贪欢,这一幕有很多人看到,自然也有很多人知道裴锦和贪欢交情匪浅。有人等着看戏,有人对裴锦今日的言行作为唉声叹气,也有人等着裴锦犯错,当众被人抓下把柄,从此和武林盟主的位子无缘。

向家的老太爷笑道,“裴盟主,你家公子交的朋友怎是这种人物?呵呵,丢尽你裴家的脸,甚至到了此时还要包庇犯人,你这当爹打算怎么办?”

“劳烦您挂心,裴某自会处理妥善。”

“我的朋友不劳向老太爷担忧,”裴锦眯眼,“这是……”

“锦儿,闭嘴!”

裴锦犹疑,终是没有继续顶撞向家的人。裴孤漠总算松一口气,转头对贪欢道,“伍贪欢,孤尘剑也许还是你杀害双亲的凶器,我必须拿回来。”

贪欢摇头,倒退一步,“不要,这是我的。”

“伍贪欢,你要我亲自动手吗?”裴孤漠板起脸,“一把剑本来也不是大问题,可我不希望裴家和你还有任何关系。只要你手中还有孤尘剑,你心中就会存在一些不应该的念头,我先把话说清楚,裴家绝对不会因为你才十四岁就放过你,弑父杀母,这样的罪过天理难容!”

“我没有。”贪欢的声调没有起伏,抬头道,“我不是凶手。”

百里流觞的右手向前稍稍一身,孤尘剑就神奇地飞到他手上,隔空取物这一招在他使来炉火纯青。“裴盟主,孤尘剑已经被我抢来,刚才不过是借贪欢用用。如果你坚持要回去,”刻意的停顿,他微笑道,“还是跟我动手比较好。”

百里流觞每说一次话都会换来在场所有人片刻的沉默,气场不可谓不强大。

贪欢也沉默片刻,开口道,“裴锦,你要和舒云瑶成亲吗?”

裴锦神色一动,刚欲开口。裴孤漠立即知晓了他的想法,不能再任儿子的名声差下去,他眼疾手快地点住裴锦的穴道,“现在没你插嘴的份,别说话。”

裴锦愤愤地盯住裴孤漠,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表现出明显的不敬之情。他答应跟父亲同来就是为了当面跟贪欢好好谈一谈,之前被父亲压制着不让他去找贪欢,直觉中今天是唯一的机会,可这样的机会也被破坏了。

“当然会成亲。我知道锦儿以前和你感情不错,不过,在你和正阳宫勾结以后,裴家跟你就没可能了。”裴孤漠大义凛然道,“伍贪欢,你把孤尘剑还来,我还可以保你一命。”

贪欢不说话。失望透顶,所谓的江湖就是这样的一个江湖,所谓的武林就是这样的一个武林。她以前对伍参阳很不屑,如此看来,爹的确称得上是君子大侠了。

“唉,果然还是要用武力解决吗?”裴孤漠长叹一声,知道贪欢是无辜,他有意想保她一命,偏偏这个女孩子如此不合作,太遗憾了。“百里流觞,即使你的武功再高,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全身而退,那也是不可能的。”

“打不过还逃不掉吗?”百里流觞一点也不嫌丢脸,“裴盟主,你对你的实力未免太过自信。”

裴孤漠奇道,“你打算丢下伍贪欢?”

百里流觞没心没肺道,“虽然我和她还有点关系,可不至于为了她连命都丢了。”撇清关系的同时还不忘说点让武林中人误解的话,他意在让贪欢在正道中无路可走。

还要待在裴锦身边吗?她是喜欢他,可是,现在的裴锦保护不了她,她继续待在他身边只有死路一条。贪欢悲哀地望裴锦一眼,转头道,“百里流觞,你不帮我,至少把孤尘剑给我当武器吧。”

“为什么?”百里流觞道,“你又不是我的谁,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贪欢沉默,她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么,如果我是你的谁,你就会帮我了?”

百里流觞微微一笑,“视情况而定。”

贪欢一咬牙,当着所有人面前对百里流觞跪下,磕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周围先是一阵安静,尔后窃窃私语,再然后就是肆无忌惮地对贪欢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字眼都用上了。

裴锦的目光微显哀戚。

百里流觞笑道,“这样就算拜师了?至少脑袋上要磕出血才算吧?否则我感觉不到诚意。”

贪欢咬咬牙,重重地磕头,额头上血迹斑斑。心中一片麻木,连着动作也一起麻木。她向百里流觞下跪拜师,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才意味着她和裴锦没有未来了。

“唔,拜师还得送点礼吧?”百里流觞笑得残忍,“我把孤尘剑借你用用,至少给我割五个脑袋下来,我数到十你还割不下来,那我就走了。”

裴锦从来不喜欢她杀人,伍家也不可能允许她杀人。贪欢沉默了,她在裴锦面前拜百里流觞为师,难道还要在裴锦面前杀人?虽然没有未来,可至少希望能留一个好印象,连这也做不到吗?“杀人不好。”

百里流觞嘲讽一笑,“你有说不好的实力吗?”

贪欢犹豫片刻,依旧摇头,“我不杀人,换一个拜师礼。”

“一,二,三……”百里流觞不再搭理她,直接开始数数,数到八了,贪欢还是原地不动地站着,百里流觞止住声音,似笑非笑。这丫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那么,要不要丢下她不管呢?如果他现在离开,这丫头肯定是死路一条。

百里流觞内心微微挣扎一阵,就好像是该吃苹果还是吃梨的那种选择难度。终于,他双手环胸站立一旁,“你不杀我就不收徒,贪欢,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只要孤尘剑还拿在她手上,裴孤漠就不会放她离开。现在不愿杀人?很好,看她待会儿要怎么办?没办法,实在舍不得这个少女的天赋,百里流觞颇感兴趣地瞅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挣扎。

拒绝百里流觞要求的时候,话一出口,贪欢就心生后悔。她怕,她很怕。她怕百里流觞真的转身走人。贪欢心里明白得很,一旦百里流觞离开,她立刻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所以,当贪欢看见那个残忍的人没有离开,不由自主松一口气。

任性是需要依仗的,可她没有实力没有资本。拒绝百里流觞的要求,在百里流觞面前任性,她凭什么?贪欢自嘲地叹一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拒绝杀人都成了一种任性?

裴孤漠还未下令动手,可他底下不少人已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听到百里流觞那样的言语之后,很多正派人士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似乎那魔头不打算出手。眼前只有那个小姑娘,虽然伍贪欢的武功不错,当年灵峰论剑时打败了巴鹰,可是,再好的武功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不足为惧。

七八个人直接蜂拥而来,“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动手?”

贪欢并不作答,直接抽出孤尘剑,催动内力,剑光一闪,其中一人的衣衫已被剑锋划破。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旁人,没有犹豫地拔剑而上。

天空湛蓝得可以滴出水,微风吹过的气息带点青草味道。

地上却是杀气萌动,围攻人数从八人增加到十来人,久攻不下的结果,就是众人对贪欢出招越来越狠,最初还想着要抓活口,可打到后来,招招都是杀招。

向家老爷子看着有几分惋惜,唉,本来嘛,早知道这女孩子的实力,应该收到向家来做助力。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武功,再过个十年绝对能在武林上排号。向家老爷子向逆川低头与向禄隐道,“隐儿,要不也上去练练招?”既然来不及笼络人,至少让孙子练练手也好,说不定能让隐儿的武功突破一个层面。

正这样想着,裴孤漠忽然开口,“住手!”

双方都停下手,贪欢气喘吁吁地收剑,这样打下去,绝对是她输。

裴孤漠道,“都退下,由我来。”十来个人这么久都拿不下一个伍贪欢,他们不嫌浪费时间他都看不下去。

贪欢睫毛微微一颤,如果裴孤漠动手,那她绝无抵抗之力。她抬头仰望天空,这么好的天色,为什么偏偏要让她做这么难的抉择?深深看一眼裴锦,贪欢竟是笑了,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迅如疾风地划出孤尘剑。一个眨眼,两颗人头落地,鲜血迸流。

瞬间,空气凝固。百里流觞惬意一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贪欢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时时间,仗着自己身上穿着金蝉甲,她就拿自己的身体当盾牌,别人的攻击她照单全收,只有没有金蝉甲的部位才会躲避,例如脖子手臂。身上的外衫破破烂烂的,贪欢眼光很毒,挑了五个最弱的人下手。等到五颗人头落地,她翻身跃至百里流觞身边,“师父,你刚才只念到八而已,所以,这份拜师礼应该还有效吧?”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揉揉贪欢的脑袋,“你说说你,刚才让你砍你不砍,非得吃点苦头才动手,记住教训了吧?”

贪欢麻木地垂眸,“师父教诲得是。”

五颗血淋淋的脑袋触目惊心,裴锦不忍再看,直接闭上眼。

“杀人很不习惯吧?”百里流觞故作体贴,“放心,慢慢就会习惯的。”

裴孤漠皱眉,“百里流觞,今天你和伍贪欢都别想离开这里!”

百里流觞微笑,“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试试看……”裴孤漠话说到一半,骤然噤声,全副注意力都提起神来。不远处有六道黑影袭来,速度奇快无比。一会儿功夫,正阳宫的五个令主就出现在百里流觞身边,有贪欢之前在幽冥谷见过的曾仑,以及两年前看到过的洛宜,还有其他四个不认识的人。

当这五人都站在众人面前,很多人都变了脸色,裴孤漠也叹气,没办法了,看来今天是真的留不住百里流觞和伍贪欢了。

“宫主,怎么?要大开杀戒吗?”于业面目清秀,可双目盈满杀气。

“不,”百里流觞对眼前所有正派人士都视若无睹,笑道,“今天我又收了一个徒弟,让你们都见见,洛宜,来,这是你师妹。”

贪欢点头致意。

百里流觞不屑地看了裴孤漠一眼,又看贪欢一眼,最终将目光停伫在裴锦脸上,笑得亲善,“裴公子,你和正阳宫的妖女勾结,今后江湖上还有你的位子吗?”

贪欢骤然抬眸盯住百里流觞。

裴锦不说话,本就被点住穴道说不了话。

裴孤漠一脸凝重,百里流觞这魔头,临走之前还想再摆人一道。不过,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向家以及其他几个窥视盟主位置的人都心生喜悦,如果今日能拉裴锦下马,绝了他往后成为武林盟主的希望,那也是很大的收获。

“是啊,盟主,你的确该给我们一个交代,裴少爷和伍贪欢的关系你是不是要说清楚。”

“盟主,您说一下吧。”

“裴公子一直包庇伍贪欢,还说她不是凶手,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裴孤漠良久后才开口,“小儿的事情我了解并不多。”

裴锦虽不能说话不能动,可还是能有表情的。他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嘴角拉扯一抹讽意的笑容。

百里流觞在一旁隐隐地笑,贪欢站在他身旁,轻声道,“师父,为什么?”

百里流觞故作不解,“什么为什么?”

贪欢目光清明地仰望他,“您这是在逼我跟他决裂吗?”百里流觞但笑不语。贪欢苦笑,这么好的天气用来离别真是浪费,心底是一抽一抽的疼痛,算了,所谓梦想就是在梦里面才能想想的。“裴锦和我什么都不是。”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齐齐投注在她身上。

贪欢不敢看裴锦的眼睛,继续道,“从头开始就是我在欺骗裴锦,伍家是我杀的,裴锦什么都不知情。”既然要断,就断得彻底。一旦选了这条路,就不能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百里流觞显露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