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觞刻意等到晚膳过后才慢慢走过去,手上还提着一壶茶水,想着到时候站在贪欢面前悠然斟饮,引诱引诱她。当他跨步进入院子的时候,只看到贪欢像尸体一样横躺在地上,顿时怔了怔,挑眉自言自语,“难不成真的没喝水没吃饭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他弯下身子,看到贪欢脸上都被晒脱皮了,偏偏昏过去的模样还很是安详满足。百里流觞生出一股挫败感,他万分期待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怎么会是这幅表情?

“洛宜,别躲在旁边,滚出来!”百里流觞没好气道。

“师父。”洛宜从屋顶上跳下来,“我这个师妹的武学天赋是不是好得过分了?”

百里流觞道,“你都看到了?欢儿真的从头到尾都在练武?没有偷懒?”

“师父,你对自己的威信太没有信心了,”洛宜笑道,“你都开口要训练她的持久力了,贪欢哪里还敢偷懒?”

百里流觞沉默片刻,轻松横抱起贪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感觉怎么样?”

洛宜一怔,“啊?”一下子没听懂。

“看她练习一整天,你有什么感觉?”

洛宜笑一声,“我看了都想废她武功了,这样的鬼才也只有师父敢收了。”

“哼,那你怎么不废了她?教了你这么多年,我可不记得你有多善良。”

“呵呵,怕师父你宰了我啊,”洛宜耸肩微笑,“贪欢是你第一个主动要收的徒弟,我哪敢不知轻重的对她下手?”

百里流觞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为了她对你下手?”

“师父,你究竟了不了解自己?”洛宜道,“你连自己的猎物都不肯让别人动,难道会让别人动你的徒弟?”

百里流觞眸光微冷,笑瞥他一眼,“洛宜,现在又紧迫感了?以后练武勤快点,被你师妹追上就丢脸了。”

洛宜微笑,“尽量。”

“……欢儿今天练到哪一招了?有做错的地方么?”

洛宜略一思索,伸手比了个动作,“这一招,”他笑道,“很快吧,我自诩天赋不错,当初也学了十来天,她竟然看一遍就会了。”

百里流觞默然不语,跨步往前走。

“师父。”洛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虽然有点不应该,但徒儿还是想说一句。”

百里流觞沉默,有些猜到他的意图,“说。”

“今天贪欢的招式几乎没有错误,每一个招式都像师父一样施展得恰到好处,有些不同的地方也只是为了更适合她自己才有些微改变,呵呵,师父收徒弟的眼光着实不错……”

“不要废话,直接讲重点。”百里流觞回眸,“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洛宜叹一口气,直接说出来就好像在挑拨离间一样,他还想努力含蓄一点的。“不要养虎为患。”顿了顿,“以贪欢的天赋,总有一天会称霸武林,甚至超越师父,她看上去很不喜欢师父你,又对裴锦念念不忘,也许……”

“我可以亲手杀了她。”百里流觞淡淡抛出一句,“没有担心的必要。”

好饿啊……好渴啊……好累啊……

周围是混沌的雾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贪欢搞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忽然之间,从头顶上泼下暴雨,一会儿功夫就全身都被淹没了,贪欢鼻腔里进了好几口水,喘不过气来。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坐在浴桶里,在水里扑上扑下的。眨眨眼,水面只在胸口处,贪欢冷静下来,朝四周一看,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间衣柜,仅此四样,不过,东西虽少,可看上去都很昂贵的样子。

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屋子……

“别看了,这是我的房间。”百里流觞似乎可以看透她心中所想,墨色的瞳孔盯在她身上,面带笑容,心情似乎不错,“快点洗个澡,身上都是汗水味,臭死了。”

贪欢半晌没反应,娇美的脸蛋上怔怔的表情,“师父……”连说话都是无意识的。

“听不懂么?”百里流觞站起身,“还是要我找人进来伺候你洗澡?”

“……我晕过去了?”

“嗯。”

“我怎么会在师父的房间?师父抱我进来的?”

“我不知道你的屋子是哪间,就直接往这儿来了。”百里流觞的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看,“哪来这么多问题,快洗澡。”

盯住她看干什么?看什么?贪欢微愣,顺着他的视线望回自己身体,赤条条的,然后面孔慢慢涨红了,她刷的一下缩进水里,“师……师父,你帮我脱的衣服?”

“嗯,”百里流觞偏过脑袋,黑亮的发丝滑下他的肩膀,笑道,“直接把你扔进水里不太好,难道你更希望穿着衣服洗澡?”

贪欢闷声嘀咕,“男女有别。”

“汗臭味也就算了,你腿上还有血,血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很难闻。总不见得让你直接睡我床上,还是让你先洗个澡。”百里流觞慢悠悠站起身,向她走去。贪欢看见他越来越靠近,身子就越缩越紧,“师父,你能……能不能别过来了?”

百里流觞闻声竟真的止住脚步,笑问,“为什么?”

会被你看光的。贪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这句,“我还没洗过澡,身上味道不好闻,担心污了师父的鼻子。”

浴桶里面有血味,清透上的水面随着贪欢的动作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水色中染着薄薄的红色。因为百里流觞就在身边,贪欢动作利索地洗完澡,咬唇道,“师父,我要穿衣服了。”

“嗯。”

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走出去,贪欢抬眸,是不是应该再说清楚点,“我要穿衣服起来了,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百里流觞笑得风华倾城,脸上虽挂着淡淡的嘲弄,却仍让人看的移不开目光,“穿衣服?你有衣服可穿吗?还是继续穿之前那件脏衣服?”

贪欢支吾半天,“……先穿脏衣服,然后回房再换。”

“我有说过你可以回房吗?”

贪欢道,“师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忘了你的小厮工作了?”百里流觞悠哉道,“比起回房换衣服,你不是更应该待在我旁边好好伺候吗?”

“……知道了。”

“先穿我的衣服吧,”百里流觞大方地挥挥手,起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掏出一件最小的,扔到贪欢手上,“不用介意我,反正刚才都看过了。如果还是不自在,我可以闭上眼睛。”

“谢谢师父。”贪欢飞速擦干身子,眼前这人的诚信度为零,说不定马上就会睁开眼睛,她一下两下就套进他的衣服,这是她这辈子穿衣服最快的一次了,“师父,我换好了。”

百里流觞睁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先把屋子收拾收拾,然后过来,为师有话问你。”

贪欢忙不迭点头,勤勤恳恳地把房间收拾干净,身子其实没什么力气,感觉全身都虚脱了。贪欢忙完一切后走回百里流觞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师父,我忘记我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也不记得练了多久,怎么办?”

百里流觞道,“这有什么关系?”

“这样我岂不是不知道自己最长可坚持多久?”

“即使你现在可以坚持整整一天不昏倒,你以为你就能行走江湖了?相比持久力,实力更重要。”

贪欢眨眼,声音徐缓,“那师父为什么要考验我的持久力?”

“不是考验。”百里流觞眸带笑意,邪魅道,“只是耍你玩。”

耍你玩!

天色已经很暗很暗,透过窗子望出去那是无底的漆黑。屋里的桌子上有一盏油灯,照得面目忽明忽暗,增添几分诡异的气氛。

贪欢闭了闭眼,“能让师父解闷开心,实在是徒儿的荣幸。”既然要狗腿,就得狗腿到骨子里。

百里流觞笑道,“你倒比洛宜懂事。”他伸手拍拍床铺,“过来,今晚陪我一起睡。”

贪欢这回坚持不了她的平静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师……师父……”

“上回抱着你睡的感觉不错,睡得挺舒服。”百里流觞又拍拍床铺,“能让我开心是你的荣幸,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又不做其他事情,不过是单纯睡觉,你怕什么?”

贪欢一脸悲愤,仰天无泪。她怎么敢反抗?她怎么能反抗?

“看你不愿意的样子……”百里流觞道,“这样吧,你过来帮我宽衣解带,今天就睡在地上好了。”

贪欢怔道,“师父睡在床上吗?”他睡床她睡地?这么好?他愿意放她一马?

“理所当然。”

屋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欲语还休。

第三十八章

地上又凉又硬,方才洗澡水溅到浴桶外面,还没干透,潮得地上一点一点润着湿意。贪欢坐在地上,身子斜靠在椅脚上,屁股下的衣服湿湿的,刚开始睡觉很不舒服,可练了一天的武功,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折腾,靠在椅脚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贪欢闭着眼睛,肤色白皙如玉,唇色点缀着淡淡的粉红,黑色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在脸蛋上。她睡得很甜,娇媚的面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精致的五官上仍隐隐透露出一股稚气。

十四岁已经成年了,可还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本只有他一个人气息的房间,如今却添进了另一个人的味道。百里流觞目如寒星,侧着身子躺在床铺上,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看。“居然睡着了?”还以为她会吓得睡不着,这样简单就睡着了,太不让人尽兴了。

“十四岁……”他十四岁的时候干了些什么?他十四岁的时候就继任正阳宫了。“都已经十四岁了还这幅熊样……”百里流觞冷嗤一声,瞥她一眼。

阳光明媚,白云绿水。他学武的时候常常被关在正阳宫的血人尸虫中,在那里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停地砍不停地杀,直到眼前所有对手都倒下。杀人这种事,第一次做的时候最有成就感,到后来就越变越无聊,如果没有利益妨碍,杀与不杀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贪欢的眉头突然皱了皱,下腹传来一阵绞痛,她挣扎地清醒过来,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低低喘气,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把床上那个魔头给吵醒了。

百里流觞向看好戏一样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一言不发。同一个姿势看得久了,身体有些僵硬,于是他单手托住脑袋,挪了挪位置。

轻轻的,些微的声响。

贪欢僵了僵,缓缓抬头,一眼就望进百里流觞那双似深潭一般的黑眸,“师父……”她有点被吓到了,“是我吵醒您的吗?”

“嗯,听你喘粗气的声音,睡再熟都会被吵醒。”百里流觞刻意地哀叹一声,“我好心收留你在我房间,你就这么报答的?”

贪欢忍不住辩解,“我可以回自己屋子去……是你强留我在这里……”

“哦?你这算是指我刚才在胡说?”百里流觞眉一挑,面容便越发生动,仿佛平湖新涨稚绿初抽。他的目光也柔和起来,“徒弟胆子大,我这个做师父的也高兴,你说说我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身上的毫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贪欢吓得说不出话,诺诺张着嘴。

“唉,别摆出这幅傻样。”百里流觞微微敛起的眸光里闪烁出絮絮杀意,“为师再教你一件事,只要是我说的话就是真理,只要是我说的话你就要照做。别说是在正阳宫,即便是在整个武林,我也不允许有人反抗,没有例外。”偏过脑袋想了想,他笑道,“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例外也是有的,譬如说死人。”

贪欢深深吸一口气,疼痛在恐惧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她识趣道,“徒儿扰到师父睡眠,请师父责罚。”

“孺子可教。”百里流觞向她笑着招招手,“来,坐到我旁边来。”

贪欢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动作步法并不稳,身形因疼痛疲劳而微微晃动。她刚坐在床沿,立即被百里流觞一把扯过压在身下。贪欢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在怕什么?怕我对你做什么?”百里流觞的黑发滑到贪欢的面颊上,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缺女人缺到这个地步?”

贪欢摇头不语。

“那么,你是想为裴锦守节了?”

贪欢淡淡道,“裴锦于我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了,师父何需一再提起?”

“唉,你不怕我,我觉得无趣,你怕我了,我也觉得无趣,这该如何是好?”

腹中又传来绞痛,贪欢轻轻咬唇。

百里流觞低笑一声,挪开身子躺下,仰望屋顶,“很痛?”

贪欢点头,“很痛。”顿了顿,“受了凉就更痛了。”

百里流觞微笑着摸摸她的额头,“学乖了?嗯?”抚摸之间,一股暖流从贪欢的脑海扩散到四肢五骸,温柔得像在母亲的怀抱,“连痛都忍不了以后怎么忍受人生?”

贪欢垂眸,“多谢师父。”

“贪欢,你有很好的天赋,不要荒废了,否则连我都觉得可惜。”百里流觞闭上眼睛,双手仍然放在她头顶,“正阳宫出去的人如果不够强,只有死路一条。我的弟子与其被别人杀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贪欢,别丢我的脸,丢了我的脸到时候我就让你丢命。”

贪欢乖乖点头。

温暖的内息源源不断地从头顶传到身体,舒服地让贪欢眯起眼睛,身子不自觉地就往百里流觞怀里靠去。这是一个大魔头,这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可是,这是贪欢自出生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清凉的月色映照在地面,惨白得诡异牵强。梦里不知何处花火,虽然从来没有经验,可母亲的怀抱或许就是这种感觉,暖暖地似春水一般流淌。

贪欢的屋子名存实亡,进正阳宫时安排给她的那间屋子只睡过一天,然后就在一天一天的时间里堆积灰尘,无人问津。百里流觞在第二天早上只是很随意地开口说了句,“以后你就住我房里吧。”贪欢很没志气地不敢反驳,又做奴婢又做徒弟又做宠物又做暖床地待在百里流觞屋子里,想翻身是没指望了。

一方面,贪欢学武的进展很快,每天的时间除去吃饭睡觉,大部分都用来练武,百里流觞得空时会在一旁指导,平时还有洛宜那个师兄陪练。以前学武全都要靠自己,从小到大,贪欢第一次有这么好的外在条件来协助自己练武,连百里流觞那么挑剔的人也对她的进展满意得没话说。

这一日,百里流觞出宫办事。贪欢与洛宜在练武场上过招,一晃眼就半天过去了,两人专注得连午饭都没用。洛宜大汗淋漓,停下动作后笑了笑,“你练得太拼命了,后面又没人逼你,休息一下吧。”

贪欢也满脸是汗,想了想,开口道,“我不累,你先去吃饭休息吧。刚才那些招式我还有些地方没想通,再练一会儿。”

洛宜颔首,“随你,如果你练晕了,我会抱你回师父的房间。那我先去吃饭了。”

洛宜走后,贪欢在脑海中一招一招地回顾之前的动作,总觉得自己之前的几招太过生硬,并未融会贯通。她放慢动作,卸下内力,一边想一边比划。因为太过专注,她并未注意周围的动静。这个练武场是在百里流觞院子的附近,平时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在用,下人们不得百里流觞的允许也不敢擅自进来,所以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时贪欢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得就将手中的孤尘剑给刺了出去,当她看清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时,又唯恐自己错杀无辜,匆匆忙忙收回剑势,后果就是收力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半天没吃饭没休息,本就累得要死,贪欢不过是因为专注才没注意到自己的疲劳,这下被打断,立刻感觉到头昏脑胀的,身体也是轻飘飘的。她索性坐在地上,随意地扫了那陌生男子一眼,“你是谁?”

陌生男子长相清秀,五官和身形都很漂亮,年纪轻轻的。“我……我……”

贪欢抿唇,还不等她问出第二个问题,只见门外接连走进两人,两人都是正阳宫的令主,贪欢之前也曾见过,一个是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宋涟,另一个就是照顾过自己初潮的江涉宓。贪欢眨眨眼,不想惹事,非常客气地打招呼,“宋令主好,江令主好。”

宋涟眯眼,冷笑道,“呦,这不是宫主高徒吗?”

贪欢垂眸,“谬赞。”

宋涟也不追问她什么,马上将目光转到陌生男子身上,恶狠狠扫一眼后对江涉宓道,“阿涉,你这个男宠不知死活地闯到宫主的练武场来,现在你还想保他?”

江涉宓无语地撇开脑袋,嘀咕道,“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

“阿涉!”宋涟没好气道,“你在正阳宫里养一大帮男宠的事情宫主已经很不赞成了,现在你这个男宠先是惹到我,现在又擅自闯到宫主的地盘,你总得给个交代!”

江涉宓无语问苍天,叹一声气,无奈道,“算了,你爱怎样怎样,至少留个全尸给我。”

贪欢有些听懂了,无意扯进波澜里面,就想着不声不响地离开练武场。他们去闹他们的,与她无关,可她才刚刚站起身跨出半步的时候,那个男宠突然扑到她身上,揪住她不放,语态可怜,“求求你,救救我。”这个女孩子刚刚特地把剑势收回,宁愿自己跌倒也放他一马,若向江涉宓求救不如向这个女孩子求救更有用。

贪欢站住了,她要怎么救?跟宋涟打一场?绝对打不赢。好汉不吃眼前亏,宋涟本来就看她不顺眼了,她何必自己送上门去讨打?贪欢郁闷地扫陌生男子一眼,正要劝他放手,只觉得耳边冷风飕飕,她立即拉着男子跳开一步,举剑抵挡,“咣当”一声,孤尘剑和宋涟手中的铁扇相击,贪欢咧了咧嘴,好沉啊。

“哦?你想救这个男宠?”宋涟笑容阴毒,手中铁扇展开又收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贪欢叫苦连天,她没想救也没想打啊,明明是这个姓宋的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打过来,她除了反抗还能怎么办?于是,两人就开打了,练武场上这两人打得热火朝天,那男宠缩在角落里,江涉宓在一旁笑眯眯地观看,还不冷不热地来一句,“喂,老宋,你不经宫主允许就对他弟子下手,就不怕宫主回来剥了你的皮?”

“要你管!”宋涟明显占上风,还有说话的闲暇。

贪欢就可怜多了,本身功力就不足,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武累都累死,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你们想杀谁就杀谁,我管不着。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惜宋涟却不给她说明的时间。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贪欢双臂都没力气了,耳边突然听到天籁之音,她从来没这么高兴听到百里流觞的声音。

百里流觞进门就意外看见宋涟跟江涉宓在场,而且宋涟还跟他徒弟打上了,于是淡淡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非常成功地阻止了宋涟的动作,毕恭毕敬地收起铁扇,“宫主。”

江涉宓轻笑,“宫主这个小徒弟真是进步神速,涉宓看得都忘记阻止他们了。”

百里流觞不理会她,问题直奔重点,“为什么开打?”

“属下要杀一个人,伍贪欢却要阻止。”

贪欢急忙解释,“我没有,是那男人自己扯住我的,我没想帮他的。”

百里流觞目光一转,瞄了眼地上的那个男宠,下巴微微一抬,“是那个人?”

宋涟点头,“是,那人是阿涉的男宠。”

百里流觞向前几步,走到贪欢面前,温柔地笑道,“不怕,我相信你。”看到贪欢松一口气,他又拍拍她的肩膀,添上一句,“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亲手杀了那人,动作快一点。”

贪欢睁大眼,不插手是一回事,可亲手杀人又是另一回事,她抬起手又放下手,神色微微染苦恼,声音中带着恳求的意味,“师父……”

百里流觞挑眉,“你连杀人也不会?”顿了顿,“那日在裴锦面前都杀得那么利落,现在却不会了?”

宋涟嗤笑一声。

江涉宓也兴致勃勃地想看后续。

贪欢咬牙,“师父,我只是觉得没有杀那人的必要。”

“杀人非得必要的时候才能杀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道理?”百里流觞的神色冰冷起来,气场强大得让人瑟瑟发抖,“现在我命令你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前半章是走温暖路线的,唔,后半章么……

还有很重要的一句话要说,谢谢各位大人这段时间的关心。

第三十九章

贪欢纠结了,纠结得有点痛苦。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小时候第一次跟伍青峰比武的时候就无意识地一剑直刺他要害,然后割唐微雨手指的时候也没有犹豫,正如百里流觞所说,她在裴锦面前都杀人了,现在还摆什么清高气节呢?

想到这里,贪欢偏头望了眼那男宠。男子一派柔弱的模样,跪在地上俯首称臣,双目满含希冀地仰望贪欢。贪欢几近无声地叹息,不一样啊,这个人对她没有任何威胁,是真真正正无辜的人,还是个无辜的弱者,她有什么资格去剥夺对方的性命,只因为百里流觞的一句话?

等的时间稍稍长了点,百里流觞极其失望地看着这个徒弟,嘲讽地笑了笑,“欢儿?”

贪欢双手紧紧握住孤尘剑,那时候不就决定了么?“骨气”这种奢侈的东西她要不起,心思起伏之间,她正要狠心咬牙给那男宠一个痛快,只见百里流觞动作比她更快,轻轻一抬手,男子嘴里的舌头就被割下来,鲜血迸流。百里流觞面不改色,再一抬手点住那男宠的穴道,然后回眸对贪欢笑道,“我看你这么犹豫,就直接帮你动手了。”

鲜血淋漓的场面,黑色的发,红色的血,白色的衣。百里流觞的笑容仿若寒冬白雪,皓洁迷人,与血腥画面融洽得天衣无缝。

贪欢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男子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生一丝不忍。如果她早一步动手,这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欢儿,即使你以后武功再好,可若像现在这样连杀个人都要思前想后的,肯定不会有大出息。”百里流觞亲切道,“来,师父今天好好教教你,让你长个记性。”

贪欢有不好的预感,轻声道,“师父要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