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觞道,“既然你不敢杀人那就别杀了,”他的声音很温和,招手道,“我可以先留他一命,你把这人的四肢都割下来吧,割下来以后亲手喂给这人吞下去。”

贪欢脸色铁青,倒退一步。

“在他死之前要让他把自己的手和脚都吃下去,肉都要吃光……骨头么,拿去喂狗好了……嗯,这个练武场你待会儿收拾起来会很麻烦,不如再让他把自己的血也给舔干净。”

“师父!”贪欢忍不住出声,“请不要这么残忍。”

啧啧,胆子大了么,敢说他残忍了?翅膀都没张硬就敢顶嘴?百里流觞扬眉,嘴角一勾,“你不愿意强迫他也行,不如你帮他吃肉舔血,这事总得有个人来做。”

贪欢的身子微微颤抖,闭眼,再睁眼,单膝下跪,“请师父收回成命。”

百里流觞俯视她,“你不想砍他的手脚?”

贪欢坚定摇头,“师父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吧。”

“那也好,不砍了,你直接从他的身上吃肉喝血,咬到他死为止。”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丝毫感情。百里流觞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欢儿,我对你已经算是很容忍了,别再让我失望,我失望的后果会很严重。”

贪欢抬眸,目光清冷。她刷的一下起身,孤尘剑遥遥一划,剑气激荡,刺破男子的咽喉。看到那人死了她才松一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松完,脸上就被百里流觞狠狠甩一个巴掌,“你居然敢擅自做主?我有让你杀了他吗?”

脸上火辣辣的,很久没被人劈巴掌了。贪欢垂眸不语,恭敬地低着脑袋。

“你以为杀了他就没事了?你以为我找不到其他人来折磨?”百里流觞冷笑。

“宫主,你若要找人可别找我那边的人,如果我的男宠都死光了就没人陪我睡觉了。”江涉宓故作为难的神色,“你也不能事事力求完美,你这徒弟天赋很不错,你还非要她跟你一样变态,这太贪心了!”

百里流觞回她一记眼刀,“闭嘴,出去。”

江涉宓哈哈大笑,“那我先行告退,宫主,千万对你这个小徒弟手下留情,她不是在正阳宫长大的,不熟这里的习惯也情有可原。”说完,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宋涟也无意蹚浑水,在宫主生气的时候还站在他身边找死,他可没这么勇敢。宫主每回发怒,所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五个令主都是眼疾手快的人,即使是钟鼎那个傻大个也知道逃跑。令主里面他是唯一遭殃当过宫主出气筒的人,若不是他武学修为高肯定一命呜呼了,那时害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

宋涟偷偷向门外走去,回念一想,不过,宫主这回生气得有点奇怪,他望向贪欢的目光略带同情,突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虽然还有点幸灾乐祸,但仍是好心插嘴,“宫主,你这弟子的确心软了点,不如把她关进血人尸虫中好好磨练一番?”

百里流觞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扫宋涟一眼,又盯住贪欢,“好,姑且放她一马。”他似笑非笑,“欢儿,还不快谢过宋令主替你求情?”

贪欢虽然不理解“血人尸虫”的意思,可还是照着百里流觞的意思乖乖道谢。然后,当她被百里流觞关到那个黑色的地道里,鼻腔里闻到熏人至死的尸臭和腥气,耳朵里听到诡异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骤然害怕,混蛋,这样还叫放她一马?

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贪欢扶住墙壁闭着眼,想尽快习惯这种黑暗。方才百里流觞打开石门的时候她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一道蜿蜒狭隘的地方,没有灯没有火,她唯一的武器就是手里的孤尘剑。

不过,足够了。有孤尘剑在手就没什么好怕的。眼睛看得还不是很清楚,身前的气流奇怪起来,贪欢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的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是一剑。鲜血四溅,地上“扑通”一声,脸上沾染到血迹。贪欢怔了怔,紧握剑柄,刚刚那个手感,她是不是砍到人了?

贪欢的确是砍到人了,可不等她做出更多反应,眼前就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黑暗中看不太细致,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杀气,匆忙中问出一句“你们是谁?”可惜没有回答,那群像尸体一样的人群不由分说就进攻过来,贪欢面色一沉,举剑反攻。

地上有诡异的爬虫,周围是仿佛没意识的敌人。言语不通沟通困难,贪欢的剑势仿若游龙吟鸣,在石道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红色的粘腻的血液,贪欢努力加快剑速,身上沾到血迹的感觉糟透了,一剑又一剑,即使如此,喷射到她身上的鲜血也没有减少。

头发黏黏地贴在面颊,那种腥臭弥漫在鼻间,贪欢的心沉下去了,何时才是一个尽头?

血人尸虫,正阳宫每次活捉敌人或是惩罚背叛者就会将他们关进石道中。血人和尸虫是两样东西,血人是指活着的人,他们被关在石道里就是为了让人练武用的,杀不尽打不死,对百里流觞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练武场地了。尸虫是一种特别奇怪的虫子,它们喜欢钻进人体内,喜欢啃食人类的大脑和血液,虽然算是一种恐怖的寄生虫,可相对的,若他们的寄生主发生危险受伤了,它们也会舍身保护他们,替寄生主以最快的速度治愈伤口。也就是说,只要寄生主不是被一剑砍掉脑袋,寄生主就永远不会死亡。

想要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容易,一般来说,一剑刺出去,大多是把对手的动脉割断,如果不是寄生着尸虫,正常人被割断动脉也就死了。身体上寄生着尸虫的人更不容易被砍掉脑袋,尸虫为了保护宿主,通常会聚集在宿主的脖颈处,那里的血液新鲜,而且离大脑的距离也近。尸虫的外壳极其坚硬,可以起到盔甲的作用。

对贪欢来说,一剑砍掉别人的脑袋并不是难事,一剑砍掉寄宿尸虫的对手脑袋也不是难事,前提是在对手不多的情况下。周围的环境不够明朗,贪欢无法获知有多少敌人,可凭着气流的流向,她推测出最少也有百人以上,哀叹一声,这么多的打不死的对手,难不成她会死在这里面?

最开始是感到累,然后便麻木了。杀,杀,杀,除了杀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这是修罗的地域,贪欢会累会死,可她的对手不会累不会死。渐渐的,出手也就越来越狠厉,每一招都越来越有效率,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血人尸虫中没有食物没有水的,被关进这里的人活下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等别人放出去,否则死路一条。正阳宫漫长的历史中,百里流觞是几百年来仅存的例外,这个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砍掉里面所有人的脑袋,杀光了大半的尸虫,然后剩下的尸虫在他恐怖的杀气下不动靠近,远远躲在角落。

贪欢不知道自己在石道里面忍受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她不清楚外面过了几天,只是在机械的杀人动作中,她突然感到光芒从背后照射到身上,僵硬地回转过脑袋,她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人影站在阳光下,朗声问道,“还活着吗?”

贪欢一瞬间就冲了出去,气喘吁吁的。一个抬头看见洛宜快速关上石门,紫眸流光溢彩,张了张嘴在说话,可惜贪欢已经听不到,直直倒在洛宜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贪欢不会变成百里那样的变态的……

第四十章

足足昏迷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百里流觞才知道贪欢被洛宜擅自释放出来,得知消息的刹那,他目光微有复杂,垂眸沉思片刻,便淡淡然走到洛宜面前,眉一挑,“谁让你放她出来的?”

洛宜敛神,“任凭师父责罚。”

百里流觞哼笑,“我不是要责罚你,我想问问你放她出来的理由。”

洛宜在百里流觞面前向来坦诚,沉默片刻道,“她真死在里面师父也不会开心的,师父当初救她回正阳宫想必不是为了杀死她。”

“她死了我自然不会高兴,我还指望着看她在血人尸虫中好好表现。”百里流觞瞥了眼依旧昏睡的贪欢,无奈道,“算了,放出来就放出来了,下次有机会再把她关进去。不过,这回人是你救出来的,由你负责照顾。今天正阳宫来了个客人,我没空理会这丫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贪欢闭眼躺在床上,右手还紧紧握着孤尘剑,哪怕她睡熟了也不曾松开分毫。洛宜曾试过把孤尘剑从她手上拿下来,可惜怎么扳也扳不开,于是只能作罢。遥望天色,太阳又快要下山了,洛宜无奈地舒展眉目,这么大个人有什么好照看的?他还是先去用膳,救她出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他为仆为奴地伺候她?他正欲跨步向外走,回眸看到贪欢睡熟的身子微微一缩。洛宜低叹,再折回去拿条毯子出来盖她身上。

洛宜弯下身,毯子还未触及贪欢身体。一瞬间,贪欢骤然睁眼,眼中满是警觉,眼皮掀开的一霎那,手中孤尘剑也连带出鞘,寒光闪烁的剑刃直逼洛宜脖颈。

洛宜皱眉,立马跳开几步远,冷冷望着她,“把你的杀气收敛起来。”

贪欢一怔,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师兄,似乎还是把自己从那地狱中救出来的恩人。良心略微不安,她轻声道,“抱歉,师兄,我以为自己还在石道里。”

洛宜叹气,紫眸直直盯住她,“以后别和师父对着干了,你被关进去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师父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反抗只会换来更糟糕的结果。”

贪欢闷声道,“所谓糟糕的结果就是被关进血人尸虫中?”

“那地方我也进去过一次,不过只进去了一天一夜。”洛宜道,“贪欢,一旦你的身体被尸虫侵蚀,你也会变成那石道中的一份子,终身成为别人练武的对手,自我意识也会被尸虫啃食殆尽。师父平时为人还不错,可惹他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他硬下心把你关进去,自然舍得看你生不如死的模样。对他而言大不了再收一个徒弟,对你而言却是一辈子都毁了。”

贪欢微笑,“师兄,你这是在传授多年来的经验吗?”

洛宜颀长的身躯靠在墙壁上,懒洋洋道,“从你进正阳宫以来就没有放下心防和师父真心相处过,带着戒备和敌意,你怎么可能好好了解师父?你不了解他,你不喜欢他,在你眼里他的一切都是错的。师父武功高强,表面上你是不敢违抗他,可内心呢?你以为师父看不出来?”

贪欢面不改色,笑道,“难道师兄要我昧着良心说师父大仁大义功德无量?”

洛宜也笑道,“你不必故意说反话,在我面前故意说反话更是无用。师父不是好人,这是武林公认的,可自从你进宫以来,师父真心实意教你武功,平素里对待你的态度也是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至少这点就比你诚实多了。”

贪欢笑容忽止,静静看洛宜一眼,骤然出声道,“师父呢?”

洛宜想了想,伸手一指,“应该在前厅吧。”

贪欢点点头,抬眸对着洛宜真心微笑,“说起来,我还欠师兄一声谢谢,那时候是师兄把我救出来的吧?”

“师兄妹一场,不用太客气。”洛宜不轻不重道。

“虽然我不赞同师父的很多举动,我对他是戒备,”贪欢爬下床,动作飞快向外走去,与洛宜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稍稍放慢脚步,轻声道,“可是,我依然感激他。”

感激吗?洛宜紫眸微眯,望着门外的梧桐,嘲讽一笑。师父从来都不稀罕别人的感激。他好不容易救下她一条命,洛宜可不希望在前厅再发生什么事端,于是跟在贪欢身后。

百里流觞坐在前厅的首座,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是杜随之。

百里流觞穿着打扮如往常一样,黑色束在脑后,眼眸清浅,漾着潋滟光泽。他单手托着脑袋斜望突然闯进来的贪欢,等她先说话。

杜随之眸光一亮,轻佻道,“呦,这不是表妹吗?”果然如他所料,越长越漂亮了。

贪欢不理他,只在进门的时候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然后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百里流觞身上,恭敬地行一个礼,“师父。”

百里流觞倒是没有因为她擅自闯进来而生气,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洛宜说得对,她表面上不敢违抗百里流觞,她对百里流觞一直心怀抵触,她对百里流觞一直都不够真诚。裴锦当初拿真心对她,她全力回报。百里流觞如今也是拿真心对她,虽然他的真心和裴锦的真心天差地别,可她终归没有好好对他。

她从来不骗裴锦,可她始终在欺骗百里流觞。

“如果师父把我关进血人尸虫中是为了教我杀人,那完全没有必要。”贪欢承认洛宜刚才说的话,可百里流觞和裴锦是不一样的。“杀人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你教,如何抑制住杀人的冲动才是练武者最该学习的事情,师父,对我来说,在正阳宫的日子比起以前其实更轻松,我不用担心自己不好的方面曝露出来,我身上所谓的一些恶习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可是,正是因为这样,这时候我只有自己克制自己,我不希望成为江湖上的另一个你。”

百里流觞面无表情,目光淡如流水,轻轻瞥她一眼又望向远处。“我怎么了?成为另一个我又怎样了?”

当她具备足够的实力,当她可以轻松杀死对手,当对手又正好是她的敌人,这个时候,杀戮就会成为极其简单的事情。贪欢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的。第一次和伍青峰比武的时候,她一剑刺向他的咽喉,那时候真的是无意识的吗?她一直讨厌伍青峰,所以那柄剑就不自觉地往他身上要害刺去。贪欢不得不承认,如果对手是裴锦,她一定不会伤害他。

看吧,其实她根本视杀戮为无物,贪欢几不可见地叹一口气,可是,她一直在尽力阻止自己杀人。不能因为自己武功高强就随意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不能因为活得不顺心就滥杀无辜……裴锦是这样教她的,她希望裴锦高兴希望裴锦喜欢她,所以一直都照做。

可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百里流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裴锦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贪欢以前不知道谁对谁错,可在和百里流觞相处的过程中发现,如果一直让自己随心所欲,想杀就杀想干嘛就干嘛,这样太危险了。

以前的贪欢在克制自己,那么就一直克制下去吧。像师父那样为所欲为的话,贪欢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当她回头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贪欢抬眸,一字一顿。

杜随之惊讶地瞪大眼,怔愣片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敢这样跟百里流觞说话?他抿唇而笑,有意思,贪欢,如果你现在被百里流觞杀了,明年清明节一定会好好祭拜你的,给你多烧点冥纸。

洛宜在门外听到这句话,脸一黑,跨开的步子也收回来了,该惹的已经惹了,现在进去也没用。

百里流觞竟是笑出了声,“欢儿,你才刚醒来吧?一醒来就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的反应不在贪欢的预料之中,贪欢抿唇不语,只能沉默地故作深沉状。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是在说我吗?”百里流觞又笑出声,“我倒要看看,如果我现在出宫行走,有哪个人敢对我下手?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看在他勇气可嘉的份上,我也可考虑饶他一命。”他慢悠悠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贪欢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目光清寒无比,“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吧?现在的你只要出了正阳宫,包管每个见到你的人都敢动手,你说呢?”

贪欢冷静地点头,“师父说的不错。”

“唉,我的徒弟出宫遭受到这种待遇,真让我这个做师父的丢脸。”百里流觞突然换一副表情,似笑非笑地叹气道,“欢儿,你也该出宫一趟立立自己的名声了。你要让整个武林知道,你伍贪欢不是什么蹩脚货色都可以来惹的。”

贪欢沉默片刻,开口道,“师父如果有什么命令还请明示。”

“方才我和杜随之做了一笔交易,藏宝图的信息由眉目了,你跟杜随之去幽冥谷走一趟,找一个名叫元固的人,把他带回来。”

元固?好熟悉的名字。贪欢稍稍一想,立即记起了那个隐居在幽冥谷的天下第一铸剑师元固,当初孤尘剑就是被这个人修复的。

“最近唐门和幽冥谷有些争执,你正好可以趁机掳走元固,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都没关系,只要带个活的元固回来就好,哦,还要保证他能说话。”百里流觞突然想起什么的模样,“不过,你一个人去总有些不安全……”顿了顿,他出声道,“洛宜,你进来,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你跟着你师妹走一趟。”

洛宜闪身入门,应道,“谨遵师令。”

“不过,我对你的最优先命令是把元固带回来,以此为首要目的,知道吗?”

“是。”

贪欢在一旁静静伫立。她曾经在幽冥谷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所以知道要从幽冥谷掳一个人出来而不被发现,是很困难很困难的事情。显然,寻常手段是行不通的。想到这里,她的目光瞟向百里流觞,他是在暗示她要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吗?

“能够出宫你很高兴吧?你若想见裴锦也可以去见一见。”百里流觞讥嘲地望着她,懒洋洋道,“裴锦如果顾念旧情,说不定还会邀请你去参加他的订婚宴。”

贪欢骤然间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百里流觞。

“那个女人好像是叫舒云瑶吧……”百里流觞努力回忆,对杜随之问道,“姓杜的,你记得裴锦和舒云瑶什么时候订婚吗?”

“日子还没定,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了。”杜随之笑眯眯地添乱。

贪欢的目光渐渐冷静下来,淡淡盯住百里流觞。

“欢儿是个好孩子,向来不齿为师的所作所为。”百里流觞抚摸她的脸庞,温柔道,“这次我想好好看看,看你究竟杀不杀人。”

百里流觞果然把她看透了,她不是好人,伍贪欢不是好人。贪欢自嘲一笑,“如果我杀了,你会失望吗?”

“不,我会很欣慰。”百里流觞笑道,“说明欢儿长大了。”

第四十一章

有些人修成绝世武功是为享受站在武林巅峰的感觉,他们喜欢众人的崇拜,享受成为权威的感觉,但相对的,他们也乐意为他人服务,他们舍小为大,很多事情面临抉择的时候都较为慎重。当牺牲不可避免的时候,他们懂得牺牲,两害相较取其轻。

譬如说,裴孤漠就是这一类人。不能说他虚伪,这算是一种男人的理想和浪漫。江湖上的人多说他素来平易近人,可是,平易近人这个词本身就带着居高临下的感觉。

百里流觞就是另一种人,他成为武林绝顶高手不过是为了可以为所欲为,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实现什么,任性也罢野心也好,真真正正地无所顾忌。在他眼里,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尊重和崇拜,只要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介意伤害别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贪欢再一次见到裴孤漠的时候,她和洛宜经过易容装成小厮,跟在杜随之身后进入幽冥谷。百里流觞弟子的身份明显会让他们行动受阻,所以洛宜在途中提议易容。

眼前是三方人马坐在一起商谈,幽冥谷的人,裴孤漠,还有唐门。周围绿荫成片,四面都是群山,山势不高,却颇为陡峭。

裴孤漠的模样相比以前沧桑许多,但依旧威严不变,正在努力调解幽冥谷和唐门的纠葛。贪欢的目光不自觉向四处搜寻,没有看到裴锦的身影她在内心松一口气,也存有半分惋惜。

“裴锦不在呦,呵呵,失望了么?”杜随之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想,在她耳朵旁边吹气调戏,“不过,听说他过两天也会赶过来。”

贪欢脸色一紧,避开他的靠近。

“杜随之,你连我师父的徒弟都敢调戏?果然有胆色。”洛宜面无表情,声音平平,“贪欢现在不敢反抗,可一旦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你以为你能赢得了我师妹?”

杜随之一怔,嘴角很快勾起来,“有道理,多谢洛公子的提醒。”

洛宜道,“比起其他事情,杜随之你更应该向我们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

“也是。”杜随之点头,他转头面向贪欢,“看够了吗?裴锦不在,看裴孤漠那老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先会房间把现在的情况梳理一下。”

贪欢默然不语,紧跟他们回房。杜随之跟武林扯不上太多关系,他是个商人,虽然是个很有名的商人,可对于武林的争权夺利并不关心。这次会惹得他跟百里流觞合作,不过是因为那个宝藏的事情。这次他能进入幽冥谷的理由也很简单,只是因为他和幽冥谷有生意往来。

“幽冥谷和唐门的矛盾是怎么回事?”洛宜发问。

“唐门也想要宝藏,而且知道了宝藏和元固有关。偷偷溜进幽冥谷太难,他们为了光明正大的进来只有这个办法。”杜随之笑道。

“唐门是故意和幽冥谷结下矛盾的?”洛宜又问。

“不错。”

“这次若不是有裴孤漠来调解,唐门不会有机会进入幽冥谷。”洛宜分析道,“唐门就这么肯定……”声音骤然一顿,洛宜严肃道,“杜随之,唐门早知道裴孤漠会插手这件事?”

“洛公子真是反应敏捷。”杜随之笑道,“唐门的确知道裴孤漠会插手。”

“裴孤漠虽然爱管闲事,可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洛宜道,“他的理由是什么?”自言自语到这里,洛宜抬头望杜随之一眼,眼眸微眯,“裴孤漠也想进入幽冥谷?他也知道宝藏和元固的事情了?”

“厉害。”杜随之鼓掌,“洛公子,我太佩服你了。”

“别来这一套,我师兄不喜欢恭维。”贪欢冷眼旁观许久后开口道,“我只想问一句,他们怎么知道宝藏和元固的事情的?”

杜随之眉一挑,似笑非笑不说话。

贪欢冷笑,“杜大商人,这不会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呵呵,裴孤漠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不过唐门确实是我告诉他们的。”杜随之不怕死地开口,“我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正阳宫吧?你看看你师父,对这事多不上心啊,只派了你们两个出来。我告诉唐门这件事的时候,唐门可是派出了三个精英,甚至在幽冥谷附近还安排了不少人。我是一个商人,只为利益最大化,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贪欢也不跟他计较,直接问重点,“师父知道吗?”

“我没和百里流觞提过,不过他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不错,师父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洛宜道,“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元固在哪里吗?”

“幽冥谷,他现在被谷主巴丽给藏起来了,所以找他出来要费点功夫。”杜随之道,“幽冥谷虽然大了点,可凭两位的身手把元固找出来应该不难吧?”

“找出来是不难,带出去才是难事。”洛宜向外走去,“想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先去谈谈情况,待会儿再回来。”

看到洛宜走出门,杜随之将目光移到贪欢脸上,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伍家被灭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贪欢单刀直入,“谁是凶手?”

杜随之笑得很不给面子,“咦?你不是当众承认是你杀的吗?”

贪欢沉默很久,闭上眼,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杜随之,你也算是我的表哥,青峰和青秋都和你有血缘关系,伍家和杜家是亲家,你就一点也不关心?”

杜随之苦恼地看着她,一副很没办法的表情,“我也很想关心啊,可杜家的生意就够我忙的了,哪里还有闲工夫管那么多?”

生意很忙?贪欢怒极反笑,剑锋一指,孤尘剑并未出鞘,可屋内剑气回荡,杀气满溢。杜随之耳畔旁的一缕发丝悄然滑落,他怔了怔。贪欢冷眼看着他,“杜随之,别说这些想让我杀人的话,你当初就没查过灭门伍家的凶手?”

杜随之无赖道,“你可以杀我吗?当初你在伍家的时候拘于你爹和裴锦他们不敢胡乱动手,现在我和正阳宫有生意,拘于你师父你也不敢动手杀我……”话说到一半,脖子旁边就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孤尘剑。贪欢一瞬间就站在他身旁,“没关系,只要留你一条命就可以继续你和师父的生意了,折磨人这种事情我不是很擅长,可学一学也并无不可。”

杜随之终于笑不来了,跟美人说话调情是很愉快,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美人拿剑架着脖子就高兴不起来了,尤其这美人还是百里流觞那变态教出来的徒弟,很有可能把他这样那样以后还可怜兮兮留着一口气,要死不死的。“你知道凶手又能怎样?”

贪欢情绪平静,语调平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有志气!”杜随之笑着鼓掌,“你武功也长进不少,心性……”

“不要废话。”贪欢淡淡道,“你直接说凶手的名字就可以,我没空和你磨蹭。”

“果真是人善被人欺狗善被人骑,你跟百里流觞说话时可不是这个语气。”杜随之唉声叹气,“你杀了我也没什么,不过我希望是先奸后杀……”

贪欢嘴角一挑,打断道,“杜随之,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不怕我。”

“怕,当然怕。每个有能力杀我的人我都怕。”杜随之拍拍胸口,“贪欢,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我担心你摆不平那个凶手,我不舍得看到像你这样的大美人去送死。”

贪欢敛目,“你不是怕我去送死,你是怕我打乱你的计划。杜随之,伍家是被唐门所灭吧?”

奸商最擅长的就是掩饰情绪。杜随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贪欢瞥他一眼,默默向外走去。

“贪欢,不要意气行事。”杜随之看到她一脸坚定的表情,忍不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贪欢微微一笑,可惜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我担上弑父灭族的罪名也没什么,只要真正的凶手死了,我担这个罪名也担得轻松些。”

杜随之道,“我从没想过你会为伍家报仇,你并不喜欢那个家。”

“这就与你无关了。”

“唐门现在还有用,他们或许可以帮忙找出孤尘剑的秘密和宝藏的秘密。你如果真要杀他们,可以等到他们找出秘密以后再动手。”

贪欢停下脚步,奇怪地望着他,“你有命令我的资格吗?”

“这里还有裴孤漠,你动手也讨不了便宜。”杜随之道,“不是命令,我不过是在提醒你。”

她这次出来并不是为了见裴锦,裴锦不在眼前反而更轻松点。当日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凶手的时候,贪欢就绝了自己和裴锦的将来,也绝了自己的退路。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值得珍藏在心中一辈子,不过,只是回忆而已。

她的目的正如自己之前所说,只有一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