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却总是被他的话弄得手足无措。

“私奔到哪里去?”

“你决定吧。”

梁凉还在冥思苦想他有几分认真或是惹了什么祸,魏奎就笑着说:“算了,我们看场午夜电影?”

如果梁凉以往听到这提议,绝对满脸通红,整个人飘飘欲仙地点头。但当她打起最后的含羞精神在手机上查了查深夜放映的院线电影,第一个是《狂蟒惊灾之二十天逃生幽灵岛》。

她的笑容僵住了。

结合昨天的遭遇,梁凉感觉她的pink少女情怀已经被桑先生牌洁厕宝按到白色马桶里。

“我们不要、不要看电影。”梁凉郁闷极了。

“不要、不要看电影,那,那,那我们干什么?”魏奎像小时候那样,促狭地学着她的结巴。

梁凉很纯洁地思考了会,她说:“你把车停在路边,我们就聊会天吧。”

魏奎无语地照做。

他们把车停在梁凉家旁边的街道,魏奎帮梁凉稍微往后调了下座位,让她更舒适地坐着。当目光扫过她裙褶时依旧挑了一下眉。

梁凉保守到几乎不露任何胳膊和脖颈以外的肌肤,魏奎怀疑她活在中世界的修道院里。

“娘娘要跟我聊什么?”他似笑非笑地问。

梁凉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就把吴燕夏给桑先生看星盘,和桑先生热情洋溢地戴粉晶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回事啊,按理说应该讲一下和恐怖的蛇共度那么久的惊险经历。这绝对算梁凉怯懦人生中的大传奇,可是等她真正经历过,反而觉得不想多谈。

今天好像想找尽一切机会跟别人聊吴燕夏。

魏奎翻了个白眼,他其实也半信半疑地思考着:“开运物真的有用吗?老太婆好像特别信这个,她好像从来不穿绿色的衣服。不过吴燕夏这人太诡异了,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吗?”

她倔倔地说:“我现在知道了。”

魏奎突然回过神来:“对了,上次我没在你家看到你家的那条狗。”

梁凉一呆:“你还记得坦克?”

“废话,你当我痴呆啊,我当然记得你家狗。”

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梁凉玩着她袖口的带子,揉一圈,拉开,继续揉。

“娘娘?”

把结拉开,继续揉。

魏奎的声音怪怪的:“你现在是哭了吗?那条狗死了对吗?”

“…不是,我,我把它弄坏了…”

“啊?”

“…就,坦克现在已经不在我家…”

梁凉突然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地一呼吸,连忙转过头看窗外,迅速用手背去抹流下的泪水。

魏奎把坦克抱来也是一天深夜,他苦着脸说:“我养不活。”梁凉觉得她也养不活,但是从那条总跟着自己,又充满警惕心的棕色小身影上,她感受到什么熟悉的东西。坦克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有人摸它、陪它,等有人走近。但当人发现它身上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逐渐地冷淡,厌恶地消失或抛弃,它也没有办法。

吴燕夏不让自己再去他家,梁凉也知道他是好意,是担心她出危险,可是,可是…

她不知道可是后面是什么。

泪水突然之间把LO娘汹涌的淹没,魏奎经常看到梁凉哭,但梁凉的情绪总像平缓小溪,偶尔的石子和浑浊从不掩她本质的清澈干净,他从没看到梁凉露出这么心碎的表情。

梁凉迅速推开车门,准备跑走。

但身后是古龙香水味,魏奎下意识地追上来伸臂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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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燕夏身为玩鹰的,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被鹰啄了眼睛。

模糊地睡到中午,从保安处那里取回手机和钱包,决定联系一下比自己更神出鬼没的德勤山人。

在□□上,对方说自己没话费,在国外打不了电话。吴燕夏头还疼着,随手给他充了二百块,但刚充完话费,就被对方拉黑…

拉黑了。

吴燕夏定睛一看,那电话号码也根本不是德勤山人的,他是被盗号的骗子耍了而已。

吴燕夏无语问苍天地躺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猜梁凉现在在干什么。

旁边的手机在充电开机后,就乱闪着各种讯号。

“夏夏在吗?”

“夏夏我麻烦你能看一眼手机嘛?

“夏夏又玩消失了?”

“夏夏快出来接客。”

身为职业占星师,吴燕夏虽然和同行缺乏深度交流,但他又挺喜欢和业余的占星爱好者厮混在一起。

IT行业、建筑行业和金融行业经常出现占星高手。而且,这些人也是他的高端客户。吴燕夏比起零散的个人星盘咨询,目前接触更多的是企业商务咨询和商业撰稿。比如某些八卦的高管需要他预测企业项目趋势分析,或者新闻发布会的重要时间点选择,也会帮着零售行业设计消费者问卷。

这些工作不要求办公地点,能让他自由工作。

等吴燕夏一个又一个的回复完邮件讯息,又急急忙忙把下周的星程运势发给杂志,再确定了自己明天的日程。

忙完这一切已经又到了夜晚。

吴燕夏把蛇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梳了足足五分钟的头,在镜子里左看又看后滚回房间换了件没印字的T恤,特意把球鞋擦白,就准备去吉兆接梁凉。

出门前想到梁凉的眼泪,他抖了抖。

占星师经过全天深刻的反思,觉得今天早上说话有点过于诚实,或者说过于蠢了点,他倒不是想把LO娘从自己身边推开,但分寸没控制好。

不过,吴燕夏是觉得梁凉这姑娘有点傻气的,她不会真以为他每天让她来自己家,就是单纯收拾卫生吧?

既然办错事,也就要去补救。

吴燕夏至少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早在下午的时候就订了一束大波斯菊。可惜晚上的时候,花店店主告诉他外送小哥的妹妹出了车祸,配送会慢点。

他只好自己骑车过去,把花束取回。

出门前,吴燕夏仔细检查了坦克和神灯的笼子,又往坦克的笼子前踹一脚:“不准跑出来!”

随后,他抱着那一大束波斯菊又拎着一瓶茴香酒,美美的走下楼。

吴燕夏平时挺喜欢送别人酒,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酒。他小舅舅说,男人不能随便送女人酒的,但梁凉好像很爱喝。

他眼光很好的,看上的女人也如此。

到了路口,吴燕夏正好看到魏奎抱着梁凉的一幕。

其实,吴燕夏最先认出的是梁凉,她还戴着早上那脆弱昂贵的头饰,好像是个大蝴蝶什么的。

侧影非常优美好看。

魏奎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梁凉终于羞怯地笑了,她摇摇头。魏奎则亲热地把她重新塞到他的法拉利里。

然后那辆跑车启动。

有股刺痛像蝎子似地在他眼球猛蛰,再一路叮到肠子里。

吴燕夏停住了脚步,在几秒内,他知道自己想飞速拔腿追上那辆可恶的红色跑车,把魏奎拉下来,把他的头像拳击袋那样在墙壁上撞成黄油。但很多思绪冷静地旋转,吴燕夏居然没有动。

他大概在街边站了五分钟,最后冷静下来。

“哈哈哈哈。”他说。

然后转身往家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随手把花丢在里面。

第 39 章

作为一个宽宏大量且很耐打击的 LO 娘, 梁凉还是很快地决定原谅吴燕夏。

某晚报复性地购物后,她一举收获了三十个海外快递,信用卡直接被刷爆。而新店的装修…略微超支一点。

目前在做瑰丽酒店的供货商,梁凉现金流就有点周转不过,她无比感谢吴燕夏没有收自己房租的慷慨决定,不然又得想方设法挪钱。

哼, 其实这样也好, 两个人只是维持简单的债主和卡奴的关系。像之前天天见面才很奇怪吧?真的太亲密了。

至于坦克…她决定还是保证每一个月去看它一次, 反正自己要去, 吴燕夏肯定也拦不住她。哼,这只猪!

自从那天早上,占星师已经连续三天玩消失。

梁凉每天都默默祈祷, 希望他赶紧被凶宅里的女鬼吃掉,而为了第一手掌握消息, 她在各个社交网络里关注了“萌萌哒夏夏占星师”的星座运程。

吴燕夏的文笔非常简洁, 12星座的运程通常很强迫症地控制在三百个字以内, 而他在发布本周的星程运势前, 很罕见地加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歌词。

“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老板!!!电话!!!”

梁凉像个一蹦三尺高的大绣球,从座位上脸红红地跳起来, 桑先生都差点都被惊到。他眼尖地看到吴燕夏的博客里标志性的大胸女图片,也知道梁凉在看运程。

“做事能稳重点吗,老板你不然也戴个水晶吧,金发晶是旺财的!!”

梁凉不好意思地摆手, 慌慌张张地跑去接电话。

桑先生在经过碎水晶的消磁后,他又重新戴上了那条“恢复纯净招桃花力量”的粉水晶,且严防死守着梁凉坚决不让她再碰自己。

天有不测风云。

下午的时候,桑先生因为揉面不得已把粉水晶链子脱掉,粗心把链子掉进了冷鲜料理台的缝隙里。

缝隙虽然细,用手也能抓出来,只是桑先生肌肉鼓鼓的胳膊是被拒绝的,梁凉本来想帮他掏出来,被桑先生唯恐不及地打发走。

他瞪着虎目在店里其他人员中巡逻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已婚且年纪轻轻就秃头的切菜工小豆。

“那个谁,麻烦你帮我把我的粉水晶掏出来?”他罕见和蔼地说。

小豆颤颤巍巍从命。

吉兆的员工纷纷交换着复杂眼色,大家一致认为桑先生之所以选了小豆,估计因为觉得小豆是全店除了他自己以外长得最丑的。

当晚营业前,有个女快递员给店里送补充的打印纸。

梁凉当时不在,让别人签收,小豆走出来看着来人,很吃惊地说:“你是…阿花吗?”

女快递员也愣住,她换了乡音:“你是小豆?”

两个人很兴奋地交谈起来。

梁凉正在后厨和桑先生一起思考怎么额外创收。

日语中的“柚子”不是中国人观念里能吃的“柚子”,而是一种柠檬黄色的香橙。把香橙的果皮剥下来高温干烤后磨粉就成为柚子粉,可以加到乌贼等味道清淡的刺身里和烤肉里。

但这种柚子粉失味快,一般日料店自制而成,暂时没有大批量进口。

“…还有奈良的鸡汤里加柚子粉会比较香。”桑先生很耐心地指导她。

“那么,咱们店里能自制柚子粉再额外出售吗?”梁凉正认真思考这个可能,“当然,也得考虑下怎么保持干燥和清洁。”

桑先生讽刺地说:“这点小钱也想赚,老板你是穷疯了吧?”

呜呜呜呜对的。

两个人再讨论几句,桑先生就丢下冥思苦想的LO娘,准备迎接开业的检查工作,但他走出来后就发现所有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桑先生顿住脚步,先愤怒地盯着料理板:“我说过多少万遍?不准把鱼都切好后再握寿司,知道‘三秒钟’原则?鱼生必须要一个个处理,这样大面积氧化后怎么吃怎么吃?虽然只是练习用鱼,但也要谨慎?我平时教过你们怎么做的?又想被开除?只要我开除你们,找老板也没用!”

“板长…”

有人居然鼓起勇气打断他的口沫横飞。

桑先生凶狠地问:“干什么?”

“小豆刚刚居然碰到小学时期的初恋了,他俩都有十年没见面…”

桑先生像看过期小鸡肉似得瞪着他:“关我屁事???他妈的小豆又是谁?”

“就是,之前刚摸过您粉晶的那个…”

“特别矮的那个秃子…”

“板长你的粉水晶好有用啊,真的招桃花。”

五秒后,正在思考怎么保持柚子粉浓郁风味的梁凉再次被外面一声受伤的狮子吼震下椅子。

她连忙跑出来查看,吉兆所有单身或不单身的男性员工,都像饿狼一样盯着他手上的粉嫩嫩的粉晶手链。

桑先生感觉他胸口插了一把淬毒又淬屎的关东刀:“都去做自己的活!!!”

梁凉大概又是吉兆里唯一对粉水晶魔力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她八点多就从吉兆默默离开,随后跑到新店和瑰丽的后厨验货。路上的时候,魏奎的电话又不期而至。

自从那晚后,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魏奎甚至以前所未有的高频率给她打电话,而且他严肃地保证“再也不会去参加任何相亲”。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梁凉泪痕未干,整个脸又涨得通红。她有点茫然又有点紧张,为什么为什么,魏奎为什么要跟自己这么保证呢?

魏奎却笑了,把车停到梁凉楼下,亲自温柔帮她解开安全带。

他是很喜欢惊喜的男人。比如说,魏奎小时候很喜欢躲在角落里吓梁凉,看沉默的女孩子“啊”的一声就特别开心。他真的很享受这声轻软的“啊”。

但梁凉岁数越大反而越来越闷,她总是低着头退缩,仿佛什么都惊扰不了,总是那么安静。魏奎有时候就感觉很不耐烦。

直到看到梁凉沉默的流泪,他突然觉得呼吸不畅,有种…钝钝的心疼,他叹息着,抱住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个傻姑娘在这个险恶世界里独行的感觉。拜托,她不是那个天天收到花、四处养男宠的老太婆杨雨薇。

“傻丫头。”

梁凉则茫然又紧张地笑,她对这称呼有点不适应:“怎么啦?”

杨雨薇今晚罕见地没有加班,踩着华贵的高跟鞋出现在健身房门口。

她身形不高,在哪里都踩着极细的高跟鞋,整身合体昂贵的白色套装,路过健身房跑步机上的男女都在目不转睛看她挺拔的背影。

杨雨薇不疾不徐地停在一扇关着门的拳击室,叫健身房的教练给自己刷卡。

“小姐,这房间被里面客人包了两个小时的。”

“开门。”

她简略地吩咐,神情淡淡的,但有股令人服从的威严。

对方下意识从命。

房间里充斥着年轻人浓郁的雄性气息。昏暗的灯光下,她能看到男人涂满汗水的肌肉,野性,他先用双臂搂住剧烈晃动的沙袋后,疑惑地回头。

杨雨薇之前完美无瑕的、工作专用的冷漠眉眼终于像摘了面具,她露出一丝微笑:“听说你要抢那小孩的女朋友?”

向来都是别人找吴燕夏,他几乎从来没主动求过任何人。但下午的时候,杨雨薇居然接到了吴燕夏的求助电话。

不过占星师的第一句话,非常…大跌眼镜。

“雨薇呀,你觉得魏奎和我谁帅?”他郁闷地摸摸下巴,“他比起我还差点吧?“

杨雨薇眯起她的眼睛,五分钟后自己就有个会议,但向来公私分明的杨雨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挂这通尽是无聊闲扯的电话。

她只是说:“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就不打击你自信心。”

吴燕夏不吭声了,电话里传来疯狂击打沙袋的声音。

杨雨薇有几分明白,她说:“你喜欢的那女孩子,和魏奎是有什么关系?”

想去探索吴燕夏不为人知的一面可没那么容易,若是偏离星盘去追溯吴燕夏的私生活,他的回答总是会变得非常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