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奎不由气笑了, 还长本事了。

“娘娘, 过来!”习惯性的命令语气。

LO娘立刻回头, 灰溜溜地挪到对面的沙发上。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多勇气。

“就打算不跟我说话了?”魏奎问。

梁凉垂着目光不吭声, 手搭在膝盖上。

魏奎留心去看梁凉的唇角,那里依旧一道很细的伤痕,并不明显, 只是笑得时候觉得嘴唇上方格外红。他倒是有种得意,因为梁凉精致如软蜡般肌肤上留有他的专属痕迹,但魏奎的心同样轻微一抽,她怎么还是老样子…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伤害别人。

傻, 蠢,笨蛋。

只能他来守护的小结巴。

魏奎先把桌上的醒目黄玫瑰推过去,温声说:“送给你的。”

当梁凉小心地抬头看了眼那鲜黄色的花,魏奎却已经主动坐到身边,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梁凉手足无措时,他就低头又吻住她的唇。

不同于昨晚的急切,这次的吻像慢条斯理的品尝。

阳光射进来,纱帘低垂,梁凉睁大眼睛,魏奎削长下颌,英挺眉目,就像一场迟来梦境,而他的手始终握住她,无法挣脱。

她的心,稀里哗啦碎成粉末。

梁凉有时早晨去吉兆的途中,会幻想自己正要开始一段漫长奇异的旅行,实际上,她只是穿着LO装一蹦一跳地去吉兆开始每日的营业。

梁凉总感觉遇见吴燕夏后,她内心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但如今发现,大部分事情其实还是一样。比如,自己总是属于魏奎的,不管怎么千折百转。

魏奎顾忌梁凉唇角的伤口,只敢浅尝辄止的吻。

然而,这一切都足够了。

梁凉很柔顺地接受了这个吻,她美丽脸上流露的那种迷乱神情,那种熟悉的柔情脉脉,让魏奎很明白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只不过,当他随后卖着关子说已经提前买好订婚钻戒,想把这件事当惊喜告诉她时,梁凉害羞地垂下双眸,她的脸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现出羞愧、惊讶、开心、满足,那么多神情中唯独欠缺着…沉醉。

以前梁凉专心地吻着她洋娃娃时,她的脸上总有那一种独特的、全面忽略甚至排斥他人存在的甜美投入感。魏奎总是朦朦胧胧地感到嫉妒和不快,却同样印象深刻。

此刻,梁凉只是很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日那天…真的是想向我求婚?”

魏奎正垂眸看着她的那套LO装上细小的领带,觉得自己蠢,因为这种小事情而疏远梁凉简直异常愚蠢。他薄唇微微弯起:“对,我之前不让你穿LO装都是我错了。娘娘的衣服可以随便穿。”

梁凉勉强笑了,稍微坐着离他远了点,她轻声说:“…谢谢你。”

魏奎心里有点不太好受,以及深深的自责。

“你谢我干什么?梁凉,我喜欢你,懂我的话吗?我想马上娶了你,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不,我爱你。”

魏奎盯着她,但令人失望的是,就算梁凉听到“爱”这个字,除了纤长的睫毛迷茫地颤抖,她的一切反应好像都比平常更迟钝。

他心里一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又什么也不肯说了。

魏奎不知怎么更烦躁起来。

此刻的梁凉,一点也不如昨晚的梁凉那么灵光闪现、活泼可爱,那一股勾着魏奎逗她、招惹她、想守护她的东西又没了,梁凉整个人蜷缩在那套LO服里,笨拙自闭,她小时候总抱着洋娃娃,总陷入那种魏奎猜不透、摸不准的沉默里。

…真的太拿不出手了,他忍不住想。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我就一直喜欢你啊,以前总忍着没对你表白,是因为很多时机不合适说这种话,当然也是因为我脑残。但现在我也明白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会白头偕老,变成一对老头和老太太,然后跟自己孙子孙女说,咱俩从小就认识,咱们能熬到金婚银婚,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我们,嗯?”

梁凉终于抬起头。

她愣愣地听着,唇在晨光里非常美,就像玫瑰色的预言。

魏奎刚忍不住再要吻她,梁凉却突然微微挣扎,嘟囔说:“夏夏…”

魏奎倒是不意外她开口提起吴燕夏,他蹙眉头,沉声问:“昨天你说,吴燕夏要带你去迪士尼玩?”

梁凉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她缓慢地说:“他说,可以带吉兆所有人都去迪士尼…”

怪不得,魏奎终于恍然。

他昨晚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梁凉为什么能答应做那种下三路人的女友要求。现在答案明显了。吴燕夏居然从她身边人下手!那骗子还真是目光刁钻,知道梁凉耳朵软,无法拒绝身边人的怂恿。而梁凉身边都是什么垃圾人啊?

魏奎不由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动粗的桑先生,心里越来越窝火。至于吴燕夏,魏奎最初对他尚有点微妙的鄙视和佩服,如今却只想怎么弄死他。

“不就是迪士尼么,我带你们去。”他无可奈何地说。

魏奎边说边摸上她的脸,手指又忍不住滑到她的唇上。自从吻过梁凉后,一切亲近动作都那么理所当然。

他后悔莫及,为什么之前浪费那么长时间,没有用铁腕抓住时机。

“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今天开始,你跟吴燕夏彻底断了。”他冷冷的语气带着命令。

又想起什么,魏奎从兜里拿了一小条纸,然后围在梁凉冰凉的无名指。

动听的男声在她耳边熟悉地响起:“对了,订婚戒指尺寸,咱们得确定下。”

一千零五十公里之外,吴燕夏脸色同样不大好。

他确实觉得自己不该来长沙,因为,第二天清晨还得一大早匆匆赶飞机来扬州。

行程这么急急忙忙的,都跟出国差不多了。

吴燕夏喜欢坐飞机,他的老家在三省交界处,穷又乱,有点三不管的意思。在上初中前,他见过最快速的交通工具也就是火车。后来有一天,附近县的山林起了三天三夜的山火,两个省政府都派来直升飞机嗡嗡查看灾情,全校的师生课也不上,赶紧跑出来围观,指指点点,特别新鲜。

他曾经是当地唯一的大学生。现在的工作总是到处跑,按理说高铁更方便。但吴燕夏喜欢高空俯瞰,曾经从拉萨飞回上海,他盯着窗外,一路看着高矮建筑随之变化。

占星学中,星盘就像一副微观的城市地图。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星盘图,上面10颗行星,12个星座,和12个宫位。

一张星盘就像城市地图,只要会读懂图标,就可以指出这个城市适合在哪里建工厂、修商业中心、盖政府大楼,乃至于规划居民区等等。但,世界上每个城市都不同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的城市,也没有一个坏的城市,遗憾的说,不是每个城市都能变成像上海、东京、巴黎、纽约这样的影响力强的都市。

星座,也就是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而已,一个ip地址而已。

吴燕夏看私人星盘准确度极高,其中有一个技巧,就是他几乎只接受当面看星盘。

就好像我们无法从旅游指南里去真正感受一个真正的城市。想象力在真实的生活面前,通常又是很贫乏的。占星师自觉观察力惊人,但通常的烦恼在于,很多顾客会无意识地对自己真实的生活撒谎

他的扬州客人坐在对面,否定了吴燕夏根据校正星盘后推读出的所有信息。

“你16岁的那年,家里有过一次变迁——”

“没有。”

“你22,23岁那年走过桃花运?大概是,同学?”

“没有。”

“你结婚了?”

“没有。”

对方坚定又嘲弄地说了三次的没有后,吴燕夏就懒得看了,他挠着下巴先把iPad一推,又叫来杯冰咖啡。

通常来说看星盘的都是女孩子。但眼前坐着的客人却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阴鹜、号称是“多年开工厂”的中年男人。

他讥讽地说:“这就是占星?扯了半天没有一句说准的。就你这样的,还是著名占星师?”

吴燕夏闻言一挑眉,他倒没有为自己“没看准”而道歉或惊慌,先喝着只剩冰的冰咖啡。昨晚又熬夜工作,接了个年底的商业策划稿件。马上就到下半年,还要准备明年的年运书籍撰写。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同样觉得有点莫名心烦。

估计熬夜熬大了。

吴燕夏自己再沉思了会,终于抬起头盯着对方。

很少有人能躲过占星师这种一动不动的凝视,但对方的眼睛居然不动,同样盯着他。

“给我一个方向,让我知道你最想从自己的星盘图里知道些什么。”

对方傲慢地说:“呵呵,你至少先说对我人生中的一件事,让我知道你算得准不准——”

“你是一个皮条客,不是什么’厂长’,你现在给我的出生时间是对的,但出生地点是乱指的。我拿着不稳定的星座图,自然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而你来找我看星盘,是因为最近赚了一大笔钱打算洗手不害姑娘了,但你日常都在半黑道上混,蠢到了想洗钱都不知道转什么行业因此才找了我,希望老子这个正正经经的占星师帮你看星盘里上有什么正道财运,问题是,你还不相信我…”

但实际上,吴燕夏只是微笑地说出第一句话。

对方已经目瞪口呆,放下一直翘着的二郎腿。

“夏大仙?您继续?”

“算命”这行业,人人都以为赚的是开口的钱,其实做的是闭口的生意。

吴燕夏在剩下的资讯中,把那一大堆话的后半截咽到肚子里。

占星学有非常奇妙的地方,越是从事动荡高危的行业的人,他们“命运”在星盘里的显示就越清晰。吴燕夏年少无知的时候,曾经帮至少五位黑道高层挑选过“金盆洗手”吉日。这些人都很难缠,一个个伪装成良民和上班党,假装要他帮着看星盘,实际上提各种五花八门的要求——更或者说,想看看自己厄运是什么时候。

他向来不爱看这些,何况自觉现在也算半个有家室的人,非常惜命,不想被砍死在外地。

混到吴燕夏这种层次的占星大咖,除了老客户推荐外一般都不再接受普通人的预约看盘。只不过,他偶尔还会因为好奇,冷不丁地接几个陌生的私人看盘项目。

这次来扬州,吴燕夏原本顺便想逛逛毛绒玩具厂,扬州的玩具厂全国闻名。

四个小时的咨询后,当辞别那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皮条客,他已经没什么游玩的心情。

本行还不如飞到重庆吃火锅,写写商业的稿件,或听听其他的培训之类。

扬州第二个私人看星盘服务,没有前一个隐藏着危险但同样不顺利。

吴燕夏面对一个“我老公在我怀孕期间出轨了求怎么破”的淘宝店主,他充当了占星师、律师、心理医生、心理医生隔壁家的老王、闺蜜、冷笑话大师等角色。

说实话,他罕见地走神好几次。

晚上的时候,吴燕夏还要按照计划去当地一个小报社举办的周年会,他苦不堪言,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抽空给梁凉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久,都没人接听。

吴燕夏若有所思地握着手机,他本来是想明天中午回程。此刻,冷不丁地问旁边的出租车司机:“帅哥,你跑夜间长途吗?”

第 62 章

清纯老板劈腿两个男人的事情, 很快就在吉兆里全传开了。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梁凉都没有陷身来店里,但主人公不在,昨晚魏奎来店里找她对峙的一幕依旧经过桑某某人的蓄意改编,使得梁凉成为了“人从花中过,半叶不沾身”的情圣小公主。

桑先生对抹黑老板声誉的行为毫无内疚, 他更关心的是吴燕夏和梁凉成功分手, 就终于不用掏迪士尼门票。剩下吉兆大多数员工倒是都向着老板, 只是感慨吴燕夏此人的昙花一现, 更感慨以后没有免费的水果和零食吃。

所有人对占星师的印象都不错。

等下午两点,梁凉才来到店里。

她衣着和往常一样,依旧层层叠叠各种蝴蝶结的LO装, 唯独表情有点苍白。

“明天上午,旧店就停止歇业。会有工人把旧家具折价卖了, 如果咱们自己员工有想要的东西, 跟我登记下, 今晚可以免费拿走。”

桑先生目光一闪:“老板, 我那两套刀…”

“刀具和餐具,是要带到新店里用的。”

梁凉说话声音永远不大,但很清晰, 只是她总低着头,好像随时随地准备害羞和解释什么似的。桑先生失望地“哦”了声,倒是用他犀利的牛眼发现,自己老板平常总喜欢在她那头乌发上倒腾点什么蝴蝶结啊、珍珠啊、毛绒球啊、小帽子啊的装饰, 此时此刻,梁凉仅仅披着头发就来了,露出白到透明的耳朵。

吉兆的员工都偷偷往这里瞄。

桑先生等了她那么久,但梁凉就说了这么两句。随后她盯着自己的电脑记录什么,转身去已经半空的冷库查看。

多年职业习惯,梁凉每次来店里第一件事总是要去检查后厨冷藏室。

桑先生踩着热情的脚步跟上梁凉,他低声问:“昨天晚上那个小伙子就是你竹马吧?老板,我确实是看你面子才没有抽死他,对了,以后我们要亲上加亲啊。”

梁凉也微微愣住了:“什么叫亲上加亲?”“等我以后娶了他上司,你嫁给他。那我们之间不就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吗?”

梁凉没搭腔,她转过身继续无声地检查完冷库,又去看了看后台的电表线路。

老板和夏大仙什么时候分手?他们千万别搞分手旅行这一套,搞也不要去迪士尼啊。桑先生抱着这种善良的祝福,不死心地跟着她,等着她回应。

一回头,梁凉大眼睛里面含着晶莹的眼泪。

桑先生一下子呆住。

梁凉拼命地憋住眼泪,她移开目光,先从随身带着的珍珠包里把杨雨薇昨天的餐费掏出来。

桑先生眼睛顿时发亮,赶紧先把这信封夺过来,上面的密封还在,里面打开是厚厚的现钞。杨雨薇才没那么多闲心情还附上什么纸条,给钱就不错了。

他幸福又心情复杂地握着信封,抬头刚要细问梁凉,她早已经默默地走了。

追到外堂,其他人说老板去新店监督。

桑先生倒是再愣了会,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了?不就脚踏两只船么,多大的事啊,就又哭。”

梁凉没有去新店,她签了一份新的供货商协议,为城里的某家中档的连锁日料店提供边料。

签完合同后,梁凉又去银行里转出两个月的商铺房租费。金额不小,银行让她在贵宾室里稍等片刻。等待的时候,梁凉看着写有吴燕夏的姓名和银行账户的纸,无意识地在“夏”字上面来回画着圈。

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真的。

魏奎在她家的时候不无妒意地试探,吴燕夏追她时到底做了什么细节行为。

到底还是意难平,LO娘在眼皮子底下安然无事放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就被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神经病拐跑了。

最该死的是,魏奎恨恨地想,最初是自己把吴燕夏介绍给梁凉的。

“我还不知道你,凉凉,心里有个自己的小算盘算得呱呱的。你要是真傻,也开不了日料店。但你和吴燕夏是怎么回事,他别是给你传什么邪.教了?”

梁凉想了会,在催促下才小声地说:“其实,吴燕夏没有追我。”

“没追你?但你之前不是说,他要你当他女朋友?他不追你还要带你去迪士尼玩?对了,你不是也租他的商铺么,还有那蛇皮?”魏奎提高声音。

他越回忆越骂自己蠢,目光越来越冷。而且,梁凉居然敢骗他。

“真的没有。”梁凉像个洋娃娃那样了无生气地静坐着,她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他不需要追我,因为每次我都会忍不住去找他。”

魏奎猛地抬头,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对,不对,有什么感觉特别不对。

他握紧了手,刚刚量戒指的纸狠攒在掌心。魏奎嘴头温柔地说:“对不起,凉凉,咱俩结婚后,我日日夜夜都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梁凉在开着冷气的银行里打了个哆嗦,怎么心情那么不情愿呢。

小结巴梁凉、少女梁凉,到现在的LO装梁凉,幻想过无数次穿着不同婚纱在不同地方嫁给魏奎的不同场面,那就像个最恶俗电视剧最美好的剧终结尾。

她很自信觉得,自己应该能做一个好老婆和好妈妈。

但是,当早上魏奎进门的时候,梁凉就不停地在脑海里想,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甚至在自己卧室里还撑开窗户往下看了看。她乱想着如果自己跳下去,魏奎就会后悔逼她,吴燕夏肯定会买下自己这个“凶宅”住进来,到时候大家都开心。

梁凉觉得,自己哪里好像做错了,但她同时又感觉非常的不服气。

这复杂思绪无法表达,只能先沉默着思考。

今日又报有雨,梁凉从银行里出来,已经把房租和餐费尽数地打到吴燕夏账户里了。

她心里非常不好受,感觉这行为是要忙不迭地拉开彼此距离似的。

晚上又去吉兆的新店忙了半天,梁凉自己爬上爬下地调了照案板得灯光,还拿着相机拍了不少照,累得满头大汗,才想起自己整天都没吃东西。

装修工人早几天已经走了,吴燕夏当初给他们买的那堆饮料和零食特别多,因此没喝完,仍然留有两箱堆在角落。

梁凉拆了一盒饮料和饼干,权当成晚餐。等走出门口,又暗自拿了几罐饮料想带回家。

她累得够呛,决定坐一站地的末班公交车回家。

刚走到不远的站牌处,这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有个外地车牌号的车缓慢地停下来。

“凉凉,赶紧上来。马上就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