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反常的表现说明他一定是觉得大早上把她呼出来还是有所图的。

律所外头的小吃摊很多,她又开始犯难,也不知道白律师想吃什么,在看到包子摊时坚定的挪开了步子。煎饼,豆浆,油条,粥,她纠结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店里比较卫生的热牛奶和红豆饼,他喜欢吃甜食,买甜的准没错。

买好了早餐,又等了不到十分钟,白律师就下来了,他照旧是一身的黑,却难得的穿了西服,笔直挺括的西服衬的他的身形更加的颀长板正,肩宽腿长,完美的身材被刻画的淋漓尽致,或许是因为穿了西装,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严肃冷硬,带着棱角分明的锐气,让人越发的不敢靠近。

他从逆光的楼底走出来,走到苏瑶面前时还在扣腕表,修长的手指在金属质感的表带间穿梭,动作熟稔好看,都说女人在撩头发的时候最性感,苏瑶觉得,男人在穿西装带腕表的时候更性感。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的晃了神,因此就没听清他的问话,回神之后赶紧问:“啊?白律师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案子结了之后我要出庭,你负责记录,别给我搞砸了。”白笙安戴好腕表,理了理袖口,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淡漠,不带一丝温度,永远一副浸了冰霜的凌厉,他嘴角紧紧抿着,眼尾隐约带着一丝不耐烦,大约是因为她刚才的走神。

苏瑶觉得和这人相处真的是劳心又伤身,每天面对这样的低气压,想开心都开心不起来。

说完话,白笙安径直往前走,苏瑶没敢说话,拎着早餐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到了停车场,他准备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她还尾随着,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先去局里,你一会儿过去,结案比较快,不用等很久。”

“哎?那早餐呢?你吃吗?”他起这么早,应该没吃早餐,结案再怎么快也肯定误了吃早餐的时间了,他可是她的主子,得伺候好了。

她这么一说,白笙安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的东西,纸袋包着,形状不明,他不加掩饰的皱了皱眉:“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留了这么一句话,他就开门上车,发动车子,利落的倒车,之后一踩油门,一溜烟的离开了,留下苏瑶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说,他仅仅是为了告诉她,让她在他出庭的时候做记录,这样明明可以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短信就能解决的事情,让她起了个大早,巴巴的等了他半天?

到了局里,白笙安直接进了会议室,局里的人都已经到场了,大家正襟危坐,恭候他的到来,就连陈局长都特意早早的赶了过来,大家听说白先生要结案了,激动的都睡不着,天不亮就起来了,所以在白先生再次为自己的“迟到”致歉时,孟凯文顶着黑眼圈打趣道:“白先生,你这哪算迟到!你要是想比我们早,那你昨天晚上就不能走了!”

他说完,大家都配合的笑出声,白笙安收了嘴角礼貌性的笑容,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孟凯文只觉得后脊背发凉,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对不起。”

白笙安正式开始梳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现场的勘察线索和尸检结果之前已经讨论过,这次他便简单的一带而过,没有多说,只是在说到昨天审讯韩重的细节时,才详细的做了说明。

“就之前我们探讨的结果来看,案子的走向是往自杀方向发展的,但是没有万分的把握不能随意定案子的性质,因此对于案子可能的嫌疑人我们也做了相应的审讯,王露并不是直接嫌疑人,所以她的口供没什么价值。而这个韩重,一开始是有重大嫌疑的,他是唯一一个在案发当晚和死者有正面冲突的人,所以我们怀疑的重点就落在了他身上。但是就我昨天的审讯而言,最后的定论韩重是无辜的,也就是说,王迪是自杀的,并非他杀。首先,韩重推搡王迪致其颅骨骨折,这不是致命伤,其次床边掉落的水果刀上只有王迪一个人的指纹,并且王迪尸检结果显示他死前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因此,要想在他手腕上留下整齐的致命的伤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这些线索只是起辅助作用,最重要的线索还是在王迪留下的日记本里,日记里反复提到的一个意味不明的‘他’,当时我们考虑的情况有两种,一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二呢,就是王迪幻想出来的另一种人格,从日记内容和我昨天的审讯结合起来看,这个‘他’并不是王迪幻想出来的第二种人格,而是指韩重。在日记里,王迪从不掩饰对这个人的崇拜和欣赏之情,并且很直白的表示,自己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这是很明显的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如果是自己的双重人格,那么通常情况下,本人会表现出排斥情绪。日记的内容和韩重的口供是一致的,王迪把韩重当成一个榜样努力的追随,强迫症患者的执念本身就比较深,再加上王迪本身性格的孤僻,这种想法就会变得更加偏执。王迪不满意韩重和王露的婚礼,并因此和韩重闹翻,并不是因为他说的嫌弃韩重不负责任,而是他认为韩重应该是作为他的榜样这样的角色存在的,突然由这种身份变成了他的妹夫,这种关系的转变让王迪很难适应,这让他大受打击。之后,因为这件事,韩重甚至对他大打出手,王迪就彻底崩溃,并且严重的强迫症后期本来就有自杀倾向,加之王迪的精神压力极大,当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时,毫无疑问,他只能选择自杀。所以说,王迪的死,是自杀,怪不了任何人。”

白笙安一口气说完,底下的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他说完了,这才下意识的惊叹出声,不自觉的用力鼓掌,白笙安眉头微皱,轻轻摆了摆手,嘴上说着:“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

陈局长高兴的笑开了花,起身走到白笙安身边,郑重其事的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白笙安手腕一僵,嘴角的笑容依旧,却不露痕迹的收回了手,陈局长没有注意到他不易察觉的排斥,依旧乐呵呵的说道:“白先生,一会还有事吗?不着急的话一起吃个便饭吧?”

陈局长看着白笙安的脸色,从他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其实一般情况下,白先生除了工作以外,和他们是没有任何私底下的交情的,局里的人别的不知道,对于白先生的脾性却是十分了解的,除了案子上的事以外,绝对不敢擅自打扰白先生。

其实,他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尽量避讳这种事情,可是这次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一个电视台的导演朋友百般恳求他,让他一定要帮忙争取到采访白先生的机会,绝对不拍照,绝对不录音,绝对不涉及私生活,绝对不超过十分钟,就只是吃饭的时候顺便问几个有关案子的问题。

这个朋友恳求他的时候态度极其的谦恭,可是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人可是收视率最高的一个新闻台的台长兼总导演,腕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平时他局里有事也时不时去麻烦人家,他是着实不想接这烫手山芋的。

听他说完,白笙安脸上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陈局长,谢谢你的好意,不需要了,我一会还要出庭,没有时间。”

陈局长还准备继续央求,白笙安已经转身走人了,他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去,亲自送白先生出去。

下楼的时候,陈局长看见白先生在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打招呼,神色虽然依旧寡淡,但是那眼神明显和看其他人时是不一样的,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陈局长心中早已有数,喜不自胜的跟了上去。

而苏瑶却浑然不知,仅仅因为自己问了白律师一句:“今天真的挺快的。”这么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就已经被别人盯上了,并且傻乎乎的一步步走进人家给她设好的套里。

两人出门,白律师上了车,难得没有一鼓作气的离开,让她在车尾气中凌乱,而是放下车玻璃,隔着半截车厢的距离看着她,无言的冲副驾的位置努了努下巴,苏瑶会意,开门上车。

这人现在越来越不屑于和她好好说话了,从前起码还勉强维持着点对陌生人的绅士礼仪,现在可好,在她面前装都懒得装,恶劣的性格和捉摸不定的脾气暴露无遗。

她上了车,他还不着急走,整个人略显疲惫的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曲肘搁在额前,另一只手胡乱的扯了扯领带,歇了一会,他似乎觉得还不够放松,干脆把外套脱下来直接甩在她脸上,随后又把袖子扯开挽上去,这才消停下来。

苏瑶把他价值不菲的外套小心的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平时他看着一板一眼,死气沉沉的,倒是这脱衣服扯领子的事做的挺放荡不羁。

也不知道这人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这一大早就筋疲力尽的模样,苏瑶把买来的水拧开盖递给他,“喝口水吧,该渴了。”

白笙安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讲案子的时候哪顾得上喝水,他确实很渴,可是又不想说话,苏瑶能准确的读懂他的心思,这一点让他着实喜欢。

他今天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昨天晚上突然来了灵感,通宵写文,一眼没合,他最近的休息都不是很好,神经紧绷时,就容易失眠,多数情况他得吃一些镇静药物帮助睡眠。

“呐,吃这个吗?你早上没吃饭吧?”苏瑶轻轻戳了戳他,把手心里托着的慕斯蛋糕给他看,蛋糕是刚才买的,她特意让服务生切成了小块,插了牙签,方便白大爷用膳。

白笙安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说话,但是对于她这样的举动无比认可,很赏脸的吃光了蛋糕。

吃饱喝足,两人出发去法院,进了法庭,苏瑶才发现这里除了开庭审理的标配人员外,就她一个闲杂人等,门口和楼道里都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她乖乖的在一个角落坐下,心里想着,今天的律师可是白律师,规格当然和别人不一样,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能从网站上约到他,并且还得到了他的免费援助,当真是祖宗庇佑,十八代的德都积到她头上了。

案子审的很快,她拿出了高考考场上的精神奋笔疾书,等案子结束时,她浑身虚脱,冒了一身的汗。

白律师没搭理她,和检察官进了旁边一个小屋子,她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出门透气,刚出去,兜里的手机就铃声大作,她又冒一身冷汗,庆幸还好不是刚才响。

电话接起来,她才知道对方是陈局长,自从她被关押过后,她就对警察局的人和环境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因此,恨不得当场给陈局长鞠个躬,以示清白。

“是苏小姐吧?”

“是是是,陈局长,您找我有事?”

“就是想请苏小姐帮个忙。”

“不敢不敢,有事您吩咐。”说帮忙容易折寿啊!

“苏小姐现在是和白先生在一起是吧?我想和白先生一起吃个饭,感谢他这次鼎力相助,但是我打电话发信息他都没有回复,所以能不能请苏小姐代劳,帮我捎这个话给白先生。”

“哦,好呀!他一会儿出来我帮您带句话。”白律师私人时间绝对不想被打扰的习惯,她这个新人都知道,陈局长和白先生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秉性肯定摸得更清楚,所以,托她捎话也不足为奇。

“不过苏小姐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一会儿只要想办法把白先生带到就行。”

陈局长想表达谢意,但是白律师不给面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哎,和她是一样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啊,在白律师面前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她答应下来,不过特意强调了她没有十分的把握,让陈局长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人结束通话,白笙安也出来了,就见她满脸堆笑的看着他,心情大好,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一会去哪?你有没有事?”

他神情轻松,又给了她一个可以顺坡下驴的机会,苏瑶顺嘴说道:“去清味斋吃饭吧,你早上也没怎么吃,这会也不早了,正好可以吃午饭。”

白笙安心情不错,便同意了她的提议,开车前往清味斋。到了地方,苏瑶偷偷按着陈局长给她的指示把白律师带到了包厢,白笙安看着雕花的木门,打趣道:“想不到你还知道这么风雅的地方!”倒是我喜欢的风格。

“你喜欢就好。”苏瑶心虚,没敢多说话,双手按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门。

门打开,圆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局长,一个是准备做采访的知名导演,两人见白笙安进来,立刻起身满面笑容的打招呼,而白笙安的笑容却在见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后,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身上的低气压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凝重起来,陈局长拼了自己的脸面耍了些心眼才把人请来,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跑了,赶紧把人请进来,忽视了他铁青的脸。

跟在白律师身后的苏瑶自然也看出了端倪,那个人她也认识,著名的节目导演也是一个新闻台的台长,这么一弄,就是司马昭之心,摆明了是想采访白律师,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被陈局长利用了,并且还是以欺骗白律师为前提。

吃饭的时候苏瑶全程站着,在满场的低气压中尴尬而局促的站着,陈局长几次想让她也坐下吃饭,都被白律师的冷眼给逼退了。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他们终于吃完饭,白律师起身准备离开,苏瑶才跺了跺发麻的脚,小跑着跟上去。

苏瑶心中忐忑不已,心里早已经编排好了道歉的词,可是白律师一句话也没说,全程铁青着脸,连发火都懒得冲她发,苏瑶觉得无比煎熬,还不如让他骂自己一通好呢!

两人在低气压中到了停车场,白律师竟然还允许她上车,并且压抑着怒火问了一句:“去哪?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看你吧,随便把我放在哪都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她现在还哪敢让白律师送她。

“好!”

说这个字的时候,苏瑶都感觉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欲哭无泪,懊恼不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车子上路,白律师开的极快,苏瑶心里烦乱,也就没注意窗外的风景,等到身边的人冷冷的说了句:“下车!”时,她才回神,麻溜的赶紧下了车。

等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她才松了口气,只是等她回头环顾四周,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时,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刚才她为什么要多那句嘴!

这里荒无人烟,别说公交车,连出租车都不见一个,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走了一路就遇着一个路人,问了人家去镇子的方向,说大约还有十几里地,苏瑶欲哭无泪,自嘲的想着,也是难为白律师了,专门把她拉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顶着大中午的太阳走了十几里地,苏瑶又累又饿,在脚底板快着火之前终于到了镇子上,她找了个标志性建筑物,之后掏手机给陆霖打电话。

陆霖在电话那头吼的她头盖骨都要被掀起来了,她没吱声,等他开车过来还坚持不懈的训她时,她才觉得委屈不已:“一路上都没人,没路标,没建筑物,都是庄稼地,你怎么找我!我又累又饿,整整走了两个小时,你就不能担待一下!”

陆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委屈的模样,在车上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在路边等他,脸颊晒的通红,他就觉得心疼不已,只恨她怎么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听了她这番话,更是心疼到滴血,忙抱着她道歉:“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可怜的瑶,走,我带你吃好吃的。你上午不是和白律师去结案了吗?怎么跑到这么个鬼地方?”

一说这个,苏瑶更蔫了,在他肩上蹭了蹭,觉得眼眶里都是泪:“别提了,出了点事,我自作孽,你就别问了,二次伤害。”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走,我们先吃饭。”

陆霖开车带着她吃了顿大餐,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她,就差没替她嚼了喂她嘴里了,苏瑶每天给白律师点头哈腰的,心里憋屈的很,现在被人照顾的这么周全,心里稍稍平衡,忍不住和他吐苦水:“陆霖,在白律师手底下干活太累了,大人物太难伺候,时时刻刻赔小心,每天提心吊胆,没一刻是轻松的,太劳心了。”

“腕越大的人脾气越古怪,干不下去就别干了。”陆霖气愤不已,他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的人被别人这么欺负,他又不是养不起她,干脆辞了职,让他好好供着她。

“唉,哪能啊,我想给白笙安画插画,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我乐意这么虐心啊!”

“苏瑶,我就特别不待见你这个德行。”陆霖心中极其的不满,但是转念一想,白笙安毕竟只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人物,虽然苏瑶现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但到底不能对他构成直接威胁,小女生嘛,哪有不追星的,他没必要这么提防。

“你什么时候待见过我。”苏瑶伸手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对于自己趴在陆霖肩膀上落泪这样的事深感难为情,陆霖掏出手帕给她擦泪,声音下意识的变得柔软:“我什么时候没待见过你。”我恨不得天天把你揣怀里好好疼你,怕的是你从来不待见我。

苏瑶把他的手打落,自己接过手帕擦泪,耸了耸肩膀:“咦……你可别这样,怪矫情的,我们的关系整这么文艺太难受了。”

“……”苏瑶啊苏瑶,我可拿你怎么办呢,每次我向你靠近一步,你就恨不得退避三舍,你到底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在刻意的疏远?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插科打诨的念头,陆霖开车送她回家,到了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了句:“丫头上去吧,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苏瑶一阵恶寒,很做作的抖了抖身子:“说了你别这么矫情,怪难受的,你叫我名字就成,我妈都没喊的这么腻味。”

“……苏瑶,有时候我真的恨不得干脆两手一笼把你掐死得了。”省的你抓心挠肝的气我!

“啧啧啧,小肚鸡肠,小肚鸡肠,不就是说几句大实话么,你就挂不住了。”苏瑶往楼梯上走,懒得回头,冲他摆摆手:“好了,别贫了,赶紧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陆霖没说话,看着她小脚裤下头随着上楼梯而一晃一晃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白嫩的脚腕,心里像是被猫挠一样,烦乱异常,半晌,气急败坏的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喇叭声突兀的响起时,他还能听见苏瑶低声的嘀咕,“这么大个男人,那么点的心眼,针尖一样,真是说不得啊!”

第二个案子

记忆中演奏的小天使

【第一章】

第二天苏瑶照常去上班,到了律所后白律师还没来,倒是那个叫贝希文的小姑娘在收拾办公室,她自然不能在边上光看着,赶紧放下东西和她一起收拾,贝希文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的拒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来。”

苏瑶有些尴尬,摸摸鼻尖,乖乖的去白律师的办公桌跟前自己找活干,贝希文轻嗤一声,小心的捧着白律师的杯子转身去茶水间了。

楼道里的茶水间是白笙安专用的,因此除了他本人有钥匙外,备用钥匙就在贝希文身上,她走到门口刚要掏钥匙,突然发现门已经开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心跳如雷,双手颤抖的轻轻推开门。

白笙安就在墙上靠着,指间夹着一支烟,见她进来,也不避讳,动作熟稔的吸了一口后才开口道:“杯子放着吧,我自己来。”

香烟的气息微微泛着苦涩,氤氲开之后并不刺鼻,反而散发着清冽的气息,他的嗓音被烟草醇化,比往日多了一份沙哑醇厚,听起来更加的性感迷人,贝希文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失常,心脏似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自从这律所成立以来,她就在这里任职了,在她印象里,白律师永远是一副清冷的,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未有过这样随性慵懒的时候,而她,何其有幸,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人。

像是只属于她和白律师的秘密一般,让人紧张的脸红心跳。

“哦,对了,以后钥匙交给苏瑶就行,不用麻烦你了。”说完,白笙安掐了烟,转身出门,侧身出去的时候,衣襟轻轻蹭过贝希文的胸口,她的心湖被撩拨的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因此对于他那让人讨厌的嘱咐,充耳不闻。

她照例替白律师冲好咖啡,捧着杯子回了办公室,就见他正坐在椅子里,面带笑容的看着苏瑶,而苏瑶则是皱着鼻子一个劲的嗅着,嘴上问着:“白律师你抽烟了?身上怎么一股烟味?”

白律师也不恼,神色依旧慵懒,漫不经心道:“没有,我刚从外头回来,估计是电梯里带回来的烟味。”律所有白律师的专用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乘坐,哪能有个抽烟的外人进去,他特意编这么个谎言哄苏瑶,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仅仅是这不同寻常的态度,就足够让贝希文对苏瑶恨之入骨,她可是仅仅因为能和白律师说上句话,打个照面就能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的,而这个苏瑶,肆意挥霍着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待白律师的态度如此的散漫随性,白律师不是一般人,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亵渎的!要恭恭敬敬,把他当作毕生信仰去追随,她这样的态度注定是要遭雷劈的!

苏瑶正和白律师聊着天,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一回头,就看见贝希文一脸幽怨的看着她,被她发现后,眼底的怨恨都没来得及收回,只是垂了头,像平常那样,快步离开了,她反倒是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贝希文结了怨,竟让贝希文对她流露出那么怨恨的眼神。

“怎么了?”白笙安见她愣怔半天不回神,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苏瑶赶紧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哦,没什么。”

两人都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苏瑶深知自己有错在先,除了乖乖认栽,并不奢望白律师能做什么表示,而白笙安的秉性一贯如此,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性子里带了尖锐的成份,所以从来不知道向人低头是什么概念,哪怕后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激,可是根深蒂固的高傲性子也不允许他因为这点小事和一个助理低头认错。

因此,虽然昨天发生了点不愉快,可是两人都极有默契的选择翻篇,倒也没有因此影响了正常工作。

王迪的案子破获之后,白笙安就有空处理自己律所的工作,网上预约的,电话预约的,还有已经结了案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今天统一做了大扫除。

对于新预约的案子,白笙安的选择完全是按照个人喜好来,对于他不喜欢的案子,哪怕对方出的是天价,他也眼睛不眨的拒绝,最后真正能赚到钱的案子没留下几个,倒是留下了几个免费的法律援助,什么八旬老太被五个子女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二岁幼童遭亲生父母家暴致重伤,好心人见义勇为反被讹诈数十万,她看的眉毛直跳,感觉他开的不是律所,而是小八卦新闻台旗下的慈善机构。

“就这几个吧,剩下的全部推掉。”白笙安伸了伸懒腰,微皱着眉闭目养神,苏瑶不敢多嘴,默默地接受预约,安排见面时间,嘱咐原告人准备开庭所需要相关的资料。

两人都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窸窸窣窣整理资料的声音,白笙安眼底微微发青,看着很是疲倦,她替他盖了条毯子,见他依旧没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她努力把动作放的轻柔,不打扰到他,就这样整理了近两个小时,太阳逐渐的沉入地平线,屋子的光线被一点点的收走,慢慢融进夜色。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白律师睡得安稳,没有要醒的迹象,苏瑶也不便叫他,只好守在他身边,慢条斯理的做自己手上的活。

这样的安逸宁静最后是被白律师的手机铃声打破的,单调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突兀的循环播放着,苏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按掉铃声,就见手边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耳边传来白律师微微惺忪的声音:“没事,我接就好。”

他眼神还有些涣散,整个人看起来纯良无害,许多锋芒还来不及展现,身上的锐利也没有恢复,因此,看起来亲切温和,和普通人无异。

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事情一定非常严峻,苏瑶眼看着白律师眼底的冰霜一层层的结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比平时还要冷冽的低气压,刚才的温和被瞬间取代,再次变得阴沉冷漠,他快速挂了电话,拎了外套起身,仓促的和她说了一句:“有命案,别磨蹭了。”就匆忙的出了办公室。

苏瑶不敢怠慢,把他落下的车钥匙带上,锁好办公室门,一路飞奔下去与他会合。

到了停车场,见他一脸阴沉的盯着紧闭的车门瞧,她小跑着上去,开了驾驶座的门:“白律师,我来开车吧,你稍微休息一会。”他默许了她的决定,脸上的阴霾稍稍褪去一些。

车子上路,苏瑶按照他说的地址尽最大努力奔驰,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次是什么案子?很严重吗?”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案子,也不会这么晚了还能让白律师一脸阴沉的赶过去。

白笙安不太想说话,按了按眉心,一句话敷衍了事:“死的都是小孩子。”

“……”苏瑶咬咬唇,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没有接话。同样都是死者,死的是小孩子就总会让人加倍的不舒服。

窗外的夜色随着车流飞快的倒退,路灯昏黄的灯光渐渐氤氲成模糊的色泽,浓稠的化不开,像是他们此时的心情,沉重而难以纾解。

车子渐渐驶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车身随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剧烈颠簸着,两侧的风景也陡然转换,变得昏暗低沉,黢黑一片,透着压抑的气息,苏瑶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光线变得昏暗,她不得不更加聚精会神的驾驶。

在这小路上颠簸了近十分钟,白律师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他接了电话,声音极低的应了一声:“嗯,快到了,在前面转柏油路的交叉口上等我。”

他的声音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更加的低沉阴冷,现在因为心情沉闷,他的声线里又多了一份压抑的森寒,与周遭的环境极为相衬,车里的气氛越发降至冰点,苏瑶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寒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基于这阴森的环境和发生的案子,但是更多的,是来自于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也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时候,看着温文尔雅,不见异常,但是大多数情况,或者说本质上的他,依旧是冷冰冰的,散发着森然的气息,没有半点温度。

阴翳,凌厉,带着尖锐的寒意,让人无法靠近。

到了指定的地点,白律师一言不发的下车,苏瑶停好车后拿了他的外套,和他并肩站在路口等孟凯文过来,他穿的单薄,苏瑶下意识的想要把外套披在他肩上,但是在指尖触碰到他的肩膀时,他立刻警觉地回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不用了。”

苏瑶僵在原地,头一次真正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他站在黑暗的夜风里,整个人融入夜色,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冰冷如常,他下意识扫回来的眼神里充斥着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带着诡谲的阴森,隐隐透着杀气,她瞬间浑身寒毛直竖,心尖都是凉的。

等了不到一分钟,孟凯文就小跑着过来了,他脸色苍白,神色凝重,见了白律师也没有多话,两人无言的点了点头,白律师快步跟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孟凯文走了两步,注意到苏瑶还在身后跟着,顿了一下,回头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穿堂风呼啸而过,像是濒死的动物在挣扎嚎叫,阴冷的风沿着人的四肢百骸钻进去,裹夹走身体的每一丝温度,苏瑶手心冒汗,觉得双腿都有些麻木,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案发现场是在巷子深处的小树林里,远远地就能看到刑侦队的人在拍现场照片和采集证据,探照灯刺眼的白光投射过来,照的人脸上鬼魅一般的惨白,苏瑶神情有些恍惚,没注意到脚下的坑洼,狠狠地崴了一下脚,脚腕钻心的疼,她无暇顾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到了案发现场的周围,白律师停了脚步,孟凯文一脸沉重的给他解释案情:“孩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尸体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所以没有及时发现。最近下了雨,雨水把尸体冲进了树林里,才有目击者发现报的案,第一死亡现场找不到了,而且尸体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已开始腐败。已经联系了法医,马上就过来。”

白笙安看了一眼尸体,眉心皱的越发的紧,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在场的人不敢做声,小心谨慎的忙着自己的工作,白笙安沉默的伸了伸手,孟凯文赶紧把检查手套递给他,他戴好手套,屈膝蹲在尸体身边,用指腹触碰尸体肩胛骨处的伤口。

伤口切缘整齐,闭合度好,是利器所致,而且是一次性切割,没有其他割痕,能做到一次性切割到深可见骨的深度,一定是个力气足够大的成年人。伤口周围的渗血不是很明显,也有可能是被雨水冲刷了,但是从切面来看,切面处呈现黑红色的淤血状态,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伤口是被害人死后才留下的,也就是说,肩胛骨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

白笙安握着孩子小小的肩膀,轻轻地把她的身子翻转过来,尸体正面躺着的时候,真正的致命伤也就暴露出来了。

是被十公分长的水泥钉贯穿的气管。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变得缄默,急急忙忙赶来的法医也不敢上前,小心的退到一旁静候吩咐,白笙安顿了顿,摘了手套起身:“过来吧,就在这解剖。”

得了令的法医赶紧拎着箱子上前,有条不紊的进行尸体解剖,白笙安阴沉着脸在一旁看着,全程一言不发,至于边上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苏瑶,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在苏瑶仅有的认知里,杀人或者被杀这样的事情仅仅出现在法制频道上,被和谐化的案发现场和刻意强调的破案手法就是她对刑事案件的全部认识,一个模糊的概念,距离她及其的遥远。

对于血腥暴力的东西,她也从不涉猎,哪怕她早已是成年人,她生活了二十多年,过的纯粹而无知,刻意的去逃避那些阴暗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因此,当亲眼所见的血腥的、残忍的案发现场远远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时,她整个人就陷入了近乎呆滞的状态。

她见过的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活泼的,阳光的,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带着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和可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狰狞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尸体已经浮肿破溃到无法从外观上判断性别,只能从生理结构上证明她是个女孩子,她的肩胛骨被划开,皮肉外翻,露出里头两扇森森的白骨,伤口因为被雨水浸泡,呈现出一种腐烂而黏稠的状态,血水,脓液和肉絮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除了肩胛骨上的伤口,更狰狞的是她脖子上的致命伤,十多公分长的灰褐色的水泥钉从她颈前一直贯穿到颈后,伤口处被雨水和铁锈腐蚀,变得黢黑臃肿,暗黑色的血迹深深地烙印在脖子上,雨水都冲刷不掉,雨水和着污泥从伤口处倒灌进气管里,使原本纤细的脖子变得粗大而浮肿,气管里的淤血和污泥沿着腐烂的空洞渗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她的眼睛还拼命的睁着,临死前眼底一定印刻下了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惊恐和绝望,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狰狞的神色,眼睑已经腐烂掉,只剩下泡的发白的眼球突兀的镶嵌在脸上。

苏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心口一阵阵的抽搐,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的下半身,突然发现她的左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整个脚掌翻转了180度,腐烂的露出跖骨的脚后跟被强行拧到了前面,看着极其的诡异,她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刚才崴到的左脚,似乎她的脚也正在慢慢的变得扭曲,她吓得一个踉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