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我公司偶然认识的,他无意中提起了他的妹妹,一来二去我就对他妹妹挺感兴趣,之后他介绍我们俩认识,我和王露一见钟情,所以交往了几个月就结婚了,就是这样的情况。”

白笙安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你平时都进行什么治疗?”

韩重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白笙安问的是他强迫症的事情,说到这个,他下意识的变得谨慎,回答起来也越发的小心翼翼,“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就是有吃一些药。”

“什么药?”白笙安追问。

“多虑平,就是治抑郁的,其实强迫症也没什么特效药,医生说吃这个可以适当的减轻点症状。”韩重回答的滴水不漏,亦真亦假,尤其是对于不了解强迫症或者药理的人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白笙安依旧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眼神轻轻的从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一扫而过,末了,继续转移话题:“嗯,听说过。那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会去参加什么俱乐部吗?”

他问的话题既没有针对性,又不尖锐,漫无边际,没有条理,不像是审讯,反而像是闲谈,这种问法更高明,因为防不胜防,韩重咬咬牙,心知自己已经由主动完全变成了被动,现在是彻底的被白笙安牵着鼻子走了。

“没什么爱好,我不太喜欢集体活动,平时就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说多错多,韩重尽量避开关键点,回答的模棱两可,只是白笙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不在一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也不会针对他的回答做任何评价,这让他极其的被动,白笙安的态度捉摸不定,那他就没有办法采取对策。

“喜欢纹身吗?”白笙安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躺进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角,一只手轻叩扶手,他神态轻松,姿势闲散,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韩重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依旧选择保守回答:“不喜欢,我都这个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

“这些都是实话?”白笙安终于对他的话有了一点反馈,韩重心想,怕是真正的审讯现在才要开始了,他正襟危坐,认真的点了点头:“都是实话。”也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我还不信你能从这些话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问到这,白笙安才终于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他揉了揉后颈,轻轻用食指点了点桌面,眼睛半阖,看着韩重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和王迪是在心理诊疗室认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诊疗室应该叫天健心理诊疗室,你前面说的那些废话我不想重复,我就问你一句,案发当晚,你到底在哪?”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加之他眼底的阴翳森然,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韩重的心理防线本就濒临奔溃,现在被白笙安的气场一压,终于彻底瓦解,他甚至没有再做任何辩解,只是面色惨白,结结巴巴的回答:“我确实是和……王露在一起的,我没有说谎。”

“你没有去过案发现场?”白笙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那气势更加迫人,韩重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脸上的血色越发褪的干净,“我要求暂停审讯。”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嫌疑人有权利选择暂停审讯,但仅限于嫌疑人身体或精神状态不佳的情况下,白笙安看他这个样子也再审不出什么来,逼得急了狗还跳墙呢,因此冲监控摄像头挥了挥手,示意暂停审讯。

出了审讯室,孟凯文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一脸好奇的问道:“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韩重说谎的,我们在外头听着这人的回答可是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有。”

“好好听着,我一次性说完,说完之后半句话都不要再问。”白笙安最烦的就是给其他人解释自己的破案过程,他思绪敏捷,所以一些简单的细节就一带而过了,因此跳跃性比较强,偏偏底下的人死活跟不上他的节奏,每次说一个事情,跟老牛反刍一样反反复复的解释,讲的他烦不胜烦。

“好好好,我保证不问,你说。”孟凯文偷偷把兜里的录音笔打开,他脑子跟不上,总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首先,他是强迫症这一点我就不说了,看他的小动作就能知道。那么,关于强迫症的治疗主要是药物和心理治疗,药物治疗的话如他所说没有特效药,多虑平确实可以服用,他装得很好,但是百密一疏,因为他没有喝过多虑平,所以并不知道多虑平的副作用很大,其他的反应因人而异,但是有一项,是人人都会有的,那就是身上会起红疹,多多少少肯定会起,但是他皮肤干净光洁,完全没有起疹子的迹象,所以这一点,是他捏造的。还有一点,就是他右手大拇指上有一个类似于横着写的数字8,其实这是正无穷的意思,是指虽然强迫意识和强迫行为带来的是无穷尽的折磨,但我们还是要积极抵抗,这个特殊的纹身只有天健心理治疗室会纹,虽然是一种噱头,却正好帮了我们的忙,他说他不喜欢纹身,那么很显然,是在这个治疗室纹的,不存在任何巧合的因素,况且王迪的手上也有,那么,既然韩重公司的人都不认识王迪,也就是说他俩是在心理治疗室认识的。这是目前了解的情况,他既然为此撒谎,肯定说明这些信息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至于到底有什么关系,案发的时候他究竟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只能稍后再问了。”

白笙安言简意赅的解释完,转身就要走,孟凯文赶紧追上去,又问了句:“那现在人怎么办?要放了吗?”

“两个人都放了,但要派人监视着,尤其是韩重,千万不能让他跑了。”白笙安留下这句话之后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孟凯文不敢继续追问,只能按照他的指示执行。

白笙安出了审讯室,转过楼梯口之后就看见休息区坐着的苏瑶,她坐的端端正正的,不像在他的办公室一样那么随性,大约是之前被关押的时候留下了心理阴影,导致她现在来了这里还是下意识的变得格外的乖巧。

听到了楼上的动静,苏瑶一抬头就看见了白律师,高兴的冲他挥了挥手,那笑容依旧明媚阳光,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白笙安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难得语气轻松的和她打招呼:“等了挺长时间吧?上面的事比较多,耽搁了挺久。”

“哪有哪有,这是你的工作,不能叫耽搁。你现在没事了是吗?那我们是回律所吗?”苏瑶等的百无聊赖,迫不及待的想走。

“这里暂时没事,韩重现在情绪不是很稳定,申请了暂停审讯,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我准备明天继续审问。”

苏瑶是外行人,所以并不能像孟凯文那样很透彻的理解白笙安的传奇之处,因此对于他审问的过程也不怎么好奇,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嗯好,那我们先回去吧,你律所里应该还有事吧?”

“不用回律所,这附近有个咖啡厅,柳瑞文一会儿过来,就在外头谈就可以。”白笙安边说边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苏瑶没跟上来,一回头,就见她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整个身子都弓起来,双手交叉的时候,胸口的衣襟微微塌陷,不可避免的露出胸前白腻的肌肤,那抹刺眼的白一直往里延伸,之后隐入那蜿蜒的弧度里。

白笙安莫名觉得烦躁,几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抬脚踹了踹她的鞋跟,苏瑶被踹的踉跄了一下,正欲开口,一抬头,就看见白律师沉着一张脸,她麻利的系好鞋带,赶紧起身,干笑两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跟着这个人工作真是得随时提高警惕,系个鞋带还得看人家脸色。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苏瑶很识趣的落后一点点,生怕走的快了,白律师又有意见,哪知走了没几步,这人又不满意了,“走快点,你老落在后面干什么。”

“……”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说什么都对。

两人终于到了咖啡厅的时候,柳瑞文已经到了,他今天穿的很随意,藏青色的风衣,银灰色的衬衫,下身一条卡其色的长裤,看着格外的清新阳光,少了几分刻板严肃,搭配上他得体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格外舒服。

不像白律师,在苏瑶印象中他的穿着打扮永远是死气沉沉的,压抑沉闷的清一色的墨黑,加之他本身就是清冷淡漠,拒人千里的模样,脸上要么是阴沉严肃,要么是面无表情,这样下来,在他身边不觉得难受才怪了。

两人落座,柳瑞文很亲切的同她打招呼,“苏小姐,你也过来了?和白律师去了局里?”

“嗯,白律师刚忙完。”苏瑶觉得有柳律师在,白律师身上让人觉得不自在的压迫感就能稍稍冲淡些,因此,下意识的就往他身边凑,只是还没挪步,就感觉后脊背发凉,她回头,见白律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着脸拿下巴冲着自己旁边的位置点了点,苏瑶会意,干笑两声,硬生生的把腿折回来,以一个无比僵硬的姿势坐在白律师身边,他这才收回了那冷冰冰的眼神。

他们两人开始谈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挪用公款的案子,她一个外行人并不是很懂,也没什么兴趣,谨记着自己的岗位职责,在一旁默默地伺候着白律师,咖啡上来了,他瞟了咖啡一眼,又瞟了她一眼,她给里头搁了一块方糖,抬头看他,他又扫了一眼,她又搁一块,他微微点头,她把方糖推开,拿了小勺子轻轻搅拌,边搅拌边吹凉,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谨慎的推着杯托挪到他面前,白律师没有看她,依旧自顾自的和柳律师讨论案子,但是喝了一口之后表情还算不错。

苏瑶默默地记下,现磨阿拉比卡咖啡豆,两块方糖,不加奶精。

过了一会儿,甜点上来了,除了她要的抹茶味的马卡龙以外,还有两客慕斯蛋糕,她一脸认真的摆摆手:“这个不是我们的,我只要了马卡龙……”

话还没说完,面前就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白律师的声音冷冷的,似乎是对她的自作主张极其的不满意:“我要的。”

之后她一边看着他动作极其优雅的吃着蛋糕,一边错愕于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吃甜食,还是他这种阴森森的男人,这诡异的违和感……但还是默默记在心里,饭后甜点慕斯蛋糕两客。

谈完了公事,两人便开始闲谈起来,柳瑞文说着说着情绪就有点激动:“你说这地界怎么能有那么蛮不讲理的女人,我看她穿着正装,打扮的挺职业,怎么着也是个白领吧,但脾气怎么那么差,那样的女人以后谁还敢要!不就是马路上蹭了她一下吗?非要纠缠不休,还要找律师,和我法庭上见,我就是律师,见不见?”

“嗯,你挺贱的。”白律师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神色很是一本正经,柳瑞文气的直翻白眼:“白笙……”

那个安字还没喊出来,就被白笙安冷脸呵斥住了,“给我闭嘴!”

他的声音很大,喊的又猝不及防,边上的苏瑶一个没注意,吓得叉子上的马卡龙直接掉身上,沿着大腿骨碌碌的滚下去,留下一条黄绿色的印迹,她无辜又呆滞的眼神很好地娱乐了柳瑞文,他也不计较白笙安莫名其妙的怒火,忍俊不禁道:“哎呦喂,瞧把姑娘吓得,没事,没事,再叫一份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苏瑶赶紧摆摆手拒绝了柳律师的好意,守在这尊佛爷跟前,连惊带吓得,她哪还有胃口大吃大喝。

他俩又聊了一会儿,无非是柳瑞文一个劲抱怨,而白律师全程冷漠脸,后来他终于觉得没趣,自己提议,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他们回去,苏瑶也就下班了,出了咖啡厅,柳瑞文很绅士的问苏瑶:“苏小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苏瑶没敢回话,下意识的瞧了白律师一眼,果然看他的脸是晴转多云了,哪里敢答应,“没事没事,你们先走,我还有事,不顺路,不顺路。”

听她说完,白律师才扯扯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底满是算你识相的不屑,苏瑶有些哭笑不得。

回去的路上,白笙安特意嘱咐柳瑞文,“以后在苏瑶面前不要提我的名字。”

柳瑞文开着车,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副驾上的白笙安,觉得他面色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后来又有些失笑,白笙安岂是会开玩笑的主,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还是乖乖的应下,“嗯,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而另一边,苏瑶等公交的时候突然觉得身边有两个人看着格外眼熟,她偷偷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两个嫌疑人吗?王露和韩重。

他俩隐在人群中,但是神色异常,面上都是焦虑,两人拉拉扯扯,似乎是在吵架,但是声音极小,若不是苏瑶认识他们,这样的举动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大隐隐于市,看来他们很懂这个道理,越是这样,那就越引人怀疑。

思及此,苏瑶偷偷躲在公交广告牌的背后,隔着广告牌,偷听两人的谈话,这样做并不是很道德,但是如果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也就不枉她做一回小人。

王露的情绪很激动,虽然努力压抑着怒火,但还是愤怒到声音颤抖,“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到底有没有去我哥家?”

韩重半天不说话,王露便越发的着急,“我和你的口供虽然一致,警方在没有在场证明之前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那是应付警察的套路,你别想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快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你凌晨三点钟才回来,神情也不对,我那会没当回事,只以为你是累了,可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韩重,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我哥家了!”

似乎是王露激动到对韩重拉拉扯扯的,广告牌都被撞得叮咣作响,苏瑶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听见韩重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能不能冷静点?王露,你现在是在怀疑我?”

“我哪有怀疑你,但你总得给我个解释吧!你和警方那么周旋,现在也准备和我周旋是不是?我是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和我说实话?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说,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有没有见我哥?这个案子,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王露的声音微微发颤,隐约带了丝哽咽。

苏瑶咬咬手指,顿时觉得王露很可怜,要是韩重的罪名落实,丈夫杀了亲哥哥,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的来的。

“说了没关系没关系,你烦不烦!”韩重有些恼羞成怒,隐约的好像是推了王露一把,王露一个趔趄磕在广告牌上,苏瑶被震的晃了一下,赶紧捂上嘴,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韩重,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俩没完!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这样遮遮掩掩,肯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韩重,你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王露哭哭啼啼的开始示威,拿婚姻作为赌注,这样的筹码太大,韩重不接都不行。

因此,在王露的软硬兼施之下,韩重终于说了实话。

“是,那天晚上我确实去找你哥了,他对我们的婚事很不满意,觉得我俩结婚结的太仓促,说我不负责任,随随便便的就娶了你,我说只有遇到了对的人,其实是不必纠结时间问题的,但他死活不乐意,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也气不过,最后和他吵了几句。”

“因为这个,你气不过,就把他……”就把他给杀了?最后这句话王露没有问出来,但声音里明显带了咬牙切齿的颤抖,不知道是惊诧还是愤怒。

“王露,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之所以没说实话,是因为我害怕警方会因此怀疑我,现在我都和你说了实话了,你还怀疑我?”韩重的声音不自觉的抬高,话说的也很急,明显是被戳了痛处,听着还真有些冤枉。

之后公交车靠站,两人随着人流上了车,说话的声音就逐渐变得低不可闻,苏瑶的窃听计划也就告一段落了,不过光是目前知道的信息就足够她兴奋的了,不管韩重后面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是他在案发当晚去过死者的家中,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思及此,她也顾不上坐车回家,赶紧掏出手机给白律师打电话,只是铃声大作了半天,那头的人也不接电话,她想了想,再怎么着也是这么重要的事,必须得知会他一声,于是锲而不舍的继续打,这次他倒是接了,但是态度很恶劣,还没等她说话,就在电话那头吼她:“我不是说过了吗,工作时间以外不要打扰我!”

“……”你啥时候说过!苏瑶偷偷腹诽了一声,严格恪守领导说的都是对的这个原则,乖乖的认错道歉:“不好意思,白律师,我是真有重要的事知会你,就打扰你几分钟。”

“说!”白律师的声音隐隐带着压抑的怒火,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第六章】

苏瑶心想,还好是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不然这通电话打完,她得少半条命!这人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到底是个大人物,脾气也是大的超乎常人。

“白律师,韩重在案发当晚去过死者的家中,我刚才听到他和王露吵架了,王露怀疑他是凶手,但是韩重矢口否认,后面他们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就没听着了。”

苏瑶说完,屏气凝神的等着白律师回答,比偷听人说话的时候还要紧张,那头的人半晌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听筒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不要说是惊诧,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甚至隐约还带了点敷衍,说完这句话,他紧接着又说:“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有事发短信,发邮件都可以,我会酌情处理,私人时间我不希望被人打扰。”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才明显变得严肃起来,苏瑶不敢怠慢,郑重其事的承诺,以后非工作时间绝对不打扰他,挂了电话之后,她才觉得心底有点空落落的,思索半天才发现,她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还盼望着白律师能夸奖她,或许她一开始就想着邀功,所以现在有了心理落差,才觉得不高兴。

真是幼稚,白律师见过多少大场面,这点线索又怎么会在意。

她扁扁嘴,调整好心态之后慢悠悠的从广告牌后面钻出来,跟着人流挤上公交车,现在还不算下班高峰期,因此车上人并不算多,苏瑶难得有座位可以坐,好久没联系的职场女精英米露露同学破天荒的向她打电话哭诉,情绪十分的亢奋。

“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过分,我就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男人,他蹭了我一下,不道歉就算了,还一个劲的抱怨,嫌弃我走路不看路,废话!我眼睛是在脸上长着,又不是在脚底板长着,哪能一直盯着地板瞧!这样的男人以后谁敢要啊!没一点男人该有的气度!”

这样类似的抱怨,苏瑶今天已经听过一次了,她一边感叹现在的人可真奇妙,结怨的方式都能这么雷同,一边腹诽,一个说女的嫁不出去,一个说男的娶不了媳妇,你俩快在一起吧,在一起!

好不容易让这泼妇歇了摊,苏瑶也差不多到站了。米露露是她的好闺蜜,她们两人从小学就是同学,一路相亲相爱的读到高中,到大学才真正分开,她学的是绘画,米露露学的是服装设计,现在自己开了工作室,专门承接晚礼服的设计和定做,小日子过得格外的滋润,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脾气差的很,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可能和她的性格有关,强势得很,见不得别人踩在她头上。

职场女强人是很可怕的,苏瑶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和米露露是至交,她俩的性格可是截然不同的。

到家之后,刚开门,就有一不速之客跟她热情的打招呼,苏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打开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怎么来了?你家炕塌了,干嘛老往我家跑!”

“什么炕塌了,怎么说话呢!陆霖这孩子难得来一次,你还给人家脸色,快点洗手,饭好了,帮妈上菜!”苏妈对陆霖是宠爱有加,看他比看亲儿子还亲,苏瑶不敢造次,乖乖应了声,换鞋去洗手。

饭菜上桌,苏妈笑眯眯的分筷子:“快吃吧,今天有你爱吃的蒜芽炒肉。”

苏瑶一脸茫然,摇摇头道:“我没说我喜欢吃蒜芽啊!”

“我也没说是给你吃的啊!”苏妈头也不回的说道,接着苏瑶就看见陆霖腆着一张大脸呵呵的笑着说:“阿姨你真好,我们赵处长可从来不给我做饭吃,赵处长都不知道我喜欢吃蒜芽炒肉!”

“……”苏瑶嘴角抽搐了一下,识趣的埋头扒饭,再没吭声。

桌上除了蒜芽炒肉,还有苏瑶喜欢吃的油焖大虾,陆霖很自然的把虾肉剥出来放到苏瑶碗里,她早已习惯了被陆霖照顾,不觉得有什么,他剥一个,她吃一个,两个人虽然相顾无言,气氛却格外的默契融洽。

苏妈看的心花怒放,咬着筷子欲盖弥彰的说:“哎呦喂,我的懒闺女啊,以后陆霖不在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呢!瞧瞧这被人照顾的,多自在!可没一点不好意思。”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他不在了,这不活的好好的嘛!”苏瑶埋头吃虾,把苏妈的话只当耳旁风,压根没在意,一旁的陆霖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心知苏妈这么说其实就是在暗示什么,他突然心跳如雷,但还是努力克制着,面上没敢露出一丝波澜。

“你这孩子,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人家陆霖也不能这么照顾你一辈子,你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所以,要想心安理得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受人家照顾,你干脆嫁给人家,那多好!

只是,苏妈的暗示还没有达到目的,就被苏瑶不咸不淡的打断了:“说什么呢妈,我和陆霖能是那种关系吗?您别老乱点鸳鸯谱成不成!你实在喜欢的不行,认他做干儿子好了,我正好缺个弟弟!”

她话音刚落,就见陆霖手一哆嗦,剥好的虾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她流着口水纠结着要不要捡起来吃,因此全然没有注意到陆霖眼底的失落。

饭桌上原本暧昧的气氛被打破,苏妈看着苏瑶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没了撮合的心思,只是给了陆霖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他前路坎坷,同志仍需努力,陆霖收到暗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没了开玩笑的心情。

吃了饭,陆霖帮忙洗了碗就起身走了,苏瑶把他送到门口,他穿好鞋,板着脸道:“姐,我走了,明天见!”

苏瑶乐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着,还闹别扭?这有什么好争的,我月份比你大,你不应该叫我声姐吗?又不是占你便宜,瞧把你委屈的!”

苏瑶,你丫神经真是大条,我是因为这个跟你生气吗?我就是在气你到底是不懂装懂,还是就真的看不见我的一片心意!

陆霖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气不打一处来:“姐,姐,姐,您就是我亲姐!”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再迟了你们家赵处长又该教训你了!”苏瑶冲他挥了挥手,正色道。

“哼,我们赵处长可不会管我,走了,明天见!”陆霖沉着脸,气呼呼的走了。

回了家,赵处长果然不在,陆总也不在,就只有老管家和保姆阿姨在,陆霖扯开领带,大大咧咧的躺在沙发上,老管家走过来恭恭敬敬的冲他鞠了一躬:“少爷,您回来了,陆先生和夫人最近出差,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

陆家家底雄厚,他父亲陆风是商界的巨头,再加上他妈位居处长一职,官商结合,强强联手,使得陆家现在风头极盛,称霸一方,因为是这样的家庭环境,自然少不了管家,保姆,保镖这样的角色,他们总是习惯称呼他少爷,但是他总觉得让一个老人家伺候他铁定会折寿。

“哎呦喂,叔,您可别这样,我今天就是顺路回来一下,平时我就回自己家了,您甭理我,倒是我们陆总离不开您,您照应他就行。”

老管家笑笑,没说话,一脸的和善,陆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叔,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喜欢了好多年了,您说我该怎么把她追到手?”

“少爷秉性善良,不骄不躁,只要真心相待,这位姑娘会感受到少爷的真心的。”老管家面带笑容,回答的很认真。

“叔,你知道吗,我就是怕她知道我是个富二代之后疏远我,我本来性子就有些散漫,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以为我是仗着家里有钱,不求上进,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哪怕生在穷人家,这个德行也是改不了的。”

“少爷无需焦躁,感情这种事,还是讲究个情投意合,外在的条件都是次要的,只要你们两人心意相通,其他的事情大可不必考虑。”老管家还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回答的倒是格外的认真。

“……”可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郎有情妾无意啊!陆霖哀叹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让人伤心的话题,冲老管家弓了弓身子,耷拉着脑袋上楼了。

这边陆霖因为自己无法言说的心意而苦恼万分,而另一边苏瑶却浑然不知,依旧兢兢业业,鞍前马后的替白律师服务。

昨天的公交站偷听事件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影响,今天她照旧跟着白律师来局里,他上去审讯韩重,她拿着他的水杯和外套,乖乖的在休息室等着。

白笙安进了监控室,韩重的审讯已经开始了,他暂且按兵不动,等着这人自己露出破绽,等里头的审讯进行的差不多时,他才嘱咐人把昨天苏瑶偷听到的消息摊开,果然,韩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矢口否认,一口咬定自己案发当晚和王露在一起,并没有见过王迪,那警察一着急,当即吼道:“编!编!继续编,我们都听到你和王露的对话了,你还想骗谁!”

“你们在我身上按了窃听器?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告你们非法审讯!”韩重情绪有些激动,那警察也有点慌乱,两个人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来,白笙安头疼的揉揉眉心,冲孟凯文扬了扬下巴,孟凯文会意,赶紧进去把审讯的警察拉出来,黑着脸把他好一通批评。

别人是靠不住了,白笙安理了理衣襟,亲自上阵,进了审讯室,韩重还在呼哧呼哧的大喘气,白笙安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别吵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以为这是空穴来风?我们调了监控,发现案发当晚的凌晨,你在死者所在的楼层出没,有确凿的在场证明,你还想狡辩?”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调到监控,你们这是污蔑!”韩重显然不吃这一套,情绪激动的怒吼着,额角的青筋暴起,似乎当真是被冤枉的。

白笙安也不着急,神色悠然,反而低笑出声:“哦?是吗?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调不到监控?”

他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韩重越发气愤:“那一层的监控是坏的,压根就拍不到,你这是满口胡言!”

“你怎么知道是坏的?”白笙安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神情依旧漫不经心,韩重气不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因为我特意看过,那里的摄像头是坏的!怎么可能拍到监控画面,你完全是在胡扯!”

白笙安终于笑出声,笑过之后神色突然变得冷硬,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极冷:“韩重,那里的监控器一直是好的,只是案发当天被一个小孩扔石头砸坏了摄像头,但是第二天一早修理工人就已经换了新的,所以那一片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而你却恰恰发现了这个细节,韩重,除了你案发当晚去了死者家中,你觉得还有其他合理的解释吗?”

他话音刚落,韩重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殆尽,他绝望的想着,他事后确实看过监控,并没有案发当晚的影像资料,他还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会因此被抓住把柄,可是事已至此,已是覆水难收了,他嗫喏了一下,终于承认了:“是,案发当晚我确实去过王迪家中,凌晨一点多去的,去了之后和王迪闹了点不愉快,他嫌我和王露进展太快,觉得是我不负责任,不该这么快就娶了他妹妹,那个人脾气固执,冥顽不化,我又喝了点酒,火气上头,也就有些失控,最后我俩就推搡起来,我失手打了他。”

说到这里,韩重顿了一下,急忙摆摆手,表情慌张又急切的解释道:“但是白先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失手打了他之后就回去了,等到第三天我才知道他死了,因为我打他的时候他脑袋磕在墙上了,他当时的表情也不太对劲,我害怕是我失手杀的他,所以就逃跑了,等后来知道他是割腕自杀的时候,我还是没敢承认,毕竟我的嫌疑最大,我害怕被误认为是凶手。”

他说完,又连说了几个白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白笙安不予理会,敲了敲桌沿示意他安静,继续问他:“要想让我相信你,就拿出点诚意来,满嘴胡言我怎么相信你?”

“白先生,我之前实在是害怕,所以没说实话,现在我一定知无不言,我要是有半句谎话,立刻遭雷劈!”韩重赶紧举手做发誓状以表衷心。

白笙安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呵,话可不敢说这么满,小心给劈的火化了呢!我问你,你平时和王迪关系怎么样?”

“我对他一般,但是他好像挺欣赏我的,我说什么他都特别相信,白先生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有时候觉得他挺崇拜我的,我说健身有助于缓解强迫症状,他就真的立刻弄了一个健身房,还邀请我和王露去健身,王迪平时可是极其的节俭,从来不浪费一分钱的!他问我怎么才能变得开朗一点,我告诉他,每天尝试和陌生人打招呼,不管对方如何回应,他就真的每天在大街上和过路的行人打招呼,好几次还被人当神经病了,他也不介意,还说我的方法有效。”

“呦,跟着你可不是吗,能落着不少好呢!就冲你这嘴皮子,王迪也得学半辈子!”白笙安凉凉的接了一句,讽刺的韩重极其尴尬,他局促的搓搓手,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其他的?王迪有没有说过想要成为像你这样的人?”白笙安又问。

“说过,他好几次和我说他也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平时根本看不出有强迫症,人际交往和日常生活也丝毫不受影响,但是他不一样,他永远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让他苦不堪言,所以我才大言不惭的说他有点崇拜我,可能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很可笑,可是作为同病相怜的一类人来说,我确实是王迪比较想成为的人。但是后来当他得知我和王露要结婚的时候,我俩就闹僵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是特别反对我和王露结婚,他不是讨厌我这个人,就是单纯讨厌我和王露结合。”

说到这,韩重就把自己和王迪的一些恩怨情仇交代清楚了,白笙安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着,眉头紧锁,在脑海里慢慢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重胆战心惊的等了十几分钟,才见他眉头舒展,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连忙说道:“白先生,我真的是无辜的,真的。”

“嗯,我知道,好了,你暂时可以回去了,回去了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白笙安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韩重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一阵发虚,腿软的差点跪下,不自觉的跟着起身,又急切的问了一次:“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白先生,我真的是无辜的,你相信我!”

“你猜我是什么意思。”白笙安回头看着他,眼底俱是好整以暇的神色,但是嘴角抿成一条线,不见半点笑意。

一时间,韩重也分不清白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忐忑的杵在原地,白笙安看着他局促的样子,这又若无其事的补了一句:“哦对了,那个监控摄像头其实坏了好长时间了,最近才修好的。”

“……”韩重欲哭无泪,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作何回应,合着让他担惊受怕了半天,都是白先生骗他的。

“果然是兵不厌诈啊!”说完白先生就彻底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咣当一声合上时,韩重才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冲着监控器挥了挥手:“警察先生,我能出去了吗?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没有杀王迪!”

在外头目睹了全程的孟凯文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出来吧出来吧,没你什么事了,打哪来回哪去吧!”

韩重一听,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等人开了门后,逃也似得离开了。

孟凯文看着他的背影直叹气,心中感慨,白先生果然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到现在还记着韩重骗他的事呢,攒到今天也得让韩重还了这笔账,白先生心里早就判断出韩重是无辜的了,偏偏还要吊着他的胃口,看把孩子吓得,敞开的大门都不敢走了。

啧啧啧,像白先生这样的人物果真是惹不起啊!

第二天,白笙安一早就打来了电话,当时苏瑶还在酣睡,铃声大作的时候她被惊的浑身抽搐,迷迷糊糊的接起,白律师只说了一句,在律所门口等我,就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指在六点的闹钟,气的满床打滚。

洗漱出门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苏瑶感觉自己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上了出租车有气无力的报了地址,之后继续瘫在座椅上补觉。

到了律所楼下,她自然不能真真的傻等,虽然她现在脑子还不清楚,但她心里头可是霍亮霍亮的,白律师才不会好心到想在这夏末的清晨和她踩着最后一层薄雾一起去局里工作,他绝对会自己先去,然后友情提示让她在楼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