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走的高速,那么查行车证记录就一定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思及此,孟凯文也不敢懈怠,立刻带人分头往几个高速主干道的收费站赶去。

这里交通发达,通往全国各地的高速路比蜘蛛网还密集,纵横交错,密密匝匝,要是一一盘查,那简直是开玩笑,孟凯文思索了一下,如果自驾出省的话,分车型一箱油大概能走六百到一千公里,那么不在这个范围内的线路就能筛掉一波,他们是自驾出行,肯定会选择一般的高速路,因此一些货运卡车经常跑的线路应该不会选择,这就又能筛选掉一波。

而且,如果他们是正常出远门,一定不会选择自驾这样劳民伤财的出行方式,势必会选择公共交通,但如果是畏罪潜逃,那么,也不会选择长途跋涉,很可能会就近选择一个地方休整,孟凯文把距离这里比较近的几个地方筛选出来,相应的线路做了标注,这样一来,就缩小了调查范围。

确定好目标后,孟凯文立刻联系几组队员,分别对自己所在区域的高速线路进行调查,大家接到指示,立刻奔赴指定的收费站。

孟凯文去的是一个车流量最大的收费站,他让工作人员把韩重行车证的证件号输进去,但最近这一个月内,并没有这辆车的行驶记录,首战不可能告捷,这不足为奇,他又沿途问了其他的收费站,结果都一样,统统没有行车记录,他赶往下一个点,路上和组员通气,大家汇报回来的结果也是惊人的一致,完全没有行驶记录。

因为他们筛选出来的线路还没有全部过一遍,所以孟凯文不着急下结论,有个组员在对讲机里问他,可不可能是王露开的车,孟凯文心想,要是这孩子在他跟前,他非得敲敲他脑门,王露没有驾照,怎么可能上得了高速?就算退一步讲,王露无证驾驶上了高速,但是沿途那么多关卡,他们很可能是在出逃,怎么会冒这样的风险?

大家得了令,加快速度调查,几队人紧锣密鼓的忙乎了整整一天,到夜幕降临,才筋疲力尽的在局里碰头。

结果很不理想,所有可能的线路上都不见韩重的行驶记录,孟凯文知道,百密终有一疏,他们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才会导致这样的无功而返,队员们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孟凯文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白笙安的电话。

如果不是这种让人手足无措的情况,他也不想叨扰白笙安,可是案子进行到这一步,他确实是没有头绪了,与其闭门造车,还不如尽早寻求高人指点。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的人语气不是很和善,原本白笙安就不喜欢私人时间被打扰,加上现在已经入了夜,有所反感也属正常,孟凯文清了清嗓子,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今天的线索给他捋了一遍,末了,还加一句:“哥,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是实在没辙了,再这样磨蹭下去,他俩指不定躲哪去了呢!”

那头的人半天没做声,孟凯文屏气凝神,生怕白笙安一怒之下撂了电话,那样自己可真是走投无路了,谁知,他静默了一会就说道:“稍等,我马上去局里。”

白笙安来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想来是刚洗了澡,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亲和了不少,少了些平日里的严肃冷漠,气势倒没那么锐利了,可即便如此,孟凯文还是连连道歉,白笙安甩了甩头发,满不在乎的拍拍他的脑门:“看来你还没我想象的那么无能,有两把刷子。”

众人落座,个个俱是神情严肃,白笙安从不说什么开场白,开门见山的问:“王露是哪个小区的?”

“怡景华庭的顶楼,29层。”孟凯文回答,白笙安头都没抬,略一思索,又问:“她说家里又热,雨天还漏水,所以早就有了搬家的打算,不算仓促决定?”

“是,调查组走访邻居的时候听说的,所以对于她的离开,邻居们也不觉得奇怪。”正因为如此,才没法判断这突然离开的真正缘由。

“很简单,怡景华庭是个高档住宅楼,顶楼全部安装了专门的排水槽,这是开发商主打的亮点,所以雨天漏水严重到需要搬家显然是不合理的,再说,怡景华庭只有C座有29层,而C座位于小区的西南角,坐南朝北,上午是见不到太阳的,加上窗户的构造,中午的阳光压根不可能直射进屋内,因此,屋子太热这样的理由也站不住脚。”

一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有很多没听过白笙安推理分析的小警察更是崇拜的恨不得五体投地,白笙安没空搭理底下人的异样,继续分析:“还有就是公司的事,这个更简单,首先按照你们之前给我的信息来看,韩重是大区经理,而王露是部门经理,两个人虽说不是手握重权,但是编造个离职申请表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个事情无关紧要,比较重要的是,韩重真正准备跳槽,并且把重要手续办下来的时候正是命案发生的第二天。”

“再来就是你们说的交通问题,如果他俩真是嫌疑人,那么一定不会傻到还待在本市,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这都是说给外人听得,真正犯了事的就只记得做贼心虚这一条,是万万不会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所以,他们现在一定离开了本市。公共交通现在都是实名制购票,行踪很容易泄露,他们只能自驾,而自驾通常会面临驾驶证信息泄露行踪的风险,所以,他们绝不会使用自己的驾照,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的重要原因。”

说到这儿,孟凯文才突然明白了症结所在,但即便如此,对之后的调查方向他还是觉得很茫然,“那既然他是冒用了别人的驾驶证,我们怎么知道他用了谁的?”

“首先,肯把驾驶证借给他的一定是他的朋友,其次,对于这种冒用驾驶证的行为来说,借证一定得借车,这样的话,调查范围可以缩小,你可以把王露和韩重比较亲近的朋友找出来,之后在这范围里调查最近有没有车不在跟前的,这些人的嫌疑最大。等找到这些人,就能顺藤摸瓜的知道这两人的行踪,不过后期还是应该注意分寸,毕竟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以逮捕犯人的方式进行通缉。”

得了白笙安的指示,孟凯文如同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当下就要带人去排查,白笙安翻转手里的笔重重敲了敲桌沿,一脸的不满,隐隐带着些含沙射影的说道:“都几点了,这么晚了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韩重能跑,他那帮朋友可没必要跑,你慢慢查就行,但是切忌打草惊蛇。”

孟凯文看了一眼白笙安眼底的阴郁,顿时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不出声了,他大晚上把白笙安折腾起来已经很不人道了,再闹下去,非得把他惹毛了不可。

思及此,他冲底下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散摊子回家,自己则巴巴的凑到白笙安跟前,腆着脸笑问道:“哥,你开车没?我送你回去吧!”

白笙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想着手机里怎么着也不能装作没看见的短信,眉头紧锁,极其惆怅,半晌,才单手搁在桌上,杂乱无章的叩击着,嘴上说道:“尚绪之回来了,让我去接她。”

尚绪之,是白笙安父亲世交家的千金,虽然两人不算是青梅竹马,并且严格意义上来讲,白笙安和她都不怎么亲近,但是碍于两家长辈或真情所向或利益所趋的亲切交好,白笙安也没办法把她当成陌生人。

她和时下极力展现女性柔弱娇嗔之美的小女生不尽相同,她足够成熟,进退有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懂得该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获取,她对白笙安的企图如司马昭之心一般昭然若揭,却不透着步步为营的迫切,让人看得透她的占有欲,却并不能从她的一言一行发现让人生厌的细节。

孟凯文觉得,尚绪之这种熟女,才配得上白笙安这样的冷血动物。

因为她懂得容忍,懂得蛰伏。

白笙安自己对尚绪之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他和她的关系仅仅是基于两家长辈间的情分,因此,他对她最多的感情也只局限于客气却保持恰到好处的疏离,他厌烦辗转于各种人情世故之间,他不善于梳理人际关系,所以对于周遭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绅士有礼却又礼貌疏离,让人既挑不出任何毛病,却还能保证自己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缠上身。

对于同尚绪之有瓜葛他实属无奈,长辈的面子不能弃置不顾,可他实在是疲于应付,每每想着要敷衍她,他就头疼欲裂。

机场即便是大晚上也是人流不断,熙熙攘攘,不见半点夜深的冷落萧条,白笙安在接机口等了不到十分钟,就见尚绪之拉着一只小小的皮箱,风姿绰约的朝他走来,她长的漂亮,身材好,加上本身不凡的气度,让她在人潮汹涌的机场中显得格外出众。

她大步跑过来,下意识的张开手臂,但是在看到白笙安眼底一闪而过的反感时,很自然的收回了手臂,只是轻笑道:“谢谢你!”

她的态度亲昵却不得寸进尺,客气却也不见得多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并不让人生厌。

“累了吧,快点回去洗洗睡吧。”白笙安尝试着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若无其事的给她一个微笑,因为他现在确实并不是心甘情愿,仅是勉励维持的客气而已。

“说起来,我们俩已经好久没见了,我这么一走,近一年多,自己一个人待的时候不觉得,看到你之后才发现,竟然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

尚绪之的声音很甜美,是很多男生午夜梦回时都在回味的那种柔美的声线,她人长的美艳性感,也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美,所以,她永远都是张扬的,骄傲的。

她很成熟,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理,她懂得以怎样的距离相处能让人备感舒服,也懂得怎样才能绽放的淋漓尽致。

但是,白笙安并不喜欢她这种强势的美,相反的,他欣赏的是那种韵味十足的美人,并不是一眼所见就能让人荷尔蒙激增的,但是越看越觉得舒服,细水长流的美一点点的晕染开来,让人打心眼里熨帖。

“两家人也好久没见了吧?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念叨你,说是小辈都走了,只留了老头老太太在家里。”尚绪之神色自然的叙着旧,仿佛他们真的是久别重逢的情侣那般温馨和暖。

白笙安虽不讨厌,却也懒得应付,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不早了,你舟车劳顿,回去早点休息吧。”

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挺拔修长的背影透着一丝冷硬,尚绪之适时的闭了嘴,抬起纤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自嘲的想着,在他面前,她总是无计可施,她懂得迎合任何人,却总是无法让他亲近她半分。

上了车,白笙安一言不发的开车,面色有些不悦,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冷硬,加上他眼底的冷漠,不自觉便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尚绪之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筋骨铮铮,骨头里都透着勃发的力道。

这样完美的男人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但他身边却从来不见一个女人,一来是大部分人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他,自觉远离,二来是他这冷冰冰的性子,让人哪怕是捧着滚烫的心靠近他,也能被浇个透心凉,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袛一般的人物。

尚绪之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她足够优秀,优秀到哪怕和他并肩而立也绝不会有半点不自在,她自信他身边再没有比自己更优秀的女人,所有女人艳羡的资本她都有,可白笙安却始终无动于衷,那眼底的冷漠和隐忍从没有半分褪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约是游鱼爱上飞鸟,差的不仅仅是天空到海面的那一点距离,他们从骨子里,都是截然不同的。

车子上了高架,两侧银白色的灯光飞快的从窗前一掠而过,飘渺美好的像是置身银河,她忍不住感慨一声:“无论走到哪里,还是故乡的风景最美。”

身边的人专心致志地开车,对她的感慨置若罔闻,她虽有不平,但心里清楚的很,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对她的态度止步于礼貌和客气,她若奢求半点热度,那么,他连这点客气都不吝赠予了。

白笙安依旧沉默,表情微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扫过来,尚绪之苦笑,把窗户摇下一条窄缝,空旷的夜风急不可待的呼啸而过,吹的车厢里透着沙沙的风声。

白笙安终于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冷:“关上吧。”

“你觉得冷?”尚绪之明知故问,因为她受不了这样的静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开始疏远她,无论她怎么努力,他却渐行渐远,连往常的交情都弃置不顾,每次的见面,都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似乎,她只是他应付长辈的附属物。

她说的多了,怕惹他生厌,说的少了,又怕离他越发遥远,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活的极其的狼狈。

“这里的夜风不是很凉,清清爽爽的,我住的那地方,要是开车上了路,即便不开窗,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听得都冷的很。”

白笙安耐心的听她说完,打了方向盘变了车道,静默了几秒,又道:“关上窗户吧。”

尚绪之低笑,一言不发的摇上车窗,再不说话了。

车行了半道,尚绪之微微侧了身,看着身侧的人,心中突然像个小女生般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这大概就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吧,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别人艳羡她这样的幸运,却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她倒是情愿她也像其他女人一样,远远的观望着他,给自己留点美好而梦幻的念想,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人如鲠在喉的处境,进而不得,退,又舍不得。

白笙安把她送到了酒店门口,没有门童值夜,他也不管不顾,取了她的行李箱下来,锁了车往里走,尚绪之紧了紧衣襟:“会不会被贴罚单?”

“这个点?”白笙安低笑一声,带着不置可否。

尚绪之莫名的很高兴,他总算是笑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的小心翼翼,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到极致,作为自我安慰的筹码,虽然他是无意识的,但她还是觉得,这样,就足够好了。

进了酒店,值班的前台接待睡眼惺忪的打招呼,看到白笙安的面容时,几乎条件反射的红了脸,下意识得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声音清甜的问:“两位要标间还是大床房?”

尚绪之趴在柜台上,笑眯眯的看着白笙安,他轻轻叩了叩木制的台面:“身份证给我。”

她依旧盯着他瞧,手上动作不停,把身份证递给他,白笙安食指和中指点着身份证的正面,轻轻推过去:“大床房就行,不要临街的。”

“先生,开一晚是吗?”前台接待面颊红扑扑的,带了丝娇羞。

“嗯,就一晚。”

替她开好了房,白笙安就走了,尚绪之放下行李箱,只来得及冲他的背影匆匆的说了句“路上小心”,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她才自嘲的低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收拾好东西,她下去又续了一晚,那招待认出她来,有些诧异的问:“确定要续一晚吗?”

“嗯,确定。”

她舟车劳顿,又折腾到大半夜,加上很多行李还没有托运回来,明天中午之前根本规整不出来,她享受白笙安的照顾,同样,也要忍受他的敷衍。

她洗漱好,昏昏沉沉的入睡,脑海里蓦地想到,果然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道一物降一物,白笙安是她的克星,是她尚绪之唯一的软肋。

案子因为有白笙安的点拨,终于有了调查的新方向,而苏瑶也因为陆霖被释放心情大好,终于想起来该去恩人那里报恩了。

安生律师事务所她认识,所以也没必要问工作地址,径直打车到了那奢华大气的小楼底下,一进大厅,她就乐了,呦呵,说一句话大喘气的小姑娘,我们可又见面了!

这次她明智了许多,问的特别细致:“白律师在几楼呢?上班了吗?是在办公室里吗?”

小姑娘一如既往的乐呵呵的:“在六楼!”

“……”我也知道在六楼啊!苏瑶无言以对,深刻觉得这姑娘和小卖铺里放的招财猫是一样的道理,做做样子,撑撑门面,没什么大用途的。

她自力更生的上了六楼,六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上次白律师和她谈工作的那间办公室,毕恭毕敬的敲了敲门,结实的红木门发出醇厚悠长的回声,同样的场景,心境却大不相同,上次因为有求于他,便处处显得拘谨,而如今,她是为工作而来,也就少了那些不相干的心思。

里头久久没有回应,苏瑶把耳朵凑上去听了听,确定没动静后又敲了敲,半晌,还是没反应,她有些诧异,害怕打扰到他休息,她可是特意选择九点以后才来的,这会儿都快九点半了,白律师不可能要一觉潇潇洒洒的睡到十点吧?

就在苏瑶为可能到来的尴尬等待而郁闷不已时,红木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她一抬头,就看见白律师握着门把手,看到她后,冲她侧了侧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先进来坐吧。”

“没有,我也是刚到,你先忙,我这边没什么事的。”苏瑶点点头,神色自然的进了办公室。

【第五章】

白律师神色憔悴,眼睑下有显而易见的青色,看来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应该是刚洗了澡,啧啧啧,真是辛苦,别人只看到他在刑侦界叱咤风云,却不知道他背后付出了比常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辛苦,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天赋是重要,但是后天的努力才是最关键的。

她听出他声音似乎有些沙哑,下意识的客套了一句:“白律师,最近局里的事忙坏了吧?我看你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哎,别人都只看到你风光,看不到你背后的辛酸啊!”

原本苏瑶觉得说这样的话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两个陌生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话好说,缓解尴尬的办法就是没话找话,或者像这种不经意间的恭维。

只是,她不知道,她说完之后,更尴尬了。

因为白律师抬头看了看他,神色淡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不是因为局里的事,是昨天晚上吹了冷风,回来失眠了,可能着了风寒。”

这个人……真是,给你个高帽子你就戴好了,我真不是关心你睡不睡觉,纯属没话找话,你这样严肃的解释,会显得我特别虚伪的!

腹诽归腹诽,但是苏瑶面上还得一脸担心的说:“是吗?我听说现在有其他重要的嫌疑人了,是不是因为担心这个的原因,早知道你没休息好,我就不过来打扰了。”

“我说了,不是因为局里的事,那都是小事。”

再次看到白律师一本正经的脸,苏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终于找不出任何缓解尴尬的话题了,并且捎带着感叹了一句,果真是白律师,这么大的案子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她极其好奇,还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能让他彻夜不眠。

不是为事业,那么肯定是为了感情,没准和女人有关,她想的越来越远,暗自思忖,像白律师这样的极品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是喜欢优势互补的小女人类型的,还是喜欢强强联手的女强人类型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

“今天没什么事,你把新接的案子给我念一念吧,有问题我会提出来,你做记录就行。”

白笙安发号施令完就揉着眉心窝进沙发里,同样的姿势,却远没有之前那种慵懒却难掩强势的姿态,反而隐隐透露出一些身心放松的松懈来,大约是远离了纷杂的案件,他才能稍事休息,苏瑶暗自叹气,不管是多高高在上的人物,终归有卸下盔甲回归平凡的时候,有多少盔甲,盔甲下就有多少软肋,越是看着像神袛一般的人物,越是有些比常人还要繁多的愁绪。

她听话的找出最新接的案子,按他的话一一读给他听,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的找出些问题来,但是读到后面,基本上就没什么声音了,苏瑶兢兢业业的读着,等一个案子读完了,才发现他已经好久没出声了,再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早就睡着了。

屋子里的光线正好,半晌午的阳光,温暖明亮却不刺眼,毛茸茸的笼罩在人身上,最适合慵懒入睡,她看着白律师熟睡的样子,突然想着,这会不会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样?

干净的,硬朗的,纯良无害的,没有迫人的气势,没有耀眼的光环,不会给人任何压力,卸掉了身上全部的伪装,最一身轻松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他格外的好看,没有平时那样的气势,仅仅是五官精致俊朗,近乎完美,她凑近了看,发现他的睫毛长的吓人,浓密纤长,比她这个女人的睫毛都好看,平素她哪里敢盯着他眼睛瞧,这会儿看见了,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又瞧了一会儿,她越发的觉得上天不公平,一边愤愤不平,一边找了沙发的靠垫搁在边上,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这人睡着了,真是乖的不可思议,她一推,他自个儿就窝过去找着靠垫枕着睡了,她哭笑不得,没找着毯子之类的物件,又想着这位爷应该不乐意她把沙发坐垫给他搁身上,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他盖上,天还热的很,她用来防晒的风衣能给白律师当被子,是它修来的福分。

他睡着了,她总不能自己跑了,总归是没事干,她干脆把闲置的卷宗整理了一下,这人讲究多的很,地地道道的强迫症,所以,这个活足够她打发时间。

白律师这么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一点,苏瑶饿的老眼昏花,看卷宗的牛皮纸腰封都像是一张张山东大煎饼,最后在等到一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给白律师留了个字条,下去觅食了。

白笙安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办公室,苏瑶已经不见踪影,桌上凌乱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卷宗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很符合他的习惯,他记得自己是听着她柔软温润的声音睡着的,那样娓娓动听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情舒畅,因此被尚绪之折腾了一晚上积压的抑郁和怒火也随之消失殆尽,他记得自己是坐着睡着的,但此时,他枕着靠枕,盖着一件散发着馨香的衣服,靠枕的位置调整的他正好可以毫不憋屈的躺在沙发上,衣服密密实实的裹着他的脖子,他的脚上还搭了一块垫子,她替他营造了最舒适,最温馨的氛围,难怪他会睡得如此舒坦。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让他舒服的人,仿佛这人天生就是来照顾他的,就目前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她给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舒适美好,可以让他完全的放松自己,不再有一丝压力。

唯一遗憾的是醒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他记得无意中听过的一句话,说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选择下午的时候睡觉,哪怕再困再累,因为,当你醒来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房间和漆黑的夜幕,会把你的孤独放大无数倍。

他虽然没那么矫情,可人就是这么贪心,不知足,尝到了点甜头,就会锲而不舍的奢望更多。

“白律师啊,你醒了?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下去吃了个饭,我给你留了字条你看见了吗?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感觉你有点感冒,还是吃点清淡的比较好,所以带了点比较大众口味的清粥小菜,你看看喜不喜欢?”苏瑶捧着盒饭回来,因为腾不出手所以无奈却又不好意思的用脚踢上门。

白笙安原本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开,眼角带了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苏瑶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把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用手指点着指给他看:“我不怎么认识路,所以没走太远,就在附近买的,皮蛋瘦肉粥,小菜,还有小笼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其实在买饭的时候她无比的纠结,如果对方是陆霖,那她从来不会有顾虑,一来是她了解陆霖的喜好,二来哪怕买了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他也得赔着笑脸给她道谢,但是白律师不一样,她对他的喜好一无所知,更不清楚他是否有什么忌口,再者,她甚至怀疑,像他这样的奇才,究竟是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权衡半天,她还是选择了比较大众化的食物,并且默默祈祷白律师能赏她这个脸。

可惜,事与愿违。

“我从来没吃过皮蛋,看着就很恶心,还有咸菜,都是亚硝酸盐,致癌,小笼包是我最讨厌的面食,没有之一,好好的面条不吃,为什么弄成这样,苏瑶,你可真行,尽凑了些我不爱吃的。”

白律师拿筷子戳来戳去,满脸的不情愿,苏瑶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自嘲的想,那可敢情好,我还中了头彩,要不是我买这些东西,您还不知道自己嘴这么挑呢!

腹诽归腹诽,她面上可不敢有一丝意见,正准备问一句,白律师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您买,话还没斟酌好,就见他端起粥轻轻嘬了一口,眉头微皱,嘴上倒没说什么,可是表情不是很满意,就这么垮着一张脸,慢条斯理的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光了,苏瑶没敢出声,她害怕自己要是说一句您不是不喜欢吃吗,怎么还吃,白律师会拿桌上的包子呼她一脸,她心里安慰自己,到底是不喜欢吃,可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去,怎么说也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朋友。

虽说吃的东西不尽如人意,还是填饱了肚子,白律师慵懒的眯着眼睛,整个人猫进沙发里,狭长的眼尾流泻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神色,整个人完全放松,像是一只餍足的猫,不见半点平时的冷硬严肃。

平心而论,苏瑶还是喜欢看他这副散漫慵懒的样子,虽然不至于害怕他,但是就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她也是不敢造次的,该有的敬畏可是半点不能少,不过现在这个样子,给人的压迫感就没那么强烈,她面对他时也就能稍稍轻松一点。

两人正准备饭后小憩,从外头进来两人,男的身材高大,气度不凡,虽然不像白律师这样让人望而生畏,但身上的气场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他眉眼温润,没有白律师严肃起来那么凌厉,嘴角却也是没有一丝笑容,让人着实亲近不起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其貌不扬,始终埋着头,眼神里带了一丝怯懦。

苏瑶突然觉得自己的道行也不一般,在白律师面前都能谈笑风生,不至于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吓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既然决定要苏瑶当自己的助理了,那么在这个律所的人际关系自然也得交代清楚,因此,白笙安正了正身子,收起了刚才的随性,又恢复了从前高不可攀的模样,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柳瑞文,我合伙的朋友,也是律师,刚出案子回来,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助理,也是我们工作室的内勤,贝希文。”

被点了名,那两人齐齐回头看苏瑶,那个叫贝希文的女生只是抬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漠,没有小女生见面那种自然的热情,虽没有明显的敌意,但绝对称不上欢迎,倒是那位柳瑞文律师挺热情的,主动和她打招呼,声音爽朗阳光,听着很舒服,“你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柳律师你好,我叫苏瑶,很高兴认识你!”苏瑶下意识的起身,微微弓着身子,冲柳瑞文伸出手,柳瑞文眉眼更加舒展,很绅士有礼的浅浅回握了她的手:“幸会幸会,祝你在这里工作愉快!”

“都是自己人,这么客套做什么。”白笙安悠悠的开口,他声音低沉清冽,面无表情的说话时,声音里总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阴寒,苏瑶觉得后背发凉,柳瑞文看了一眼白笙安,又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里这只细白的小手,眼神未变,但手指迅速松开,结束了这仓促的回礼。

那小姑娘又看了苏瑶一眼,这次苏瑶很确定她不是很喜欢自己,因此没伸手去自讨没趣,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办公室是套间,柳瑞文他们在里间,等他们进去后,白笙安正欲开口和苏瑶说什么,就听见手机铃声大作,他只好作罢。

电话是孟凯文打来的,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白笙安挂了电话拎着外套就往外走,见苏瑶还一脸茫然的傻站着,冲她努了努下巴:“跟我去趟局里,找到那两个嫌疑人了。”

苏瑶虽然不熟悉这个圈子,但到底受过其害,听说真正的嫌疑人终于找到了,也忍不住高兴,拎着自己的衣服,麻溜的跟着白律师走了。

到了局里,苏瑶自觉的在休息室候着,白笙安没有时间理会她,径直进了总控室。

王露和韩重在不同的审讯室审问,白笙安看着监视器,问一旁站着的孟凯文:“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俩是刚知道王迪的死讯的,王露表现的挺平静的,不悲不喜,好像是在说外人一样,这一点她自己后面倒是也说了,说她和王迪并不亲近,甚至而言,她并不喜欢这个哥哥,所以也没什么悲伤的情绪。倒是这个韩重的情绪有些异常,自从进来之后就表现的惶恐不安,虽然他极力掩饰,尽量想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但他的神情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就能泄露他心底的紧张。他和王露是一周之前结婚的,两人认识的时间不太长,据他所说,他和王露认识还是因为王迪,他说是在他公司认识的,但是我问过他公司的人,没人认识王迪,我问他到底是在哪认识的,他又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白笙安皱了皱眉,似乎是有所困惑,可是并没有发问,而是继续问道:“那案发当晚他们在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的话,两人的反应不太一致,韩重说和王露在一起,神态没什么异常,但是王露在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变得很紧张,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回答,一再追问下,才说和韩重在一起。”孟凯文把情况说给白笙安听,希望他能替自己答疑解惑,这两人虽然口供一致,让人觉得还有点可信度,可神情又做不到坦坦荡荡,他问来问去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换了人进去,直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这两人心有灵犀的在这儿和他们周旋,话语间也没什么明显的破绽,这是民主开放的年代,又不能严刑逼供,除了来来回回的套话外,没有别的办法。

孟凯文用极其无助且无奈的眼神看着白笙安,白笙安受不了被一个男人这么恶心的看着,揉了揉眉心,冲他摆摆手:“你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看看。”

白笙安进了韩重的审讯室,不知道是不是周旋的时间长了,韩重起初的惶恐已经一点不剩,回答的时候神态自然,语言流畅,果真是不漏一丝破绽,白笙安笑笑,冲一旁的辅警努了努下巴:“给韩先生倒点水。”

倒了水,韩重礼貌的道谢,仔细的把杯子挪在自己面前,白笙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嘱咐那辅警:“再给韩先生倒点水,太少。”

辅警依言再次倒了水,韩重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很仔细的再次把杯子挪在自己跟前,看到这儿,白笙安终于笑了,冲那问话的警察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问了一半的话被卡住,那警察只能乖乖的出去,白笙安走到韩重面前,看了一眼那稳稳放在原先那片水渍上的水杯,一手撑着桌沿微微附身,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嘴角挂了丝志在必得的浅笑,故作轻松的问他:“你有强迫症?”

话音刚落,就见韩重神色一僵,略显慌张的解释:“这个水杯是我无意识放的,可能是正好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白笙安勾唇一笑,直起身子,再开口时,话虽说的漫不经心,可是内含的情绪却是极其的冷硬:“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杯子?”

这下韩重是彻底的慌了,却是百口莫辩,他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愣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他输就输在低估了白笙安,把他和其他警察想的一样了,掉以轻心的下场就是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见他神色已经松懈,白笙安才悠然落座,他早厌烦了那些套话的小把戏,来来回回惹人厌烦,除了白白浪费时间外,压根戳不到韩重的痛处,他在外头观察了很久,观察韩重在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意识做的一些小动作,发现他总会不自觉的整理袖口,人在紧张或者不自然的情况下会无意识的用一些小动作来缓解不适的心理,通常,这些行为都是随意的,本人并不会特意关注。

但是韩重的这些动作却不单单是为了缓解不适的情绪,而是一种病态的强迫行为,他在整理袖口的时候会专注,很认真,甚至忽略警察提出的问题,并且神情焦虑,似乎是把它当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是强迫症患者很典型的临床症状,白笙安心里有了数,又借倒水来试探他,待发现他两次都很认真的把水杯放在最初的那圈水渍上时,这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韩重知道瞒不过白笙安,负隅顽抗也是枉然,最后只能乖乖承认,见他表现不错,白笙安继续追问:“你和王迪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