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气的牙痒痒:“你丫总得说你在哪个咖啡店门口吧!”

“你好好说话,怎么了这是,吃火药了!”苏瑶撇撇嘴,毫不客气的教训他,她有点怵白律师,可是对于陆霖,从来没有忌讳,想怎么着怎么着。

就这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交流方式,最后陆霖还是找着苏瑶了,他停了车找到那咖啡店的时候,苏瑶正腆着脸捧着一杯咖啡给白律师,那人阴沉着一张脸,满脸的不知好歹,陆霖感觉自己的肺瞬间充满了气,差点炸了。

他几步走上去,一把掐住白律师的手腕,黑着脸冲他勾勾嘴角,往苏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接啊,都给你递到嘴边了!”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想宠都不敢宠的人,给这人当奴才似的使唤,偏偏这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要是上班时间,他也就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苏瑶是给他当助理,不是签了卖身契,还没到没日没夜的地步。

白笙安看了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眉心紧皱,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和他有肢体接触,他能忍受别人的靠近,却无法忍受这种直接的肢体接触,因此,他几乎想都没想,一抬手狠狠的把陆霖的手甩落。

却没料到会把苏瑶手上的咖啡打落。

滚烫的咖啡浇在了苏瑶的手腕上,还有一些撒进了她的鞋里,她疼得直跳,陆霖一瞬间慌了神,刚才的气场瞬间消失了,赶紧捧着她手吹气:“疼不疼,疼不疼?烫到的地方多吗?”

“陆霖,你……你……”苏瑶又气又疼,却骂不出口,毕竟始作俑者是白律师,跟他没有关系,你了半天,她最后急的直跺脚,只能说:“陆霖,你别碰我,把我手上磨没皮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等我,我给你买矿泉水,赶紧冲一下!”陆霖松开手慌慌张张的要走,苏瑶啧啧出声,伸手揪住他袖子,无奈道:“别乱窜了,我自己去买,你乖乖待着!”

“我去吧,你别……”陆霖还想争取,苏瑶板着脸冲他吼了声:“待着!”

陆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苏瑶走后,现场就只剩了两个男人,陆霖收起了脸上轻松的表情,变的严肃,嗓音也没了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说白律师,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白笙安懒懒的往墙上一靠,看向陆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挑衅,他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准确的说,是讨厌他和苏瑶相处的方式,苏瑶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伪装,不胆怯,不畏首畏尾,洒脱自然,是最真实的模样,而在自己面前,总是下意识的赔着小心,充分说明,和自己相比起来,苏瑶认为眼前这个人更能给她安全感。

这一点让他很不爽,苏瑶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就像一个合他心意的物件,他看上了,那便是他的,不管他用多长时间,都不许任何人觊觎。

“哦?有什么不合适的?”白笙安神色慵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并不在意他眼底的剑拔弩张,就目前来说,他还从来没有在意过任何人的挑衅,因为他清楚,论轻狂,这些人还没什么资本。

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成功激怒了陆霖,两个男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随时起摩擦的因素,更不论他们两人之间还隔了一个苏瑶,陆霖懒得维持那些表面上的客套,扬声道:“苏瑶的本职工作是插画师,而非你的助理,就算掉进了你下的套,那做助理也总有公私分明的时候,她不是看你心情由你差遣的奴才,你无非是仗着她喜欢白笙安,所以以此作为要挟,我倒是觉得,跟着你这样的人,哪怕是能给白笙安做插画师,怕也没了那个精力和心情。”

陆霖话说的犀利,一针见血,白笙安被拆穿,但是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依旧是一片淡漠,对于陆霖的话,他十分认同,果然最了解男人的,还是男人,但是陆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种事情怕的不是要挟,而是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自从苏瑶入职以来,他可从未拿插画的事情胁迫过她,但她照旧心甘情愿的替他干活,因为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从来没想过用什么卑劣的方法把她留下,是她自己不愿意走,仅此而已。

“既然陆先生这么说,那就劝苏瑶辞职吧,这种事情无非是你情我愿,又没签卖身契,腿在她身上,她随时能走。”白笙安对陆霖的话表现的不屑一顾,嘴角微勾,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带了点蔑视嘲讽的意味。

陆霖替苏瑶不值,她为了能给白笙安当插画师,只能接受这些附加条件,偏偏有人不知好歹,把她的牺牲说的一文不值,他远远看见苏瑶从便利店里走出来,便放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会让苏瑶意识到她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白笙安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未散,虽然一言不发,但眼底写满了请自便的不屑,等苏瑶走近的时候,才用不大不小却足够苏瑶听到的声音说:“人回来了,说吧。”

“说什么?”苏瑶刚走过来就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她拿着纸巾擦着湿淋淋的手,用冰水冲了以后,被烫伤的地方没那么火辣辣的疼了,却渐渐起了一簇簇的小水泡,她吸了一口气,甩甩手看着陆霖问道:“怎么了,你想和我说什么?”

陆霖看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心疼,哪还顾得上继续和这姓白的明争暗斗,上前一步捧了她的手,仔细的看着:“这样不行,得涂烫伤膏,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苏瑶原本还觉得不需要,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她可不想继续和白律师待着了,这么想着,就顺了陆霖的话说道:“嗯,走吧,疼倒不是特别疼,我就是害怕留疤。”

见苏瑶态度乖巧,陆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天这么辛苦,还不如你以前做插画师轻松,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快转行了,来了这么长时间,说是给白笙安的小说画插画,插画没见着,死人没少见,尽遭了些什么罪!”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苏瑶的脸色微变,想起自己最近噩梦连连,仍旧心有余悸,她沉默了一下,没有开口回答,她心知陆霖是专门说给白律师听的,刻意没有表态,心底其实也在偷偷想着,对于这件事,白律师到底是怎么看的?

她不说,并不代表她没有怨言,对于这项工作,她其实并非心之所向,无非是白律师掐住了她的七寸,才让她难以决断,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白律师给她的压力,以及工作上的压力,让她并不能很享受这份工作,所以,她想听听他的意思,想看他对于她的隐忍持什么态度。

可惜,白律师并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

他从台阶上下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悉听尊便。”话语间的敷衍和无视比保持缄默更让她觉得难受。

陆霖看着他的背影,气的直跳脚:“这是什么人啊,自己腕儿大就不把别人当人看!以为谁都得待见你啊,警察局里的人供着你,是因为他们有求于你,我们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摆这高姿态给谁看呢!”

“不是高姿态,他就是这种性格,改不了的。”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冷漠,不是随随便便撼动的了的。

陆霖开车带苏瑶去医院开了点烧伤膏,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按时涂药,不会留下疤痕,苏瑶意兴阑珊的点点头,两人驱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钟了,夜市上不见半点萧条景象,依旧是热闹非凡。

苏瑶侧着脸靠在椅背上,陆霖边开车边絮絮叨叨的骂,她心里反反复复的回荡着白律师的那些话,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冰,又重又凉。

“既然陆先生这么说,那就劝苏瑶辞职吧,这种事情无非是你情我愿,又没签卖身契,腿在她身上,她随时能走。”

【第四章】

这是白律师的原话,她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正准备从结账口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她站在他们的视野盲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她可以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去。

她认为,人和人相处,总应该有点真心在里面的,她并不是在申诉她多委屈,吃了多少苦,想借此表达她多鞠躬尽瘁,无私奉献,她只是想着,在她付出的时候,起码他能认识到她的好心好意,她也清楚,他的性格是少见的淡漠,说白了,就是无情,可是把她的一片真心贬的这样一文不值,她想不在意都难。

她自以为白律师待她或许有些不同,毕竟在她身边他还算放松,并不似在别人面前那般阴冷,只是听他这么说以后,她虽然很寒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对于白律师这样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人是不同的,无非是符合他性子的给点好脸色,不招他待见的,话都不屑于多说一句,他的心是铁打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光靠她一个人努力怎么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回去按时抹药,有需要随时叫我。”陆霖停了车,犹豫了一下,难得严肃认真的说:“苏瑶,实在干的不开心的话,就把这个工作辞了吧,我并不是因为对白先生有意见,所以借你的手去打他的脸,就事论事,你觉得你在这里做的开心吗?他一个不知道人之常情的冰块,不是你一天两天就能焐热的,况且,你天天在他跟前陪着小心,还要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记住,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当插画师,而不是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罪的。”

这是陆霖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头一次这么语重心长的和她说话,苏瑶觉得自己眼眶湿湿的,被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委屈了,她清清嗓子,闷声道:“嗯,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她正准备开门下车,陆霖又揪住了她的袖子,她回头,陆霖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她手里:“晚上没吃饭吧?那位大爷可不会管你吃没吃饭。现在还热乎着,你趁热吃,不然吃了冷的你的胃又该难受了。”

苏瑶打开袋子,看着里头她爱吃的蛋黄酥,嘴一扁,有点想哭,是啊,白律师怎么会注意到她没有吃晚饭呢,那样唯我独尊的人,自傲的同时必然自私。

“好了好了,觉得感动就赶紧给我辞职,说别的都没用!”陆霖揉揉她的脑袋:“快点下车,别让阿姨等急了,就说晚上你是和我在一起来着,别说漏嘴。”

“嗯,你路上小心哦。”苏瑶捧着袋子下车,临下车还听到他在嘟囔:“你个缺心眼的,晚上不回去就不知道给家里个信啊,我真是一天天为你操碎了心。”

苏瑶看着他驱车离开,心变得柔软异常,好在不管她受多少委屈,总有这样一个好朋友能二话不说的站在她身边,给她继续前行的力量。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不出意外的又做噩梦了,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夹杂着血腥的案发场面,任她怎么挣扎都挥之不去,她满身冷汗的惊醒时,不过凌晨三点,她心口突突的直跳,神经紧绷,再没有半点睡意。

一直瞪大眼睛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洗漱好去吃饭的时候,苏妈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指着她眼底的黑眼圈心疼的问:“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压力比较大?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和爸爸谈谈……”

苏瑶:“……妈,你别说了,再说我要跟着唱起来了。”

苏妈:“……”

而远在律所的白笙安同样是整夜未眠,自然不是因为和陆霖发生的摩擦和苏瑶沉默的态度,他对这些琐事从不上心,他在意的依旧是在现场提取出的几个线索,纤维丝是哪里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三氧化二铁,镀锌的管道又能代表什么?那枚钉在死者喉咙里的水泥钉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需要解开的谜团太多,他无暇顾及其他,思索了一整晚后,早上天不亮,他就出发去了局里,把孟凯文紧急召了过来,孟凯文最近也是心事重重,不能安然入睡,过来的时候顶着两个熊猫眼,看着白先生虽然眼底青涩一片,但是照旧丰神俊朗的模样,他感叹,上帝造人真是不公平,同样是熬夜,有的人就能风采依旧,有的人却像是纵欲过度。

“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出来了吗?”白笙安看了看孟凯文萎靡不振的样子,问话的同时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砸在他脑门上:“清醒清醒,看看你这幅德行!”

孟凯文揉揉额头,咧着嘴角回答:“查到一些线索,第一个死者叫周韵莹,五岁半,父母都是普通的白领,是重组家庭,上头有一个哥哥,她是妈妈带来的,那哥哥是爸爸带来的,家庭和睦,邻里融洽,没什么仇家,那两个男孩一个叫张远,一个叫林轩羽,家庭也很普通,没什么太值得人怀疑的地方,这三个人互不相识,住的地方也离的甚远,私底下从来没有什么交集。唯一有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的家庭状况,他们家中都有领养的孩子存在,一个哥哥,或者是一个姐姐,并且三个孩子恰好在同一所幼儿园上学,其他的线索就没什么了,要说社会关系,三个死者的社会关系都很单纯,不存在仇杀之类的可能性。”

孟凯文说完,白笙安捏捏鼻梁思索了一下才说:“死者的社会关系单纯,不存在仇家,并且三人之间没有特定的关系,是互不相干的个体,那就说明凶手的连环杀人并不是因为这三人之间有牵连,而是有另一种筛选条件,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有领养的哥哥姐姐。除此之外,三个死者集中在一所幼儿园里,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样集中的地方既能把各个地方的人聚集过来,并且还能方便凶手进行挑选。这三个孩子所在的幼儿园是什么情况?”

“叫童心幼儿园,是一家高级的双语幼儿园,管理很严格,家长接送孩子都得刷卡证明身份,孩子们身上都带着自动定位系统,一旦超出预先设定的路线,系统就会自动给绑定的家长手机发送警报短信,所以,如果是外人的话,很难不动声色的把孩子带出去。”

“也就是说,如果是不熟悉情况的人,想从幼儿园直接把孩子带出去是不可能的事?”白笙安看着孟凯文,提出质疑。

孟凯文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对,首先,放学的时候,老师是不允许孩子擅自出门的,家长要接孩子之前,会给老师打电话,之后家长会亲自来教室接孩子,老师通过刷卡系统确认了家长身份之后才会允许家长带孩子离开,出校门的时候,保安还会再一次让家长和孩子刷卡以验证两者的身份信息是否匹配,之后才能离开幼儿园。”

“嗯,是挺严格。”白笙安坐直身子,对于孟凯文的反复强调不置可否,他左手压着后颈,左右转了转脑袋,觉得最近身体状况明显变差,浑身上下僵硬如铁,之前像这样没日没夜工作的情况不在少数,可这一次却总觉得精力不足,并非身体条件不足,而是心里头多了些让他不能心无旁骛工作的干扰因素,他并不能细细追究这些干扰因素源自哪里,但是给他带来的困扰却是一定的。

“所以,我猜想,犯人很可能不是外头的人,很有可能是幼儿园内部的人,因为熟悉这一套管理流程,才能找出漏洞伺机下手。”孟凯文隐隐觉得白先生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发愁,并没有多想。

“嗯,难得你机灵一次。”白笙安揉着后颈起身:“走吧,去幼儿园考察一下,看看这固若金汤的管理系统到底有什么纰漏。”

两人驱车赶往死者所在的幼儿园,因为消息封锁的及时,所以幼儿园的正常运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保安谨慎的拦住两人,上下狐疑的打量着:“你们是干嘛的?”

“警察,来做秘密调查,不要声张。”孟凯文把警察证拿出来给他看,那保安抻长脖子看着孟凯文身后的白笙安,突然惊呼道:“呀!这不就是新闻上说的那个白先生吗!我……”

孟凯文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什么你,让你不要声张,你吼的跟带了扩音器似的,能不能好好配合工作!”

“……”保安坚定的点了点头,孟凯文松开手,再一回头,才发现白先生早已经大步离开了,他瞪一眼那看着白先生的背影满脸崇拜的保安:“都怪你!”

白笙安沿着幼儿园的围墙缓缓地走着,凶手一定是熟悉幼儿园结构以及管理系统的熟人,所以在带孩子离开的时候一定会规避能暴露自己的正门,这样一来,幼儿园里肯定存在其他供凶手潜逃的出口,这出口就藏在这围墙之中。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里似乎是幼儿园里的小花园,因为地势偏僻,所以看着略显荒凉,他看着围墙周围被踩压的草坪,勾唇一笑,看来人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出口在这里?”孟凯文探过脑袋看着杂乱的草坪,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围墙和栅栏:“这哪出得去?没豁口啊!”

“……”白笙安不想做回答,径直走到围墙旁边,伸手拍了拍上方的栅栏,冲孟凯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过来看。

凑近了瞧,孟凯文才发现端倪,其他地方的栅栏已经有了明显的锈迹,唯有这块两段栅栏的衔接处有明显的新漆痕迹,并且栅栏上有明显的凹痕,应该是被扭曲过。

看到孟凯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白笙安才解释道:“你去查一查能在这里面长期自由活动的都有些什么人,凶手肯定在这些人里。不然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这里撬栏杆。”

“嗯好,我这就去调查。”孟凯文转身要走,白笙安揪住他的领子:“你在这待着,等孩子们放学摸一摸流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哦,好,你先走。”

白笙安大步流星的离开,留下孟凯文一个人在原地困惑不已,他总觉得今天白先生不在状态,可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除了案子以外还有什么事能让白先生心不在焉。

而远在律所的苏瑶正准备下去吃午饭,白律师的电话就打来了,他今天没来律所,也没通知她随行,她自觉的在律所里办公,打心眼里不想主动联系他,并非和白律师赌气,只是他昨天晚上不近人情的话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你现在马上来城南的五金制品加工厂,我在这里等你。”

他言语间照旧不带什么感情,苏瑶握着手机只想翻白眼,他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种不把别人感受放在心上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感觉到她半晌不说话,白笙安又问:“怎么了?有意见?”

苏瑶撇撇嘴,极其不情愿的说了句:“哪里,没意见,乐意得很。”

白笙安轻哼了一声,明显对她的话充满了鄙视,但是又懒得同她计较,留下一句:“半个小时之内过来。”就挂了电话。

苏瑶气的牙痒痒,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只河豚,肚子都快气涨了,每个人都可能会有意无意的伤害到别人,可是只要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承认,基本上都会得到对方的原谅,毕竟一句话的事,又不是砍了她心爱的樱桃树,她这点儿肚量还是有的。

她气的是,他明明清楚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却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以自我为中心惯了,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捧着他,至于别人的感受,那不在他考量的范围内,即便他身份足够高,有绝对自傲的资本,可是这样的想法她还是不敢苟同。

气鼓鼓的出门,开门的时候还被贝希文撞了一下,贝希文抱了一摞文件夹,她的手被锋利的棱角划了一下,贝希文垂着头不停的道歉,苏瑶手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想着,看看,主动承认错误多好。

她潇洒的摆摆手,大踏步的离开,全然没注意到贝希文在她身后嗤之以鼻的轻哼。

打车赶往五金加工厂的时候,她才得空处理自己的手,她手上的水泡被划破了,血水和组织液一起流出来,看着恶心,还很疼。

到了地方后,苏瑶单手掏钱给司机师傅,师傅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啧啧出声:“可怜的娃,好好处理一下,要感染的啊!”

“好嘞,谢谢您!”苏瑶道谢后下车,下车之后就看到空旷的地方上一排排的厂房,她给白律师打了个电话确认地方,他直接撂了一句:“进生产车间。”

“哦,知道了。”苏瑶撇撇嘴,不明白为什么进车间也得她跟着。

进车间的时候得换防护服,戴工作手套,苏瑶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解释:“我能不能不戴啊?我进去的时候保证什么都不碰,我只是进去协助白先生的。”

那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她的手,想着车间也不是无菌车间,戴手套不过是为了防止手上沾染重金属,她既然不碰,那不戴也是可以的。

于是乎,苏瑶穿的像超级玛丽一样进了车间,一进去,就看见了同样装扮的白律师,她面色僵硬,打心眼里认为他俩穿的并不是同一件衣服。

工作服是水蓝色的背带裤,她穿着诙谐,但是白律师身材高大,体型削瘦匀称,容貌精致,气度优雅,把工作服也穿出了别样的味道,果然,不怪衣服,怪人。

她走到白律师身边,语气不甚愉悦的问了句:“叫我过来干嘛?”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律所里还能帮你点忙,在这儿可是完全没用,就一摆设。

“……”白律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斜昵了她一眼,冷哼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意思得我去请?”

“……”呵呵,那怎么敢,您怎么高兴怎么来。

苏瑶傻笑着,没敢接话,白笙安在看到她的手背时,突然黑了脸,扬声训斥她:“怎么不戴手套?工作人员没和你说吗!”

他透着愠怒的声音吓到了其他人,那工作人员赶紧解释:“我和她说了,可是她不听,说她不碰,我看她手也不怎么方便,戴上了估计脱的时候得掉一层肉,所以就没让她戴。”

白笙安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她背带裤的带子,把她扯出了车间,扔到门外,冷着脸看她:“别让所有人都迁就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瑶没做声,沉默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带子,转身往外走,刚转身,又被白律师从后面揪住了带子,她的火腾的一下冒上来,不管不顾的吼了一句:“又怎么了?这不是去戴手套嘛!还有什么吩咐,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她一回头,白笙安把手里的一把东西都甩在她脸上,问她:“会包扎吗?”

苏瑶被吓了一跳,脸上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东西,她摸着生疼的额头低头去看,纱布,烧伤膏还有创可贴,他什么时候带了这么些东西过来的?她蹲下去一样样的捡起来,揣进胸前的口袋里,心中默念,算他有良心!

“问你呢!”白律师不耐烦的又说了一次,苏瑶拍拍鼓囊囊的胸口:“啊?什么?”

“我问你会包扎吗?”他脸色更黑了,苏瑶被他这模样吓到,哪敢继续麻烦他,忙不迭点头:“会会会,不劳您费心!”

当脸上再次被摔上一双手套时,苏瑶隐约觉得,白律师似乎更不高兴了,这人真不好伺候,说不会也不是,说会也不是。

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戴好手套,重新进了车间,白律师没看她,黑着一张脸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那里凉快,去那待着!”

真要碍眼的不行,就不要让她过来啊,连呼带吼的把她叫过来,然后处处看她不顺眼,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果然大人物的秉性都是异于常人的。

苏瑶坐好后,白笙安看了一眼那抹乖巧娇小的身影,心底的烦乱突然消失不见,果然,早上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她不在身边,他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性格使然,他骨子里有些强迫症,对于让自己舒坦的东西会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像他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有特定的摆放位置一样,只有所有的东西都在其位,他的心情才能轻松。

既然没有干扰因素了,他这才全神贯注的开始工作,之所以来这里,是早上局里的检测人员给他打电话,说在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水泥钉上发现了一个类型标记的刻痕,局里的人经过调查后发现这是五金加工厂独特的标志,因为生产厂家较多,所以他们会刻上自己专属的标记以供区分,而那颗钉子上的刻痕就是现在这家工厂独有的标记。

白笙安拿起流水线上的钉子问这里的主管:“你们的钉子主要发往哪里?”

“主要是发给二级代理商,我们只做S市,所以并不往全国各地发,二级代理商的话有很多,少也有五六十家,不知道您想问哪一类的?”

根据化验结果来看,这钉子在钉死死者之前可能接触过镀锌管道,因此白笙安回答:“像是做各种管道的,或者是管道维修的。”

“这个啊,做管道的倒是不太多,大概十多家,一会儿我把明细提供给您。”主管毕恭毕敬的回答,白笙安点了点头,手里的钉子还没放下,就看见不远处的苏瑶正百无聊赖的捡着钉子玩,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他勾唇一笑,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高高的抬起手把手心里的钉子砸在她头上,苏瑶惊呼一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抬头就看到白律师阴沉的脸,她尴尬的干咳一声:“你……忙完了?”

白笙安没说话,冷着脸冲出口的方向扬了扬头,苏瑶会意,放下钉子,麻溜的小跑着出去,白笙安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大好。

两人上了车,苏瑶拿着明细表一个个看着,皱眉问道:“这是二级代理商,二级代理商的话基本也是不直接接触底层市场的,我们要找的其实是二级代理商往下的五金店,维修店之类的地方,那可就多了去了!真要跑,可就跑到猴年马月了!”

车子发动,巨大的惯性让苏瑶一头磕在窗户上,她下意识的揉脑门,嘴上小声地说:“白律师,你开车前能不能知会一声,吓我一跳!”

白笙安没说话,却突然俯身过来,苏瑶瞬间变的僵直,整个人紧贴着椅背,一动不敢动,瞪大眼睛看着他一点点靠过来,因为侧着身子,他的侧脸和后颈的线条变得格外的流畅好看,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薄唇,还有细腻却不显阴柔的皮肤。

他俯着身,因为重力作用,衣服紧贴在后背上,苏瑶便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美好,并不夸张,却潜藏着巨大的力量,她突然有些脸红,心口突突的跳,不敢大喘气。

直到……他探手从她和车门的夹缝里取走那张明细单。

“呵,这都是他们的事,警察局里那么多人不是白养的,还不至于让我亲自出马。”白笙安把明细单收好,看了一眼兀自呆滞的苏瑶,冲她努了努下巴:“系好安全带。”

“……”苏瑶一张脸臊的通红,尴尬的摸到安全带系好,她无比庆幸白律师是个不通人情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系列的心理变化,不然此刻她真是能羞愤到钻到地缝里。

车子上路,苏瑶渐渐缓过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直身子,继续装作很自然的接他刚才的话:“也是,可以派他们下去调查,这样也能快点。”

白律师没有理她,车子掉头的时候,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门上,侧头看着后视镜,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说:“刚才你不会以为我要帮你系安全带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但苏瑶还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笑意。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忍辱负重的回到局里,孟凯文出来迎接白律师,看见苏瑶后,上下扫了一眼,观察力格外敏锐的问:“怎么一晚上过去还负伤了?”

苏瑶不敢说是白律师害的,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小伤而已。”她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虽然白律师烫伤自己还一副天经地义爱咋咋地的态度,但她还是很体贴的给他留了面子,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

哪知白律师回头斜昵她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低笑一声道:“咖啡烫的。”

孟凯文惊叹道:“哎呦喂,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被咖啡烫了,以后可注意点!”他象征性的揪着苏瑶的手腕看了看,边摇头边啧啧出声:“咋还包扎上了,你是拿咖啡洗手了吗?多大的人了,真不讲究!”

对苏瑶进行了亲切但敷衍的问候后,孟凯文就和白律师一前一后的进了大厅,只留下她在后边气的咬牙切齿。

两人径直进了会议室,白先生虽然眼底依旧淡漠一片,嘴角却挂着清浅的笑意,和早上那副心不在焉并且还低沉抑郁的模样大不相同,孟凯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气鼓鼓的苏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正走神间,白先生开口问他:“幼儿园那边什么情况?”

“我问了一下幼儿园的园长,她告诉我,幼儿园里主要有两类人,一类就是教职工,包括入编的和合同制的,一共有五十多位,还有一类人就是幼儿园里的工人,包括技术工,维修工,园丁之类的,符合我们条件的就是维修工,主要包括维修幼儿园的硬件设备,这类人有十多个,但是不固定,会看维修公司的安排。”

“哦?那和幼儿园合作的维修公司有哪几家?他们会经常派什么人过来?既然能做到把孩子悄无声息的从幼儿园里拐出去,肯定是经常来这里工作的人。”白笙安左右环顾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杯子,但是看了一眼又皱着眉随手放下了。

他虽然问的漫不经心,可是句句尖锐,孟凯文感叹,还好自己不是初出茅庐的傻狍子,不然指定得挂在这。

“主要的合作公司有三家,一家主要负责各种电器设备的维修,一家负责建筑类的维修,还有一家是负责各种管道的维修,最后这家是我们的目标,这家公司经常往幼儿园派的人大概有五六个,来的频率都一样,但是他们的个人信息暂时还没要到,随后我会继续跟进。”

“嗯,小心行事,不要打草惊蛇,注意观察他们最近的人事变动,还有就是我给你的明细单,尽快查清楚。”白笙安轻叩着手指,皱眉思索了一下,又问:“还有,再去调查一下,案发那天,为什么孩子的家长没来接孩子。”

“啊?什么?”孩子都死了,还接什么接,但随后就被白先生鄙视了。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家长有事没办法来接孩子,凶手怎么会有可趁之机。”白笙安揉揉眉心,恨铁不成钢的训他,无奈桌上只有个水杯,无法甩到孟凯文头上,他只能瞪他一眼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