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王局长迎着白笙安往外走,随手拍了拍一旁愣着的警员:“去,给白先生备车!”

“不用,告诉我地址,我开车过来的。”

出了门,刚下楼他就看到了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坐着的苏瑶,她的脚还没有完全好,跟着他也是拖累,于是,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行色匆匆的说了句:“我去死者家里看看,你可以先回去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苏瑶看了看自己的脚,想着估计是他嫌自己累赘,便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点头,白笙安居高临下的斜昵她一眼,冷哼道:“这个时候倒是挺乖巧听话的。”

听他声音里带了点冷嘲热讽,苏瑶态度赶紧一转,又说:“白律师,要不我和你去吧,我的脚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走的慢!”

只是,这么说完他还不高兴,冷笑一声道:“你去了能干什么?我还得照顾你!”

“……”苏瑶汗颜,心里吐槽,老佛爷,您觉得我到底该上哪待着?

到最后,苏瑶还是没去,不过白笙安刚走不久,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她试探性的打了声招呼,没想到那头却传来一道熟悉的甜美声音。

“是苏小姐吧?”

原来是拉别人下水却连脸都不露的罗薇薇,苏瑶调整语气,尽量显得平和有礼:“是我,罗总,你找我有事?”

“别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你叫我薇薇姐就行。今天请你替我作证真是麻烦你了,所以我想请你来我家做客,欣赏我的花园,不知道苏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苏瑶听着她这话,总觉得这疏远里加了生硬的客套,明明没有多亲近,却还表现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让她感觉怪怪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一来她确实想看看百花谷董事长的私人花园,二来听白律师的意思,罗薇薇和这次的命案肯定脱不了干系,那么,她的盛情邀请就带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应邀去了罗薇薇的家,出乎苏瑶意料的是,罗薇薇的家并没有她这个财力应有的富丽奢华,仅仅是普通的三居室,装修的简单朴素,少了些高贵典雅,倒是多了份平和温馨,苏瑶心里想着,屋子倒是远没有主人那么张扬。

“我带你去后花园,”罗薇薇给苏瑶沏了茶,苏瑶没有这般雅兴,因此品不出什么内在的门道,只是觉得鼻端有幽香袭来,轻轻袅袅,沁人心脾。

待两人进了后院的玻璃花房,苏瑶才连连后悔,为自己刚才的擅自揣测而暗自懊恼,看了这满院子雪白的蔷薇花,她才醒悟过来,真正的爱花之人更多的会在意花的扎根之处,而非自己的安身之所。

花园里有藤制的摇椅,两人相对而坐,苏瑶被清淡的幽香包围,入目又是柔嫩而层层叠叠的雪白,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发自内心的认为,真心爱花的人内心一定是沉静安逸的,天天在这样恬淡清香的环境里熏陶,又怎么会生出焦躁张狂的性情?

趁着这恬静的氛围,罗薇薇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这样的气氛不适合聒噪,所以苏瑶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罗雅雅,雅雅和我不一样,从小就是飞扬跋扈的性子,她是一匹野马,满园春色也留不住她,所以,她在外人眼里就是骄纵的,叛逆的,不安分的,有着和她的身份家教大相径庭的张扬,我很喜欢她的性子,因为她有我奢望却不敢拥有的东西。我是长姐,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无可奈何。就是这样一个我宠了又宠,当成另一个自己来溺爱的孩子三年前却突然走失了,我恨不得掘地三尺去找她,可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最后累计成绝望。直到现在,我才麻木的想着,雅雅或许是真的消失了,连着我的那点念想,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罗薇薇的声音很轻很慢,悠长的音调里间或带了一丝唏嘘,苏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但让她忐忑的却是,她在罗薇薇的眼神里并没有看出太深的悲痛之情,反倒是喟叹幽怨的情绪更加浓厚,像是局外人一般,有感同身受的伤感,却没有切肤之痛的真实。

她没说话,罗薇薇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而是把目光远远的落在蔷薇树上,声音清淡的问她:“花好看吗?这可不是普通的白蔷薇,是张栋知不眠不休的研究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期更长,生命力更顽强,花朵更加的纯洁繁复。”

说到这,她自己突然笑出声,又说道:“哦,对了,忘记说了,张栋知是我丈夫,一年前出车祸死了,我和他相恋三年,可惜只做了百天的夫妻,太短了,短到他替我种的满园花朵还来不及盛开,他就离开了。”

不到三年的时间,罗薇薇就经历了失去胞妹和丈夫的双重打击,这是一般女人很难想象的痛楚,通常结局只有两个,要么,颓废消沉,郁郁终生,要么,就是看破红尘,放下一切。

而苏瑶在罗薇薇身上却看不到这两场苦难留给她的该有的痕迹,如果说这依旧是她心里的创伤,那么,她再揭起这块伤疤时就不会如此云淡风轻,但是,如果她真的走出了阴影,目空一切,那么,她的眼神里就不会有现在这样愤懑又哀怨的神色。

苏瑶始终觉得她的神色反常,可是又猜不透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杯热茶下肚,罗薇薇今天的倾诉正式落幕,送她出来的时候,罗薇薇眉眼含笑的看着她说:“苏小姐,谢谢你当我的听众,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太久了。”

她不敢苟同,罗薇薇缺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听众,这番意味不明的倾诉,绝不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会被罗薇薇的经历感动的泪流满面,并且坚信她一定是个苦命的善良女人。可是,自从她跟随白律师工作后,她就渐渐懂得,再平静的湖面,暗里也藏着波涛汹涌,更不论人心似海,又怎么能一眼看穿?

她想着,无论如何,得把这些细枝末节告诉白律师。

而与此同时,白笙安那一边,现场的勘查才刚有了进展。

白笙安简单的看了一下死者家里,现场混乱不堪,有明显打斗挣扎和人为翻动的痕迹,凶手似乎是要寻找什么东西。死者血液里没有发现任何迷药成份,也就是说,在捅第一刀时,死者是有意识的,就在这种情况下,死者还被毫无防备的刺中了要害,很可能是死者对凶手没有防范之心,再加上地板上沾有血迹的脚印没有任何犹豫的延伸向卧室,说明凶手熟悉死者房间的构造,结合这两点就可以说明,这个案子是熟人作案。

房间里没有贵重物品丢失,白笙安在卧室角落里发现了一部掉落的手机,他捡起来检查了一下,不出意外的发现,手机已经被格式化了,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凶手很谨慎,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的指纹和毛发,因此,现场勘查的唯一收获就是这部手机,白笙安把手机扔给随行调查的警员,吩咐道:“其他的信息没有了,但是通话记录在通讯公司应该查得到,去查一查死者临终前都和谁通过话。”

那警员捧了手机领命离开,白笙安摘了手套,离开了案发现场。

出了房间,外头的阳光虽然不毒烈,但是足够耀眼,白笙安不喜欢太刺眼的光,于是眯着眼靠在了墙角的阴影处,他下意识的摸烟盒,但是在触碰到裤兜里的手机时,嘴角突然涌上一丝笑意。

现在他似乎有了比烟更适合排遣郁闷的替代品。

苏瑶接到电话时正在往回赶,听到白律师的声音后很惊喜的扬声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刚才去罗薇薇家了,她和我说了挺多过去的事,我觉着有些不对劲,所以回来和你汇报。”

周遭适宜的温度让白笙安的声音都懒洋洋的:“哦,是吗?没想到你还真是人见人爱,昨天认识的,今天就已经是能交心的地步了。”

“……”他这话说的不辨褒贬,苏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岔开话题道:“你现在在哪呢?我过去找你吧!”

“我难得体恤下属,让你早点歇息,你自作主张的去嫌疑人家里串门,这会想起来找我,你的脚脖子同意,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白笙安的话音里夹杂着习习凉风,冷嘲热讽的功力半点不减,苏瑶撇撇嘴,原来他挖好的坑在这等着她呢,要不是事情蹊跷,她早就撂挑子了,现下却还得陪着笑脸,说尽好话:“是是是,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瘸着一条腿拖累你,我偏偏还不听话,到处乱跑,给你背黑锅!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是我的不对,可是这次情况特殊,我真的得把情况和你汇报一下。”

那头的人半天没有说话,听筒里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夹杂着一丝丝的微风,刺啦刺啦作响,苏瑶屏住呼吸,就听见白笙安低低的唤了一声:“苏瑶。”

她一愣,不知道怎么的,觉得他的这次呼唤格外的低沉好听,微微发哑,像是她耳边低吟的风声,她不出意料的被这难得温柔的声音迷惑了,傻傻的应声:“哎,白律师你说!”

于是,白笙安咬牙切齿道:“你把刚才的话给我再说一遍!”

那她怎么敢,不是找死吗!苏瑶再次转移话题:“我马上就过去了,你稍等我一下!”

虽然她巴不得结束通话,但是胆还没肥到敢挂白律师电话。

于是,捧着听筒静候他的指示,那头的人半晌不说话,听筒里只是间或传来白笙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和耳畔的微风似的,骚动着她的耳蜗。

“我在警局门口等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慵懒,少了平时的冷漠生硬,格外的闲散,低沉磁性的声线中似乎还掺杂了丝软糯含糊的意味,听的苏瑶汗毛直竖,听惯了他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柔和,估计没好事。

打车一路赶到警局,一下车就看到了躲在阴影里的白律师,他似乎瞧见了她,但没有任何反应,浅淡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脚下的那块方砖上,这副爱搭不理的高冷倒是一如既往。

他这个样子让苏瑶想起了各种影视剧里的吸血鬼,惨白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幽暗的眼眸,高高瘦瘦的身材,浑身散发着阴森沉闷的气息,见不得太阳,身上永远散发着冰霜一般让人彻骨寒的气场,三米之内,人畜勿近。

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待站到他面前时,他才终于抬起了头,不知道是自己在阳光底下站的太久,还是他躲的地方太黑,总之,一明一暗之间,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他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容,浅淡到像是微风吹皱的湖面,转瞬即逝。

“腿脚但是利索的很,轻伤不下火线,我是不是该给你挂面锦旗?”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刚才八成是她看错了,这种冷面佛爷,哪懂得微笑是个什么表情。

“我去罗薇薇家里了,她和我谈了挺多,我总觉得怪怪的,她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像是两张皮,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贴合不到一块儿。”

“进来说。”白笙安望了望她身后高照的艳阳,以手做扇遮在额前,轻轻的皱了皱眉,快步的沿着门边的阴凉溜进了大厅。

苏瑶瘸着一条腿,也回头瞧瞧,啧啧啧,难不成他见了太阳也会冒烟?

进了休息室,苏瑶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转述给白笙安,并且着重强调了罗薇薇神态语气的怪异之处。

听她说完,白笙安不置可否,反而轻轻叩着桌沿,似笑非笑道:“知道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推崇设身处地吗?”

苏瑶很配合的摇了摇头,白笙安直起身子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又道:“是因为压根就不存在设身处地一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最合适。”

苏瑶反反复复琢磨他的话,等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吧?”

“直觉而已,是不是事实,还得有证据。”白笙安边说边起身,苏瑶下意识的也随着他站起来,白笙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一瘸一拐,脚程明显跟不上的苏瑶,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毕竟,大部分的人还是像你一样,脑子不够用,还总是埋怨证据不足。”

嘿!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不就是擅离职守了一次吗,至于这么死咬不放,可着劲编排我吗!

白笙安出了门,直接拦了出租车,苏瑶瘸着条腿蹦哒过去:“你要去哪?去找罗薇薇吗?那女人不简单,是个大麻烦。”

白笙安微皱着眉,始终垂着眼睛,似乎格外讨厌刺眼的阳光,猫一样眯着眼,瞳孔也变得浅薄,表情有点不耐烦,只是从她这个角度看,他的侧脸氤氲在阳光下,不再那么冰冷阴沉,竟然也透出了几分和煦。

【第三章】

愣怔间,他已经把她推上了出租车,自己则是隔着窗户给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苏瑶在心底“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听见他似乎又说了什么。

紧接着,司机师傅发动车子,一打方向盘融入了主干道的车流。

耳边不时地响起汽车的鸣笛声和车子飞速驶过掀起的风声,苏瑶觉得耳蜗里依旧嗡嗡作响,毛茸茸的,温柔的不可思议,她低头看着自己肿胀的脚腕,突然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解决了小麻烦,才能解决大麻烦。”

那语气带着调侃,却没有他一贯的讥诮和冷漠,戏谑中似乎透着微不可查的暧昧,他把她称作“小麻烦”,宠溺一般的形容词。

她的掌心骤然出了层薄汗,心口哐当哐当的跳,一颗心脏似乎像是刚刚解冻,软绵绵的,明知道这一切可能是自作多情,可能会万劫不复,但还是忍不住变得柔软。

车子转弯上了高架,惯性把她甩在车门上,她贴着车玻璃深深地呼着气,暗自祈祷,白律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吧,她的自知之明压根禁不起他的撩拨,再这样下去,她明知道他是不可触及的人,也会忍不住深陷。

那样的话,既痛苦又危险。

这世间,最残酷的就是求而不得,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做不得那些灰姑娘的梦。

愁肠百结之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她知道白律师是嫌她碍事,她也不是那种非要逞能的人,他既然要她休息,她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刚一进门,就看见陆霖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坐着,苏妈一脸和蔼可亲的瞧着他,在她进来之前,两人肯定是好一番的相谈甚欢。

她把崴了的脚先搁上来,头也不抬的问陆霖:“你怎么来了?”

苏妈很不高兴:“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

“阿姨,没事,我和苏瑶不是那矫情的关系。”

呵!这喧宾夺主。

“我过来瞧瞧你,我最近接了个活,是日本的一家漫画公司开在中国的分公司,待遇不错,主要是能见识各式各样的高手。”

“所以呢?”这人可不像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准备学成归来报效祖国的好青年,估计是又给她下套呢!

果不其然,陆霖嗫喏了一下,才格外怨愤的说:“你也来吧,人家这正好缺一个插画师,你好好干你的老本行不行吗?非要跟着那个姓白的上窜下跳的跑案子,那是女人干的活吗?他说要你给白笙安画插画,到现在都几个月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说,不是所有姓白的都是好鸟,你还是趁早辞了吧!”

“嘿!陆霖,你是打好草稿来编排我的吧!”苏瑶没心情和他斗嘴,因为她自己也清楚,她此时的心境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单纯了,白律师不是普通人,和他这样太过耀眼的人在一起,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在变得更加难捱之前,她觉得,是不是确实该想想后路了?

她瘸着脚往回走,陆霖这才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嘴里碎碎念:“看看,看看,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事!脚又崴了!”嘴里抱怨着,但还是麻溜的爬起来扶她进屋。

苏瑶这头心烦意乱,白笙安的脑袋却是终于清净了,有她在身边,他简直烦不胜烦,她不似其他女孩子一样,懂得示弱,总是硬着头皮逞强,净给他添乱。

送走她,他回身又回了局里,负责调查李湘平通话记录的刑警把单子递给他,他瞧了一眼,李湘平最后的几个电话分别打给了李湘和,张林娜和罗薇薇。

李湘和是李湘平的亲弟弟,而张林娜是她的好友,罗薇薇则是她的雇主,李湘平社会关系简单,除了在罗薇薇家做帮佣外,其余时间也没其他的社交活动,所以说,这三个人就足以代表她的交际圈。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如此密集的把自己圈子里最重要的人挨个问候一遍?

白笙安勾唇一笑,眼底溢出一丝凉意,自然是觉得以后再难联系的时候。

“把这三个人都带过来好好问话。”

“是……白先生。”

张林娜和罗薇薇就在本市,要调查问话很方便,而李湘和在外地打工,一来一回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于是,负责调查的刑警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白先生,这个李湘和在电话里问行不行?”

“就目前而言,李湘平的死是熟人作案,而她死前又和这三个人通过话,所以,他们三个就是最重要的嫌疑人,当面审问可以从他们的神态,言行和小动作发现一些漏洞,如果是电话中询问,遗漏的信息太多。时间上来不及的话可以先问张林娜和罗薇薇,李湘和就明天再说。”

听白先生这么解释,那刑警也不敢再质疑,赶紧去联系人了。

很快,张林娜和罗薇薇就一前一后的被带来了,张林娜在看到罗薇薇后,眼底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白笙安双手环胸靠在栏杆上,这一幕恰好就落在了他眼里。

张林娜和罗薇薇素昧平生,是没有任何交集和瓜葛的陌生人,如果是出于对罗薇薇这种有权有势之人下意识的敬畏和排斥,那么,眼底的神色该偏向于惊讶,而不是惊恐。

刑警领了两人分别进了审讯室,罗薇薇的陈述乏善可陈,听起来普通而正常,要么,是事实如此,要么,就是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应急预案,他们的小打小闹,她根本瞧不到眼里。

罗薇薇说,她给李湘平打电话仅仅是为了交待一些日常工作,并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她神色自然放松,没有一点紧张局促,看着格外的无辜。

只有白笙安清楚,正常人在这种瓜田李下的时刻,会下意识的事无巨细的做陈述以排除自己的嫌疑,那种不想被冤枉的迫切心理会让他们呈现出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有别于心虚慌张,但绝对做不到泰然自若。

罗薇薇之所以这么镇定,可以解释为她气度不凡,心胸豁达,见识过大风大浪,但是她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过犹不及。

劲使的太大了,这表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的陈述,白笙安暂时不想多做挖掘,总之,不到最后一刻,这女人是决计不会承认的,与其白白浪费力气,不如把证据都摊在她面前,让她哑口无言。

于是,他转身去询问张林娜的审讯室瞧了一眼,相比于罗薇薇的镇定泰然,张林娜的表现符合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在面对杀人事件时惊恐无助的反应。

对于那通电话,张林娜的陈述是李湘平近期的表现很焦虑,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件,每天处于惶恐不安的状态,大约是心理压力太大,所以才找自己这个好友倾诉,至于倾诉的内容,她含糊其辞,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眼神闪躲,嘴角僵硬,言辞断断续续,凌乱而没有章法,手指紧张到骨关节发白,这一切的小细节都在说明,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或许是关于李湘平的,或许,是关于罗薇薇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肯定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而她作为知情者,下意识的趋利避害也实属正常。

审讯过程中,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因此,即便她有所保留,警察也无法采取强制措施。

就这么干耗了一个多小时,捋了点不咸不淡的陈述出来,就放两人回去了,临走,张林娜远远的落后于罗薇薇,姿态闪躲,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毫无保留。

白笙安趴在栏杆上目送她们回去,罗薇薇大抵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走到门口,悠悠的回眸瞧过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体有礼的笑容。

白笙安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夹着只没点燃的烟,对于她的微笑示好不方便做任何回应,只是清浅的点了点头,算是看到了。

他的视力并非绝佳,他不戴眼睛,但有轻度的近视,像这样的距离,即便他微微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罗薇薇那双美艳的大眼睛,至于内里到底是得意还是傲然,却是半点都看不清。

送走张林娜和罗薇薇后,白笙安俯趴在栏杆上,单手摩挲着下巴,略一思忖,始终觉得不对劲,张林娜看罗薇薇的眼神里有典型的受害者的防备神态,是人在潜意识里对于可能会受到危害的一种提前防御状态,张林娜一定隐瞒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否则,光是只言片语,不足以解释这种异常。

思及此,他立刻下楼,找到负责的刑警,立刻吩咐道:“给张林娜申请证人保护,她的神态不正常,她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直接关系。”

那刑警颇为为难,一副了然于心又无可奈何的颓丧模样,直唉声叹气:“白先生,我们也想到这茬了,可是这个张林娜临走的时候就明确表态了,说近期不希望再被打扰,我也跟她解释了,说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关于案子的情况,毕竟你是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在没有摆脱嫌疑之前,你是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的。但是,她怎么都不听,说如果我们想找她问话,那就拿着证据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们要是有了证据,还找她干什么?”

“行使缄默权是她的权利,毕竟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所以我们不能采取强制性手段。”白笙安倒是没有那么焦灼无奈,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也不足为奇,既然张林娜不配合,或许目前的现状还没有威胁到她的切身利益,既然如此,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警局的人各自忙着调查取证,案子现在扑朔迷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就只能是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线索,待案子明朗了,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最近一直在局里跑案子,白笙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点僵了,现在的情况也用不着他出马,正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张催命那厮就打来电话了。

他巴结奉承的套路一如既往的九曲十八弯,白笙安靠在墙上,皱眉听着他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终于不耐烦的低呵:“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白先生,我们这期的书定稿了,就剩插画了,您看……”

白笙安平素最烦的就是张催命这张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的催稿,像条哈巴狗,不管他怎么踹,都能腆着脸再蹭上来,他原本准备断然拒绝,晾着这厮一个人心急如焚,但是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双晶亮的眼眸,那里的光芒让他突然觉得,似乎答应下来也并不是件坏事。

“嗯,知道了,今天就开始画。”

张运进感觉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可置信,哆哆嗦嗦的又确认了一遍:“白先生,是实话,不是推辞吧?”

“怎么,你觉得我答应的太干脆了?”白笙安挑挑眉,反问道。

“哎呦喂,那怎么能呢!主要是您百忙之中还得兼顾我的这摊子事,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把用嘴的功夫多琢磨琢磨用用脑子,这会儿就不会跟皮球似的让人来回踢了。”

张催命哼哼的傻笑,心中却腹诽道,还踢皮球,这圈子里敢把我当皮球踢的也就你一个人!

在家中美美养伤的苏瑶好不容易能心安理得的旷工,好日子还没过半,白笙安的短信就追来了,上书五个大字,“来我家,现在。”

他似乎从来都不屑于和她多费唇舌,发短信就跟打电报似的,生怕按字数算钱,能一句话说清的事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多加,偏偏她的脑回路实在没有那么好的跳跃性,看着屏幕上的字,半晌反应不过来,他不是解决大麻烦去了吗?怎么解决到他家里了?而且,不是他让她回家歇着吗,怎么又突发奇想让她去他家里?

如果是一般情况,单身男青年给一个单身女青年发这样的短信,是和晚上去我家喝咖啡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都带着那么一点不可言说,不可戳破的暧昧。

但是,如果对象是白律师,那么这短信的意味就比白开水还纯净,那话里的意思可没有暧昧,而是居高临下的恩施。思及此,她没有过多犹豫,换了衣服,瘸着腿从卧室里蹭出来,跟苏妈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

她去过白笙安家,半山腰的小别墅,黄金地段的雅居,又能体验都市繁华,又能享受宁静安逸,亭台楼阁,繁花似锦,居闹市之中,享桃源之乐,是真正有钱人才能有的高级享受,光是看这栋有价无市的别墅,白律师雄厚的财力就可见一斑,她惊叹的啧啧出声,然后一瘸一拐的向着别墅进发。

真是望山跑死马,别墅明明近在眼前,她愣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摁了门铃之后,里头的人浅浅的说了句:“进来。”

苏瑶推门进去,就见白律师正坐在沙发上,他穿着白色的棉质卫衣,浅色的长裤,整个人浸润在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浅色调里,偌大的落地窗的让阳光肆无忌惮的铺洒进来,柔软的包裹着他,削弱了他身上阴寒的气质,远远地看着,竟然也透出了几分暖意。

他刚洗了头发,柔软的发丝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珠,一抬头,苏瑶才看清,他竟然戴了副窄框的眼镜,有了眼镜的缓冲,他的眼神看着也没有之前那么锐利分明了,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柔和,但总算不再咄咄逼人。

苏瑶愣怔着,白笙安已经起身向她走来,身姿挺括,双腿修长,步伐晃荡间,空阔的领口微微露出一截秀美的锁骨,苏瑶莫名的有点脸红,心中偷偷想着,如果少了盛气凌人的气场和高高在上的傲然,白律师也可以美好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那般。

“穿哪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