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摸到尸体的指缝时,一直阴翳的眼底突然绽放出光芒,他眯着眼睛,嘴角渐渐上扬,轻挑的眼尾闪烁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狠厉。

他慢条斯理的摘了手套,又脱了防护服,那法医看的疑惑不解,试探的问:“白先生,还用二次尸检吗?”

“通知刑警队做准备,今天晚上就可以传唤罗薇薇。”白笙安答非所问道。

“……是。”法医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只是听了王局长的吩咐,说白先生今天一直在局里捋线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叫他过去问话,所以他得一直候着,他整整候了一天,眼看着天都黑了,还以为可以收工了,没想到得了这样一个爆炸性消息,一时间也顾不上想别的,拔腿就往外跑,想着赶紧通知所有不值班的刑警统统回来待命。

白笙安在局里捋了一天的案子,全身心的投入到线索的搜集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苏瑶的消失,现在发现了罗薇薇所谓不在场证明的漏洞,更是燃起了他久违的胜负欲,哪里还顾的了其他。

而苏瑶在这看起来寻常的一天里,却经历了她这二十多年来从未经历过的动荡。

【第五章】

早上的时候,她心中一直拧成一个结,不知道如何面对白笙安,于是,主动请缨去调查罗薇薇,她自己也清楚,她和这些让人夜不能寐的案子所有的瓜葛都是因白笙安而起,他是她和这些陌生关系的连接线,而如今,这些连接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她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在这格格不入的环境中自处。

好在有白笙安的震慑力在,大家都清楚她是他的助理,因此,对于她的行动并不质疑。

她随着大家去调查,自然,在没有定案之前,他们不准备打草惊蛇,只是调查罗薇薇的社会关系,以及案子其他的蹊跷之处,苏瑶神色茫然的跟着,原本仅仅是想暂时脱离白笙安,调整一下自己纠结的心,但没想到竟然意外的接到了罗薇薇的电话。

她避开众人接起来,那头的人声音柔软甜美,淡然自若,全然一副旁观者的潇洒态度,柔声问她:“苏小姐今天有空吗?我准备了便餐,苏小姐赏不赏我这个面子呢?”

苏瑶听着她高姿态的邀请,心中又想着她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却全然没有一点畏惧惶恐,怡然自得的看着警察忙的焦头烂额,看着死者家属痛不欲生。

她也是女人,是生来就是如此冷硬的心,还是见惯了人情冷漠,在冰窟窿里泡的久了,就忘记了人性本善?

苏瑶深知,她此次邀请动机不纯,自己和她可远不是浅斟小酌,相谈甚欢的关系,李湘平的死亡渐渐露出了疑点,张琳娜的横死又和罗薇薇脱不了干系,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的不在场证明来让自己华丽的从这场命案中脱身。

罗薇薇如意算盘打的太好,把她当成一个只懂得跟在白笙安身后一惊一乍的白痴女人,既然她把自己当枪使,她也不准备拆穿,有时候,将计就计也是一种计谋。

她其实并不想参与进来,从前勉为其难接受的那点动力也似乎消失殆尽了,她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还要如此上心。

虽然她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清楚得很,她是为了白笙安,即便他如此待她,她依然下意识的想要替他分忧解难。

苏瑶应了罗薇薇的约,并且明智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只是和调查组的组长说了声她临时有事,需要暂时离开一下,那组长竟然微微的松了口气,苏瑶苦笑一声,看来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多余。

因为去过一次,所以这次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罗薇薇的家,两人仿佛多年老友一般互相寒暄,苏瑶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趁着罗薇薇转身之际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这次罗薇薇没有带她去花园,两人在客厅落座,罗薇薇俏生生的靠在靠背上,身姿曼妙,神态慵懒,唯独眼底有一抹精光,若隐若现,她嘴角挂着一抹并非良善的笑意:“苏小姐,听说……白先生在查这个案子?”

苏瑶心里一顿,面上不动声色,状似无意的转移了话题:“白先生也是不得已,协助而已。毕竟……我替你做了不在场证明,怎么说,也算半边身子掺和进了这个案子里,要是不帮忙彻查清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罗薇薇的屋子不是很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馨,沙发绵软,灯光柔和,细节之处颇见心思,苏瑶把目光落在一旁矮桌上的照片上,轻声问:“这就是你妹妹?”

罗薇薇看着照片上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语气不温不火的回答:“右边的才是她。”

一般情况来说,穿着打扮完全一致的双胞胎,在照片上的时候很难让人迅速的分辨出来,况且照片中两人面容青涩,看起来年代久远,即便是当事人,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准确的判断出哪个才是自己,罗薇薇却如此肯定右边的那个是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会对这样无所谓的细节这般笃定?

苏瑶虽然心存疑惑,但是并未点破,她看着茶几上放的茶水,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喝。

罗薇薇不露痕迹的勾了勾嘴角,话题又转到了白笙安身上:“你是白先生的助理?”

“嗯,算是吧,但我本意是做他的插画师。”

“嗯,白笙安也算是全能型人才了,我看过他的小说,写的很好,只是插画没有触及他文章的灵魂。换作是你,可能会好一点。”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白律师就是白笙安,怎么偏偏她离的最近,却仍旧像傻子一般被骗了这么久。

罗薇薇这次既没有伤春悲秋,也没有自怨自艾,仅仅是东拉西扯的和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但话题始终离不开白笙安。

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苏瑶坐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僵了,便起身活动活动,客厅的另一边墙上也挂着罗薇薇和罗雅雅的合照,放大的照片能暴露出很多她刚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说,罗雅雅耳朵后竟然有一枚蝴蝶样的纹身。

这一点看似不足为奇,但是想着刚才罗薇薇的异常,苏瑶心底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涌出来,这个想法让她心跳迅速加快,惶恐不安,她心中忐忑的想着,她要不要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去捋罗薇薇的逆鳞?

作为一个和案子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她应该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尽量不让自己淌这滩浑水的,自私是人的本性,她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或许,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苏小姐,你和白先生是什么关系?仅仅是上司与助理?”

罗薇薇看似随意但言辞间却浸透了好整以暇的讥讽,她这样的语气瞬间让苏瑶怒火中烧,是,她和白笙安不仅仅是普通的助理与上司的关系,更是一个爱慕者和一个自大狂的关系,一个居高临下对别人的感情嗤之以鼻,一个可笑至极却毫不自知空将一汪深情交付他人。

呵,多可笑的关系!

罗薇薇在她心口上捅了一刀,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回身,神色恬静的走到罗薇薇面前,张开双手,轻轻的抱了抱她,语焉不详的问:“那么,在罗总看来,我和白笙安……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她正要松手,罗薇薇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终于再没了之前的遮遮掩掩,眼底的阴狠渐渐浮上来,由于她的不配合,罗薇薇再不屑伪装。

因为……她看到了罗薇薇耳后明显强行洗掉的纹身痕迹。

“苏小姐,我带你去看点好东西吧。”

在来之前,苏瑶就清楚她意图不善,这会儿自然不会想着罗薇薇能善待她,她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也没必要矫情。

罗薇薇把她带到地下室,双手环胸看着她,拿下巴冲地下室中央的椅子抬了抬:“苏小姐,请吧。”

苏瑶格外配合的落座,手不露痕迹的按了按兜里的手机,罗薇薇点了支烟,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妖艳的红唇间,看着性感而魅惑,她拿了绳子把苏瑶绑在椅子上,语气略带抱歉,但眼底可看不出半点歉疚,她吸了口烟,银色的烟灰落在苏瑶的脚下,她轻声开口,好商好量的语气:“苏小姐是明白人,既然答应了我的邀请,来我这龙潭虎穴之中,想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

她顿了顿,夹着烟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自己的耳后:“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礼尚往来,是不是我也得有点回报?”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隐瞒,包括苏瑶刻意的拥抱以便看她的耳后,她都毫不避讳,说明,她并不害怕苏瑶发现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罗薇薇这一事实,相反的,这不是她的软肋,而是她的筹码。

“我知道,白笙安已经开始插手这个案子了,他和其他警察可不一样,不是什么狗屁的不在场证明就能唬弄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想点自救的法子。生存,是人的本能,所以,我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同样的,苏小姐也是一样,要想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插画师,就得乖乖的听我的话。”

苏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轻声笑道:“罗总是想拿我威胁白笙安?你觉得白笙安会为了救我而放你一马?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给他打电话,把我做了肉票,看他愿不愿意为了救我,放下他的职业操守。”

“啧啧啧,小姑娘,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你可比外表看着难对付多了。”罗薇薇向门口走了几步,之后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嗓音微微沙哑,她冷哼道:“你以为我是傻的?我给白笙安打了电话,你觉得我能活到你这个筹码起作用的时候吗?白笙安有一百种方法弄死我,我的命可不能那么玩。”

她磕了磕烟灰:“他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案子的疑点,等他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会逮我过去审讯,到那个时候,我才能把饵抛出去,他接不接,才能决定你我的死活。”

看来罗薇薇如此镇定自若不是没有理由的,相较于白笙安强大的侦察能力,她的反侦察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抛出诱饵,她算尽了一切,甚至揣摩出了白笙安的意图,她操纵着整盘棋,就连白笙安,都成了她局里的子。

“我看的出来,你对于白笙安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在得知他要插手这个案子时,我就仔细调查过这个人。他是个油盐不进,冷漠无情的阎王,是个异于常人的存在,不要说情人,就连普通朋友,他都不见得多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案子当成生命的一部分,简直就是异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把你这样的累赘带在身边,你无才无能,对他来说,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废物,他之所以还把你留着,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对他的意义,不是工作伙伴之间的默契,而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相互吸引。”

罗薇薇话音刚落,苏瑶就觉得自己的胸腔狠狠的震动了一下,她就这样把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愿意触及的那些隐秘的心思揭露出来,让她羞愤难堪,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她清楚的很,她对白笙安已经不单单是基于工作的感情,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特殊的情感。

“很快,他就能知道你失踪的缘由,到时候就会主动来和我协商,到那会,如果你在他心里有点分量,那么,你继续当你的小助理,我继续做我的罗薇薇,但是,如果他不来救你,那我就拉你当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苏瑶心口突突的跳,看着罗薇薇笃定的神色,忍不住胡思乱想,白笙安,真的会为了救她和罗薇薇做交易吗?

“反正怎么着也是等,闲来无事,想不想听个故事?”罗薇薇把烟掐了,从窗台上摸了瓶水漱了漱口,也不在乎她是否要听,自顾自的说道:“如你所见,我不是罗薇薇,我是罗雅雅,那个作恶多端,小太妹一样的不讨人喜欢的罗雅雅,我那个好命的姐姐,生的秀丽端庄,知书达礼,德艺双馨,就像模子里打出来的似的,符合所有名媛淑女该有的特质,小时候,我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雅雅,你看薇薇怎么样,再看看你,怎么这个德行?我当时就在想,我他妈怎么德行了?我就是再努力,有罗薇薇的光环罩着,我就始终是个窝囊的存在,我永远都活不成罗薇薇那样,又何必白费力气!”

苏瑶没做声,她既没有耐心当她听众的自觉,也还不至于打破她吐苦水的雅兴,罗雅雅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倾诉的契机,至于对象是谁,似乎无关紧要。

见她态度还算乖巧,罗雅雅干脆扫了扫台阶上的灰,席地而坐,手指间的烟扑簌扑簌的掉着灰,她的眼神在烟雾中变得越发的朦胧,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就带了丝幽怨。

“其实吧,你知道的,人就是贱,虽然一开始真他妈难受,一天天哭的肝肠寸断,但是后来竟然也慢慢习惯了。就跟你似的,白笙安不见得喜欢你,你还要腆着脸凑在他身边。”

她语带轻蔑,自以为是的态度让苏瑶不满,苏瑶皱皱眉,径直打断她:“别一概而论,我和你不一样。”

罗雅雅吸了一口烟,那声嗤笑声淹没在朦胧的烟雾里,几不可闻,但苏瑶还是针锋相对的挑衅:“再说,如果我对于白笙安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助理,你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绑到这来?”

“哦,这倒也是。”罗雅雅低笑一声,同意了她的说法,苏瑶心口却是一沉,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不做声,罗雅雅继续吐苦水,“他们越让我向罗薇薇学习,我就偏不,罗薇薇不敢干的,罗薇薇不敢触及的,我一概来者不拒,我就要活得和她不一样,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来过,何必小心翼翼的看她人脸色。这世上,只有一个罗薇薇,但同样,也只有一个罗雅雅。”

说到这里,罗雅雅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阴狠,苏瑶轻轻动了动麻木酸胀的手腕,心中清楚,这会儿才是重头戏了。

果然,罗雅雅再开始叙述时,语气就没有刚才那么平和了,一言一辞都透着恨不得把罗薇薇啖血食肉的怨毒。

“我发誓要和罗薇薇活得不一样,从骨子里要彻底的与她脱离开,但是老天真是作弄人,却偏偏……让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苏瑶难得有了兴致,她似乎触及到了这个案子的灵魂深处,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此行总算有了点意义,对于刑侦她不是很擅长,但是这儿女情长的事情,从她女性角度来看,却是很好理解,她试探性的说:“这个人是……张栋知?他喜欢的是……罗薇薇?”

提及这样的伤心往事,罗雅雅倒是很淡定,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嗯,后来我去找罗薇薇理论,我不平衡,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罗薇薇,连张栋知都是,现在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乏善可陈。我俩吵得很厉害,在这件事情上,罗薇薇没了她大家闺秀的端庄,歇斯底里的吼叫,跟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

说到这里,罗雅雅顿了一下,把已经积的长长的烟灰磕在地上,漫不经心道:“后来,我失手把她给弄死了。其实也不算失手,可能我潜意识里早就想要她的命了,我埋了她,你看这满院子雪白的蔷薇花,开得多好。再后来,我抹了刺青,一转身,变成了那个我讨厌至极的罗薇薇。”

苏瑶见她说到动情处,眼底的戒备似乎放松了一些,便尝试着观察周遭的环境,这个地下室除了进来的门就只有一扇窗户,但是磨砂的玻璃看不清外头的景色,到底通往哪里,更是无从得知。

“我谎称罗雅雅失踪了,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罗薇薇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学的九成像,所以没有人发现异常,但是,这不是最可笑的。”罗雅雅顿了顿,眼底不再是怨愤,而是说不出的沉重和凄凉:“最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真正关心罗雅雅去了哪里,失踪了便是失踪了,找了找,无功而返,也就渐渐淡忘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是这么的无关紧要。”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却还没有花了精致的眼妆,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声音也变得再没有任何感情:“再后来,我和张栋知结了婚,只可惜,外人好瞒,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怎么瞒得住?他气急败坏的扬言要把我揪到警察局,他要我把罗薇薇还给他,并且要让我不得好死。啧啧啧,那么高素质的大学教授,发起失心疯还不是一样的鬼德行。所以我在张栋知的汽车上动了手脚,让他‘出车祸’意外死亡了。”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罗雅雅又点了一支烟施施然的抽着,她面色平静,仿佛她手里攥着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一团根须,说折了就折了,毫不留情。

后面的故事,苏瑶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或许是李湘平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威胁到了罗雅雅,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这唯一的知情人,至于张林娜的死,或许也是和这脱不了干系。

“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你吗?”罗雅雅冲她吐了个烟圈,苏瑶皱眉侧了侧头:“肯定不是单纯的想和我共诉衷肠。”

她掌握了罗雅雅的命门,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至于是横死还是有惊无险,全在白笙安的一念之间,罗雅雅算准了这一切,所以才会这么无所顾忌。

不知不觉就已经接近下午,罗雅雅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把没抽完的烟在脚下捻熄了,抬头正色道:“故事听完了,感不感人也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就要看白笙安的态度了,这里其实是我半个暗室,做这么大生意的人没点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行,所以你别指望能逃出去,更别指望他们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除非我开了这扇门放你出来,否则,你就只能在那椅子上耗死。”

说完,她抬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拿修长的指尖冲她点了点:“乖乖坐着别乱动,那绳子扣比较特殊,你越挣扎的厉害,脖子上的扣收的越紧,要是赶在白笙安救你之前挂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罗雅雅走后,整个地下室瞬间安静下来,苏瑶尝试着挣扎了一下,脖子上的绳子确实勒紧了,她吓一跳,坐的笔直,再不敢乱动了。

兜里的手机还在嗡嗡的转着,她略微心安了一些,其实被绑到这,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觉得多害怕,罗雅雅不会傻到做赔钱买卖,所以她的性命暂时无忧。

但如果白笙安不吃罗雅雅那一套,那么,她绝对会是最后一个给罗雅雅垫背的。

在这种紧张约束的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慢,起初,苏瑶还能感觉到自己手脚的僵硬,但是坐的久了,除了掌心发麻以外,竟然没有其他知觉了。

夜色很快降临,最后的阳光从那扇小窗户里撤离,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苏瑶呼了口气,艰难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绳子紧迫的压着她的喉咙,她连声音都很难畅快的发出来。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这样孤立无援的感觉不是很好受,她的心跳渐渐加快,哪怕极力掩饰,还是觉得惶恐不安,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白笙安会救她的,她不会有事的。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渐渐开始觉得四肢厥冷,空气都开始犯凉,她整整一天水米未尽,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身体却开始虚软,脑袋昏昏沉沉。

极度紧张和倦怠之下,她竟然不自觉的昏睡过去,直到有笃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才悠悠转醒。

那声音瞬间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她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白笙安,但是嗓子干涩生疼,憋胀的说不出话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整个人就如同坠进冰窟里一样浑身阴寒。

这个人……不是白笙安。

她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越挣扎脖子勒的越紧,她手边没有锋利的东西,惊恐不安的挣扎了半天,才想起来,按兵不动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

那人渐渐地向她走来,黑暗中她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身上夹带着一股冷风,她忍不住的颤抖,牙齿轻轻磕在一起,她害怕发出声音,只好微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的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从来没有如此惊恐过,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要惊扰到他,不要让他痛下杀手。

在这死寂的黑暗之中,那人却准确的找到了她缚在背后的双手,她手指已经勒的麻木了,所以无从感知自己有没有在发抖,只是在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时,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在拿什么锐器划她的掌心,像是在画什么东西,她能轻微的感觉到液体滑过掌心时微微发痒的感觉,她清楚,那是她的血。

他就蹲在她身后仔细的画着,态度格外认真,一笔一划,像是造诣颇深的艺术家,屋子里格外的安静,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掌心不断加重的刺痛感提醒着她,他是在施虐。

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其他的感知都会相对的变得迟钝,所以,直到那人阔步离开,她瘫软在椅子上缓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掌心难以承受的锐痛。

他把刀片插在了她的掌心,并且给她留了门,意图昭然若揭,苏瑶不清楚这人为什么在划烂她的掌心之后又如此仁慈的放她离开。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大脑混混沌沌,已经不足以思考,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忍痛拔下刀片,一点点的割断绳子,之后踉踉跄跄的跑出来。

等跑到罗雅雅的小区外时,她才劫后余生般摊在路边,惊恐,无助,疼痛交织在一起,让她身心俱疲,她拿那只完好的手捂着脸,忍不住痛哭出声。

夜色静谧,月光莹白,她坐在路灯之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知,她后知后觉的想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胡乱逞强。

哭够了,她哆哆嗦嗦的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录音机还在嗡嗡的转着,她在黑暗里待的久了,突然的亮光让眼睛格外的不适应,她盯着屏幕瞅了半天才看见保存键在哪里,按了保存之后,她又重新听了一下,确定罗雅雅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真切时,才忍不住委屈的摸了摸脸上的泪。

总算,她的罪没白受。

歇够了,也哭够了,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一起身,腿软的又栽倒在地上,她扶着电线杆子,扁着嘴,又哭了。

好不容易打上车,她的样子吓坏了司机师傅,师傅一路飙车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大义凛然的问她:“姑娘,用不用我帮你报警?”

报啥警啊,她就是警察局里出来倒的这血霉!

急诊的医生护士把她好一通折腾,等清洗消毒之后,她才看清了自己皮肉外翻的掌心上的刀痕。

隐约的,像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里画了一只眼睛,看着就极其的诡异。

她不想回忆刚才的惊悚画面,哑着公鸭嗓子吼道:“麻烦给我包上,包上!”

从医院出来,她掏出手机看时间,这会儿才注意到,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就在这时,陆霖的电话打进来了,一接起来就是机关枪一样的狂轰滥炸:“苏瑶你丫的还回不回来了!不就是提审一嫌疑人吗,用的着你候这四五个小时吗,又不是赏花,还得搁你这个花瓶!电话也不打一个,要不是我听说你们局里连夜传唤了那个叫什么罗薇薇的,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苏瑶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摔地上,原来,罗雅雅已经被传唤了,也就是说她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白笙安,并且和他做交易了,听陆霖的意思,大概七八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传唤了。

白笙安,终究是没有来救她。

她眼眶干干的,估计是哭的太多了,她现在这副嗓子,也不好开口说话,只好在陆霖的咆哮声中挂断了电话,之后给他发了短信,顺便给苏妈也发了条,说她要去米露露家住一晚,让她别担心,短信叮叮咚咚的发出去,她瞧见似乎有几个未接来电,没来的及细看,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大半夜敲开米露露的家门,那姑娘睡衣凌乱,半边胸脯露在外面,脸颊酡红,春情荡漾,倒是没有半分睡眼惺忪的样子。

就是在看到她这副鬼样子时,吓得尖声惊叫:“我的妈呀,苏瑶,你不会是失足了吧?”

听到米露露的惊叫声,卧室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大半夜你发什么失心疯……”后半句还没说完,赤裸着上身的柳瑞文看着门口站着的浑身狼狈的苏瑶,顿时尴尬语塞,赶紧转身回去了。

米露露大大方方的承认:“男未婚女未嫁,滚滚床单不犯法。你别瞪那么大眼睛,相比于你看见我俩的奸情,我看着你这个样子更害怕。”

米露露揪着她进去,取了急救箱,打开之后却有些手足无措:“你说你脖子上那一道青,就是淤血了,没破皮,我给你涂点什么好?”

“什么……也不用涂。”苏瑶艰难的开口。

“呵!吓我一跳!”米露露拍拍胸脯,自顾自的念叨:“以前不觉得你声音多甜美,这会儿突然还挺怀念的。”

米露露从始至终没有问她缘由,只是给她煮了香喷喷的鸡丝面,给她熬了粥,等她吃饱喝足,放水让她洗澡,在说到用不用给她换换手上的纱布时,苏瑶吸吸鼻子,下意识的摇摇头。

米露露把她自己的蚕丝被贡献出来给她,“这是念在你是我闺蜜的份上才给你的,要不然,滚完床单没被子盖,谁替你吃那苦!”

临走,她替苏瑶关了灯,一片黑暗中,米露露正色道:“你不说我永远不会问,你怕阿姨担心的话就在我这住几天,我对你没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下不为例,好好保护自己,要知道,心疼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苏瑶声音闷闷的,米露露又恢复了戏谑的语气:“小丫头片子,几句话就感动的涕泗横流的!”

之后主卧又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间或掺杂着米露露的怒吼声,苏瑶觉得格外安心,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苏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把手机从插头上拔下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来电显示,瞬间清醒。

是白笙安打来的。

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偏偏他今天格外的执着,锲而不舍的一直打,她被逼无奈,只好接起来。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他劈头盖脸的发问,语气冷硬,不留情面,苏瑶心底一凉,突然觉得自己何其可笑,罗雅雅说什么便信什么,只可惜,她算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计到白笙安的心思,没有算计到她对白笙安来说,也就只是一个助理。

“昨天……我去找罗……薇薇了。”苏瑶试着开口说话,还好,嗓子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有些沙哑,但没那么难听了。

“我知道。”白笙安顿了一下,语气着急,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是问你,昨天晚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瑶握着听筒,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从内到外凉了个通透。

原来,他知道自己去找罗薇薇了,也知道她被绑了,却依旧无动于衷,任由她在绝望中挣扎。

“我……拿刀片割断了绳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白笙安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继续问:“罗薇薇怎么可能傻到把刀片留在你身边,还给你留了门?”

苏瑶突然觉得眼眶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不敢出声,只是在心底一遍遍的说,你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来救我呢?

你是不是笃定,那个人不会杀我,所以才会这么云淡风轻?

“没有……不是罗薇薇,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地下室太黑,我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分辨他个子很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身上很冷,他有地下室的钥匙,直接开门进来的,他拿刀片在我掌心画了个很奇怪的图案,之后就把刀片留下离开了,我用那块刀片割断了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