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八岁,不是不懂。

最后,那个女人还是丢下了家,和那男人私奔。而在前一天,她明明还对他许诺要陪在他的身边。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一方的霸主。

曾经,有一个女子信誓旦旦地同他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她说:庭,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他问:你爱我吗?

女子含羞一笑:当然爱你。

声音如丝,莺声轻盈。

但是,她试图用匕首刺穿他的胸膛。他受了她的一刺,只是稍稍偏开了要害,冷眼看着血流如驻,看着她试图给他第二刀。

神医家灭门,世人眼中他下落不明,她不会知道他其实是亲眼看着她嫁往临国的轿子驶出城门。

女人,呵,这就是女人。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盟约诺言,都只是空话。

还要他信吗?还要他去相信女人么?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扶苏…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扶苏?那个叫“扶苏”的青楼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流庭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还隐约落了血痕,神色几分邪佞:“为了她,她配吗?”似乎嘲笑,似乎讥讽,却是漠然无情。

白言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反而一笑:“是啊,我差点望了,你流庭懂得什么叫爱?你根本就不会爱人!”他似乎有些疲惫,倦怠地抬了抬指,修竹会意,推了他往外走去。“流庭,事情没有简单到就这样结束。你好自为之。”温沉无情的声音淡淡落下,随着远去的轮椅声渐渐消去。

不会——爱人么?

仿佛瞬间抽离了所有的力量,流庭的身子霍然颓下。

或许,是吧…

他的嘴角一抹自嘲,光衬着他发间的水迹,有些斑驳。连续的行刑,身体上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肌肤了,遍身的伤口,遍身的血腥。他什么时候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狼狈?指尖微微地颤了颤,又无力地垂下。勒住身子的绳子已经深深地嵌入了皮肤,挤出一条条的淤痕,身体冰冷而麻木,他不想动,也不敢动,因为稍稍的动弹便会带来无可比拟的巨痛。

但这时肌肤的一时收缩,带起了不尽的痛楚。

痛楚漫上了他的眼,这时候才感觉心竟然也缩成了一处。

是的,他不爱扶苏!根本不爱那个市侩的女人!他早就已经——根本不懂得爱人…

第十二章 辛朝左丞(上)

“白言,帮我安排去看流庭。”扶苏一入玉瓷阁便直奔了书房。

书房里,一个素衣男子坐在书桌前,作着丹青。他闻声抬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桌上的宣纸,浅浅一笑:“扶苏,你怎么来了?”

扶苏并没有心思去好奇他藏起的东西,只是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很平静很清晰地道:“白言,我要去看流庭,我知道你做得到。”

白言依旧含笑,未语,只是神色间有几分冷意。

“凭什么少爷要给你安排!”修竹面色不善地看着扶苏,“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一见面开口闭口就是那个男人,你知不知道少爷他…”

“修竹。”淡淡的一声,截断修竹的话。修竹咬了咬唇,不甘地看着扶苏,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要这样袒护这个女人,她明明应该知道自己作的什么孽!她害得流庭这样入狱,却让少爷这么多日茶饭不思,整日整夜地匆碌工作。今日难得只是留在房中作个画,画的却依旧是她的肖像…她只看到了少爷的“悠闲”,又哪里懂得少爷的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少爷偏偏什么都不让他说,为什么就不让这个女人知道这些!

扶苏的视线越过白言,落在修竹身上,轻笑道:“或许我的确不该知道的事有很多。比如,青冷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里。为什么他以第一杀手的身份还能惊动得了那么多的侍卫。为什么他什么地方都不逃,偏偏要来流庭所在的旧迷楼。为什么我第一次竞标你们会不惜开上那么大的价钱。为什么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张迟来拿人。为什么他什么筹码都不带,独独用旧迷楼来威胁…”

她是对着修竹说,却是一点点地数给白言听。那么多的疑点,早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这只不过是某人的一个局,一个很大的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编织。

白言不由苦笑。不是没想过会被看破,只是,从不想会叫人看得这样透彻。他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都没错。青冷是我安排的,他故意行刺失败,故意引去了那么多的刺客,然后去了一早打探好的旧迷楼。流庭的性格,和官兵发生争执是难免的。然后发动朝廷御使联袂上书,加上丞相在旁出言,皇上当然会下旨抓人。从一开始便都只是对流庭的局,只是,那天拿人时威胁到你的安全,是…”他本想再说什么,最终这留一声叹息:“算了,你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样的。”

现在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要让她成为要挟流庭的筹码,但事实已在,解释也只是苍白的了。

“我没有想要追究什么,我们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没奢望过被平等地对待。”扶苏对了那种神色,不由地瞥开了眼去,“我现在,只是希望白少爷可以通融,让我去看一次流庭。”

“你看他也没什么用。”

“我知道。”

“你也…不会希望看到他的样子的。”

“我也知道…”

白言的眼睫疲惫似地垂了下:“既然这样,我替你安排。”

“谢谢。”扶苏款款地欠了欠身,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清清地落下,仿佛笼罩在光色之中,却有种隐约的阴霾。

“扶苏…”

突起的声音。扶苏停住了步子。

“扶苏,爱上那个男人,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这个时候,他只能说这些。他可以容许自己得不到她,可以容许她爱上别人,但是——唯独那个人不行。已经有过一个白萱,他还要看着多少人这样如扑火的飞蛾消失在视线当中?

“我知道…”扶苏没有回头,虽然背对着,却可以感受到嘴角的那抹无奈的弧度,“不过,已经晚了…”她就这样走出了白言的视线,走出了院子,走出了玉瓷阁。外面的光线没有树木的阻挡显得格外的刺目,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

扶苏仰有看着天,一片碧蓝,心里却仿佛空空荡荡的怅然。

是啊。当流庭这样云淡风轻地被带走的那刻起,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微妙地改变了。

那个危险的男人,但她已经没办法了…

不论几生几世,她经历过的只有那么多的背叛,从没有人肯为她真正放弃过什么,即使只是出于什么未知的原因。

“快去看,快去看!听说大辛朝的左丞刚刚进城了!”一个车夫打扮的人这样喊着从身边跑过。

扶苏出神间一时有些愣愣。

大辛朝?左丞?

嗣音!?

她霍然向人流涌去的方向看去,远远只看到一顶轿子缓缓从大门外由行骑簇拥着驶入。

两个小侍提了铜锣在前方卖力地敲打着哄散从周围凑来看热闹的百姓,路的两边都有不少的官兵竭力地拦着避免有人冲撞来使。大辛朝的左丞对很多人来说是传说中的人物,看着那些争先恐后地跑过去的百姓,扶苏有些哭笑不得。

那嗣音长得又不像怪物,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外加两个耳朵么?这类似追星的架势,至于么他们…她淡淡的视线划过,经由天际洒下的,最后落在从城外缓缓驶入的轿子上。

上面垂了帘子,周围是很精致的雕刻。落了纱,里面的人叫人看不见样貌,只隐约留下一处顺泽的轮廓。是一身很淡泊的轻衣,虽然看不清样子,却有几分飘逸的感觉。走在旁边的那些官员反而是悬珠佩珍,一身身绫罗绸缎,倒是显得不入眼了。

扶苏微微眯了眯眼,恰好轿子里的人移过了视线。两人的注视微微一碰,嗣音的注视只是云淡风清地一瞥,随后依旧无边际地移了开去。似乎一场错觉,只是那一时停顿的视线仿佛在身上留下了一种淡淡清凉的余痕。

装吧,你这只死狐狸。扶苏忿忿地咬了咬唇,对那种波澜不兴的姿态很是不以为然。转身不再看那一行人簇拥下的盛景。

看来她是不认为我会去找她了?嗣音的余光留意到那远去的身影,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周围依旧是吹打的鼓乐,只不过有些吵了。但他的神色淡然,面色温和,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或许这才是他习惯的样子。这种戴着一张没有人认得出的面具的样子。

扶苏的事他早已经在联系蓬莱楼的时候听说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惜瘫上了那么一个情劫。扶苏入世比他晚,所以他并没有在蓬莱看到她的情况,只是从离落的语气中隐约觉得不怎么对劲。

那个实际上对人很漠然的扶苏难道真的会爱上一个人?

嗣音轻轻地吐了口气,出神间周围的嘈杂似乎也远了一些。眉心轻轻锁起,然后突然冷笑了一声。这感情的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别说是扶苏了,就连他,还不知照样明知道是个陷阱还往里面跳?罢了罢了,听说扶苏的心上人现在被关在了牢里,看她刚才的样子八成是需要他出面帮忙的了。虽然是麻烦的事,不过顺便看看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也不错。

这样想着,嗣音的眼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狡黠。

“使臣大人,请下轿,我们到了。”轿童恭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面上一种淡然的神色,已经没了方才相关的任何神态,仿佛都不过是错觉。嗣音掀帘而出,落入阳光时肌肤一时的透明。周围的气流仿佛都一时地一顿。他修长的眸越过周围恭敬地候着的官员,在围观的人群上轻轻带过,提了提长衫,抬步下了轿。

前方正是正殿的大门,中央是耀眼的红毯。

大辛王朝的左丞相,终于以使臣的身份到达了齐国。

入殿时齐王桑敖带了一干大臣已待在了大殿之外。

嗣音上前施了一礼,神色泰然,仿佛丝毫不见周围过分隆重的排场,微微一笑道:“小使奉辛王之旨,向齐王问好。这些只是薄礼,请齐王笑纳。”扬了扬衣袖,身后的小侍忙依次上前,单膝跪地,将礼盒献上。

桑敖不敢怠慢,忙是命人手下,将嗣音迎入设好的酒宴。

“劳齐王费心了。”嗣音浅浅地饮了口茶,声色漫漫的,“今次来齐国,以小使的身份,真是当不得这样隆重的待遇。”

桑敖暗暗擦了把汗,心里嘀咕着:“什么‘小使’?大辛朝的左丞,哪个不知道那皇帝凌渊把你捧得比什么都珍贵。”他面上却是端着架子,寒暄道:“使臣过谦了,以大辛朝的国力,这些都是当得的。”

嗣音点头,道:“这也是齐王看得起我们辛国。鄙国皇上方登基不久,很多事仍未上手,偶也需要齐王提点一二的。”

“使臣言重了,有何需要,齐国自然当仁不让。”

“那…小使来的目的,想来齐王也略知一二的吧?”嗣音微微笑着,温和有序地理着桌上散落的食盘,仿佛说的只是最平凡的话,没有人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邪意。

明明给人一种超然的淡泊感,却又有喘不过气来的压迫。

桑敖冷汗略冒,只得装傻道:“使臣是何意?本王却是猜测不到了。”

“是吗?”人畜无害地微微一笑,嗣音很“困惑”地抬眸,问,“难道齐王不知道,贵国当初答应交予辛朝的供奉,自从大辛太上皇驾崩,便已经断给很久了么?”

“什么?有这事?”

“看来,是下面的人中饱私囊了?”嗣音恍然,“皇上原本还以为是贵国欺凌他亲政不久,才故意有此作为的。既然齐王殿下并不知情,那小使回去便好交代了。只不过,那几年拉下的供奉,还是得挑个时候补上才是。”

第十二章 辛朝左丞(下)

桑敖收起不悦,应道:“那是当然。”他当然不认为嗣音会就此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但既然面上对方并不想撕破,他自然乐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在大辛朝,虽然皇帝是新登基的凌渊,但谁人不知当初没有嗣音的一手扶持,这个在重皇子排挤下的三王子,怎么可能脱颖而出,一举登上王位?或许,更多人认为,大辛朝真正掌握了权利的,正是这个左丞才对。

有哪个皇帝会喜欢有一个随时可以威胁到自己皇位的臣子存在呢?桑敖眼底闪过一丝的阴毒,这次不过是来齐国,那凌渊居然将嗣音派了来,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已经开始互相猜疑了呢?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将这个男人拉入自己的国中。以此人的才华,恐怕更盛十万骑乘。

桑敖一面饮着酒,一面却是琢磨不透嗣音的心思。

不论从哪方面看,嗣音都不像是一个朝廷命官。一身纤净的白衣,没有佩带丝毫的珠宝,即使是长发也不过是用一根发带随意的束了。视线漫不经心地只是落在面前的酒盏上,远远看去仿佛是纤尘不染,隐隐然总有望着远方仙踪的错觉。他似乎不是很喜欢饮酒,所以看着摆上的酒杯略略有犹豫,但最后还是取了起来,小小地呷了口,那时眉心稍稍地蹙了蹙,渐渐舒下时面上微微有了抹红晕。

如果不是谈吐间隐约带着的不可忽略的威慑,桑敖只会以为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山园隐士,绝对想像不到他会是那个在辛朝翻手成云覆手雨的左丞相嗣音。

没有留心到桑敖的探究,嗣音一门心思只落在手里的酒杯上。说实话,这酒可真难喝呀…原本以为大辛朝的酒已经够难喝的了,没想到这齐国的居然更难喝。没事酿得这么烈干吗?就一口下去,都有些闷热的感觉了,辣得呛口,好不容易才没有咳出来。如果不是给了齐王面子,他死也不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哎,算了,被凌渊那小子派来,或许他就该有觉悟了。应酬。喝酒自然是必须的。真不明白玄墨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喝这明显不是人喝的东西。

他浅浅地蹙了眉心里暗暗抱怨着,抬头问:“小使听闻神医家的传人正在贵国,不知齐王可否赏脸安排见个面?小使有个朋友也精通医术,所以对这个人物倒是很兴趣。”

孙莽一直在旁边陪酒,这时听这话时面色陡然一黑。但是虽然是齐国的丞相,但在嗣音面前,有桑敖在场的时候,他依旧是不便插话的。他偷偷抬眼看桑敖的神色,才见他也是一时僵硬的表情。

那个流庭,不正被他们关押在天牢中么?

可是嗣音要见,他们能为了这一小事而拂了他的面子?

嗣音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打着的算盘,却只是扬了一双眸,颇是期待地看着桑敖。眸中含水,清扬却平静而无波,仿佛一面湖,满是淡意。

这视线叫桑敖不自在,他斟酌许久才道:“使臣有所不知,那流庭前阵子涉嫌纵凶行刺,现在正被关在牢中。”

“这样啊…”嗣音不无可惜地道,“没想到神医世家的后人也会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举动。”

见他并不追究,桑敖稍稍舒了口气,却又听嗣音只是顿了顿又道:“刚入城时耳闻玉瓷阁的少主前阵子花了黄金十万两买了个青楼女子?如果齐王不笑话,小使倒是很有兴趣。”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桑敖众人头昏脑胀。天哪,这个左丞哪里听来的那么多有的没的?这时孙莽才庆幸那时候没有叫张迟连扶苏都拿了,要不然,一次拒绝倒还好,如果连见这么个女人都要拂嗣音的面子的话,恐怕再好脾气的菩萨也要发火的了。他凑在桑敖耳边嘟囔了几句,桑敖点了点头,向嗣音笑道:“既然使臣有此雅兴,本王自然叫人安排,以尽地主之仪。”

“那就劳烦齐王费心了。”

嗣音微微含笑地看着桑敖,是淡淡的神色,但桑敖莫名有些头皮发麻。虽然没有表示,但显然有一种他已经“急不可待”的感觉。桑敖向孙莽使了个眼色,勉了笑道:“不如使臣先上别院休憩?那扶苏本王马上命人将她带来?”

“那自然是最好。”嗣音点了点头,温顺地起身,跟了领路的太监走去。平和温婉的笑,但隐约似乎又带了些什么。想到等会就能见到扶苏,嗣音的心里不免有些玩味。啧啧,没想到这齐王还是个懂得看人眼色的主。

前头的小太监只觉得身后的人衣袂翩翩、遗世独立,神经不由紧张地绷着,唯独怕在这样的人物面前失了礼数。

一路到了早已备好的珠阁,嗣音在软榻上舒服地闭眸养神,隐约听由远而近的步声,嘴角轻轻一扬,和蔼地吩咐道:“各位可否到外面候着,我想和扶苏姑娘单独待一待。”

有哪个大官是这样和下人们“商量”的?那些太监宫女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几个女侍不由红了脸偷偷地看了他几眼,才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哟,死狐狸,入世那么久了,还这么死性不改地到处算计。”扶苏刚回旧迷楼不久又被拖了出来,自然心情不舒坦。周围没什么人,她干脆往嗣音那一赖,把他硬是往里面挤了挤,也这样半躺在榻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

“你倒是说我怎么算计了?”嗣音无所谓地吊了吊声,懒洋洋的,半分不像刚才出尘的样子。

扶苏斜眼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也不说话。没有算计么?方才一路过来,她只听到什么“左丞相如天人下凡”,“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物”,“对待下人特别温和,完全没有什么官架子”之类的云云,天啊,这些人根本没有看清这家伙的本质。来个敌国的皇宫都要这么显摆,要告诉她这只狐狸完全没有阴谋,打死她都不信。

“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不是不知道扶苏在腹谤他,但嗣音只是抬了抬眼,问。

扶苏嗤了声:“如果我说要你叫齐王放人,你会做吗?”

“不会。”预料中的,嗣音答道,“入世后,蓬莱楼的人并没有义务要帮任何一个,更何况,帮了你我没有任何好处。”

不是因为绝情,而是事实如此。嗣音以辛朝使臣的身份来到齐国,不论从哪方面来说,牵涉入齐国内部的纠纷,都是极不明智的选择。他这一世有自己的人生,他的背后还有整整一个辛国,不是以自己的任性就可以肆意妄为的。

更何况,如果牵涉入齐国,辛朝的皇帝凌渊又回怎么看他呢?

“嗣音,你和那个凌渊,发生了什么事了吧?”扶苏的声音突然如一声叹息浮过。

嗣音依旧温和而笑,也是依旧在深处藏了满眼无情:“是啊,意料中的,我足以威胁到他的权势,他开始排挤我了。”

“你不恨他吗?”

“恨?为什么好恨?”嗣音看了她一眼,“你我都是经历过太多世的人,人性难道还不懂么?功高盖主,不管以前你帮过他多少,这样的结局都该是预料中的事吧?”

过分的理智,这就是嗣音。扶苏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羡慕他:“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我们是仙,我们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了的事,我们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希望守住的人,但是,那些人偏偏每一次都反过来伤害你…一世是这样,两世还是这样。嗣音,难道你就没有觉得疲惫过?”

嗣音的眉心不易觉察地微微一蹙,有一抹异样的情感,但也是转瞬即逝,轻轻地一笑:“既然早已经做好被伤害的准备,自然不会觉得委屈了。入世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感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至于到底是不是‘有意义’,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么,扶苏?”

“是啊,我已经有答案了。”扶苏看着嗣音清冷的神色,忽然莞尔一笑,“虽然你不能要求齐王放了流庭,但起码还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嗣音嘴角多了抹狡黠的笑意,摆了摆手,“好了,外面的人估计也已经等地不耐烦了。你进来了那么久,再待下去,恐怕就要有‘辛朝左丞留恋齐国某妓女美色’的传闻了。”

扶苏起身推了他一把,啧道:“去你的,就算是有这传闻也只是会抬高我的身价,至于你的名声,关我什么事。”

“你就不怕我直接撒手不管了?”嗣音笑眯眯地威胁道,脸不红心不跳。

扶苏瞪了他一眼,转身推门就走,隐约离去脚步声间仿佛还带上了女子嘤嘤的啜泣声。

可恶的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嗣音心里不悦地咒骂了声,但也不好出去逮人,淡淡地扫了眼房外往里面偷偷探看的人,他扬了扬手,一阵风过,将门面无声地又带上了。

风阻断在了门外,发线微微垂了,这时那双眼里的无情才渐渐退去。是一抹空洞,不带丝毫神色。

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