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正想问琴师要不要自己帮忙,却听见琴师一声轻笑,琴音一变,更为激昂。而那些本来还能站立的怪全都重新倒地翻滚起来。

到底这琴声有什么样的攻击力?司南好奇至极,忍不住偷偷向旁边挪了一步,恰恰迈出安全范围。

顿时耳鸣脑眩,胸中气血翻涌不能自持。

只呆了一两秒钟,司南便赶紧退回安全地带,打开属性面板,骇然发现生命下降了接近四分之一。

真正身临其境的体会魔音的攻击,和单纯站在安全区域倾听是不一样的,那琴音好像是旷野上的万马奔腾,好像是战场上的喊杀震天,有着某种奇妙的穿透力,穿透他的耳膜,穿透他的心魂。

定下心神,眼角却瞥见夜神嘲笑似的看着他,不听从劝告涉险被抓个正着,司南有些尴尬。

蓝衣人的魔音将剩余的怪物解决到只剩下左前方最后一只时,琴声嘎然而止。蓝衣人左手扶着琴身,右手手指勾起琴弦,一拉一放,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才得到一秒钟喘息机会的怪物凭空断成两截,几乎在同时,怪物身后两三米远的树干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露了这么一手后他似乎也没了力气,停下来休息吃药,这时夜神已经复原了,站起来走到怪物群中回收箭枝顺便分割怪物尸体收集各种材料。

在见识了蓝衣琴师的魔音和弓手夜神的神箭后,司南才明白比武大会上出现的并不是游戏中全部的高手,也有像两人这样完全不出名不露面的高手存在。

当然,也有可能真是他们那时候实力不够的缘故。

司南满腹好奇,但是蓝衣人正在闭目调息,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夜神提着弓回来时,蓝衣人也正好调息完毕,看着满地的怪物尸体,有的甚至是被箭枝完全洞穿,司南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好厉害。”

“那是自然。” 夜神微微扬着下巴,笑得很骄傲:“我的暴雨箭是威力最强的箭。”

虽然司南很佩服他的箭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不喜欢对方的态度,况且这两人虽然很厉害,可他也不是没见过更厉害的,论起攻击力,司南天天能看见的小菜绝对在他们之上。

于是司南微微一笑,道:“我说的当然是箭,不说箭,难道还说你不成?”他原本想补充说自己这句厉害是对琴师说的,后来转念一想这么说有挑拨之嫌,故而转了个弯,暗指他能这么厉害全是依靠装备。

夜神顿时变了脸色,他神色不善的瞪了司南一眼,不过还算依然保持着风度,没有翻脸动手。

蓝衣琴师像是对此习以为常,对司南歉然笑笑,嘴皮微动,司南耳旁传来他入密传音的说话声:“不好意思,夜神的脾气比较急躁,你别介意。”

他忽然转头看向夜神:“夜神,我们练了多久了?”

夜神哼了一声,显然心情还是很不好:“四个小时,你自己也记一下时间,别每次都问我。”

琴师抱着琴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草屑,温和笑道:“在这里呆了七天,也该换个地方了。下山吧。”接着又对司南道:“待会有一处不错的景观,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道去看?”

第二十七章 少室之晴雪

少室山险,多有石板,少林寺正南的剑峰上有一块巨大而平整的卧石,每逢夏季雨后初晴,山水顺石而下,阳光直射其上,使石板的颜色变成银白,晶莹明亮,只要角度适当,就能看见蓝天白云下,绵延山峦中,阳光照耀着莹白如雪的一片,好似皑皑白雪,此景称为“少室晴雪”。

唐人李颀有诗赞曰:

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

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娥娥千万重。

而蓝衣人说的这一景观,正是少室晴雪。

现实中的少室晴雪只有在夏季雨后才能一观,但是游戏中却大大不同,每隔七天的午后,这景象便会出现,这里的天比现实中更蔚蓝,晴雪之景也更为美丽动人。

山路上缓步行走,司南得知蓝衣人七天前来这里赏景,见到附近人烟稀少,僻静清幽,便索性拉上夜神留在这里练习技能,一留就留了七天。

行了半路看见少林寺门口的熙熙攘攘万人攒动,蓝衣人皱起眉头:“怎么回事?我记得几天前少林寺附近人烟还很稀少啊。”显然他还不知道少林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就佩服他能耐下心专心练七天武功的司南一听更为佩服:这人居然练到完全不知道江湖消息的程度,这样的专心他恐怕一辈子都达不到。

这时夜神冷笑一声:“我不是告诉你要学会上论坛看消息吗?江湖里恐怕一个新手的消息都比你灵通。”说新手那两个字的时候,他还特别看了司南一眼。

蓝衣人微笑道:“我懒得看。”

司南汕汕然,只觉得夜神口中的新手好像说的就是他,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对于他们这些高手而言,他这个武功等级确实不比新手难对付。

但这对司南也不是没有影响,司南决定就冲着夜神这句瞧不起人的话,他要认真练武功,不再像以前那么混,从明天起,他要正儿八经的找一个帮派加入,以期学到更好的武功。

对,就是这样!

似是不想招惹太多人的注目,蓝衣人在下山前把他那具惹眼的古琴给收了起来,而夜神也早就将弓箭纳入了储物手镯之中。

下山之后看清楚少林寺门口的景象,蓝衣人叹了口气:“夜神,我们走吧,我没心情去挤人堆。”这似乎是司南第一次看见蓝衣人的温和中夹带着少许不悦。

夜神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施展轻功离开,蓝衣人冲司南点点头:“后会有期。”随后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外,司南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问蓝衣人姓名。

“算了,下次再说吧。”就算知道名字,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方才蓝衣人和夜神毫不在乎的在他面前展示武功和兵器,蓝衣人甚至让司南站在他全不设防的身后,而两人在内力用光之后也满不在乎的在司南身边调息,与其说是信任司南,倒不如说是他们对自己怀有深刻的自信,即使司南怀着什么异心也一点都不担忧。

这自信来自于他们的勤勉,在他们心中,司南存在与否并无分别。

夜神的傲慢,蓝衣人的温和,都只是他们处世的一种姿态,和司南本人并无关连。

这恰似少室晴雪,一峰晴见一峰雪,都只不过是惯常颜色。

“被无视了啊。”司南自言自语道,随即笑起来:“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就是心里有点不爽。”而且他有时也会犯这毛病,所以并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司南本来想到蓝衣人说的位置看完少室晴雪再走,可是眼角余光瞥见远处有几个人影晃动,正是曾在塔林里追杀他的几人,不过庆幸的是对方似乎还没看到他。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司南立即把将要看的风景抛在了脑后,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不管怎么说先离开少林为好,等他回了洛阳,往传送阵里一站,自然是天高任他飞。

司南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显眼,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寻找身材高大的玩家作为自己的遮挡,直到重重叠叠的人墙将司南的视线完全挡死,他才放心甩开大步朝少室山驿站跑去。

直到坐上马车,司南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时间。马车每隔十五分钟一班,在第一辆马车出发后,不到十五分钟,第二辆是不会出发的。

司南不知道前一辆马车是什么时候开走的,只能在心里祈祷那几人不要正好在马车出发前也打算回城。

马车内乘客很少,与来时完全是两般景象,但是系统马车不会因为这个提早或者推迟发车,它严格遵守着时刻表,几乎一秒不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只有几分钟时间,司南终于听见了宛如天籁的系统提示:马车还有十秒钟出发,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司南心中一喜:这下安全了。

所谓天不从人愿和作者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一眼就看见了司南,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冒出来的人头,正是那俩假和尚找来的帮手之一。

司南也是一惊,从车帘掀起的缝隙往外瞧去,他看见那被他唬了一通的侠客装在后面不远处,马车内虽然不能PK,但是下了车后就不一样了,以他这点轻功,下车后跑不了几步就会被追上。

心念电转间,司南脑中想出了几个办法,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最有效也最快速的方法。

司南微微一笑,拔剑向那人刺去,其实在马车内是完全没有攻击力的,只是但凡人被这么迎面一剑刺过来,只要不是神经特别强韧的,都会本能的躲避。

这个玩家显然不能免俗。所以他躲了,松手后退一步,司南这一剑便落了空,但司南等的就是他后退这一步,布帘挡住了视线,但是方向却不会改变,他站起来隔着布帘照着记忆的方位一脚踢过去,外面传来惊叫大骂声,而司南则微笑着施施然坐下。

马车出发了。

系统的马车与现实不同,其速度堪比火车,不仅快速,更难得的是行驶平稳,启动极快,从零速度加速到全速只不过一秒钟功夫。

所以马车开动后,他完全不担心对方能追上来。

司南的所作所为落在马车上其余几人眼中,大部分人都选择默不作声,唯独有一人忍不住皱眉道:“我说这位朋友,你这么干可不太地道,这车又不是你包下的,车厢里空位那么多,让他上来又何妨?”

敢情是有人把他当成车匪了。

司南仔细看向说话那人,那人的面目和他的话语一样坦诚,两道斜飞浓眉,眉梢尾端好像扫帚一样展开分成三岔,很有个性,也很有气魄,但绝对不是普通人能长出来的,相信是在进入游戏前特意调整的。

他不问缘由便指责发难,司南却没生气,只是笑道:“这位朋友,你这么说可不太地道,这系统又不是你在操控的,游戏里玩家那么多,我踢一个又何妨?”他倒不是有意要和那人找碴为难,只是想随口开个玩笑,否则车行一路不言不语,岂不寂寞乏味?

浓眉玩家这下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司南的玩笑在他看来,是很嚣张的发言,但是他仍是忍住怒气没有发作:“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但是也应该学会用理性克制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你这一时的快意,那个被你踢下去的人会不会受伤?”

这个口气,怎么听怎么像他初中时的班主任啊……是他产生了错觉,还是眼前这位确实是教书育人的园丁?

学校老师也玩网游?司南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老师也是当过学生的,而且看眼前这位的年纪似乎不大,应该工作没几年。

是了,今天是双休日,老师也是要放假休息的嘛。

虽然被教训了,司南却生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了青涩的中学时代,在那段年少轻狂的日子里,他没少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不过司南也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玩笑开得太差还是对方理解力不够。

收起玩笑的心思,司南正色道:“虽然这只是一个游戏,但是也应该学会用头脑分析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要是我没踢那一脚,下车后到重生点一游的不会是别人,恰恰是我。”亲切归亲切,因为对方不问缘由的指责,司南还是小小讽刺了一把。

说得这么浅显,若是再不明白就真是智商有问题了,浓眉玩家总算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莽撞了,亡羊补牢的盘根问底:“你跟他们结了仇?”

司南将自己和那几人的纷争始末简单讲述了一遍。眼角余光瞥见车上其余几个乘客都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心说我也不指望有人能相信。

是非岂有绝对公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但是出乎司南的预料,在他讲述完毕后,浓眉玩家很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啊?这就信了?不要求他举证什么的?

第二十八章 生当做人杰

听众这么给面子,司南也不好意思激发起他怀疑探讨的学术态度,马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司南便和那人聊了起来。

与浓眉互通了姓名互加了好友,得知此人名字叫鬼雄,不过看他的外貌,除了那一对个性的眉毛,司南想不出此人和“雄”字有什么牵连。当然,只要不涉及人参公鸡,别人爱怎么取名字那绝对是个人自由,所以司南也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在此人印象之下加上一条:疑为李清照粉丝。

到了洛阳城,司南第一个蹦下马车,却看见驿站不远处有几个人冲了进来,嘴里还直嚷嚷:“衣服没错,就是他!”

司南这方想起游戏中的飞鸽传书设定,对方大约是不甘心让他就此跑掉,所以用飞鸽传书召唤了自己的朋友来驿站堵与信中描述之形貌相近的人。

靠!这究竟是哪跟哪啊?!

想想自己这个怨结得不明不白,司南就甚为不爽:不过就是当了一回和尚的打手灭了他们一个人吗?至于这么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么?

游戏里死掉又不是真死,掉一级而已,至于这么拼命吗?

还是一句话,决不坐以待毙。

看驿站两旁的道路被人堵住,司南习惯性地露出微笑,缓缓抽出长剑。

他这一级恐怕真的要栽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先头在塔林干掉的那个已经让提前回本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

身旁多出了一人,拍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没做过什么别的事么,我看他们好像非常恨你。”司南转头,看见鬼雄两只眼睛里写满疑窦,不由切齿道:“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连他都不明白对方哪来这么大精神,又怎么跟别人解释?

“啊,原来不需要吗?”鬼雄笑笑拿出武器上前两步,摆开架势:“我帮帮你吧。”

他的武器,是长枪。

司南眼睛一亮:又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兵器。

其实枪这种武器在江湖上也至少有万儿八千的人在用,只是此武器对力量的要求太高,速度与灵活等方面远逊于刀剑,使起来也不如用剑那么潇洒好看,加上以枪为武器的功夫不是很多,这种种状况令选择枪为武器的人日渐稀落,混在满大街的剑客中更加容易被掩盖。

司南本人内心也较为倾向于轻灵飘洒的剑术,而不是威风凛凛的长枪,但是当看见鬼雄拿出长枪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因为鬼雄此刻的姿态却是有几分威严。

果然人靠装备马靠那啥这句话是万年不变的真理。

来到游戏中连续几次遇险以为自己要死掉,最后关头总会发生转机,这样的事碰一次两次还算巧合,但是三次四次却已经是巧合过分了,鬼雄话音方落,司南心中便开始赞美自己:果然人品好这种特质是系统之神都挡不住的啊。

还没等他赞美完,鬼雄已经和冲在最前面的那人交起手来。

司南的剑术轻功成就都不怎么样,可是他的眼力还算淬炼得不错,鬼雄第一枪刺出,他便知道此人不是太厉害的高手,如果想要脱困,还真需要两人合力。

如果配合得好的话,应该能勉强逃离开。

不管怎么说,试试看吧。

枪尖刺出的速度不快,但是领头那人正着急往前冲,一时缓不住,勉强一侧身子闪开,枪尖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不算小的伤口,他痛叫出声。鬼雄一枪刺中,自己也有点惊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忍,那人一闪身正好闪到司南正前方,司南几乎在同时填上了他前面的空位,长剑仓促出手,划过他的大腿。

又是一声惨叫。

“有那么痛吗?”司南忍不住喃喃自语,虽然语气是疑问,但是并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他玩游戏以来也不是没受过伤,但是好像从来没这么凄厉的叫过。

这个游戏里的痛觉设置是在人的可承受范围之内的,要不然就不是玩游戏而是受罪了。

“真对不住。”司南一边很诚恳地道歉,一边毫不迟疑的在他脖子上补上一剑。

白光。

死亡。

“啊,你干什么?”鬼雄见了司南一边道歉一边轻描淡写宰人的模样大为吃惊:“你为什么杀了他?”他略一分心,后面赶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他身前举起武器,而他来不及回手自救。

司南撇撇嘴:“你干嘛大惊小怪?游戏里PK是很常见的事,我现在不把他挂回重生点,难道等他恢复过来再对付我?”他一边说一边运足内力横剑一拦架住劈向鬼雄的两把剑,那两人出手的速度不快,但是那两把剑上传来的力道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司南抿着嘴唇没有让剑脱手,硬生生用手臂承受了这股力量,血管肌肉有一种要裂开的错觉。

好大的力量,这两人真的是用剑的吗?怎么感觉像接下了板斧?

司南这回却是猜错了,对方那两人的力量确实是比别人大了些,但是如果单独一个上来,司南虽然有些勉强,却还不至于接不下,只是两人出手太过一致,力量不分先后同是让司南接下,而司南接剑的动作是侧面伸剑一挡,非常不方便发力,以弱敌强,一时间吃了大亏。

一触即分,司南后退一步,嘴角沁出一抹血丝。

“你受伤了?”鬼雄一惊之下有些愧疚,司南抽痛似的倒吸一口冷气,听得鬼雄心里也被愧疚狠狠的抽了一下,毕竟自己说要来帮人家,反而害得人为救自己而受伤。

他正在反省着,却见司南呲牙一笑,雪白的牙齿上还带着少许血丝:“没事,不小心咬破嘴唇了。”嘴唇上有黄豆大小的一点殷红。

咬破嘴皮子你瞎抽什么气啊?!

不容鬼雄多想,司南叫道:“小心!”这回鬼雄可不敢再分心,连忙转过头去认真应敌,因而没看到司南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表情。

司南是真受了伤,当然不是指咬破嘴皮那点小伤,而是每当他想用力握紧剑时,手上会不时传来的割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稳剑,更别说使用剑法了。

其实只要他手上不用力,那痛楚便会减弱很多,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司南第一次忍不住松手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还是硬逼着自己握紧剑,并且咬牙撑住没叫出来。

司南并没有关羽刮骨的风范气度,他只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叫出来那太没面子了,刚才他还在心里笑话过那哇哇叫痛的家伙,可不能一转过头来便笑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