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寄爱恨别离

幼春走走停停,脑中便只浮现些往日的断片残影。血色漫目,火光冲天之中,那女子倾国容颜,拥着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儿,哀哀地哭,平日里唱金曲,出雅音的嗓子,也已经哑了,说道:“自此之后,天南海北,你只管去。只记得!把这名字出身,一概都做烟云忘了……想当初,只恨你生非男身,不能横刀立马,护着自个……日后,更于这荆棘般的世上,如何立足?好孩儿……别怪为娘的心狠……”

眼泪串串,落在粉嫩的脸颊之上,那人玉葱般的纤纤手指,摸过女娃儿眉心,指甲儿尖尖地,在她脸颊上略微用力,便要划下去。

女娃儿吃痛,却咬着唇,忍着泪,一声不喊。

那女子望着她隐忍表情,手指抖动,便停了手,嚎啕大哭一声,说道:“这叫我怎么下的去手?然而留这样的容貌,到底是祸患……老天,究竟如何是好?”

外面忽地有人,沉声说道:“外头有人来到,倘若不走,便迟了!”那女子一咬樱唇,脸上露出决然之色,松了手,将女娃儿抱起,决绝说道:“你给我记住,自此之后,你之名姓出身都不许再提,便只当自己是男娃儿,这张脸,本是要替你毁了的……娘也是、为了叫你好好活着……如今,你只记得娘的话,……切记,切记!”

有人上前来,将那女娃儿一把抱了,女娃儿张手,想叫又叫不出。

回眸相看,却见身后火光升腾,将那女子裹在中央,她身上衣裳一把青丝,烈烈飞舞,尽数起火,仿佛是火凤一般,映的脸色格外妖艳。

一只手从旁伸出,遮了女娃儿眸子,只听得耳畔,是那歌声缭绕,唱道:“浮生如寄,年少几何。繁花正妍,黄叶又继,人间之恨,何啻千端,人间之恨,何啻千端……哈……哈哈哈哈……”

幼春手软脚软,倒在路边树旁,低声念道:“人间之恨,何啻千端……你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还要将我扔在这世上,苦苦挣扎,当初便只带了我去,又能如何,母子尚不会分离,娘亲……”一时之间,喃喃唤着,眼泪滂沱。

幼春靠在树边,思想往事,一时忍耐不住,便流了会儿泪,顷刻,察觉有人自后面路上来,她才慌忙伸出手来,袖子在眼睛上擦了擦,仍旧提了食盒,往家里而去。

幼春回到家里,李氏便问她,那阿秀公子吃了包子未曾,幼春便只随口敷衍过了。李氏说道:“他没有再说别的么?”便看幼春,问道:“为何你的眼睛红红的,莫不是他觉得不好吃,责怪你了?”幼春说道:“大娘,他只是因昨日救了我,故而要一顿包子相偿,他吃的很好,没说别的,大娘你放心。”李氏见她这般说,才点头,说道:“你必是饿了,坐下也吃点东西。”

幼春将食盒放了,自喝了一碗水,才出了门来,只因她不想再做包子,免得惹人怀疑,故而想要再找个生计赚钱。她平常里想不出头绪之时,便会出来,到河堤上苦思。这次便也是一样。

幼春飞跑到了河堤上,冰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腥之气,幼春摸摸脸,脸上凉凉的,眼睛还有些湿润,幼春坐在河堤上,双手抱膝,正苦思冥想,忽地听到远远地方传来一声呼喊,幼春极目远眺,却见海平线之上,出现个黑点,越来越大,直快要到跟前来,幼春转头,果然就见许许多多的村民跑出来,她细瞧一瞧,竟见胖墩大牛跟他娘也在其中。

幼春蓦地醒悟,这应该是大牛的父亲的渔船出海归来,幼春见那海船越来越近,赶紧起身,向着那边跑去。

耳畔听到劈里啪啦,鞭炮声响,人越来越多,村子里有一半的妇女跟孩子出来,迎接海上归人。那船越来越靠了岸,有人便从船上跳下来,自沙滩上向前而去。

幼春跟着冲过去,夹杂其中,见村民们熙熙攘攘一片,年长者呼儿,年幼者叫爹,妇女们竟落了泪,有一家子抱在一起的,欢喜之态,溢于言表。

幼春望见大牛冲这个高黑的汉子扑过去,叫道:“爹!”那汉子喜盈盈地将大牛抱了,向上一举,呵呵而笑,说道:“好儿子。”

一群人扶老携幼,缓缓地散了,幼春左顾右盼,见人都走了,她便向前,跑到海水边上,因太冷,不敢就下去,却见那船泊在水里,巍然不动。

幼春呆看片刻,才见船上下来个龙钟老者,虽然年纪大,精神却好,走上沙滩,看幼春站着不动,就问道:“孩子,在看什么?”幼春说道:“老丈,你们这是刚回来呀?”老者说道:“是啊,你是在等人?”

幼春摇摇头,迟疑了会,说道:“老丈,跟船是不是有钱拿的?”老者微微怔了怔,而后笑道:“是啊。”幼春搓搓手,说道:“老丈,你看我能不能跟船?”

老者一听,哈哈大笑,下颌的胡须根根抖动,说道:“你跟船?”幼春点点头,略带焦灼看他。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小娃娃,别说玩笑话,你这点年纪,跟船又能做什么?”幼春急忙说道:“老丈,你别看我年纪小,我什么都能做!”说着,便挺了挺胸,伸手拍拍。

老者见她奋勇之色,又笑,说道:“小娃娃,回家去罢,别胡思乱想的,跟船不是好玩的,会吃苦,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没几天就折腾惨了,快回去罢。”幼春见他背了包裹欲走,便急着跟上,边走边说道:“老丈,我真的行,你别看我这样,我做过很多事,极有经验,而且我也不笨,船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做,绝对没差的。”

老者只是笑着摇头,说道:“纵然你机灵,海上风浪大,你生的嫩,又无经验,倘若真个折腾出了人命,我们也不好向你爹娘交代。”

幼春听到这里,灵机一动,便说道:“老丈,我没爹娘了!你不用担心这个。”老者听到这里,便停了步子,说道:“你没爹娘了?”

幼春见他面露关切之色,赶紧说道:“正是,我自小没了爹娘,是村里李大娘怜惜我,才捡了我来养着,然而他家里穷困,妹妹们饿了许久了,我便想着要找一份工做着,赚点钱养家,也是报答李大娘救我一命之恩,老丈……您能做主么?若是可以,就收留我好么?”

老者听她说完,略微一叹,说道:“原来你竟有如此孝心……”幼春说道:“老丈,你就收留我罢,我感激你的大恩!”老者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们会停一天,你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是否能去,我再告知你。”

幼春大喜,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老人。

幼春归家之后,李氏便问她去了哪里,幼春只说海船回来,她去看热闹了,李氏也没多问,不多会儿陶老爹回来,仍旧喝的醉醺醺的,骂骂咧咧几句,便倒头睡了,李氏自嘀嘀咕咕,也不敢高声吵他就是了。

当夜,李氏又自在灯下忙活,幼春在里面,觉得手上的伤火辣辣地疼,隐约看起来好似肿了些,她急忙将阿秀公子送的那瓶子伤药找出来,在双手上艰难涂了,只觉得伤口上一阵清凉,果然受用。

幼春涂好了药,才躺下睡了。期间在醒了几次,都见外面油灯光芒昏暗,情知李氏还在忙。到第二天早上,李氏早早摇醒了幼春,幼春擦着眼睛,问道:“大娘,唤我何事?”翻身爬起,问道:“可是水不够用了?我去打……”

李氏慌忙将她按住,说道:“阿春,水柴都有,你别动,先来试试这件衣裳。”

幼春一听,惊得问道:“大娘,哪里来的衣裳?”李氏说道:“你忘了?先前你去城内,有人做寿,你讨来的利是,我看了看,那匹布正可给你做一件儿,给三丫四丫各做一件,你的先做出来了,先试试这个。”幼春呆了呆,说道:“大娘,你给我做作甚?我的自还能穿,我本是想叫你给自个做一件的。”

李氏说道:“我大把的年纪,糊涂半辈子,又差什么?你这衣裳都穿了许久,也不耐寒了,最近天冷,你又时常在外面跑,留神冻坏了,来,换了这件罢,看看合身不合身。”

幼春鼻子泛酸,却也无法,就把李氏做的新衣换上,李氏上下左右看了看,说道:“起先我还怕小了,如今看倒是正好。”

幼春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簇新的衣裳,李氏的针线活极好,缝的密密的,一时之间,幼春垂泪,说道:“大娘……”李氏将她抱了,说道:“这几日都辛苦你了,大娘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在操心……可也要留神自己的身子,最近又瘦了好多。”幼春听了这话,泪更忍不住,在李氏怀中,无声哭了一会,才起来,反又安慰了一番李氏,看看外头天色尚早,她记得昨日跟那老者的说话,便坐不住,仍旧跑出去了。

不知幼春运气如何,且看下回。

终登船扬帆起航

因幼春对阿秀心怀忌惮,是以不愿再同他有所牵连,又想阿秀似是个极有权势之人,假若她还在涂州城中出现,恐怕会再遇上,一想到他笑微微眼睑半垂看人的模样,幼春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幼春便想趁此机会,避避风头都好。

幼春出门之后,便跑到村后沙滩上,果然望见那艘大船还停着,因她来的甚早,周围并没人到。幼春望了望那船,便退回堤坝上,坐着等,片刻,村里面有三三两两孩子出来,便在周遭嬉闹,拿树枝扮官兵,乒乒锵锵,演练起来,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自始至终,幼春只静静看着,并不参与其中。有那孩子见了,便言语挑衅,幼春只当没听到,那些孩子便说道:“不知是哪里捡来的,格外古怪,我们不带他一起玩。”有些格外顽劣的,就捡起石头来,向着这边扔过来,幼春一概不理会,被石头砸到了,便起身,另换个地方等着。

那些孩子见幼春不出声,也自觉无趣,就不来纠缠她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幼春渐渐觉得风冷,便把衣裳掩了掩,手摸着那簇新的布衣,心头一阵感慨。正在此时,却右手边不远处,沙滩上走出一个人来,正慢慢地向着那大船而去。

幼春一怔,瞪大眼睛细细地看,果然认出那人果然正是昨日那老者,幼春心一紧,赶紧起身,踩着石头跳下河堤,向着沙滩方向跑去。

那老者正慢吞吞向着大船而去,幼春叫道:“老丈,老丈!”一边大力挥手。那老者顺风听到,便转过头来,望见幼春之时,略微惊愕,便站住步子。

幼春跑到老者身边,跑的有些气喘,说道:“老丈,你总算来啦。”老者眯起眼看了她一会,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幼春说道:“也没多久。老丈,昨日你说……”老者望着她被冻得略见青紫的脸,说道:“你这娃娃……真的要上船么,那可不是好玩的。”幼春搓搓手,说道:“老丈,我不是去玩的。”

老者又看了幼春片刻,才伸手,摸摸她的头,说道:“既如此,你便跟着我上船去,这船下午才能开,你正可以再想想看,……若是开了船再反悔,我便把你扔到海里去。”

幼春笑道:“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此刻因为退潮,船便在沙滩上,老者到了船边上,便拍船身,叫了几声,大船上有人探头下来,说道:“您老还是第一个。”便放了梯子下来。

幼春跟着那老者,沿着梯子上了船,便前前后后的走了一趟看了,那老者说道:“等会渔头上来,我还要同他商议,到时候你便机灵些,见机行事,知道么?”幼春说道:“我知道了,老丈。”老者说道:“你可跟你家里人说了?”幼春说道:“老丈,我这就回去跟大娘说说,片刻就回来,绝不耽误。”老者点头。

幼春下船,顾不上歇息,匆匆忙忙向村子跑去,跑到村口,才停下来,喘了会儿,一时之间浑身发热,汗也发了出来。

幼春回家,李大娘却不在家,幼春匆匆出去找了找,却没找到人,只好回来,对三妹妹说道:“我要出一趟远门,等大娘回来,你同她说,叫她别担心,知道么?”三妹妹似懂非懂,问道:“哥哥,远门是哪里?”幼春笑了笑,摸摸两个丫头的头,说道:“是个好地方,等哥哥回来,就带好吃的给你们。”两个丫头笑得天真烂漫,说道:“要好吃的,哥哥早点回来。”

幼春答应,将两个妹妹抱了抱,回到自己屋内,本想收拾点东西,看了看,也无甚其他,便只拿了两套换洗的里衣衫,做一团儿包了,背在背上,便出了屋。

幼春跑回海边,海水还算平静,只不过已经隐隐露出向上涨潮的势头,幼春赶紧跑到船边,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转眼间,到了下午时分,外面熙熙攘攘之声又起,幼春跑到船头,踮起脚看,却见自村子方向,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幼春定睛细看,认出是前度下船的村民,身边却是家人,都是来相送再度出海的。

幼春便想起李大娘,她因怕李大娘担忧,便只说自己要离开一阵子……自不会有人在送她的,幼春站在船头处,呆呆地往下看,看到人群中,大牛也来相送自己的爹,一时也没看见她。幼春盯着看了会儿,便矮了身子,躲在后面。

片刻,前头传来那老者的叫声,幼春赶紧跑了过去,却见老者跟一个魁梧汉子站在一块,那汉子说道:“姜伯,若是太小的孩子,带着只是累赘,你不是不知。”老者说道:“那孩子是个机灵的,绝不会跟大家添麻烦,何况我们这里也缺个能帮前帮后,乖觉的跑腿。”

幼春便知道,这铁塔般的汉子定然就是渔头了,幼春赶紧上前,老姜头说道:“这是胡渔头,最是个豪爽的性子,且又格外怜贫惜孝。”幼春就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说道:“胡大叔,小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脚勤快,先前也做过几份工,绝不会懒惰怠工,且平常也在山野里跑惯了的,绝不是看来这般无用,也是因家中贫困,小子不忍心家人吃苦,故而才求姜老伯许我跟着跑船,请大叔万万收留下小子,倘若用得不合意,便将小子发付了就是,小子宁肯一文钱不要。”

这胡渔头听幼春口齿清晰,说话又好,并无寻常孩子的吞吞吐吐,词不达意,不由地暗暗称奇。这才明白为何连老练的老姜头竟都许了她跟随,这孩子果然是个不凡的。

老姜头见胡渔头打量幼春,略微带惊愕之色,便又将胡渔头拉了拉,说道:“我瞧这孩子说话做事,都伶俐的很,且生的也好。我们这船上,多了个童孩儿,等入了海祭奠之时,还可叫他捧香,海神娘娘欢喜,定会叫我们多打些鱼。”

胡渔头豁然开朗,心头已经是许了,便回身,对幼春说道:“既然如此,便许你留下,省得你说我大人欺负孩子,你这一趟,做的好的话,便许你二十文钱,若是做的不好,只给你五文,你觉得如何?”幼春听了,满口答应,说道:“甚是公道了,多谢胡大叔,多谢姜伯伯。”

那胡渔头见幼春如此,便哈哈大笑,对老姜头说道:“姜伯,你便带他熟悉一番船上之事。格外留神,船开之后,可不能再为他回来。”

老姜头说道:“我已说了。”

当下,那胡渔头便自去张罗行船之事,少顷,渔民们都到了,便又放了鞭炮,祭祀了海神,此刻海水涨潮上来,村里来相送的村民便退了到岸上去,胡渔头叫张开白帆,呼啦啦,借着风势,那大船便向着深海之中疾驰而去。

幼春站在甲板上,双手握着栏杆,低头看下面海水涌涌,一时头晕眼花,老姜头经过,说道:“阿春,这功夫到下面歇息歇息,上头风大,恐吹的你头疼。”

幼春伸手摸摸脑门上围着的抹额,说道:“姜伯伯,我要快些将这船熟悉起来,免得到时候忙起来,我却帮不上忙,要害你跟胡大叔失望便不好了。”

因风大,两人都是大声喊着交谈的。老姜头听了,就拍拍幼春的肩,说道:“你头一次出海,已经算是好的了,别看现在这船上的都是能干的,其实,有很多第一次出海,都要在船舱里睡个一天半天,才能恢复过来呢。”

话未说完,幼春胸口好似要涨裂一般,忍来忍去,终于向着船外面一探头,哇地吐了出来。

身子一探瞬间,大风卷过来,幼春又瘦小,差一些就被风卷了出去,刹那间,背后被老姜头用力一抓,生生地把幼春拉了回去。

幼春惊魂未定,吓了一身汗,此刻眼花头晕,几乎便晕了过去。浑身抖个不停,赶紧喘息,又谢老姜头。

此刻旁边胡渔头过来,幼春生怕他会责骂,却不料他竟笑着说道:“小子,先前大话说再多也无用,现在尝到厉害了么?”

幼春只得苦笑。

船又行了一个时辰,天色便黑了,幼春望着周遭茫茫暗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望见头顶上,依稀有一轮月亮,明晃晃地挂着。

幼春靠在船舱处,裹着一床破毯子,仰头静静地天上,看了会儿,便被老姜头叫了进去歇息。幼春说道:“姜老伯,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到地方”老姜头说道:“早着呢,要打好的大鱼,要往里面去。等明儿一早就差不多了。”幼春说道:“怪道大家都睡了,是为了明儿早起么?”老姜头说道:“正是如此,你也快些睡罢。”幼春点头,见船舱里,水手们都各自卧在自己的床铺上睡着,幼春便找那最角落里,坐了下去,她身子小,缩成一团儿便也迷迷糊糊睡了。

幼春被船摇晃的头晕,熬到半夜,便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耳畔听到吵嚷之声,幼春下意识睁开眼睛惊看,却见旁边的水手们一个个忙着翻身起床,动作麻利地穿好衣裳,向外奔去。

承吉言大有斩获

幼春见水手们一个个跑了出去,便知是天光了,她赶紧也跳下床,正往外跑,旁边有人一把拉住,说道:“你不是陶老爹家的阿春?”幼春一惊,转头一看,却正是大牛的爹,正望着她,说道:“昨日我看你跟渔头和管事老姜一块,便看眼熟,本想找你的,昨晚你去哪里了?又怎地在这船上?”

幼春说道:“阿叔,是我求姜伯许我跟着跑船的,好赚些钱给家里头用。”大牛爹一怔,而后轻轻一叹,伸手拍了拍幼春肩膀,说道:“难为你了……”

两个出外,果然见东方微白,碧空如洗,湛蓝动人,广阔的海面之上,一望无际,好似是另一面的蓝天颠倒下来,向着毫无尽头的远方延伸出去,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空。而那平平整整的海面,让人有种错觉:就算是纵身跳进去,也不会跌入水中,而能够自由行走其上。

幼春乃是头一次见这样波澜壮阔的场面,一时竟被这天地之间的自然壮美震撼住,无法反应,只呆呆看着。

耳畔听到水手们吆喝的声音,幼春才反应过来,胡渔头挽着袖子,正在大舵处指挥,两边水手站着划船,船行极快,像是顺着水,风极大的从脸上擦过,格外的凉。

老姜跟另一人站在船头处向下看,幼春扫了扫,见大牛爹已经跟着去划船了,她就跑到老姜身旁,正听得老姜说道:“差不多了。”说完之后,便回头,向着大舵处一挥手。

幼春转头一看,见胡渔头手臂一动,将舵稳了,旁边的副手便上前守着,胡渔头一声吆喝,水手们便停了下来,幼春只觉得船身行进速度放慢下来,胡渔头同老姜一碰头,两人略一合计,便说道:“准备撒网!”

有十来个水手便拿了大网过来,将网当空一撒,缓缓地没入水中,这网子是极大的,水手们有条不紊动着,将网不停地往海里送,足足送了有半刻钟才停了手,此刻船仍旧徐徐地向前行着。老姜头便看着幼春,说道:“阿春,身子没事了么?”幼春说道:“都好得多了,姜伯,有什么我要做的?”老姜头便笑,说道:“现在还好些,等会才有得忙。”

幼春说道:“是要打渔上来了么?”老姜头说道:“嗯,只不过不知这块地方选的怎样,只望有个好收获,别白忙一顿便是了。”此刻胡渔头也过来,正听到此,幼春见他挽了袖子,露出了底下黝黑结实的手臂肌肉,块块隆起,威风凛凛,十分惊人。胡渔头看着幼春,便说道:“小家伙,你说这一次能打上多少鱼来?”

老姜头一阵紧张,却听幼春说道:“我觉得姜伯和胡叔的眼光不会错,定然不少。”老姜头听了,顿时放心,胡渔头亦哈哈大笑,原来这海上行船,最喜口彩,且幼春又是个小孩,心底单纯,毫无其他邪念心思,自然是比常人更为灵验的。

又过了一刻钟,原先栓在船头绑着网子的绳索已经绷得紧紧地,老姜头同胡渔头不时地向下打量着,面色很是欣喜,胡渔头摸了摸手臂,说道:“不会真给小家伙说中了罢?这还是第一次……”老姜头咂咂嘴,说道:“要真是这样,这小家伙还真是带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