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船便彻底停了,胡渔头端量了一番,粗粗的手臂一挥,吼道:“收网!”刹那之间,船上几十的水手都开始动作,自有十人左右负责摇那吊盘,慢慢地把连着网的绳索给收起来,其他水手分作两路,分别喊着号子,网上拉网,幼春因年纪小,只在旁边焦急地看,却见胡渔头跟老姜头两个,船头船尾各据一边,胡渔头先是神色忐忑,而后略见喜色,顷刻,又焦急起来,冲着老姜头叫道:“是大家伙,再加把力。”老姜头答应一声,胡渔头扭头,对旁边一个面色黝黑的年青男子说道:“小青鱼,你去叫几个人,再把另一个吊盘上了,一起使力。”

小青鱼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水手们打着号子,用力往上拉鱼,胡渔头起先还在不时往下看,到最后,竟也按捺不住,也加入拉鱼行列,只有老姜头还在不停地打量水下之状。

幼春见胡渔头去拉鱼,她也跟着冲过去,拉住绳子尾巴,使劲往后拖。如此,大概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水下网中所捕之物,才露出水面来,水手们的喊声震耳欲聋,老姜头吼道:“出水了!加把劲!”大家再度用力,老姜头见幼春也在踉跄拉鱼,对着她做了个手势,幼春赶紧放掉绳子跑过去,老姜头说道:“别乱跑,站在这儿,等会鱼上来了,就摘网了。”幼春点头,老姜头看着她,又笑道:“果然你是个小福星,自我们近十几次出海,都没这样的收获。”

幼春说道:“果然有许多鱼?”老姜头说道:“你看……”幼春急忙探头向外看,却见那网子,从船中拉到船尾,此刻大部分已经出水,沿着船沿儿,见到渔网之中,大大小小的鱼群纷纷涌动,跳跃,银光闪耀,还有许多其他认不得的海物,也正纷纷挣扎跳动,却哪里能跳出网里去?

幼春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嘴,她是第一次见到大海,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鱼群入网景象,心头又是激动,又是震惊,说不出的快活。

此刻,两个吊盘用力,并水手们加劲,那渔网已经缓缓地升到了船沿处,有些鱼跳的厉害,竟然直接跳入了船舱里,幼春大叫,就去捉鱼,没想到那鱼垂死挣扎,极其生猛,跳了几跳,幼春竟没捉到,老姜头哈哈大笑,幼春看准了那鱼,用力扑过去,一把抱了个满怀,那鱼滑溜,在幼春怀里扭动两下,重新又跳了出去。

幼春又气又恼,还想要再捉,却听得老姜头说道:“阿春快过来!”幼春急忙不理那鱼,转身回去老姜头身边,却听得胡渔头一声呼喝,水手们跟着唱了一声,那网子“哗啦”一声,尽数出了水,里面的鱼儿跳个不停,先是两三条,而后四五条……最后便是十几,几十条几百条的跳入船舱内,一直是成千上万,简直如起了一场“鱼雨”,哗啦啦地倾倒出来。

网子拉上来,水手们便撒手,冲上来摘鱼,幼春看花了眼,头一次见这么多的活鲜海鱼在自己跟前蹦跳,简直有种欣喜若狂之感。

老姜头叫道:“分拣好了,别弄错。”幼春仔细看,却见水手们捡了如手臂般大小的大鱼,就扔到了一个船舱里头,其他的小鱼,却归拢在另一侧,另有些古怪之物,譬如幼春认识的夹人怪……之类,便转身扔入海中。有些来不及捡拾的,就夹杂在鱼中。

老姜头也弯腰加入水手其中,一时顾不上说话,幼春情知此时不能去打扰人,她就也跟着水手们学,捡了条大鱼想往舱内扔,没想到那鱼很是凶猛,用力一大挺,尾巴正扇在幼春的肩头,巨大的冲力将幼春的胸口拍的隐隐做疼,整个人竟踉跄一下,跌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幼春拧了拧眉,伸手揉揉胸口肩处,便爬起来,准备再跟那只大鱼斗,却被人按住,幼春抬头一看,竟是胡渔头,幼春心头咯噔一声,生怕他会责怪自己做事不力,正要出声,却听得胡渔头说道:“阿春,你别去捉那些大鱼,我们都是做惯了的,知道怎么捉,你力气小,有些鱼极凶,怕会被它们伤了。”

幼春有些惭愧,说道:“胡叔,我也会学会的。”胡渔头哈哈一笑,说道:“第一次带你出来,便能有如此收获,本还以为要在海上晃荡几天才能收鱼呢,这不是托你的福么?”拍了拍幼春的肩,说道:“我并非瞧不起你,你看……”说着,一弯腰,手上一抄,便抄出一条鱼来,送到幼春面前,幼春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变,却见胡渔头手上掐着一只长约半人高的鱼,虽然并非极肥大的,但身子却极长,最可怖的是头的地方,竟生了两排锯齿一般锋利的牙齿,此刻狰狞张口,十分恐怖。

幼春面色微变,胡渔头说道:“你看,倘若给这鱼咬到你的手臂或脚,它这嘴又有毒的,你岂不是就变残疾之人了?”幼春暗自冷汗,这才知道胡渔头的确是为了她好。

幼春便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谢谢胡叔,既然如此,我能做什么?”胡渔头便说道:“你便在这边上,有些跳出去的鱼便归拢过来……他们有时候捡的太快,弄错了,比如夹人怪之类的,你就也拣出来,扔到海里去。”

幼春答应。胡渔头又略教导幼春什么不能碰,怎样捡夹人虫,才转身也去捡鱼了。幼春便蹲在角落,见水手们把半大的鱼一条一条扔过来,她就守着,把夹杂其中的其他之物拣出来扔掉。

顺风势船行妙州

幼春便捡那些水手们一时扔错了之物,有时候捡到巨大肥壮的夹人怪,便会啧啧叹息,很是遗憾,只好忍痛丢入海中。幼春心想:“明明是好吃之物,偏都不识得,但若是我说了,定会被当作鬼怪般的人,对我反没什么好处。”因此还是隐忍不说,只是无奈。

众人齐心协力,动作飞快,却因打上来的鱼过多,足足忙碌了半个多时辰,便将网上来的鱼摘分清楚,自有专人将渔网又检视一遍。胡渔头才同老姜头说道:“没曾想到,真是发的好利市,这一趟比我们往常捕几趟都多,这里距离涂州城太远了些,倒是离那妙州近,此时更是顺风,快则半个时辰就能进了妙州码头上,鱼还是鲜活的,定然卖个好价钱,不如我们便先去妙州,你觉得如何?”

老姜头说道:“我也正是这般想的。”

两个略一合计,胡渔头便去定舵,这边上,老姜头便立刻叫水手们开动,摇桨划橹,又白帆借着风势头,果然好风,将一面大白帆鼓得如肥鱼肚皮相似,那渔船如飘在水上一般,飞也似地向着妙州城而去。

水手们大声呼喝,幼春趴在栏杆上,低头看海,因行的快,便微微头晕,老姜头过来,将她拉离了船边,两个便蹲在甲板上,老姜头说道:“阿春,这一番去了妙州,妙州靠近九华州府,正是个昌盛兴旺的地方,跟我们涂州更是不同,这匹鱼定然卖的好价钱。渔头也甚是欢喜,定然会多分你些。”

幼春便相谢。老姜头说道:“也真是运气,这也是我出海打渔,这也是第一次,首度下网就打了这么许多,往常里下三四次都没这样的。”说着,就笑眯眯看着幼春。幼春说道:“也算是姜伯跟胡叔的运气。”

老姜头呵呵笑,又看着幼春的手,说道:“怎地破了这么多口子?”幼春手上的伤,是先前为了给阿秀弄包子,整治夹人虫时候留下的,因涂了阿秀给的药,已经是好了很些,却仍留下了道道伤痕,又加方才一番忙碌,虽然已经尽力小心,却仍不免受了些伤,新伤旧痕,看来有些触目惊心。

幼春缩了缩手,说道:“老伯,无事,我随身带了伤药。”老姜头才说道:“你的手细嫩,跟我们的不同,要留神……”幼春看看他的手,见那双手枯干又黑,好似被火烤了的树枝一般,关节处凸起,简直不似一双手。老姜头见她看着自己的手,就又说道:“我们却不同,你看我跟渔头的手,都是这般,连夹人怪都是夹不动的,呵呵。”

幼春又是心酸,又是钦佩,老姜头又拍拍她肩膀,说道:“这里风大,你便下去,上上药,不一会功夫到了地方,再出来看热闹。”

幼春答应,就起身,钻到船舱里去,从怀里把那瓶子药拿出来,在手上又重新涂了一遍。看看自己细小的手,幼嫩的手指,那胡渔头说的当真没错,这样的手,被那凶恶的鱼咬上一口,怕就要断做两截了,不由地有些叹气。

水手们尽数在甲板上忙碌,船舱里只幼春一个,她呆了会,便又爬上来,刚从船舱里向上一探头,就被胡渔头见到,便招呼她,叫道:“阿春过来!”幼春便爬到上面,跑过去,问道:“胡叔,有什么吩咐?”胡渔头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你看,我们快到妙州了。”

幼春见他一抬头一努嘴,便转头看过去,果然见在一团的白云笼罩,蓝天之下,碧海之侧,是一座雄伟巍峨的州府。

胡渔头只以为幼春自小没出过涂州城,便说道:“这妙州距离九华州府甚近,因此更是繁盛,此地的人,比妙州的更阔绰大方,往常我们在海上,要走的离妙州远些,才能打到鱼,只以为是没机会到妙州来转一转了,没想到今日如此好运,也有到这妙州来赚一笔之日,哈哈。”胡渔头显然兴致高昂,便跟幼春炫耀了一阵。

幼春说道:“胡叔,九华州府是什么地方?”胡渔头说道:“唔,你小小孩儿,自是不知的,九华州府,便是咱们东南这片的紧要之地,东海帅府便在九华州之中,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儿,多也都在此处。”

幼春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胡渔头说道:“其他地方,偶会有海匪作乱,比如我们那边……因此出海之人,都提心吊胆,唯有妙州这一片好,因水兵们时常出来巡逻,海匪们也不敢放肆,海上商人,都愿到此往来。”

说话间,这船已经快到了岸边,这一刻,两边停靠的小舢板便动起来,如两片行在水上的柳树叶儿一般,飞快地向着渔船靠近,胡渔头一看,便叫放慢船行,果然那小舢板飞快到前,两个舢板上,各有三个身着官服的士兵,当前一人,踩着船头,喝道:“哪里来的渔船?”

胡渔头上前,招呼说道:“各位官爷,小人等是涂州城的渔船,今日好收获,特来妙州发付海货。”

士兵说道:“可有通行牌令?”胡渔头说道:“有的有的!”就从腰间将那面挂着的令牌解下来,拿到船头去,给那士兵看,那士兵细细看了一番,说道:“果然是涂州城的,惯常这涂州城并没有船只来此,这却是头一遭。”胡渔头说道:“海神娘娘庇佑,今日才得来一趟。”

那士兵笑道:“如此倒要恭喜你们。”说着,一挥手,说道:“你们上去检查一番!”两边舢板上的其他五个士兵,便顺着梯子,爬上船只,果然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

胡渔头跟一干人等,颇有些战战兢兢,那些士兵看了捕获的鱼,兀自鲜活挺动,便啧啧赞叹,说道:“果然是好鱼。好久没见过这样鲜活的鱼上来了。”很是垂涎之态。

胡渔头见状,心头一动,赶紧去拿了一尾大鱼出来,说道:“官爷既然喜欢,就且拿去,熬个汤补补身子也好。”

那士兵赶紧推辞,说道:“不用,快些拿回来,我们正值公干,被上头发现,不是好玩的。”

胡渔头还以为他们嫌少,便赶紧又拿了两条,又从身上掏了几十文钱出来,还未及开口,旁边一个士兵见了,便厉声喝道:“快别如此,谁不知道海帅的令紧,休得害我们,我们要吃鱼,你上了岸,自跟你买便是了。”不由分说,转身到船头,说道:“无有可疑之处。”舢板上的人做了个手势,士兵们便又顺着梯子爬了下去,果然竟是一条鱼,一文钱也未曾收。

船上胡渔头同老姜头面面相觑,又惊又喜,自来不曾到过妙州,却没想到妙州法制竟是如此严禁,一时有些喜出望外,如在梦中。

而当两边士兵各自爬下去,回到舢板上时候,舢板上的领头士兵便又打了个手势,此一刻,在港口两边上,蓄势待发的两艘大船才也各自退了回去,原来是妙州水军的海岸巡逻队,生恐有海匪前来滋扰,才特设立的检查关卡。

两边的小舢板退了回去之后,便有一声牛角号响起,胡渔头重下令开船,这船便进了妙州港内,刚靠了岸,就见两边的小船上,挤挤挨挨地开了船过来,码头上也有人前来,向着这边张望。

饶是胡渔头同老姜头两个经验丰富,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旁边一只小船划过来,船上之人便仰着脖子,大声问道:“你们船上打了好鱼么?”

胡渔头说道:“正是。”那人问道:“是鲜活的?”胡渔头便提了一只起来,那鱼摇头摆尾,拼命扭动身躯,底下的数十船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尽数喝彩,纷纷嚷着说道:“果然好鱼,来卖些给我!”

又有人便问胡渔头开价几何,胡渔头便跟老姜头商议,两个心想,鲜活的大鱼,在涂州城卖的话……因将近年关,买到一文钱两斤都有,此地是妙州,便要他们一文钱一斤……其他的半大的鱼便胡乱卖了就是。

此刻,船靠了港口,那些小船上的人,纷纷地如蚂蚁一般聚拢过来,又有些岸上的人,也靠拢过来,只是虽然情急,却不怎地拥挤,倒是很有秩序,又有官兵上前维持,并无抢踩情形。

胡渔头就跟老姜头,又带了小青鱼,三个跳下船,去跟买家商议,胡渔头忐忑地开了价,说道:“因都是船上捡好了的,大鱼一斤一文钱,中等的一文钱两斤,小鱼一文钱五斤。”本以为若对方嫌贵的话,就即刻改口,没想到这一价出,众人没一个说贵的,都忙不迭地嚷着,有人叫道:“既如此,我要一百尾大鱼!”又有人叫:“我三百尾!”排在后面的人便大叫:“鱼便有限,大家少些要,有好处均沾才是!”

原来那一百尾的大鱼,保守来算,小的一条也有七八多斤,最大的就是几十斤不等,一百尾就有七八百斤到千斤左右,这船上的大鱼怕有七八百尾……小鱼还未曾算。

胡渔头同老姜头大喜,一颗心放在肚子里,那些人便排了队,而后带了人上船,称了鱼之后,那些人有自带的帮手,就一筐子一筐子的将鱼搬下去,岸边的人看那些鱼闪眼扭尾,着实鲜活,人人心动,争要不迭。

这忙碌了半天,连最小的鱼都被抢个精光,胡渔头收钱收的眼花手软,真真“一招鲜,吃遍天”,胡渔头同老姜头两个,站在岸边,捧着沉甸甸的钱银包袱,如一梦般。

狄参将隔海相望

鱼都卖了,胡渔头同老姜一并转回船上,船上众人都乐颠颠的,按经验,本想着要在海上转个十几日,碰碰运气再说,怎会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胡渔头将盛着钱银的包袱放在地上,说道:“等会把银子发一发,有了这些钱银,咱们也不用着急再去海上,好不容易来趟妙州,大家伙儿想下去逛逛的就去,也好给家里头买点好东西,过个好年。”

水手们也都是欢喜异常,纷纷拥护,当下胡渔头叫管账的来,便把大家伙儿的工钱算了算,每人都发了,便有人下船去,果然三三两两去逛妙州城。

幼春却仍呆在船上未动,一直等众人都算完了,她有些犹豫地望着小桌后的账房,身后胡渔头推了她一把,挤眉弄眼笑道:“小家伙,怎不去领你的工钱?”

幼春这才跑了过去,那账房便摸出了二十文铜钱,点了点,发给幼春,幼春吃惊,这却比先前说的更多一杯。幼春一时不敢伸手,回头看看胡渔头,叫道:“胡叔……”

胡渔头望着她,笑道:“你只管拿着,也跟他们出去转转,买点好吃的。”

幼春攥着钱,从怀中把夏无忧送的那锦囊取了,将铜钱尽数塞在里面,紧紧握着手里。才说道:“胡叔,我不去啦,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胡渔头惊奇,便问说道:“妙州跟涂州城不同,好玩的东西恁多,你真个不去?一个时辰后便往回赶罢。”

幼春笑了笑,摇头说道:“多谢胡叔,我就不下船啦。”

幼春到了外头,却见姜伯跟大牛爹也在,大牛爹便叫幼春跟他们一起去逛街,幼春怕自己会忍不住乱花钱,心想不如都给李大娘,她爱买什么可以自己买,却不是比她乱买更好?因此她仍不去。

姜伯跟大牛爹面面相觑,便未勉强她,又问她要带什么不,幼春只摇头,两人便也下船去了。

幼春送了姜伯跟大牛爹离开,她心里高兴,便握着锦囊跑上船上面,在甲板上咚咚跑过,先跑到船尾,趴在那里,看了一会海上,她也不知哪里是涂州城的方向,便只管乱看,看了许久,才又撒腿跑到船头上,便趴在那处,向着妙州城看。

幼春望着那蓝天白云之下的城池,熙熙攘攘的人穿行其中,如画一样。

幼春看的高兴,看了一会,便把那锦囊拿起来,放在耳边轻轻地晃动,听里面铜钱撞击发出声响,她便想到拿钱回去后,李大娘定然会高兴,两个妹妹也自有好东西吃,又想:倘若能带她们出来,逛逛这里,那该多好……

幼春十分快活,心神舒畅,便将身子靠在船头上,仰着头看着头顶晴空,想来想去,竟笑出声来。

幼春伏在船头上看风景之时,船上的水手们便下船,去着妙州城内看光景并买些年下要用或新鲜之物,正行走间,望见前方一匹白马,驮着一员将官缓缓经过,身后有几个士兵跟着,也都是铠甲鲜明。所到之处,那来来往往之人便避让开来,纷纷低头致敬。

涂州来的人自然不明,有人便多嘴问道:“这是哪个官儿,竟这么威风的?”

旁边人说道:“你是外地之人,不知道罢,这是海帅手下第一个得力的大人,狄参将……正是参将领了海帅的命前来,才将我们这妙州城整治的井然有序。”

原来先前的妙州城,因官员软弱不力,海防薄弱,便时常有海上的匪贼前来掠夺攻击,民众惶惶,没一日好日子过。后来狄参将前来之后,将前度官员拿下,重新整治海防,这妙州才渐渐地安稳下来,是以妙州的百姓十分敬畏海帅同狄参将,将海帅奉若神明,对狄参将更是敬爱有加。

涂州城这些渔民们便也急忙低头,有胆大的,便偷眼打量那狄参将,却见他身着铠甲,威风凛凛,一张脸上毫无笑影,分外冷冽严肃,眉眼冷峻,轮廓分明,仿佛是冰雕成似的,坐在马上,身板直直地,双眼直视前方,果然气派十足,让人望而生畏。

那狄参将打马徐徐经过,那些涂州城的渔民便互相低低说道:“何时我们哪里也有了好官儿,那我们就造化了。”

狄参将耳朵灵,便听见了,又看着涂州城的这些渔民们眼生,便叫了人来,问道:“这些是何人?”有那海边的巡防便回答,说道:“回大人,乃是涂州城的渔民,海上打了鱼,特来贩卖。”

狄参将听了,略略动容,说道:“涂州的,在这里打了鱼卖?可检查过了?”原来这涂州城的渔船,一年也来不到一遭,这狄参将心性谨慎,故而有此一问。

巡防的便立刻说了,道:“回大人,细细查了,并无什么可疑之处。现如今那船还在岸边停着呢……”说着,随手一指。

狄参将便顺着那人所指,抬头看去,果然见在蓝天之下,碧海之上,岸边停着一艘船,这还罢了,船头边上却又有一人在。

那狄参将起初不在意,淡淡扫了一眼过后,忽地皱眉,便又扭头去看,双眸微微蹙起瞬间,看的清楚。

参将大人身子一抖,双眸越发紧紧地盯着这人看过去,却见船头上是个小小孩子,此刻正不知摸了个什么出来,在耳边轻轻地晃了晃,似听到了什么好的,便大笑起来,笑的春风扑面,百花齐放,那眉眼弯弯地,好似月牙儿一般,又似隐隐有光。

狄参将怔怔看着,一时之间心中揪痛莫名,再也不能动。眼睛却紧紧地望着那边,却见那孩子身子微微一动,转了个身,便靠在船边上,正仰头看天呢,海上风大,不免便将头发吹的乱乱的,那孩子便伸手轻轻一撩……

狄参将呆呆看了良久,心头之痛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到最后,竟有些无法遏制,胸口好似被什么用力捶了一下,喉头发甜,狄参将眼前逐渐发黑,却咬牙撑着,打马便要向那边而去,胯-下白马向前两步,忽地一声嘶叫,狄参将只顾看那边,目不转睛,心神不属,此刻竟握不住马缰,坐不住马背,修长的身子向后一倾,鬼使神差竟从马背上直直跌落下来。

两边的将士看的也呆了,见状才纷纷大惊,急忙扑上来相救。却见狄参将双眸紧闭,面白如纸,嘴角沁着一丝鲜红血迹,鼻息全无,竟是已经昏死过去。

且不说妙州城的巡城将领急急请了大夫前来,相救狄参将,过了许久,参将大人徐徐睁开眼睛,真如梦般,眼珠动了动,见周围夜色暗沉,有人上前来,说道:“大人你总算醒了,没事便好。小人等已经派人去给帅爷送信……”

狄参将心慌意乱,便一骨碌爬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了?”那人慌忙说道:“已经是亥时过一刻。”狄参将惊问道:“那先前停靠港口的涂州城渔船,可走了么?”那人回答说道:“城门也关了,港口也封了不许入内,必然已经是走了的。”

狄参将怔怔出了会神,耳畔忽地听到隐隐的闷然声响,不由问道:“什么声儿?”从人说道:“方才忽然起了风,好似海上变了天了。”

狄参将大惊,猛地下地,三步两步到了门口,将门一开,呼地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吹的人站不住脚,就好像风夹着无形的冰寒之气打在身上面上一般,叫人胆寒,身后仆人叫道:“大人,风凉又大,且披个大氅。”便拿了衣裳匆匆赶了过来。

狄参将迈步出外,仰头向着海面的方向看去,隐隐地望见一道诡异电光划过海面,不由地连心也沉到了海底里去。

且说在海上,此刻已经一团漆黑,就仿佛有一团的黑幕将天空都密密地遮了,连丝毫的月光都不见,海上风格外大,便掀起浪头,一波一波扑来,惊涛骇浪之中,船只在其中,摇摆不定,仿佛一片小小叶子,随时便会被海浪席卷吞噬。

幼春在船舱里,感觉船好像被巨人握在手中,不停摇晃,她的身子一会儿歪到壁上,一会儿却又骨碌碌身不由己扑到前方去,水手们已经尽数跑了出去,大牛爹将幼春拉起,说道:“阿春,别怕,我们在海上时常会遇到风浪,扛过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