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小顺便教幼春怎样挥臂,怎样闭气,逐渐地又教她在水中睁眼之类,幼春起初的无措一去,便凝神学了起来,小顺起初还扶着她腰间,让她自己在水中比划,后来见她动作渐渐熟练,悄无声息就松了手,幼春却兀自不知,等自己游出去一段之后才发觉小顺不见,一时慌张,就又吃了一口水,小顺见状才急忙过来将她捞起,说道:“你看,如今你已经是会了,只不过是因见了我不在一时慌张……”

幼春本就是个极聪灵的性子,又有小顺这样的名师指点,果然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可以在水中自行扑腾,虽然动作仍旧有些笨拙,但至少能够浮起来了。

将到一个时辰之时,幼春已经可以在水中短暂闭气,小顺乐得在水中拍掌笑道:“好徒弟,学的真快。”幼春挥舞着胳膊向他方向努力游去,抬头之时还不忘说道:“要多谢……师父指点。”

小顺听她这样说,一高兴便潜到水下去,拉扯幼春的腰带,幼春一低头,在水中瞪眼看,见小顺示意自己下去,她略一怔,便伸出手,小顺将她的手拉了,便向下潜去,幼春见他越潜越深,不由地有些慌张,然而这样的深湖景致,她却是从未见过的,又见一些鱼群自身边游过,渀佛仙境一般,不由怔了,一直到幼春有些闭不住气了,小顺才牵着她的手,急速上了水面。

幼春出水之后便急急吸气,又叫道:“小顺哥,这着实好玩,何事我才能似你这般自在在水中?”小顺拍拍她肩膀,说道:“我是自小就在水里玩耍,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没离开过水的,你不过是学了一个时辰,就想着如我这般了?”幼春毫不气馁,就说道:“有小顺哥指点着我,我再多费些时间练习,纵然学不到十成,起码也要有五成的。”小顺笑道:“不错不错!”

此后几日,但凡天气好些,幼春都找机会出来去找小顺学潜游之术,渐渐地,潜水的时间竟越来越长,进步飞速,叫小顺都为之刮目相看,只不过有一次幼春贪玩好胜了些,在水中耗的时间太长,要回头之时有些来不及了,一口气顾不过来,憋得胸口难受之极,手足无措,乱了秩序。

幸好小顺觉察不对早一步下水来搭救她,不然的话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此事,小顺狠狠地将她说了一顿,就严格约束她下水时间,不许她自己胡为。

幼春只答应着,然而回到营内之后,于无人之时就打一盆的水放着,自己将脸浸入里头去练憋气,每每憋得手足无力才肯抬头……

这事小顺也不知的,因知道她性子坚决,因此这法子也未曾跟她说,却是幼春自行想通了的。所谓“业精于勤”,她正是如此经常暗地练习,是以才会进展飞速。

小顺见她进步飞速,只以为她是天性聪明,却不知一个人纵然聪明,却也不能囊括众方面,于一些理论诀窍方面,幼春自掌握的极好,但是这些闭气之类的,却是要经过长久练习才能够……若不是私底下也下了无尽苦功,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连闭气都忽然比平常人都能耐。

这日幼春练完了潜水,便在屋子前的木阶上坐着歇息。此刻夕阳西下,倦鸟晚归,湖泊宛如翠色明镜一般,湖面上风平浪静,偶尔一两只白色水鸟鸟扇着翅膀掠过水面,爪子翅尖儿一动,引发涟漪翩翩散开。

远山层峦叠嶂,山林间已经有了暗暗暮色升腾,小顺在屋内热了一碗黄酒过来,递给幼春,幼春笑着回头,说道:“小顺哥,我再喝这个会醉的。”小顺说道:“喝一口热热身子,别把身子弄寒了,容易害病。”幼春听话喝了一口,果然觉得胸腹一阵热气升腾,很是受用,却谨慎不敢多喝,就将碗放在旁边,想等片刻再喝一口。

小顺见她坐着看风景,笑了笑,就也坐在地上,说道:“这里好看么?”幼春点头,说道:“很好看呢,叫人流连忘返……”小顺摸摸她散开晾着的发,说道:“阿春,军中多辛苦,不如你离开了,跟我住在此处,不就可以长长久久相看湖光山色了?”

幼春一怔,而后说道:“我倒是也想的……只不过……”

小顺问道:“只不过如何?”

幼春说道:“我也不知该怎样说,只是觉得,若是选定了的路,就无论如何都要前行,风景么……唉。”

小顺望着她,问道:“阿春的路,是什么?”

幼春说道:“现在还不能说,说了怕你会笑我。”说罢,就舀了碗又喝了一口。

小顺笑了笑,便不言语,远处水鸟叫了两声,语声清脆传来,小顺看腻了湖光山色,转头不觉看向幼春,却见她青丝散开,随风轻扬,双眸凝望远方,眼中氤氲之色,叫人迷醉。

幼春怔怔看着远处看了许久,才问道:“小顺哥,你知道鹰岩么?”小顺心不在焉,便“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便惊问道:“你说什么?鹰岩?怎地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幼春说道:“我只是听说,那里地形很是险要,外头的船几乎无法靠近……上回大人发兵攻打,就是吃了亏,损了许多人马。”

小顺满心苦涩,沉默片刻,才说道:“是啊……”

幼春问道:“小顺哥,你去过那里么?”

小顺说道:“我……未曾去过。”

幼春答应一声,说道:“哦……”

小顺看着她并不怎地着急之色,不知为何心头却觉得有些不详,便试探说道:“阿春……近来我听闻又要跟鹰岩开战了?”

幼春说道:“是啊,司空大人最近忙的不见人影,听闻海帅也要来啦。”她说到前一句的时候还语气平平,到后一句,嘴角却忽然扬起一丝笑意来。

小顺看的惊心动魄,涩声问道:“阿春……”

幼春回过头来看她,说道:“嗯?”

小顺望着她殊丽无双的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如此怔怔相对半晌,目光一动,忽地看向湖对面,略呆了一呆,忽地急速变了面色。

幼春察觉,便问道:“怎么了小顺哥?”转头就向后看。

幼春这段日子跟小顺操练,练得也有几分经验,方才隐隐地听到轻微的水声响动,然而极目看过去,湖面却平静异常,毫无别样。

幼春疑心是只飞鸟掠过,或者有鱼出水,正待站起身来再看,却被小顺拉住了手腕,将她一拉,幼春只好回头来,小顺望着她说道:“阿春,今日天色不早,你快些回去罢,改日再来。”

幼春这些日子前来惯了,不管呆的多晚,小顺都未曾说过什么,甚至有此还叫她索性就歇在这屋子里就罢了,这却是小顺头一次主动出口叫她回去。

幼春虽然有些愕然,却也乖乖答应,就说道:“小顺哥,那我回去啦。”冲他一笑,又喝了一口黄酒,小顺将碗接过去。幼春走过他身边,便要下去。

小顺望着那碗,叫道:“阿春!”

幼春回头看他,小顺迟疑片刻,说道:“阿春,若是军中辛苦,就……就出来好么?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幼春展颜笑笑,说道:“我知道啦小顺哥,明儿天好我便再来!”冲着小顺一挥手,便跑下木阶,顺路而去。

一直到幼春小小身影消失在路口,小顺身后,有人无声无息靠近,沉声说道:“我当是什么把你牵住了,叫我几次派人来叫都不肯回去,——你倒是越来越长进了啊!”

小顺握了握那碗,最终轻轻地叹一口气,将碗中的残酒一喝而光,把碗放在栏杆柱顶上,双目暗沉,缓缓回身说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

且说幼春回了军中,刚进到里头报道,就见军营长自外头冲进来,见了她,双眼一亮,念声“阿米托佛”,伸手捉着就拎了出去,边问道:“幼春你方才去了何处?怎么此刻方回?”

幼春说道:“大人,我出去找一个哥哥呀,如何?”军营长捶胸顿足,皱眉说道:“什么如何,海帅来了,派人来寻你你不见,如今在营厅上等着呢,已经等了好大一会,你再迟回来片刻,我就要挨板子了……快去快去!”幼春叫道:“海帅来到了?真的?”又惊又喜,又有点怕,就不敢动。

军营长叫道:“我的小祖宗,休要多话,只快些去就好了。”不由分说,推搡着幼春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这样的,大家如今纠结的问题是,幼春小时候的事情写这么多,长大了那还了得?云云。

其实我想说,幼春如今并非是五六岁的孩童。她已经十一岁了,她年纪虽还小,你看她见识经历,其实已在一个成人之上。而我的安排,幼春长到十五六岁,大概已经是差不多的算“长大”,而这篇文的主题,就是幼春成长,以及同阿秀之间一点一点磨合的感情纠葛。

大家等不及看幼春长大,试想,如果现在嘎然而止,叫幼春长大,然后倾国倾城,终于可以迷倒阿秀了,又有什么意思?幼春长大,需要一些方面的奠定,她的所学,她的眼界,她的心胸,以及她跟阿秀谁能“征服”谁(原谅我用这个词),是因怎样而为对方做到何等程度……从十一岁开始,这些点滴,都是极重要的。

要打动阿秀的心,不是那么容易的。阿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冒死说一句:假如没有一些细微的铺垫,而是让阿秀一开始知道幼春是女孩儿的话,也许就会跟雅翘一般,被阿秀早早地划到黑名单里头了。

起先我怕大家看的不耐烦,于是苦心思谋,删改一些我觉得大家会不喜欢的东西,结果发现,我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大家不喜欢看的,或许不是我删改的,正是我认为会很重要的。

然后我就想,大家现在只是在看文,而我是在写,而我在写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很完整的大纲,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些大家以为是该删除的东西,其实都是这个大纲里头的血肉,甚至是故事后面会出现一些情节的奠定,我认为,不能少的。

嗯,以后我还会尽量精简,争取能安排的更好一些,让大家可以更接受一点,希望大家可以理解,谢谢所有支持我的同学,提出意见的同学,互相研究,互相监督,彼此进步吧,么么~~

76 若有心百事都足

军中厅内,涂州将领两边雁翅般排布站立,有一人在中间,正在向阿秀分说近来备战情形。幼春随着军营长到了厅下,两人向内一看,见里头庄严肃穆的,正说详细。他两个面面相视,就不敢上前。幸得门口侍卫见了,便说道:“请稍等,我进去向大人禀告一声。”

军营长跟幼春两个才松一口气,那侍卫进去通报了,幼春在外头遥遥地见阿秀神色一怔,继而举手示意,说了句什么,那两边的将官便抱拳行礼,鱼贯而出。

这里头的个个比那军营长官阶要高,军营长躬身在旁,始终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等人都走完了,才拉扯幼春说道:“你自己进去成吗?”

幼春问道:“倒是可以的,大人有急事么?”军营长苦笑,低声说道:“我有宗毛病,——见了咱们这位大人就紧张,说不出话来。”幼春噗地一笑,却也说道:“大人的这个毛病跟我也差不多,不过既然如此,就不为难大人,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军营长喜出望外,夸赞说道:“够义气!”

他两人窃窃私语着,那侍卫催促说道:“快快进去罢。”军营长跟幼春眨了眨眼,说道:“我在那外面等你罢了。”幼春点头,说道:“有劳。”两人分开,幼春就入厅里去。

幼春到了里头,低着头暗暗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便行礼说道:“属下参见大人!”

清脆说了这句,却听得上面“噗”地一声,像是失笑,幼春惊愕抬头,果然见阿秀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却又淡淡消逝,重沉了脸色,幼春不解,只好又低了头。却听得阿秀在上问道:“你先前去哪里了,这功夫才回来?”

幼春说道:“回禀大人,我先前出去探望一名亲戚。”阿秀说道:“哪个亲戚?”幼春犹豫片刻,说道:“是小顺哥。”阿秀挑眉说道:“他又是你哪门子的亲戚?”幼春听他的口吻很是不善,似乎又是要挑衅找事前兆,就知道不能惹他,便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果然才听得上头阿秀叹了口气,将语气放的柔和了些,说道:“这几日你过得如何?”幼春说道:“大人放心,我过得极好。”阿秀叹道:“不过几日不见,你竟似长高了些,莫非是我看错了,嗯……你走近些我看看。”

幼春听他说自己长高了,心头欢喜,便说道:“遵命。”果然上前一步。阿秀又说道:“总低着头做什么,莫非不愿见我?”幼春慌忙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相看片刻,阿秀才说道:“春儿,我们多久未见了?”

幼春怔了怔,听他问这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心中异样,想了想,说道:“自我来军中,已经有两个月零九天,后来又因……见了大人一面,大概是两月零三天没见大人了。”阿秀听她答的清楚,说道:“你记得倒是清楚……哦,我却忘了,你自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幼春听他这么说,且语气幽幽地,怔了怔后,就不说话。

阿秀见她不语,手抓着桌上镇纸,便在手心里把玩,自家沉默片刻,才又说道:“看你好端端地,我也放心,嗯……你、回去罢。”

幼春抬头看看阿秀,却仍不动,阿秀说罢,扫了幼春一眼,见她双目乌溜溜望着自己,便问道:“怎地……你还有事?”

幼春问道:“大人,你着急叫我来,莫非无事?”

阿秀心头一梗,说道:“多日不见,我随意叫你过来见一见,难道非要有事不成么?”

幼春答应一声,迟疑又说道:“大人,我有一事。”

阿秀问道:“怎地?”

幼春说道:“大人最近是不是要同鹰岩开战了,……大人要亲去么?我、我能不能同去?”

阿秀一皱眉,说道:“胡闹,你去做什么?”

幼春说道:“大人,我从没经历过打仗……”

阿秀沉声说道:“别人提及这个,唯恐避之不及,莫非你以为那是好玩的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以为自己在军营中历练了两天,就足以能上战场了?以你这心性,怕是见了血就先晕了。”

幼春红着脸说道:“大人,我上次也见了许多伤者,都也没晕的。”

阿秀哼了声,说道:“总之是不许,你退下罢。”

幼春还要说话,却见阿秀低了头,竟不再看她,幼春只得行礼告退。

幼春出到门外,颇有些不解,回头看看里头,却见阿秀仍未抬头,只好满腹疑惑抑郁的回营地去。

次日幼春便想出去见见小顺,正在跟军营长软磨,司空那边却传信过来,叫她到点检府去一趟。幼春只得前去,两个相见,司空便说道:“阿春啊,昔日你未曾入军之时,曾送来些好吃的包子,我只吃过那一次,再无缘尝一尝,如今想起来,心头无猫爪挠着,着实难耐,不如你再为我做些来,如何?”

幼春心头一惊,只好说道:“大人,我自然愿意为大人效劳的,只不过做那包子需要些特别的材料,如今一时之间极为难得,怕是做不出的。”

司空说道:“你要何材料,尽管同我说来,我命人去找就是了。”幼春见他穷追不舍的,便找个借口,说道:“大人,这却不能同别人说,不然的话,这方子就传出去了,请大人见谅。”

司空便说道:“那你何时能做出来给我吃呢?”幼春说道:“我一时也不好说,只不过尽量快些就好了。”司空点头说道:“真懂我心,嗯……既然你来了,今儿就留在府内罢,那包子一时做不成,做些别的来给我尝尝也罢。”幼春惊道:“大人,别的我不会。”司空拍桌子说道:“浑说,好歹你也在火头军里混了好些日子,难道什么都不会的?速去厨房,晌午头我定要看到吃食。”

幼春见他执意如此,就怏怏地答应了。回头要走之时,却又站定了,问道:“大人,咱们何时跟鹰岩开战?”司空说道:“怎地?”幼春说道:“海帅已经决定了么?”司空说道:“还未曾呢,等有了信,我再跟你说。”幼春心头想了想,就道:“既然如此,我先去做吃食了。”

幼春到了厨下,这点检司府的仆人本也认得幼春,见她回来,有些就很是热络,幼春就把司空的话传了一遍,当下这些人就腾出干净锅子,各色材料调料给她用,幼春在军中耳闻目睹的,也只看过厨子做几样菜色而已,若说是亲自掌厨,却是头一次,战战兢兢地,好一会儿才摆弄明白。

到晌午时候,司空饿得肚子咕噜乱叫,却仍不见有人呈饭上来,回头见阿秀倒是老神在在,安稳的很,正慢吞吞端茶吃呢,司空便道:“好端端地,你叫阿春回来做饭是何用意?”阿秀吃了口茶,才说道:“你有的吃就等着,只管叫做什么?”司空猜想说道:“那包子又吃不得,这小家伙莫非还能做出其他好吃的不成?”阿秀说道:“能吃也就罢了,指望那么多做甚?”

司空回身到阿秀身边,打量着他,便说道:“阿秀,你从来做事都有因由,这次到底为什么?能不能说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