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看了看那双枯瘦的手。手指很细,皮肤干燥,还有细小的色斑,看起来弱不禁风,就跟谭香罗这个人一样。然而她在父母都反对的情况下能毅然离开刘家,哪怕接了休书也要求得活的机会,就足以证明她的坚韧。这样的人可以逆来顺受,但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没人能阻拦。

桃华吃着点心,跟谭香罗打听陆盈的消息。

”表妹一回去,听说家里已经给准备了教规矩的嬷嬷。”是陆盈请来了桃华,谭香罗对她十分感激,自然关心她的事,”选秀是明年三月,大概出了正月就会动身去京城。也不知会怎样,只但愿——我瞧着表妹是不想去的,但愿选不中吧…”

”是啊,但愿选不中…”桃华也发出相同的叹息,”不过,想中选不易,想要选不中,应该不难。”

”嗯,听说此次是大选,应选的秀女很多,未必就选得中表妹。”

选秀远在明年,现在说也无用。桃华和谭香罗说了说陆盈的情况,又说起无锡城眼前的大事来。

”也不知郡主是怎么了,请去的郎中都是有名的,可哪一个最后都被砸了招牌。听说杏林居开始还很高兴,想着能治好郡主的病,就压过了回春堂,结果…如今橘井堂听说是郡主请郎中,都没人敢去了,最后还是橘井堂的东家亲自带着一位郎中过去…”谭家的消息比蒋家灵通,谭香罗虽然足不出户,也听丫鬟们说了不少。

”这请一家砸一家,也实在是…”谭香罗也觉得有些过分,”但愿橘井堂的郎中能治好郡主,否则——”

谭香罗话还没说完,伺候她的丫鬟从外头进来,表情古怪:”姑娘,听说橘井堂的郎中也被郡主赶回来了。”

”赶回来?”桃华和谭香罗对看一眼,”不是今天刚请了去吗?”就算药不管用,也得先吃两天才知道啊,何至于今天就赶回来了?

丫鬟摇着头:”奴婢只是刚刚听外门上的小厮传进来的消息,说有人看见橘井堂的郎中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桃华在中午的时候得到了答案——苏老郎中登门,因为南华郡主派的人已经找到他门上去了。

”橘井堂的孟郎中给郡主诊过脉后开了药方,然而郡主一看便说他开的方子与之前杏林居王郎中开的方子一模一样,根本没用,说罢就将孟郎中赶出来了。”贺老郎中边说边叹气,”郡主的侍卫已经找到老夫门上,幸好老夫当时不在家中,否则当时就会被带去驿馆了。不过侍卫留下话,傍晚之前,老夫必须去为郡主诊脉。”

”这几位郎中,有没有细问过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饮食?”桃华皱着眉头,”腹泻与饮食有颇多关系,单是吃药未必周全啊。”

贺老郎中摇头苦笑:”桃姐儿,你不曾行医,这行里的规矩还不通晓啊。凡郎中诊脉,多人共诊一家病者的,相互之间哪里会互通消息呢?回春堂不会告诉杏林居,杏林居也不会告诉橘井堂。老夫这张老脸还算有些脸面,才打听出一些消息——之前回春堂去诊脉,还问过饮食起居,后来再有郎中询问,郡主便不耐烦回答,只说饮食俱无妨克。到了橘井堂这里,甚至不容多问,一看方子与前人相同,便即刻翻脸。老夫因与橘井堂东家有些渊源,才好容易讨到了这张方子。”

桃华把方子迅速看了一遍:”这——中规中矩,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从这方子上来看,无非是有些脾胃虚寒罢了。”

”是啊,老夫这些天也打听了一番,都说是脾胃虚寒罢了,想来大致不会出错。可是换了四五张方子,全不奏效啊。”贺老郎中眉头深锁,”所以老夫也想,怕是郡主的起居饮食,并未向郎中们说清楚。”

”郡主那个脾气…”桃华想起南华郡主在惠山寺里对待文氏的样子,直想摇头。对儿媳尚且如此,对大夫可想而知,”那苏爷爷您今日前来…”

苏老郎中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但还是说:”我听说,你前些日子陪着郡主去了一趟惠山寺?”

桃华恍然大悟:”您是想让我打听一下,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饮食?”

”说起来实在不该…”苏老郎中不免也有些尴尬,”这原不关你事…”

”瞧您说的。”桃华站起身来,”我大约能带您去见见江少夫人,郡主的起居饮食,总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的。”

桃华在驿馆侧门请人递了消息进去,没一会儿,碧春就出来接她了:”蒋姑娘,这几日我们少夫人正念叨您呢。若不是郡主身子不适,我们少夫人早就登门拜访了。”

这都是客气话,桃华自然不会当真。那天郡主这里赏赐的东西,估计里头就有文氏给的,也就算是两清了。文氏是什么身份,断然不可能登蒋家门的。

”我也惦记着少夫人,不知这几日胎象可好?有没有什么不适?”

”都好都好。”碧春笑盈盈地扫了一眼苏老郎中,没有询问他的身份,”劳蒋姑娘惦记着。我们少夫人这些日子就是觉得有些口淡,总想吃点酸的。”

”想吃酸好啊,酸儿辣女么。这是我家自己腌的桂花梅,若少夫人觉得口淡,不妨吃两个尝尝可合口味。”

碧秋接过白瓷小坛,心里不禁暗暗点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桃华这是上门来有求于文氏的。以蒋家的地位,给文氏送什么东西恐怕文氏都不稀罕,但送这腌梅子,虽不贵重,却显得细心体贴。纵然前头说的惦记文氏是假话,有了这腌梅却也让人觉得真起来了。

文氏很给面子地当场尝了一个腌梅。这些日子她开始孕吐了,再加上南华郡主病势难痊,闹得心里烦躁,口中就更觉无味。此刻含了这腌梅,只觉得比丫鬟们从外头买来的更为酸甜适口,里头似乎还有些别的滋味,不由得问道:”这梅子味道极好,我吃着跟外头铺子里的不大一样呢。”

桃华笑道:”这是我们家的方子,里头加了几味消食健脾的药材,孕妇和孩子吃着都是好的。少夫人若是喜欢,我把方子写给少夫人,说不得以后都用得着呢。”

这是给孕妇吃的东西,说以后都用得着,岂不是说文氏以后还有怀孕的机会?文氏闻言不禁含笑:”那我不客气了,也借你的吉言。”

桃华提笔就写,写完之后还跟碧春说了几点制作中的注意事项。文氏含笑听完了,才道:”蒋姑娘今儿过来,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桃华站起身道:”的确有一事想求少夫人援手。”随即将苏老郎中身份讲述明白,”郡主反复腹泻,几位郎中都是经验丰富的医者,其方剂却均不见效,实在不合常理。我想,多半还是起居饮食有些不宜之处。郡主病着,心绪难免烦躁,不愿多言。但医者四诊,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若有些细节之处遗漏,则医者背无能之名事小,耽搁了病情事大。我所以大胆前来,想请少夫人请服侍郡主的姐姐们过来,容老郎中询问一二。”

文氏微微点头。这几天南华郡主病着,也把她折腾得够呛,巴不得南华郡主快些好起来:”碧春,你去看看能不能请珍珠过来。”

”这几日郡主身边少不得人…”碧春有些为难,”珍珠姐姐走不开,我过去几次,都看见她守在郡主房里…”

文氏略一沉吟:”那就去请二少爷,请他想办法把珍珠叫出来。”

要说哄南华郡主,没人比江恒更拿手,没一会儿,江恒就带着珍珠过来了。

”多谢江二公子。”桃华和苏老郎中一起行礼。

江恒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带着一丝愁色,连忙一侧身不受苏老郎中的礼:”老人家何出此言。我自然也希望能说明情况,尽快治愈母亲。珍珠姐姐,你来与这位郎中说说母亲的起居饮食吧。”南华郡主这个脾气,他做儿子的既头疼,又心疼母亲为病所苦,巴不得有人能赶紧开出有效的药方来。只是之前也没有哪个郎中敢来找他询问,现在有了,他自然是要帮忙的。

珍珠长着一张端正的鹅蛋脸,眉目五官都平平,但放在一起瞧着却很舒服。她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却很有条理,片刻就将南华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饮食都说得明明白白。

”如此看来,郡主第二次腹泻绝非水土不服,而是饮食不当。”苏老郎中听完就下了结论,”只怕是食蟹过多之故。”

”回春堂来的第二位郎中也是这般说的。”珍珠蹙着眉头道,”可是用药之后,郡主的饮食奴婢们便多加注意了,然而郡主方好了两日就又…”

她还带来了前头几位郎中所开的药方,苏老郎中一边看一边摇头,一脸不解:”看这些方子,虽有变化,但大致相似,均为有效药方,除非诊脉有误,否则不该如此啊…”

但是这些郎中都是多年行医富有经验之人,再加上在南华郡主面前谁敢大意,纵然有一人偶尔失误,也断不可能众人齐齐诊错了脉。

”郡主的饮食,都是珍珠姑娘侍奉吗?所有的饮食都经你手?”桃华琢磨了半天,转问珍珠。

珍珠不由得皱起了眉:”难道蒋姑娘是怀疑有人投毒吗?”

桃华连忙摆手:”若是投毒,郎中们必定会有人发现。可腹泻之事,无须下毒,只要饮食上略有不当,便缠绵难痊…”

珍珠连连摇头:”每位郎中来时都说过饮食定要注意,奴婢们怎敢轻忽。再说,再说郡主若身子不适,对谁也没有好处啊…”

桃华和苏老郎中面面相觑。苏老郎中看看天色,叹了口气:”既如此,老朽还是先去为郡主诊脉吧。”再拖延下去,说不定他一到南华郡主面前,就要先被扣上一个怠慢的罪名了。

桃华到这时候也是无计可施了,只能看向江恒:”能否请二公子…看在苏老郎中年迈的份上,若有触怒郡主之处,代为斡旋…”

”我也去母亲处。蒋姑娘可跟我一起过去。”文氏也站起身来。在惠山寺中多亏桃华诊出她身怀有孕,否则或许胎儿便会小产,虽然之后她送了自己心爱的一枝华胜过去酬谢,但孩子的一条命又岂是一件首饰能偿清的?此刻去侍奉南华郡主,既是儿媳的本份,也可与江恒一起代为斡旋一二,也算还一点人情。

桃华连忙跟上:”多谢少夫人,多谢二公子。”

☆、第29章 蟹黄

南华郡主断断续续泻了有半个月了,脸色蜡黄,眉宇之间都带着戾气,见了苏老郎中进来也没有好气。身边丫鬟要请她到屏风后面坐,被她不客气地一甩手:“有什么好避讳的,人都这般样了,赶紧诊脉开方子要紧!”

苏老郎中年纪已大,其实也不必特别避讳,只在南华郡主腕上搭了一条帕子,便上前行礼诊脉。他诊过南华郡主双手之后,转眼看了一下桃华。桃华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之前几位郎中开的方子,按脉象来说并无错误。也就是说,现在苏老郎中开方子的话,跟前面那些药方,也是大同小异,如果前面的药方不起作用,那么苏老郎中的药方也不会特殊。

南华郡主脾气不佳的时候,眼睛却格外的好用。苏老郎中就这么一眼便被她发现了,顺着目光一瞧,就看见了桃华:“怎么蒋姑娘也在?”

桃华只得上前行礼:“因苏老郎中奉命来为郡主诊脉,他所用药材,大半出于蒋家药堂,所以民女也跟着来了,若是需要什么特别的药材,蒋家药堂也好立刻准备。”

“是吗?那开方子吧。”南华郡主不耐烦地说,伸手不自觉地又按了按小腹,觉得似乎又有泻意了。

桃华只能硬着头皮说:“请问郡主,这几日可还有食过螃蟹?”

“没有!”南华郡主顿时就恼怒起来,“你们这些庸医,开的方子根本没用!如今怕招牌被砸,就想把错处都扣到本郡主头上吗?”

苏老郎中连忙跪下道:“郡主明鉴,小民等绝不敢有此心思。小民忝行医道数十年,家有祖训,行有医规,绝无推诿错处于病家之理,更不敢推诿于贵人。只是以郡主脉象而言,前面数位郎中开药并无谬误,即使小民再拟方,也不过类似。若不问清情况,小民等招牌被砸事小,耽搁郡主病情,令郡主受病痛折磨,才是医者心中最为不安之事。”

文氏轻声细语地道:“母亲,这位老郎中说得倒也恳切。别事暂且不论,若病情不愈,总是母亲受苦,便砸了他们的招牌,与母亲的身子也无补…儿媳想,不如就细细查一查…您看,这些日子二弟担忧您,人都瘦了。”

其实要说瘦,瘦的主要是文氏。开始孕吐之后饮食上就有些难进,且南华郡主虽然说不用她来问安侍疾,但婆母生病,儿媳总不能不闻不问,否则别说传出去难听,就算以南华郡主那个喜怒无常的性格,将来会不会重翻旧账还未可知。

文氏自知并不受婆母喜爱,行动必得更小心才行。谁敢保证她肚里的就是男胎?若是生个女儿,难保南华郡主不会失望不悦,到了那时候,她不侍疾可就成了现成的罪名。

因为有此忧虑,文氏这些日子仍旧每天来陪伴南华郡主,两下里凑在一起,她是明显的瘦了一些。而江恒虽然也着急,却还不致就消瘦到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然而在南华郡主眼中,儿子这些天是面色憔悴脸颊瘦削,文氏说的简直无比正确。

江恒也跟着道:“是啊,母亲您不要发怒,好生跟这位郎中说说。您这般总是不好,儿子都要急死了。”

南华郡主顿时一腔怒气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忙道:“说什么死不死的,娘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头没好气向苏老郎中和桃华道,“自打那什么回春堂来人,列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我身边这些丫头们就跟得了圣旨似的,一样样照着做,不敢出半点差错。你们有什么疑心的,只管问她们。”

她身边总共四个大丫鬟,虽然平日里各有职司,譬如珊瑚管银钱,玛瑙管衣裳,琥珀管首饰,珍珠管饮食,但大家都在内室伺候,这些日子又是延医又是煎药的免不了交叉忙碌,因此说起话来都能插上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南华郡主这些日子的起居都说得清清楚楚。

苏老郎中和桃华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因为听起来正如珍珠刚才所说,南华郡主这些日子饮食上十分注意,就连茶都不喝了,实在找不到有什么纰漏。桃华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可否请几位姑娘将这些日子郡主所用的菜品说一下?”

珍珠道:“菜不过都是青菜肉蛋之类,鱼虾蟹是半点都没有的。不单郡主这里没有,少夫人那里也没有,只有二少爷处每日有虾蟹之类。”文氏有孕,本来就不能吃蟹,何况她近几日孕吐,更闻不得一点腥气。

“厨房不会弄错吧?”到了这地步,桃华也觉得无计可施了。饮食没问题,药没错,那南华郡主怎么就不好呢?难道不是肠胃的问题,还有别的不适吗?

玛瑙是个急脾气,闻言便道:“厨房怎么会弄错!再者这菜都摆在那里,若是有虾蟹上来,奴婢们难道看不见吗?这些日子郡主连荤腥都不大动了,只食鸭蛋多些。这鸭蛋纵能做出螃蟹的味儿来,也不是真螃蟹,总不会也有问题吧?”

鸭蛋做出螃蟹的味来?桃华心里一动:“是——做的赛螃蟹吗?”

赛螃蟹是用咸鸭蛋炒制的一道名菜,咸蛋黄加姜末白糖料酒等调味后炒熟,其味极似蟹黄。有些地方还加入鱼肉或干贝,味道便更似真蟹了。

珍珠点头:“是。不过早就交待厨下了,只用鸭蛋,不用鱼肉。”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在门边探了探头,小声招呼珍珠:“姐姐,厨房让来问一下,晚膳都备好了…”

南华郡主正不耐烦,闻言便道:“都上来,正好让这位郎中好好看看。”

这话说出来,小丫鬟忙答应着跑了,桃华却突然发现,琥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没等她琢磨明白,琥珀已经向南华郡主道:“小丫头们慌手慌脚的,珍珠妹妹没空,奴婢去瞧瞧,别叫她们打翻了东西。”

南华郡主随口应了,琥珀掀帘子便出去了。这里苏老郎中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饮食都没有问题,可是他能开的方子,却也只是跟前面那些郎中大同小异的,这却如何是好?

“哎呀,叫你仔细些!”门外隐隐响起琥珀的责骂,接着是小丫鬟带哭腔的声音:“琥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个丫头!这两盘菜都被你翻了!”琥珀也有些发急的样子,“行了行了,快回厨房去,看还有什么菜拿两份来。”

“怎么了?”南华郡主这会儿肚子里又有些翻绞,听见门外小丫鬟连传菜都能出错,不由得恼了,“拖出去打十板子!”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丫鬟咕咚就跪下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是琥珀姐姐停下来,奴婢没有看见,才撞了上去…”

文氏忙示意碧春出去看看。片刻之后碧春就走了回来,陪笑道:“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打翻了一盘赛螃蟹,一碗丸子汤。不过这两样菜少夫人那边也有,奴婢已经吩咐人先把少夫人那份送上来。”

南华郡主不悦道:“那你们少夫人吃什么?连菜都端不好的丫头,留着做甚?只有你当好人,坏人都是我做!”

最后这句话是对文氏说的,可就有些重了,文氏连忙立起身来:“媳妇不敢。只是怕打起板子来太过吵闹,闹得母亲不得安生…”

江恒也连忙道:“母亲现在要静养,小丫头莽撞,先记下来,等母亲身子大好了再处置不迟。”

琥珀从外头进来,低眉顺眼地道:“都是奴婢没看住她们,才出了这样的差错。郡主要罚就罚奴婢,万不可气坏了身子。”

儿子开口,南华郡主就软了一半,挥挥手道:“罢了,都交给你们,我是不管了。”

桃华站在门边上,从门帘缝隙里看见小丫鬟跪在外头,一边哭一边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心里忽然一动,悄悄溜了出去,走到小丫鬟旁边:“这是打翻了什么?”

小丫鬟哭得一脸泪,也没看是谁就抽噎道:“是,是郡主的菜。”

一股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桃华毫不犹豫地从碎盘子上捻起一块看起来极似蟹黄的东西就放进了嘴里。

“那是掉到地上的——”小丫鬟阻拦不及,睁大了眼睛,却见面前的少女脸色一变,伸手把碎掉的半个盘子都端了起来,一阵风似地卷进屋里去了,只能徒劳地伸了伸手,“不能拿进去…”摔到地上的菜,怎么能给郡主端上去呢?

“苏爷爷,您来尝尝这个。”桃华把碎盘子上剩下的赛螃蟹直塞到苏老郎中面前,眼角瞥见琥珀的脸完全白了,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苏老郎中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下,随即闻到味道,脸色顿时也是一变,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嚼了几下就断然道:“这放的就是蟹黄!”

“什么?”江恒第一个反应过来,“这里头放了蟹黄?那这一盘——”

苏老郎中尝了尝桌上的那盘赛螃蟹:“这里头只有蛋黄。”

也就是说,只有南华郡主平日吃的赛螃蟹里头放的是真蟹黄。

“郡主这些日子可是常用此菜?”

屋子里有一瞬间静悄悄的,片刻之后,南华郡主又气又怒地喊了出来:“给我把厨房的人捆起来细细查问!”显而易见,这些日子她的确吃了不少赛螃蟹,如果每盘菜里都放入了真蟹黄,那么所吃的药并无效用便顺理成章了。

南华郡主气得发抖,只觉得腹中又难受起来。文氏早叫碧春往厨房里拿人去了,江恒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看着苏老郎中:“老郎中能否先开些药,止了家母的腹泻。”

苏老郎中皱了皱眉,桃华低声说:“这是食湖蟹过多以至塞痢,我倒看过一个偏方,是用新鲜藕节捣烂,热酒调下,或许可以试试。”

文氏在旁忙道:“厨房有新鲜的藕,碧秋你立刻去取来!”

如今除了厨房的人,南华郡主身边的珍珠管着日常饮食,最有嫌疑,早就扑通跪下,连声喊冤了。

桃华却用眼角余光看着琥珀。时机实在是太巧了。菜就要在两个郎中眼前端上来,琥珀出去帮忙,小丫鬟就打翻了菜盘子。如果不是她鬼使神差地有那么一线灵感,恐怕这件事到现在也无人知晓,再过几日,苏老郎中的招牌也要被砸个粉碎了吧?不过,琥珀难道与无锡这些郎中们有仇不成,为什么要做这手脚?

碧秋虽然脑袋里缺根弦,但手脚很快,马上就一手拿着几根洗净的藕,一手搬了一坛子酒跑了回来。苏老郎中也顾不得别的,忙取了药臼将藕节捣烂,桃华在一边热酒,等厨房众人被带上来时,南华郡主已经将这味道有些古怪的东西灌下了肚。

“这菜是谁做的?”南华郡主顾不上嘴里的古怪味道,厉声问。

厨娘战战兢兢地往前爬了一步:“是,是奴婢。”

“谁让你在菜里放蟹黄的?”南华郡主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叫人来打死她。

厨娘哆嗦着说:“奴婢学做此菜,做得不好,琥珀姑娘说郡主不爱吃,让奴婢在里头放些蟹黄,味道才好…”

她是南华郡主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赛螃蟹这菜从前在京中未曾做过,她也不会。南华郡主到了此地之后,因腹泻医生叮嘱不得食蟹,江恒在外头酒楼里吃到这味赛螃蟹,知道乃是只用蛋黄炒制而成,便带回来给南华郡主品尝,并让厨娘学做,以便南华郡主每日食用。

也正是因这厨娘在江家就伺候南华郡主,多年忠心,南华郡主才没有在查出菜中有蟹黄时立刻就叫人将她杖毙,还把人叫上来问话,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答案。

文氏也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忍不住道:“胡说!郡主近来腹泻不止,寻了多少郎中来,你难道不知?这些日子有什么食物是禁忌不能食的,珍珠早就都去厨房说过了,你怎么竟然还敢在菜中放蟹黄?”

厨娘几乎要涕泪交加了:“琥珀姑娘说,放些蟹黄不要紧的…这些日子郡主对奴婢的手艺颇为不满,若是再做不好,奴婢,奴婢这活计就保不住了…”珍珠确实来厨房说过,虾蟹之类一律禁食,然而琥珀却说,珍珠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吃点蟹黄根本没什么的。

自然,这里头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在江家伺候南华郡主多年,她的手艺渐渐也要用尽了,下头还有别的人虎视眈眈,等着顶替她的位置。这次出京,凡路上南华郡主用着好的菜式,她都想学做,尤其这道赛螃蟹。可是连做几次都未能做出酒楼里的滋味来,琥珀又来说郡主不满,她心里便慌了。虽知道加了蟹黄或许有些不妥,但既有琥珀保证,又有私心做祟,她也就偷偷加了一点。

“奴婢只加了一点儿,真的只有一点儿。”厨娘砰砰地磕头,“每次做这赛螃蟹,蟹黄蟹肉都加在给二少爷做的那份当中,郡主这份只加少许调味,少夫人那份则一点都不加。奴婢真的只加了一点点!”

“把这贱人拖下去打死!”南华郡主冷冷地说,目光又转向琥珀,“还有这个贱婢——”

“郡主,奴婢只是想让郡主多用些饭菜,不然郡主这样日日懒进饮食,奴婢怕郡主身子顶不住。”琥珀也哭着磕头,“奴婢去酒楼问过,酒楼炒制此菜,其实也用些许虾油蟹油调味的,郡主食后并无异样,所以奴婢才敢如此做的。”

江恒惊讶起来:“可是酒楼说…”

在场只有苏老郎中和桃华是本地人,苏老郎中谨慎地点了点头:“酒楼都有独门手艺,其中确实会加些虾油蟹油调味,这都是各家秘制,外人即使想学也学不会。只不过此菜里加的蟹黄未经炮制,量又多,所以郡主用后才会不适。”

来诊个病居然诊出了这些事,苏老郎中和桃华都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可是郡主家的八卦,若是在外头听听无妨,当面撞见了就是麻烦。

苏老郎中逮着说话的机会,连忙将拟好的药方奉上:“郡主此刻可觉得好些?”

南华郡主怒冲冲地问了半天话,这会儿苏老郎中一说才发觉,方才腹内还有些翻滚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这热酒藕节竟如此有效…”

苏老郎中忙道:“此偏方可明日再服一次,之后继以此方,其间禁食寒凉之物,不出三日即可痊愈。只是郡主日后食蟹万不可过多,否则肠胃无法耐其寒凉,只怕还会有此病症。饮食之道,最重节制,郡主为养生计,无论何物均不可过食。”

这次的腹泻,完全是因为南华郡主爱吃螃蟹,结果吃得太多引起的。其实皇家重养生,饮食节制南华郡主岂能不知。只是此次出行到无锡,恰逢食蟹的好时节,一时没忍住,便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药方献上,苏老郎中趁机告退。南华郡主吩咐赏了厚厚的红包,江恒亲自将两人送出驿馆:“多谢苏老郎中,多谢蒋姑娘。待家母痊愈,定要登门致谢。”

“岂敢岂敢。”苏老郎中已经甩掉了烫手山芋,知道不会被砸了招牌便很满意了。虽说多名郎中未能治愈南华郡主的病,却被他药到病除的传言会让他名声更盛,但想想前头几位郎中实在冤枉,兔死狐悲,苏老郎中也高兴不大起来。

江恒犹豫了一下:“此事实在是——还请两位…”家丑不可外扬,南华郡主这事儿已经闹大了,若是传出去实情居然是这样,江家的脸面丢光不说,南华郡主砸医馆的事,必然被御史弹劾。

苏老郎中忙道:“老朽今日只是用了一剂偏方,想不到居然起效…”其余的事,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江恒干咳了一声:“多谢两位。家母前些日子病中烦躁,举动不免有些失当。待病愈之后,自然会对各处医馆有所赔偿。”

能得这个结果,苏老郎中已经十分满意。以南华郡主的身份,赔偿医馆已经等于变相地道歉,不能再要求别的了。何况他更明白,若不是有江恒在,只怕砸了也就砸了,南华郡主又怎么会把几个郎中看在眼里。

“老朽代同行多谢二公子了。”

☆、第30章 审问

坐到马车上,苏老郎中和桃华对看一眼,居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苏老郎中长叹了一声,道:“幸好今日有你。”倘若不是桃华灵机一动,恐怕等不到明天他的招牌也要被砸个稀巴烂了。

桃华也有点余悸:“珍珠只说平日吃的都是鸭蛋青菜,谁知道这鸭蛋居然做的是赛螃蟹。还有那个琥珀,我可不相信她真只是为了让南华郡主多用点饭,否则为什么要打翻菜盘?还有那厨娘,她难道不知道郡主的病一直不好,居然还敢在菜里放蟹黄?琥珀说酒楼的菜里也放,她就信了?”

苏老郎中咳嗽了一声,低声说:“厨娘肯定是尝过酒楼的菜,知道里头确实放了秘制的蟹黄蟹油。”既然要学人家的菜,肯定要买了来亲口尝尝。这些做厨子的,口舌都特别灵敏,菜里放了什么,分辨不出十成来,也能吃出八九成。

“那为什么酒楼的菜吃了没事?这蟹油要如何秘制才会去了寒凉之气呢?”

苏老郎中叹了口气:“酒楼的菜倘若天天吃,只怕也会有事的。那时无事,不过是吃得少罢了。”

桃华睁大眼睛:“但是刚才您说…”

苏老郎中苦笑:“说什么?说江二公子上了酒楼的当,倘若天天从酒楼里带菜回来,郡主吃了也有妨碍?”谁看不出来江恒是南华郡主最心爱的小儿子,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儿子好心办坏事,南华郡主可会高兴?只怕一个转头就要迁怒到酒楼去了。

“还是说厨娘如果不是存心想讨好郡主,不要学做这道菜,今日之事就与她无关?”

“或者说那位琥珀姑娘心存不良,可能又指使了别的人,往那菜里多放了些蟹黄?”

“苏爷爷——”桃华吃惊地张了嘴,“您是说,那菜里放的蟹黄比酒楼里的多?”

“自然了。”苏老郎中叹气,“酒楼里如果放那许多蟹黄,却只当炒鸭蛋的价钱卖出去,岂不是要赔本吗?”

“那您——”桃华说了一半就没声了。苏老郎中苦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丫头,我们只是郎中,郎中的本份便是治病,此外都是别人家宅私事,并不归我们管。那位琥珀姑娘,你我能看出她的破绽来,难道郡主与江少夫人看不出来?只是那些事,我们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听见了也要当没听见,这才是医者生存之道。”

“您说得对。”桃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咱们治了病就行,其它的——不关咱们的事,自有人去处置。”

苏老郎中一笑:“这就是了。对了,你今日说的那个热酒调藕节的偏方,却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家里哪本医案上的吧。以前随手翻过,觉得有趣。仿佛说是宋时的方子,我也就记了一下…”

桃华一边说一边有点汗颜。这方子实见载于《本草纲目》,不过这本书现在还没有就是了…

蒋家数代行医,偏方这东西更是人人都有,各自不同,苏老郎中并无疑心,只点点头:“这倒要记下来。此方虽不知是否能根治此病,但解一时之苦却十分灵验。我从前也得过一个偏方…”

两人在马车上讨论了一路,到了家门前,天色已黑。桃华进了门,便见一家人都聚在花厅上等着她,蒋锡先道:“如何?苏老郎中可诊出郡主是何病症?”

桃华和苏老郎中早在马车上便商量好了,关于赛螃蟹的事,无论如何是不能从他们两人嘴里说出去的。

须知只要说了,便证明之前南华郡主砸了几家郎中的招牌完全是错怪了人,然而以南华郡主的脾气,又怎么肯认错?必定要反驳这传言,到时候桃华和苏老郎中做为唯一的证人,就要被架到火上去烤了。

倒不如三缄其口,推到一个偏方上去。横竖郎中同行之间,本来也没有互通消息的义务,且过几日江恒也会赔偿那几位郎中,到时候由他们自己去猜测,大家心知肚明就是。

因此桃华便道:“是郡主前些日子食蟹太多,寒入肠胃。前头几位郎中开的方子也并无谬误,只是病势反复也是有的,郡主心急,又病中烦躁,所以才频繁更换方子。今日苏老郎中用了一剂偏方,大见成效,郡主也定下就吃他的方子,想来几天也就没事了。”

蒋锡松了口气:“这便好了。”

曹氏虽不知有什么好担心的,但看蒋锡担忧,也跟着悬了半日的心,这会儿忍不住道:“既然这样,苏老郎中又何必叫了桃姐儿一起去,害得老爷这样担心。”

蒋燕华忙道:“娘别这么说,苏老郎中让姐姐过去,必是姐姐能帮上忙的。”

桃华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苏老郎中谨慎,想细细询问一下郡主的饮食起居。这总要问到郡主身边的丫鬟,苏老郎中年纪虽长,也不如我说话方便。”

蒋燕华不无羡慕之意地道:“总归是姐姐帮了苏老郎中的忙,若是治好了郡主的病,姐姐也有功劳。”

蒋锡此刻放了心,便不愿再谈论这些事。治好贵人固然有功,可治不好也是同样有罪的。南华郡主不过是腹泻小病,就砸了无锡几家郎中的招牌,若是重症,恐怕不要说招牌,脑袋都会掉的。譬如他的父亲,当年不就是如此吗?

“行了,既然没事了,那就吃饭吧。白果,叫厨房摆饭。”

桃华猜得到蒋锡心里想了些什么,笑嘻嘻凑趣道:“是啊是啊,快点摆饭吧,我都饿了呢。”一边说一边心里想,恐怕南华郡主那边,今天晚上这顿饭是别想吃好了。

驿馆里的确没人能吃好这顿饭。文氏终于回了自己房里,只用了一碗粥就觉得胃里不自在,只得取了个腌梅子来含着,才舒服了一些。

碧秋替她捶着腿,终于忍不住道:“少夫人,您说琥珀真是为了——”

文氏嗤地笑了一声,碧春已经在旁边道:“若真是那样,她为何要去打翻菜盘?若不是那位蒋姑娘伶俐,恐怕今儿开的药也一样没用。”

“可她到底是为什么?”碧秋一脸不解,“难道她敢害郡主?还是无锡这些郎中跟她有仇?”

这话把碧秋也问住了,不由得看向文氏。文氏倚着罗汉床叹了口气:“谁知道她想什么呢。若说要害郡主,倒应该不是。”没了南华郡主,琥珀又算个什么呢?

“罢了,这事郡主自己总会问的。我们听着就是了。”

南华郡主的确是要问的,如果不是江恒拦着,她连饭都等不及用就要先审人了。这会儿用过了晚饭,清茶漱过口,便冷冷道:“将那个贱人带上来。”

琥珀和厨娘已经每人挨了十板子。厨娘倒还好,琥珀在南华郡主身边过的是副小姐的日子,十板子下去路都走不了,是被两个婆子架进来的,往地上一扔就趴了下去。

南华郡主冷冷看着她:“贱人,还不说实话吗?”跟文氏一样,她才不相信琥珀说的那些话。什么为了让她多用些饮食,若真是如此,那菜盘是如何打翻的呢?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再说,就算琥珀说的是真的,可几位郎中都说过不可食虾蟹,琥珀只为了讨她欢心就敢擅用蟹黄,可见是根本没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这可是南华郡主万万不能容忍的。身边的丫鬟若是为了自己谋利就敢将主子置于不利之地,这样的丫鬟还留着做什么?

“郡主,奴婢真是一片忠心…”琥珀疼得倒吸着冷气,一面战战兢兢地哭道,“奴婢是看二少爷从酒楼带回来的那菜也有蟹油,郡主吃了并没事,才敢对厨娘那般说的。这些个郎中自己医术不精,还满口不可食这个不可食那个,奴婢糊涂觉得他们都是小题大做,眼看郡主不爱用饭,所以…”

南华郡主冷笑:“你倒是巧言令色。这么说,本郡主还要赏你的忠心了?”

“郡主明鉴,奴婢打小就是伺候郡主的,郡主若是不好,奴婢又有什么好…”琥珀顾不得身上疼,边哭边磕头。这会儿她倒真有点后悔了,实在不该为着折腾文氏,就用了这法子。也怪蒋家那丫头太伶俐,居然想到来检查菜品…

的确,琥珀实在并没有害南华郡主的心思,她想折腾的是文氏。

在惠山寺里,南华郡主明明已经说了要将她给江恒,只要她在菩萨面前拜一拜,这事就算定了,文氏无论如何也不敢顶撞婆母。可偏偏这个时候,文氏居然诊出了喜脉。如此一来,不单是远在京城的江悟以此为理由拒了房中放人的事,就连南华郡主,为了儿媳肚子里的孙子,对给儿子塞人也不怎么热络了。

于是琥珀就被晾在了半路上。

南华郡主身边四个大丫鬟,以琥珀容貌生得最好。正因生得好,琥珀自觉江府那些下人,哪个也配不上她。江郡马她是不敢肖想的,南华郡主也不容人,可是不容自己夫婿纳妾,却未必不想着让自己儿子享那红袖添香的福气。

江悟年纪轻轻便有了前程,又是一表人材,琥珀每次见他,心里都是一盆火似的。这次出京之前,南华郡主已经透露了一点意思给她,琥珀那颗心,便如火上又泼了一瓢油,整个人都要烧得飘飘然了。

人若是没有希望,或许失望的时候还不会那么痛苦。偏偏琥珀期待了一路,最后却落了空。南华郡主接到江悟婉拒的信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琥珀伺候她久了,怎么看不出来她的意思?

南华郡主对两个儿子从来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否则当初文氏也嫁不进江家来。琥珀也不过是因为文氏多年无孕,才得了这个机会。可是偏偏那蒋家丫头居然就在那时候给文氏诊出了喜脉!于是南华郡主的态度也就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