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蒋燕华最终没敢说话,想来还没有糊涂到家,蒋锡的怒气才平息了些,沉着脸道:“带好了丫头,外头人多,仔细绊跌走失了。”

桃华笑着应了,整整衣裳,让三七牢牢抱了蒋柏华,身边跟着桔梗,自己和蒋燕华则各带了薄荷和萱草,往门外走去。

江恒今晚特意穿了一件月白色素面绸夹衫,头上只戴一顶青色小头巾,打扮得跟市井间的平民少年一般,身边带了青盏和飞箭二人,正倚在蒋家门前看那初升起的月亮,见桃华一行人出来,便笑道:“我还当我是早的,谁知这一路过来已看见不少人都出门了。”

蒋燕华方才提心吊胆,只怕蒋锡会临时改了主意不让她们出门,这会儿脚踏出门外了,心才落到实处,含笑道:“天一黑大家就会出门的,不过总有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了。”

她今晚是细细打扮过的,穿了湖蓝色绣金银花的袄子,头上梳了堕马髻,插上了南华郡主赏下来的那枝金簪,还折了一枝桂花别在鬓边,散发出淡淡的甜香气。

桃华早就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道:“那就走吧,从这里出去一路都是桥,足够走了。”

☆、第33章 桥塌

蒋柏华见了陌生人总是好奇,靠在三七怀里,睁大了眼睛去看江恒。江恒还没见过这般小的孩子,伸出手指逗了逗他,笑道:“这是蒋小公子?”

蒋柏华奶声奶气地道:“不是公子,是柏哥儿。”

这下连飞箭都微微露了笑意,青盏更是喜欢。他其实也是个半大孩子,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在路上买的小兔儿爷就来逗蒋柏华,被蒋柏华一手抓住,咯咯地笑起来。

桃华轻轻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明明家里有,怎么又要别人的?”

青盏忙笑道:“小公子喜欢就拿着,不过一个面人罢了。”

江恒亦笑道:“小孩子真有趣儿。我家里就没有,每次母亲在别人家看见了,都恨不得能抱回家里去。若是她看见柏哥儿,定然也喜欢得紧。”

蒋燕华眉目一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悄悄去看桃华的脸色。桃华却只是笑道:“小孩子平日里也很多麻烦的,若是生病哭闹起来,也教人恨不得马上送到别人家去。江公子不必着急,明年这个时候,你便有小侄儿可以逗着玩了。”

蒋柏华耳朵很尖地听见了”送到别人家去”的字样,马上抗议:“柏哥儿很乖,不送别人家!”

江恒越发觉得有趣,伸了手道:“柏哥儿真聪明,让我抱抱可好?”

蒋柏华想了想,张开小胳膊让江恒抱了过去。他肉墩墩的,江恒一入手就哟了一声:“真结实啊。”

蒋柏华搂了他的脖子咯咯笑。江恒在他胖脸蛋上贴了一下,笑道:“京城虽然没有走月亮的习俗,可中秋满街都是花灯,不逊上元。明年这时候,我就抱我小侄子出去看灯。”

桃华忍不住好笑:“明年这时候怕是不行。”

江恒诧异:“为何?”

桃华转过脸去,免得被人看见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走月亮可不兴戴帏帽的:“明年这时候,少夫人的孩儿还不满百岁呢,如何能夜里抱出门。柏哥儿已快两岁了,我才敢带他出门的。”

江恒摸摸鼻子,讪笑道:“是吗?你知道得真多。”他家中从来没有过小孩儿,哪知道妇人怀胎多久才生育,而婴儿又要多大才可出门。

蒋燕华好容易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柔声细气地笑道:“江公子是男子,家里又没有小孩儿,哪里知道这些事呢。柏哥儿就是姐姐看着长大的,自然明白。等江公子有了小侄儿,瞧着他一天天长大,就知道了。”

江恒抱着蒋柏华,想像文氏将来也会生出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东西来,不由得高兴起来笑道:“但愿是个侄儿。”

蒋燕华柔声道:“少夫人定会一举得男的。”

桃华却瞥了一眼江恒:“难道是个侄女你就不喜欢了?”

江恒不假思索地道:“侄女当然也好,但若是个侄儿就更好了。”他兄长江悟成亲多年都无子女,若是文氏一举得男,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桃华转过脸去不说话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若是没个儿子,就算生再多的女儿,也叫做无后。

江恒却没发觉桃华的冷淡。蒋柏华沉甸甸的,他虽然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抱了一会儿也觉得手酸。看看三七个头也不高,前方行人又渐渐多了起来,索性将蒋柏华交给了飞箭:“好生抱着,别摔了他。”

飞箭是练家子,抱一个二十来斤的小肉团轻而易举。且他身材高大,蒋柏华在他怀里看得更远,乐得手舞足蹈,并不在意他是个陌生人。

前方已经是第一座桥,桥上都是女子,个个盛妆。平民女子三三五五携手,边走边说笑;也有富家女子带着仆婢,与好友相约出行。更有妇人携儿抱女,让他们也在桥上经过,以求身强体健,一年平安。

这般热闹的时候,小贩们自然不会错过。街道两边少不了各色摊子,皆是女子与小儿所用之物。蒋柏华一眼就看见了糖人儿,马上就把小身子往那边倾斜:“糖糖!”

“只许买两个。”桃华伸出两根手指,“要是前面还有更好的怎么办?”

蒋柏华有些懵,含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糖人摊子已经走过去了,他又被前头的灯笼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把糖人扔到了脑后。

江恒忍不住笑:“真是好骗。”

蒋燕华细声笑道:“小孩子,都是如此的。一会儿他累了会睡过去,明天起来就把糖人忘了。”

江恒走在她身边,闻到一阵阵的桂花香气,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蒋燕华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含羞带怯地将头一偏。她今日戴了那对水滴形的翡翠坠子,头这么一歪,坠子就顽皮地晃动起来,在雪白的皮肤上反射着街道两边的灯光,真如两滴欲坠的雨滴一般。

江恒瞧了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仿佛滚油锅里倒进一瓢冷水一般,哭声叫喊声瞬间炸开了锅,好不容易才从那混乱之中分辨出一句话:“望月桥塌了!”

“桥塌了?”蒋燕华的脸一下子吓得刷白。望月桥年代久远,据说在那桥上走月亮格外灵验,因此每年都是出门的女子们必行之地。因走得多了,桥上的阶级都被磨得光滑如镜。若是他们刚才走得快些,现在大概也该在望月桥上了。

这满街都是女子,一听桥塌了顿时慌成一片,哭的哭叫的叫,那些还没走到桥上去的便掉头就跑,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顷刻工夫,以望月桥为中心的几条街都乱了起来。

飞箭左手抱着蒋柏华,右手已经拉住江恒:“公子,快走!”别看都是女子,这样的人流推挤踩踏起来,男子也顶不住。

“护着两位姑娘!”江恒才喊了一声,就发现他们一行人根本不止两位姑娘,还有三个丫鬟呢。

“不能跟着跑,找个地方躲一下,人并不算很多!”桃华一手拉着桔梗,一手拉着蒋燕华,四处环视。到底这不是集市,街道上多是女子与小儿,就是混乱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

“这边!”飞箭仗着个子高,首先看见了一户人家门口的两座石狮。

在人流涌过来之前,几人已经跑到石狮旁边,紧紧倚靠着,避免被人流卷走。蒋柏华吓得大哭起来,这时候他就不肯跟陌生人了,张着手要桃华抱。桃华将他紧紧搂着,小声道:“柏哥儿不怕,没事,没事的。”

桥塌终究不比失火之类,只要离开河道也就无事了。众人慌乱了一番,场面终于安定了一些。然而因为今日出来的都是女子与小儿,都不是能大步奔跑的人,有些甚至只要一推就会摔倒,因此跌伤踩伤的人简直满街都是,幸而大部分都不是什么重伤。

“姐姐,我们快回去吧…”蒋燕华刚才慌忙之中扭伤了脚,幸而被江恒一把提了起来才没有摔倒,此刻倚着石狮已经吓得面青唇白。

“桥塌了,那些落到河里的人不知有没有人救!”桃华却是直往前面看去。现在已经没有人流遮挡视线,能清楚地看见河边上已经空了,只有极少数几人还留在那里,一边试图打捞河里的人,一边高声呼救。这些人大概都是婢仆之类,自家主子落水,即便能逃也不敢逃开。

江恒也看见了,立刻拔腿就跑:“快去救人!”

桃华在蒋柏华脸上亲了一下,将他放到蒋燕华怀里,柔声道:“姐姐去河里救人,你乖乖的在这里跟二姐姐和萱草一起等着。等姐姐回来,我们去买糖人儿。”说罢,一提裙子也跟着江恒飞跑起来。

望月桥已经断成数截,除了两边各有一部分残端还立在岸上,中间的石块全部落入水中,还砸中了人。此刻河水泛起红色,没受伤的人正竭力往岸上爬,被打伤的人却只能任水冲走了。

万幸无锡一带多水,即使女子也颇有些通水性的,加上河水不深,流速亦缓,救起人来倒相对容易。

飞箭与青盏都精通水性,两人不假思索就跳下河去,将那些被石头砸伤的人捞上水面。薄荷桔梗等人也会游水,纷纷涉水去拉那些已经扑腾到岸边的人。

江恒也懂些水性,然而知道这种时候青盏等人是万不肯让他下水的,倘若他也进了河里,青盏只怕还要分心来跟着他,于是只跟着薄荷等人往岸上拉人。

桔梗儿本是渔家女,在水中灵活得跟小鱼儿一样,扑腾几下,双臂举起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惊慌叫道:“姑娘,这孩子没气了!”

“抱过来!”桃华正蹲在地上,给一个肩膀脱臼的少妇复位,少妇喝了好几口水,被呛得头昏眼花,但一看见那孩子就大叫起来:“狗蛋儿!”那正是她的孩子,落水之时她曾想将孩子举起,只是被落下的石块砸中肩头,孩子才被水流冲走。

桃华把孩子接过来。小孩身子还是温的,只是呼吸已经停止。桃华迅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口鼻和胸腹,随即单腿跪下,将孩子俯身放在自己腿上,腿顶着他的腹部,一下下有节奏地按压孩子的后背。

少妇要扑上来,又强自抑制住,喉咙里不停地抽噎,只是不敢哭出声来。到底溺水时间还不太久,片刻之后,孩子猛地咳嗽几声,从嘴里吐出水来,小身子也抽动几下,发出微弱的哭声。

“我的狗蛋儿!”少妇全身都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奋力向桃华爬过来,“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河边之人看见桃华救活了一个孩子,立刻就有人喊了起来:“这位姑娘,救救我嫂子吧!”

桃华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刚被人拖上岸来,左腿已经扭曲变形,显然是腿骨折断,疼得面青唇白。

桃华从裙子上撕下一长条布条,头也不转地命令:“去找两根直的树枝或者木棒来。”

在她身边的正是江恒,刚才眼睁睁看她救了一个孩子已经看得有些发愣,闻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头就跑。跑出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孩子命令了。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江恒在地上捡了两截断裂的扁担,也不知是哪个摊贩落下的,便跑了回来。他一去一来的工夫,桃华已经将那妇人的断骨接合,用布条将扁担捆在伤腿两侧,命令道:“小心抬到医馆去,不要动到伤处。”

江恒吃惊地看着那妇人的断腿。虽然他不通医术,但那断腿的形状已经由刚才的扭曲变为正常,这却是生了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他去捡个扁担总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桃华就已经替那妇人正完了骨!

江恒见过人正骨。他在京城时与一些世家子弟同游,曾有一人惊马坠地,摔断了手臂。当时送到医馆,便由一位老郎中为他正骨,所花的时间算来与桃华差不多。纵然桃华正骨的效果不如那位老郎中,但这手法之熟练显然是相差不远。

这会儿县衙已经得了消息,苏县令亲自带了衙役和几个郎中前来,一路又救治那些被踩伤之人,街道上顿时又人声鼎沸起来。

石桥崩塌,落水的有三十多人,其中有一个妇人被石头砸中头部,当场身亡;还有一个孩子被水流冲往下游,不幸溺死。至于街道上那一番混乱,也有两人被踩成重伤,其余受伤者不计其数。

到底人多力量大,衙役和郎中一起,河岸上的伤者很快就处理完毕。伤重的抬去附近的医馆,伤轻的包扎之后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苏县令抹着脸上的汗,猛然看见了江恒,顿时脸色更难看了:“江公子?可是郡主今晚出游?”要是南华郡主也在此次事故中受伤,这件事可就真闹大了。

江恒连忙道:“家母并未出行,只是我带了几个家人走走而已。桥塌之时我离得不远,所以过来帮忙救人。”

苏衡这一颗心才算落回了心窝里。年前他曾经想着将几座年久的石桥翻修一下,望月桥也在其中。但几个本地官员坚持说这些旧桥有灵,若翻新会动了风水,还有一些商人乡绅,甚至桥附近的居民也持此观点,弄得他只得罢休。

谁知道今晚就出了事,这还幸得去年是考评之期,下次考评又是两年之后,还有机会挽回,若是轮到今年,一个下等是跑不掉的了。若是再伤了南华郡主,这事怕要直达天听,他这个县令的帽子恐怕立刻就该摘掉了。

“多谢江公子急公好义,否则等我们过来,怕又要多伤人命。”苏衡已经看见了飞箭,知道有这么个侍卫在场,必定是出力不少。

江恒虽未下水,也弄得半身都湿淋淋的,又是泥又是水,疲惫不堪。听苏衡这般说,便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过是捞人罢了,倒是蒋姑娘救了好几人。”

他说着就往桃华处看过去。桃华将一个断了肋骨的孩子固定在一块门板上,让两个衙役抬走,看看周围再无重伤之人,这才直起身来,反手捶了捶后背。

她现在比江恒狼狈得多。一条八幅裙已经全撕成了布条拿去给人包扎或捆绑用了,露出里面石青色的裤子。玫瑰色衫子上除了泥污还有血渍,脸上也抹得横一道竖一道,花猫也似。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小半,几绺头发被泥水糊在脸上,江恒一眼看过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之中,只有从耳根到颈中的那一小块皮肤是白生生的,一枚石榴石的耳坠子从耳垂上挂下来,映着灯光为那块肌肤涂上了一层浅浅的红。

江恒微微出神,脑海中居然不合时宜地浮起一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虽然灯火阑珊之中,站的居然是这么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孩子。

“哦,蒋姑娘?”苏衡这才认出桃华来,“蒋姑娘也在这里?”

“可不是。她方才救了一个溺水的孩子,还替人接了骨。”江恒的目光落在桃华身上,随口对苏衡道,“我瞧着她医术颇佳。”

“是吗?”苏衡看着衙役们将死者放上门板抬走,心里想着此事要如何收尾,也随口道,“拙荆的喜脉就是蒋姑娘诊出来的,想必家学渊源,必有造诣。”

这会儿望月桥倒塌的消息已经传了开去,家里有人出来走月亮尚未回去的,都开门出来寻找,苏衡眼见又要乱起来,也顾不得再跟江恒说话,连忙指挥着衙役去街上敲锣喊叫,令轻伤者快些回家,若有家人失踪未回的,去医馆或衙门寻人。

此时飞箭和青盏也都走了回来,青盏抱着肩膀,哆嗦着道:“公子,咱们快回去吧。”刚才在水里救人倒没觉得怎样,现在爬上了岸被秋风一吹,顿时觉得冷到骨子里似的,说起话来上下牙都捉对儿打架。

那边的薄荷与桔梗也差不多。她们虽然不像青盏和飞箭一般在河里游来游去,但也下到水中,衣裳同样全湿。幸而秋日里衣裳穿得厚,否则上了岸只怕都无法见人。

桃华领着两人走到江恒身边,疲惫地道:“这次真是多谢公子施以援手,否则只怕还要多死几个人。”这黑夜之中,又都是妇孺,倘若没有飞箭和青盏,被水冲走的人肯定要多好几个。

江恒忙道:“蒋姑娘如何说这话,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你们不是一样都在救人。”

他话未说完,桔梗儿就打了个大喷嚏。桃华随手抹了抹脸,道:“我们回去吧。江公子你们身上也都湿了,先去我家喝碗姜汤,换件干衣,否则要受寒的。”

“对对,蒋二姑娘和小公子还在那边呢。”青盏抽着鼻子,恨不得现在就有碗姜汤能灌下去。

几人抬脚走了几步,前头就传来蒋锡的喊声:“桃姐儿,江公子!”

“爹——”桃华也喊了一声,“我们在这里。”

只见前方一团灯火移动过来,蒋锡带着两个下人,亲手提了灯笼,一路小跑地过来,一见桃华顿时吓了一跳:“桃姐儿,你这是——”

桃华连忙道:“爹,我们都没事,不过是帮着救人了。”

蒋锡一把拉住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女儿身上的污血都是别人的,这才长吁一口气:“街上有人叫喊什么桥塌了,你们又没回来,可把爹吓死了。刚才在那边街上看见燕华和柏哥儿,才知道你们没在那桥上,真是谢天谢地。快快快,赶紧回家去,这身上衣裳都湿了,仔细着凉。”

不单蒋锡,曹氏也跟着跑了出来,正搂了蒋燕华和蒋柏华,在街上就一口一个心肝肉的哭了起来。见蒋锡接了桃华等人回来,才拭着泪道:“桃姐儿这身上是怎么了,不说是去救人,怎么你们——”

蒋锡打断她道:“江公子和两个盛从身上都湿了,别在街上说话,快回家烧姜汤给他们驱寒要紧。”

白果和萱草一边一个扶了蒋燕华,茯苓扶了曹氏,就往蒋家回转。幸而望月桥离蒋家并不远,片刻就到了。蒋锡忙着叫厨房烧浓浓的姜汤,又准备热水让江恒等人沐浴,还得找出跌打酒来,让萱草给蒋燕华揉扭伤的脚踝。

桃华身上脏得不成样子,带着薄荷和桔梗回自己院子去了。曹氏趁机将蒋柏华搂了,对蒋锡哭道:“老爷看看,柏哥儿被吓得不轻,我就说不该带他出去的。桃姐儿再懂事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哪里能再照顾一个呢。老爷,还是让柏哥儿回我院子里来吧,至少这几日,我得陪着他呀。”

蒋柏华确实是有点吓着了,后来曹氏找了过来,又跟蒋燕华抱着大哭,把个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小胖子又吓哭了,到现在还在打着嗝儿。蒋锡看看儿子,正在犹豫,蒋柏华倒哭了起来:“要姐姐!柏哥儿要姐姐!”

曹氏这下是真的哭了:“柏哥儿,娘搂着你睡好不好?你姐姐累了,让她自己歇几天好不好?”儿子现在是跟她根本不亲了吗?遇上这样的事都还要找姐姐。

蒋锡皱了皱眉,将儿子抱了过来:“既然柏哥儿自己要找桃华,还是让他在桃华那里住吧。”

☆、第34章 忠心

望月桥倒塌事件惊动了无锡全城。南华郡主一听到消息就急了,起身就要出去找江恒,被文氏死拉活拽地拉住了:“母亲别急。二弟身边跟着飞箭呢,必定无事的。说不得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母亲若出去,说不定就错过了。到时候二弟回来,又要再担心母亲。”

南华郡主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终于见江恒回来,看着身上脸上也无伤,可连带着青盏飞箭一起,衣裳却都换了,不由得又急起来:“这是怎么了?”

江恒连忙道:“我并无事,母亲不要担心。”遂将刚出门就看见望月桥倒塌,又去救人的话说了一遍。

南华郡主这才放下心来,合掌念了声佛,又嗔怪起来:“要救人让青盏和飞箭去就是,你怎么还自己过去了?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落了水可怎么好!”

文氏虽然嘴上劝南华郡主说是无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直到此刻才放下心来,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弟素来热心,这又是积阴德的事,必有好报的。”

南华郡主叹道:“你说的也是。”又拉了江恒的手问身上冷不冷等话。江恒一一答了,说是在蒋家沐浴,又喝了驱寒的姜汤,再无不妥的。

南华郡主点头道:“蒋家周到。这事儿闹得怪吓人的,把两个姑娘也吓着了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江恒就想起了桃华:“蒋二姑娘是吓着了,蒋大姑娘可没有。不但没有,还带着丫鬟一起救人呢。”当下把看见桃华救了几个人的情况都说了。

南华郡主只要儿子无事就好,对桃华如何救人却听得心不在焉,只道:“蒋家世代行医,想来她也学了一些,能救人也不稀奇。”

江恒急道:“娘你不知道,我瞧着蒋大姑娘接骨那利落劲儿,比有经验的老郎中不差。”

南华郡主笑道:“你见过几个郎中接骨呢,就知道了?好了好了,劳累了半夜,快回去歇着罢。出了这事,我看我们也不要久留,过几天就回京城。这衣裳快去换下来吧,瞧着怪难受的。”

江恒见她面上露出倦色,文氏更是支持不住,也只得退了出去。回了自己房中,扯着青盏道:“你瞧见蒋大姑娘救人了,你说,是不是跟那些老郎中也差不多?”

青盏已经累得半死,哭丧着脸道:“我的少爷,小的哪见过几个郎中啊,不过看蒋大姑娘的样子,胆子是极大的。那断腿的妇人伤口血淋淋的,小的看着都有些胆寒,亏得蒋大姑娘敢动手。”

江恒一头倒在枕头上,看着帐子顶道:“你说得对,看她年纪这样小,胆子却这样大。瞧她妹子,吓得路都走不动。”

青盏抓了抓头,忍不住道:“少爷,像蒋二姑娘那样才是常见的吧,闺阁里头的姑娘不都是这样?倒是蒋大姑娘那样的,瞧着可真不像一般的女孩儿…”

“的确…”江恒也不得不承认,“不过,你说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呢?当初大嫂的喜脉就是她诊出来的,她说是凑巧,可我现在觉得,怎么都不像是凑巧呢。”

青盏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含糊地道:“是不是的,反正蒋家也不能行医,医术好也没用吧…”

“哦,我倒忘记了,当初先帝是说过这话,不过,要是蒋姑娘医术真的不错,不能行医也太可惜了——”江恒还没说完,就听见青盏已经在旁边的榻上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只得闭上了嘴,自己去寻思了。

今夜,不只江恒,无锡城里没几家睡得好的,蒋家也不例外。

蒋柏华到底是有点吓着了,夜里微微发起热来。桃华守着他,拿温水给他擦身,拍着他睡觉。上辈子她忙于工作,三十几岁就在工作岗位上猝死,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用说结婚生子了。

这辈子,虽然蒋柏华说起来是她弟弟,但看着他出生长大,在心里,桃华觉得蒋柏华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着他在梦里抽着小鼻子要哭不哭的样子,就觉得心里软得厉害。

曹氏这次又未能把儿子要回来,在蒋锡处碰了钉子,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只得抹着眼泪去看蒋燕华。一进蒋燕华的屋子,就听见她又急又气地说话:“我的簪子呢?我的簪子掉了!”

“什么簪子?”曹氏才接了一句就突然反应过来,“是郡主赏的那簪子?”

“是。”蒋燕华快急哭了,起身就要下床,脚踝一痛又坐倒下去,口中却只道,“娘,你快叫人去街上找找啊!”今天才头一次戴出去呢,怎么就掉了。

这下曹氏也急了:“怎么就掉了?萱草,还愣着干什么,快叫门上的出去找啊!”

萱草也是精疲力尽,听了这话也只得起身出去,叫了门房上的人起来。门房刚刚躺下,被叫起来满腹不乐,一听是要出门去找簪子,虽然不敢不去,却忍不住口中抱怨:“街上今日乱成这样,到哪里去找一根簪子啊。”

萱草只得道:“这是郡主赏赐的簪子,若丢了不好交代的。”她也不敢回去,只得跟着门房上人一起出去寻找。

街上还是一片混乱,不少妇人丢下的鞋子手帕纱花之类,还有摊贩落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并有衙役四处搜索是否还有受伤的人。

这般一片狼籍之中,蒋家下人提着灯笼找一根簪子,真跟大海捞针差不多。来回搜了两遍,下人们终是顶不住了:“萱草姑娘,你也看见了,这实在是没有啊。”

另一人小声嘀咕:“方才还有衙役们先走过的,若是看见有什么簪子镯子的,怕是他们早就揣起来了。”

这话说得还真不假。这些妇人小儿们少不得落下点值钱的物事,这会街上却只有些帕子鞋子之类,想是已经被人顺手牵羊了。衙役们可不讲什么路不拾遗,少不得大晚上的出来忙碌,总得捞点好处才是。就是苏衡看见了,大约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萱草一个姑娘家,今日又受了些惊吓,还要勉力出来寻找,此刻只觉得脚都走得痛起来,眼见着金簪踪影全无,众人又满腹怨气,也只得回去向蒋燕华说了。

蒋燕华今日为了江恒要同行,这才将金簪戴上,没想到话都没说几句,却丢了一件贵重首饰,真是说又说不出,怨又无人怨,整整的掉了一夜的眼泪。

好好的八月十五,却闹出这么一件事来,无锡城里连点过节的气氛也没有了。南华郡主昨夜睡得太晚,第二日近午时才起身,听大丫鬟珊瑚细说了昨夜之事,不由得叹道:“昨儿听恒儿说得轻巧,还当只是有几人落水罢了,怎的竟闹得这般大,还死了人?阿弥陀佛,幸好恒儿没事。他人呢?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请郎中?”

珊瑚一面替她梳头,一面笑道:“郡主放心,珍珠昨儿半夜就过去看了,二少爷没事。连同青盏和飞箭,都是好好的。”

“这就好。”南华郡主叹了口气,“这八月十五出这样的事,也真是…唉,叫人拿二百两银子去庙里,替这些人做一场法事超度吧。可怜见的,都是妇人和孩童。”

“郡主真是慈心。”珊瑚忙恭维了一句,又道,“二少爷随了郡主,也是一片慈心地关切这些人,早上用饭的时候还说起呢。”

“恒儿一早就起了?”南华郡主微微皱眉,“昨夜累成那样,今儿还不好生歇着。”

“说是要去蒋家还衣裳,还要去医馆看看那些人,早早就出去了。”珊瑚窥探着南华郡主的脸色,缓缓地说,“说起来,蒋家那位大姑娘也真有胆气,见了那场面竟不怕,还能救人呢。”

南华郡主不在意地道:“行医之家的女儿,司空见惯罢了。”

“二少爷可是夸了又夸,赞不绝口呢。”

“嗯?”南华郡主眉毛微微一挑,半转过身来,“恒儿还夸了蒋家那丫头?”

珊瑚连忙放松手上力道,免得扯痛了南华郡主头皮,一面道:“可不是。奴婢早晨又过去看二少爷,正好二少爷在用饭,见了奴婢就说起昨夜之事,将蒋大姑娘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奴婢愚钝,前几次竟没看出来蒋大姑娘如此出众呢。”

倘若青盏在这里,一准得说珊瑚太过夸大。她一早过去见到江恒,的确问了昨夜的事,江恒也的确提到了桃华救治多人,但他急着出门,不过是说了寥寥数语,更不必说什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惜南华郡主并不知情,两道眉毛都紧皱在了一起:“恒儿当真如此说?”

珊瑚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奴婢也不知这话该说不该说…二少爷在京里,没见过蒋家姑娘这样的女子,偏生蒋家姑娘生得又好,二少爷如今这个年纪…”

南华郡主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越皱越紧,不悦地道:“那丫头算什么,恒儿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份上。不过——像她这般的女孩儿,恒儿倒确实没见过…”

珊瑚诺诺连声,心里却明镜一般。南华郡主这话有些口是心非,说是蒋大姑娘不算什么,实则珊瑚在京城里跟随南华郡主出入,见过了许多高门显贵家的闺秀,也难以找出几个能与这位蒋大姑娘比肩的容貌。尤其蒋大姑娘与那些闺秀又有所不同,身上别有一股子珊瑚形容不出的感觉,江恒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被其吸引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珊瑚心里嘀咕着,南华郡主已经淡淡道:“你想得很是周到。恒儿大了,我一个人总是看顾不过来。你们多替我瞧着些,就是你们忠心了。”说着,随手从妆匣里拿了只镯子递给珊瑚,“你手上这素银镯子平日戴戴罢了,过年回家的时候也该戴只金的,也叫家里人看看,知道你在府里过得好,心里放心。”

珊瑚连忙跪下接了:“谢郡主赏赐。奴婢每次回家,都得告诉他们郡主是如何厚待奴婢的,他们心里都感激着呢。”

南华郡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好。你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再去问问少夫人,若是她身子没什么不适,这几天就启程回京。”

珊瑚答应着,挑了几枝钗钿替南华郡主插戴好,这才退了出去。

袖子里的赤金镯子凉凉地压着她的手心,珊瑚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不过,这镯子她是不会在过年的时候戴着回家的。若是真的戴了回去,不是被她爹抢去换了酒喝,就是被她娘抢去补贴了哥哥。

珊瑚不是江家家生子,而是八岁才从外头买进府的。她家在乡下,父母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珊瑚虽然是最小的孩子,可仍旧根本不被父母放在眼中。

家里穷,又要养这许多孩子,父亲还酗酒,可想而知,几个女孩儿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珊瑚的兄长有些小聪明,父母便如获至宝,甚至兴起让儿子读书改换门庭的念头。珊瑚的三个姐姐都被嫁出去换了彩礼来供弟弟读书,可惜读了十年,仍旧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中。

读书不成,父母便指望着儿子传宗接代,珊瑚就是为了给兄长筹彩礼钱,才被卖到江家的。前头几个姐姐好歹还是嫁人,她却从此就由良为贱,生死都操于主家之手了。

不过珊瑚半点都不反对。江家因为尚了郡主,名声在外,便是乡下人也知道。珊瑚也有所耳闻,听说过江家待下人并不苛刻,虽时有发卖,却从来没有打死的。因此在离开家的时候,珊瑚头都没有回过,这个家,她早就待够了!

外头买进来的丫鬟自然没有府里家生子儿有优势,珊瑚开头也不过是个未入等的洒扫小丫头罢了。然而她肯吃苦,不单是份内的活计,就是大丫鬟们有什么吩咐,她也抢着去做,到了十二岁,就升了三等丫鬟。

这个位置照例还是凑不到主子们身边的,然而珊瑚幸运地认了一个干娘,就是当时替南华郡主梳头的婆子,她曾有过一个女儿,若不是因为出天花死了,就正该跟珊瑚一般大。

珊瑚跟着这位干娘学到了梳头的手艺,等干娘年纪大了,就将她推荐给了南华郡主。时来运转,珊瑚先是从三等一跳到二等,半年之后,因为南华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出嫁,珊瑚就补了她的缺。

进府十年,珊瑚只在成了一等大丫鬟之后,才在过年的时候回家去看一眼。回家探亲这是主子给的恩典,也是一等大丫鬟的荣誉,若不然,珊瑚根本不想回那个家看一眼。

与琥珀不同,珊瑚想要的出路,并不是给府里的少爷公子们做妾。妾有什么好呢?她的二姐就是给一个土财主做了妾,结果天天挨大妇打骂,偶尔回家来身上总是带伤。父母非但不可怜她,还埋怨她不能得到宠爱,弄些银钱贴补家里。

珊瑚想要的,是将来能被南华郡主指给府里的一个管事为妻。虽说两人都是奴身,但奴身也有奴身的好处。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南华郡主有太后撑腰,江家的家奴都是外人不敢轻易得罪的。何况家奴连此身都属主人,更不必说家财了,就是亲生父母,也再管不到她一丝一毫,更不能要求她拿出银钱来去填家里那个无底洞!

摸着镯子,珊瑚不由得想起了琥珀。琥珀能说会道,在南华郡主面前远比其他人更得宠,可是为了能给江悟做妾,居然在南华郡主的饮食里捣鬼。她落到被发卖的下场,只怪她搞错了一件事——南华郡主才是她的主子,不是江悟!

琥珀被卖去了哪里,珊瑚没有打听,不过她犯下如此大错,想来卖去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看过琥珀的下场,珊瑚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时时处处都要将南华郡主放在最前头,伺候好了南华郡主,将来自然有好前程。

若说伺候衣食住行,那人人都会。至少玛瑙和珍珠也绝不逊色于她,尤其珍珠,既是南华郡主的陪嫁家人,又有一手好厨艺,这都是她珊瑚不能比的。那么要想在贴身的大丫鬟里再出头,就要在别的方面努力了。比如说——南华郡主最心爱的小儿子,江恒。

蒋姑娘,你也别怪我。珊瑚握紧了镯子,在心里喃喃自语。你是什么身份,郡主断然不会让你跟二少爷有什么瓜葛的,与其日后惹得郡主对你出手,不如早些断了这念想,还能成全我在郡主面前得份脸面。

桃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居然还能成全一个人,更不知道江恒跑去了蒋家,这个时候她已经在谭家,再次为谭香罗复诊了。

将近一个月的药吃下来,谭香罗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心里自然高兴,越是高兴,气色便越显得更好。

桃华看见她这样子,心里也很愉快。当医生的都喜欢这样的病人,遵从医嘱,还能保持心情愉快,自然事半功倍。

“这次我开一个月的药,谭姐姐要坚持用。现在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但这病较为顽固,为防反复,还是要坚持,别嫌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谭香罗现在身子已经轻快了许多,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又如何会嫌麻烦呢,“倒是妹妹这样时不时要劳动,才是麻烦。”

桃华笑笑:“这也是医者的本份,哪里算得上劳动。只不过姐姐请一定替我保密,我家的事…”

谭香罗已经从谭太太处听说了蒋家获罪之事,自然知道陆盈能把桃华请来,担的是什么干系,当即点头如捣蒜:“妹妹放心,我是断然不会说出一个字去的。”

轻绯现在转而服侍谭香罗了,闻言就笑道:“蒋姑娘只管放心。此事除了陆表姑娘,太太与奴婢之外,就连咱们家里,也并没别人知道。太太只说是表姑娘临行前,请了姑娘来陪六姑娘说话解闷的。至于这些药,对外只说是从太太旧友处打听来的偏方。如今有几家亲戚都知道,太太在岭南那位旧友,识得一个会诊病的女尼,从那里得了方子给太太寄来的。”

谭太太的父亲曾任小官,辗转过几处远地。谭太太托辞那边的旧友,自然没人能去查证,乃是最好用的借口。且如今女子行医之人极少,倒是尼庵道观里头,颇有些出家人精通医术,有些甚至每年还会为平民义诊。因着她们本身是女子,在妇科方面自有优势,说这偏方是自那里得来的,倒颇可信。

桃华这才放心。这些日子她用了医术的地方似乎多了些。若说诊出喜脉或是包扎伤口还有借口可以搪塞,那为谭香罗治病,就是实实在在的行医,无可推卸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收谭家酬劳的缘故——即使将来被人发现,未收诊金也还可以推脱一二。当然谭太太如此明白,那就更好了。

轻绯收了药方,自去安排人抓药,谭香罗便端了自制的点心上来,因她用药不可喝茶,只得倒了两杯白水来笑道:“妹妹别怪我怠慢,大伯母对我极精心的,凡是不能用的东西,统统不许留在房中,唯恐误食了。”

“我在家中也时常喝白水的。茶是好物,但女子体寒,也不宜饮得太多。”桃华拈了盘子里一块点心吃了,眼前不由一亮,“这里头夹的东西,像是酥酪?味道甚是新奇。”

谭香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鼓捣这些。这酥酪夹饼大伯母也喜欢,只可惜制起来麻烦,且天气太热又易于坏掉,虽好吃,我却不知如何去卖。”

饮食最怕不新鲜,若是吃坏了人,这店就别想再开下去了。谭香罗想出这酥酪夹饼的新鲜主意,要不用自然舍不得,要用却又担忧,已经思索了好几天。

桃华把一整块夹饼都吃了下去,笑道:“这味道实在不错,不卖太可惜了。我倒有个主意,这夹饼姐姐可以限量,开始的时候只制几块,供人品尝,待有人来问了,再限定每日只在上午卖数盒,若来晚的,就只好明日请早了。只要大家喜欢上这味道,自然早早就会抢光,绝没有放坏的危险。并且姐姐在售卖之时,也要向客人讲明哪些点心不宜久放,免得出了事脱不开干系。”

谭香罗听得连连点头,眼睛发亮:“妹妹真是能干,这样的法子也想得出来。大伯母打算匀一个铺子给我做点心卖,只是担心我的身子。妹妹看我如今,能做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