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吓了一跳:“别胡说!什么菩萨啊生祠的,这是我的工作。”她说完这句话,才陡然发现说错了,她现在可不是从前的陶华,这也不是她的工作,只能有些生硬地扭回来,“皇上还封了我一个院判呢,院判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沈数敛了笑容:“这是皇后要害你。”否则怎么可能轮得到她来治疫呢。

说到这个,桃华倒奇怪了起来:“我究竟哪里得罪了皇后?就因为我救了陆盈?陆盈不过是个宝林罢了,皇后难道就这么容不得人?”

桃华当然不觉得一个女人忍受丈夫的花心是天经地义的,然而听说皇后是于家按着母仪天下的目标培养起来的,那么她对后宫嫔妃也应该有更多的容忍才是。至少也不能把嫉妒和厌恶放到脸上来。可是前有蒋梅华小产,后有陆盈被误诊,这位皇后的举止,实在不大符合这个年代对于后宫之主的要求啊。

沈数冷笑了一声:“她正是如此。”略一迟疑,又补了一句,“与她姑母是一样的,只不过少些心机罢了。”

一提到太后,桃华就想起了贤妃和沈数的眼睛,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道:“有件事我想冒昧问一下,你的眼睛——究竟是看见红色就会不舒服,还是根本看不到红色呢?”

沈数怔了一下,看着桃华被火光映着半明半暗的脸,心里有些酸涩之感,但还是坦然道:“我自幼不知什么是红色,还是到了八岁的时候才发现,宫女们所说的红色衣裳,在我看来与灰色无异。”因他是皇子,衣裳自然多是青蓝之色,宫中宫女按例也不能随意穿红,因此竟是到了七八岁上,才发现在他眼中根本不知何为红色,一律看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仿佛也不完全是只看不到红色,有时她们说什么绿色,我也分辨不清,只是到底是什么绿,我却记不得了。”他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舅母和表妹她们总是说许多颜色,有时这个做了衣领那个做了镶边,我实在分不清楚。”

桃华忍不住笑了一下。直男嘛,理解理解。不过,这种情况不出她所料,沈数是红色盲无误了。

“关于你的眼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只是怕你不相信。”桃华虽然知道自己是对的,但说出话来仍旧有些忐忑,毕竟沈数这么多年都以为自己是带来的胎毒,能不能相信她的话很成问题。

沈数却笑了笑:“你说。我相信。”

“你的眼睛——”桃华凝视着他,轻声说,“并不是我祖父用错了药所致。”

沈数怔了怔,桃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他问道,“是我幼时被什么人下过药吗?”听起来竟是全然地相信了她。

“不是——”他这样信任,桃华后面的话反而不好说了,“这是一种遗传病,就是说,是先贤妃娘娘传给你的。其实此症在前人医书中也有记载,称为瞀视,也叫色盲。《亢仓子全道》中说:夫瞀视者,以黈为赤,以苍为玄。吾乃今所谓皂白,安知识者不以为頳黄?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色盲也分为好几种,你这种乃是不见红色,叫做红色盲。还有不见绿色的叫绿色盲,不见蓝黄之色的叫蓝黄色盲,更有所有颜色在他眼中都是黑白之色的称为全色盲,不过极少见罢了。”

这次沈数的眉毛皱了起来:“先母并没有这种毛病。”

“先贤妃娘娘只是没有显示出来,但这种病症却在她血脉之中携带着,因此传给了你。”桃华沉吟了一下,伸手想去捡两根柴火,“男女有别,其不同之处在于血脉中的一物,姑且称为染色体吧。”

她这一伸手,才发现自己一只手一直握在沈数手里,现在一动,两人都有几分尴尬。沈数连忙放开了她的手,桃华耳朵热了一下,赶紧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地上的柴禾与稻草捡起几根,开始讲解X染色体携带色盲基因的原理。

因为想要尽量讲得通俗易懂,桃华很费了一番心思,还是觉得没什么把握:“…所以先贤妃娘娘并没有瞀视之症,却将此病症传给了你。我这样讲,你能明白吗?”或者说,沈数能相信吗?

沈数低头看着地面上代表X染色体的三根木柴和代表Y染色体的一根稻草,表情有些古怪,半天才道:“那先母的瞀视之症,便是自外祖父母处传来?”

“没错。”桃华觉得他很聪明,“男子若有此症,必然有所表现。但女子若有此症,却多半是隐匿的。我听伯祖父说,令外祖父是没有此症的,那么应该就是令外祖母传下来的病症了。”

沈数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问道:“能治好吗?”

桃华摇了摇头,有些抱歉地回答:“这是治不好的。”按理说瞀视之症在唐朝就有记载,但或许是历史拐弯的缘故,这时候的医者却都不熟悉。当然也有可能是记载不够详细,以黈为赤以苍为玄什么的,从书面意思看来跟沈数的情况就不大一样。

沈数下意识地又看了桃华一眼。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毛病无药可医,但现在桃华说得这样清楚明白,不由得又让他生起了一丝希望。他已经发现桃华是喜欢穿红色的,他很想看看桃华穿了红色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可惜…

桃华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带着几分歉疚又重复了一遍:“抱歉,这是血脉之中所携的,并非人力可以改变…”就连她那个时代,也没有办法治疗先天性色盲呢。但是她也许不应该这么明白地解释,让他误以为自己很了解这病症,从而生出治愈的希望。从来没有抱过希望,和有希望又破灭,是不一样的。

沈数醒过神来,连忙笑了一下:“我知道是治不好的。”他看出了桃华歉疚的神色,以为她只是抱歉自己无能医治,连忙想找个话题,随口便问,“这个什么染色体,你是如何知道的?”

完了,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桃华张口结舌,这才发现自己简直是疯了!染色体这样的秘密,也能拿出来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吗?她连自己能医治的病都要拉出苏老郎中或者行医手稿来做挡箭牌,免得父亲和伯祖父起疑心,怎么对着一个外人,就这样合盘托出了?

“是蒋家祖上传下来的?”沈数倒有些了然,“我不该问。”各家都有秘方医术,他的确不该问的。

“不,不是。”桃华轻咳了一声,“这是我在别家的书上偶然看来的,所以——不能说。”若说是蒋家的祖传,那蒋老太爷的手稿就不合理了。

“我明白了。”沈数这下完全释然了。本身桃华也是窥探了别人家的秘传,自然更不能向外说了,能告诉他这许多,已经是很不容易之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外传的。”

“我也相信你。”桃华刚露出个笑容,薄荷已经收拾完东西回来:“姑娘,王爷,时候不早了,休息吧。明日还有好些事呢。”

桃华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这里跟沈数对坐了许久,连忙起身:“正是,你该去休息了,看眼睛都熬红了。”

“你还不是一样。”沈数也笑了起来,“我虽看不见红色,但也能看出你瘦了许多。现在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也能腾出些人手来,明日叫人去县城里找个厨娘过来。”

桃华笑了起来:“不用这样的。我从前——”后半句话赶紧咽了回去,“总之如果情形这样一直好转,我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不必那么麻烦。倒是你这样骑马来回奔波,也该——嗯,也该配点药擦一擦。我跟吕太医说了,他那里有药膏…”

沈数先是一怔,随即就觉得脸跟两条大腿内侧一样火辣辣的。他几乎连桃华的脸都不敢看,胡乱应了一句什么,拔脚先走了——她居然从他走路的姿势上看出来了…

☆、第97章 封赏

蒋锡第三次来送药的时候,两县的情形已经基本平定了。不再有新的病人往村子里送,证明疟症已经被控制住不再传播。而旧有的病人开始陆续恢复,目前已经有一半的人病势痊愈,可以回家了。

这些人无不对桃华和沈数等人感恩戴德,有的回去之后就送了米面肉菜过来,有的干脆留下来帮着他们照顾病人,或者给桃华等人洗衣做饭。因此这次蒋锡过来,就见女儿衣着整洁,再不是前两次那一身干咸菜的模样了。

不过,这衣裳是不是不大对劲?蒋锡上下打量着女儿——颜色倒是桃华喜欢的银红色,但看起来略短了一点儿,而且上头刺绣的忍冬花纹用的是金银线,桃华从来不用这么华丽繁复的花样的。

“这衣裳——是几时做的?”蒋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桃华扯了一下衣裳下摆,笑了:“这是郡王爷让人去城里买的。原来带的那几套衣裳都洗了,还没干呢。”不单是新衣裳,沈数还让初一去买了个大木桶来,于是昨天晚上她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这会儿觉得浑身上下都轻了好几斤呢。

蒋锡犹豫了一下。这次他四处寻药,安郡王府上那个姓邬的账房先生也来帮忙,前天两人说话的时候,邬账房言词之中透出点意思来,仿佛是说安郡王想要求桃华做侧妃。

蒋锡为人直爽,还有几分天真,但却并非愚笨。尤其在女儿的事上,他格外用心些,邬账房才稍稍透出其中意思,他就听明白了,却假装没有听出来,把话绕过去了。

若是换了别人,蒋锡想都不想就会拒绝。他的女儿怎么能去给人做妾?但是对方提的是安郡王,蒋锡便有几分犹豫了。

他的犹豫并非因为安郡王身份尊贵,而是因为几次接触,他真的觉得安郡王本人是个极出色的青年,且处处会为人着想。若是让他再找一个相似的人出来,至少在他认识的亲眷故友当中,再找不出一个来。

“桃姐儿,郡王爷对你颇为照顾…”蒋锡有点笨拙地最后挤出这么一句话来,想试探一下女儿的意思。

桃华笑了笑:“王爷对大家都很照顾。”她能猜出来蒋锡是想问什么,但是,罗敷虽无夫,使君自有妇,沈数很好,却与她无缘。在疫区的这一段时间,就算是最后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听说县城里有一家姓周的人家,想把女儿送到郡王府做妾?”蒋锡观察着女儿的神色。

“何苦来。”桃华摇了摇头,“有人说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以周家的门楣,女儿本也不必嫁个穷人,又何必非要进王府去做人下之人。人家坐着你站着,人家吃着你看着,滋味很好么?”

蒋锡这下子算是完全明白了,心里一则喜欢,一则又有几分淡淡的遗憾:“桃姐儿说得对。”不能做妾!那些荒年没了办法卖儿卖女的也就罢了,蒋家又不是穷途末路,怎么能自己把自己划进了低人一等的范畴里去?

“爹,京城里怎么样了?疟症没有传播进去吧?”桃华不想再谈沈数,轻轻把话题绕开了。那天在厨房里,或许是因为心情太沉重需要有人安慰,又或许是因为气氛太合适,也或许是因为对沈数充满了感激,事后回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但是人有时候或许就是这样,就像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房里摆着的浴桶,虽然都照价给了初一银钱,但那就等于跟沈数划清界限了吗?

蒋锡却没有想这么多。他素来知道女儿是个心志坚定的,因此桃华表明了态度,他就当女儿心里跟嘴上说的一样明白干脆了,当即就把沈数的事抛到了脑后,欣然道:“京城里很好。灞桥县里有十几人发了疟症,但大肆灭蚊之后并未传播开来。且这些日子天气渐冷,蚊虫也少见了,疫症必然不会再发了。”

桃华露出个笑容:“那就太好了。这里的病人再有几天就都可痊愈。伯祖父那边要麻烦些,今日王爷一早就过去了——”她说到这里,惊觉自己居然又提起了沈数,连忙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如果洛南县那边情形也已稳定,便可向皇上奏报。爹爹这次送来这些药材,应该也尽够了,不必再去采药了。”

蒋锡长吁了口气。他这些天也是忙累得够呛。京城连着周边几个乡县都被他跑遍了,几乎要把野地里的黄花蒿刨绝了种。现在听说情形大好,自然是松了口气:“太好了。等王爷上了奏折,你也能回家了吧?”

桃华有点悲哀地发现这事怎么也绕不过沈数去:“我想,还可以再留两天,等这些病人全部恢复再说。或许,王爷可以先回京城,毕竟奏折不如他面君说得更详细,这里头有好些趁火打劫的人,都要好好整治呢。”

说起这个,蒋锡也生气:“正是!这些人简直混蛋之极!这许多百姓的性命,竟是被他们当做发财的门道了,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听说皇上在宫里知道了,也气得不行,只是这阵子治疫还用得着惠民药局,等疫情平了,就要好生整顿的。”

桃华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皇上现在还在行宫吗?”

“皇上早就已经回京城了,毕竟每日还有许多朝政要处置呢,哪能久在行宫。”蒋锡随口道,“承恩伯昏迷不醒那几天,太后不肯移驾,就住在了行宫。后来院使力排众议用了独参汤将承恩伯救醒,又休养了两日,才都回了京城。”

他说完之后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说起来,承恩伯是用了独参汤才救醒的,可没听说马上风是要用独参汤的…”他虽然自己并不精于诊脉开方,可是对药材却了如指掌,自然知道人参的功效。若说吊命倒是有的,但一剂下去于思睿就醒了,恐怕他这个病症跟马上风就有些区别了,也就是说——之前院使诊他为马上风,是辨错了症…

只是,医者辨错症,这是大事。别说院使了,就是普通的郎中,诊错了病开错了药,也要被人家打上门的。因此虽然旁边并没别人,蒋锡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承恩伯是阳虚。”桃华笑了笑,“您忘了?在兴教寺的时候——”

蒋锡吃惊地看了看女儿:“果然是?”的确,那时候桃华就当面说过于思睿要戒房事,但因为这话从一个女孩儿家嘴里说出来太过尴尬,之后蒋锡也没有细问,而是刻意将它给忘记了。

桃华点点头:“您还不知道呢,院使辨症有误也是有原因的,原是病情被耽搁了…”

堂堂的承恩伯,因为喝了鹿血跟妾室胡闹,闹得自己差点没了命,这是什么好听的事吗?因此太后盛怒之后,就立刻命人不许乱传,反说是妾室谋害夫主,所以就是去了行宫的人,还有好些不知道真相的,更不必说蒋锡了。

“真是萝姐儿——”蒋锡脸色都变了。他固然也是极厌恶曹五一家,但听说曹萝被活活打死,也是骇然。然而想想曹萝当时的做法,后背又一阵发凉。

桃华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这样——她求我救她的时候,我本来是犹豫的,谁知道她竟然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来…老实说,若是真让我为她去求情,我实在也不情愿。所以太后绝不能让她活着,倒是免了我左右为难。爹,我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这如何怪你!”蒋锡回神来,怒冲冲地道,“她自己作死,临死还要拉你下水,真是,真是——”他不会骂人,真是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儿,只得道,“总之是她咎由自取!我倒没想到,从前看她也是文文静静的模样儿,怎的到了那个时候,竟只想着开脱自己,连人命都不顾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桃华有点感叹地道,“他们一家子,都是聪明得太过头了。”

“什么聪明!”蒋锡唾弃地道,“是凉薄!你太太对他们不算不好了,他们却能哄着她偷了你母亲的东西出去。承恩伯总归是替他们把曹五捞了出来,到了这时候曹萝却不顾他的性命——既如此,有什么结果也是报应。待过几日,怕就要见分晓了。”

桃华同意地点头:“承恩伯这次虽然被救醒,但耽误得太久,恐怕以后也就不行了。子嗣断绝,这口气太后定要往曹五家身上撒的。只但愿别连累了咱们家才好。”

不行了这样的话,从一个女孩儿家嘴里说出来,实在有点违和。蒋锡干咳两声,把话题转开了:“既不用再运药来,爹爹也不走了,来给你帮帮忙。”

他年纪也不小了,而且这些日子东跑西颠,黑瘦了一圈。桃华怎么舍得再让他忙活,连忙拒绝道:“剩下的病人已经不多了,还有好多已经病愈的都留下来帮忙,人手尽够了。爹爹不用在我这里,倒是去洛南看看,倘若伯祖父那边情况也稳定了,早点接了伯祖父回家才是正经。”

蒋老太爷已经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洛南情况还比蓝田严重,自然更累。蒋锡既心疼女儿又心疼伯父,踌躇一下还是听了女儿的话:“那爹爹就去接你伯祖父。只是你若无事也该早点回京城。”

桃华笑着答应了。她是皇帝亲口封了院判,来主持治疫之事的,必要等一切都定下来才能回去。不过这些就不必跟蒋锡说了。

沈数去洛南县看了一圈,发现那边也已经基本安定了。洛南疟疾闹得更凶一些,但却没有伤寒,所以死的人数跟蓝田县也差不太多,如今痊愈的情况也是相仿。再加上灞桥县已经数日没有新的疟症病人出现,可以说,此次疫情已经被扑灭,情形稳定了。

“初一,你带着折子回京城,禀告皇上,此地还有部分病人未曾回家,再有三数日,待所有病人都治好了,我再回京向皇上交差。”

“王爷——”初一接了折子却没就走,脚底下有些犹豫,“其实,其实王爷现在也可以回京城了…”王爷不回去,自然是为了蒋姑娘,但是自从那天蒋三老爷来过,蒋姑娘就对王爷明显地有些疏远了。

沈数神色不动:“这本是应该的。前些日子是因为疫情紧急,事急从权。如今疫情基本平定,自然要避嫌,否则岂不坏了蒋姑娘的名声。”他总是要回去娶崔氏的,那天在厨房里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安宁快乐的时光,也就够了…

初一忍不住道:“王爷若是喜欢,为何不去提呢?蒋姑娘虽好,可出身实在平平,能做侧妃也不枉了。”蒋家便是再找,还能找到更好的女婿吗?

“我若喜欢,就让她做妾吗?”沈数淡淡看了初一一眼,“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就是让她来伺候你未来的妻子?”

初一被噎住了,半晌才干笑道:“属下是什么身份,哪有纳妾的份儿…”

沈数摆了摆手,不想再说:“去吧。”

初一不敢再说,应声退了出去,上马直奔京城。

一场蔓延两县的疫情十来日就平定,且未曾再殃及它县,其结果实在颇出皇帝意料之外。

他虽是未曾亲自经历过疫情,但也从书中读到过,凡是疫情已经爆发到两县之地的范围,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了控制,最后流毒千里,不知要死多少百姓。此次又是在离京城极近的地方发起疫来,皇帝都要考虑是否应该提前疏散京城百姓了。

须知京城里人口密集远胜周围的郡县,若是疫情传进来简直无法收拾,可就算是疏散,也会搞得人心惶惶,造成动乱。

皇帝正左右为难,却听说疫情只传入了灞桥县些许之地便被遏止了,又过几日,灞桥县风平浪静,倒是蓝田和洛南那边情形也渐渐好转,真是又惊又喜,此刻接了沈数的奏折,少不得又将初一传进宫去,仔细询问。

奏折写得再详细,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上,而初一亲身经历,自然是说得详尽无比。

譬如副使如何弄了些根本不对症的药材,洛南县令又如何勾结不法药商,害得许多百姓原本或可不死的,却因拖延太久而终告不治。

又譬如蒋院判虽是女子,却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医术又好,如何从疟疾病人中又发现了伤寒之症,加以妥善处理,避免了伤寒又传播开来。

再譬如蒋家人也自愿前去,蒋老太爷如何在洛南独当一面,蒋锡又如何到处去寻药。当地百姓感恩戴德,既感激蒋家人救命,又感激皇帝派了这样好医者去治疫云云。

伤寒的厉害,皇帝也是听说过的。蓝田一县竟有两种疫病,这若是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皇帝心中高兴,封赏自然是少不了的,当即就召人来拟旨,要论功行赏了。

皇帝这里有什么动静,往常后宫都是能知道的。虽然从上回两个大太监死后消息没那么通畅了,但治疫之后的封赏这么大的事,却是不用瞒人的,因此迅速就传到了后头去。

皇后才一听了这消息,就直奔寿仙宫去了:“母后,这可怎么办!”

“又是什么事?”太后昨夜觉得有些冷,今日早晨起来便有些头痛,因怕是着了凉,先喝了一碗姜汤,又叫宫人给自己按摩头部,只是折腾了半天都毫无作用,心里正烦着,见皇后哭哭啼啼地进来,又根本没有眼泪,顿觉丧气,语气便也不客气了起来,“这大天白日的就这副模样,成什么体统!”

皇后最近这几年大概是被太后训斥得多了,已经有些没脸没皮,并不在乎太后语气中的不悦,一屁股在太后身边坐下,道:“您没听说吗?皇上要封赏蒋家那丫头呢!”

“那又怎样?”太后不耐烦地道,“两县的疫情都被她治好了,自然是要赏的。”这些日子她虽然只顾着于思睿,但也听了那么几耳朵,说是蒋氏竟用了前人未曾用过的臭蒿来治疟,且药效之好远胜前人成方,太医院里的人都在议论呢。

“可是她一个女子,要赏什么!”皇后简直要气死了,“皇上还封了她正六品的院使,莫不成真要让她做官吗?”

太后也快被她烦死了:“不是你荐了她去治疫的吗?现在你荐的人出息了,你不该高兴吗?”

皇后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道:“母后可是有些着了凉?宣太医了不曾?”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太后不自在,原该先问候几句的。

太后半闭着眼睛,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头又疼,并不爱搭理。还是青玉含笑道:“怕是昨夜睡觉时开着窗,风吹了头。方才已经熬了姜汤先喝下。若无大事,娘娘也不愿惊动太医的,没得倒让皇上担心。”

皇后连忙赞扬道:“母后是最体贴皇上的…”

她拍了半天马屁,太后才斜睨了她一眼:“皇上赏了蒋家什么?”

皇后巴不得她这一问,连忙道:“皇上说蒋家人自发前去治疫,要给他们封官,听说至少也是正六品的散阶。”

太后嗤笑:“不过正六品罢了,你这么急火火地跑过来,我还当皇上要封他们世袭罔替的国公侯爷了。”

皇后不是听不出太后的讽刺,但这时候也顾不得,只道:“这两人都封了官,那蒋氏是领头的,更要封赏了。说不定,这个院判就真的给她了,那可如何是好?”

太后不耐烦道:“谁叫你当初要推荐她。如今她立了功,就真做了院判又怎样?”

皇后怒冲冲地道:“这断断不行!进了太医院,难道她还要到宫里来当差不成?整日里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打转,那岂不是——”

“那你又要如何?”太后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身上也起了一阵冷颤,便以目示意青玉去关上窗户,口中淡淡道,“她若进宫来当差不是更好?太医若当差当得好自然无事,若是当得不好,那便要挨罚。你是皇后,难道还罚不了一个太医?”

皇后得了指点,脸上就有了点领悟的笑容:“还是母后说得是——不过…不过我总是不愿意她入了皇上的眼。”

太后听她这些蠢话,一股子气不由得又拱了上来,正想再斥责她两句,忽然间一阵强烈的头痛与恶心一起涌上来,她一侧头,哗地一声,将刚才喝下去的姜汤全吐了出来。

这下青玉骇了一跳。太后自从上回换了药,已然有一个月不曾有过恶心呕吐的感觉:“娘娘觉得怎样?”

太后此刻不只是头痛,小腹也开始绞着劲的疼起来:“扶我去更衣…”

青玉连忙搀扶着太后往后面走,一面不忘叮嘱小宫女:“快去传太医!”

太医院院使这几天正在承恩伯府给于思睿调理身子,召来的是正在当值的周院判。自打上回王院判因用药不慎被贬,太医院里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一听太后不适,顿时小心肝乱跳,急忙跑来,一边还琢磨着太后只怕是前些日子忧心承恩伯,有些气血亏虚。若是一会儿开方,自己究竟该用便宜的药材还是贵重的参茸之类呢?

待他到了寿仙宫,太后刚刚腹泻过一次,却丝毫也不觉得腹中轻松,反而身上越发冷起来,不得不又加了一件袄子。皇后也不敢走,见了周院判便忙道:“快来瞧瞧,太后是不是得了风寒?”

周院判心里还在想哪些治风寒的草药便宜呢,上前诊了脉脸色却是一变,询问了青玉一番之后,便战战兢兢地道:“臣大胆,怕是要触碰太后凤体了…”

太后如今年纪大些,太医来诊脉之时已经不必再以纱覆腕,所以周院判这样说,显然不是诊脉这么简单,而是要触摸太后的身体。青玉顿时变了脸色:“周太医,这是为何?”

周院判脸色发白地道:“臣要触一触太后的肝脾所在之处,若是肝脾均大,只怕太后是——是得了疟症!”

☆、第98章 献药

蓝田洛南两县的疫情已经被平定的时候,宫里太后倒发起疟疾来了。且她这病症来势凶猛,太医院急忙学着桃华的法子用黄花蒿冷浸了汁液出来灌下,却如同水泼石上,毫无用处。

“太后,太后在行宫的时候,是被蚊虫叮咬过。当时因承恩伯病重,太后烦闷,夜晚出外散步…”青玉跪在皇帝面前,浑身发抖。太后已经开始间歇性高热,且不时呕吐腹泻,甚至偶尔昏迷了。青玉实在想不明白,疟症根本没有传到京城,为什么独独太后得了?

若是从前,皇帝也不明白。若说是被邪气所侵,为何贴身侍候的青玉无事?不过看了沈数的奏折之后,他已经想明白了——行宫比京城离蓝田和洛南县都近些,极其偶然地就有那么一只叮过疟症病人的蚊子飞去了行宫,偏偏就叮咬了太后。

如果太后当时肯跟他一起回京城,或许现在还平安无事呢。

“去看看行宫是否有人发疟。”皇帝沉着脸吩咐,“派人去蓝田,急宣蒋氏回京!”

于是桃华这些天来提着的这口气才松了松,就被急召回了京城。去宣召的是皇上身边得用的小内侍,桃华在马车上向他询问了详细情况,不由得心里一凉——太后这病来势如此凶猛,恐怕是恶性的脑型疟疾。

“太医院的人也制了那什么蒿子水,但太后喝了并不起效。”小内侍传达着皇帝的话,“皇上怕是他们制得不好,所以让蒋姑娘回京亲自制药。”

桃华苦笑了一下。黄花蒿浸取液也并不难制,何况这些太医都是制药的好手,论起手上功夫比她还强得多,怎么可能制得不好。

一路马车急颠,到了京城桃华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了,然而并没有时间让她休息,就被一乘快轿接进了寿仙宫。

皇帝和皇后都在殿内等着。行宫已经传来消息,又有两个人发了疟疾,可见的确是疫情传了过去,皇帝已经派了人去处理,但太后这里的情况却是最紧急也是最糟糕的。

“你快去制那个什么药来!”桃华才进门,皇后就尖声命令,“若治不好太后,本宫就治你蒋家的罪!”

“你住口!”皇帝表情阴沉,“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耍你的皇后威风!若是当日你能劝母后回宫,又何至于此!”

“母后素来有主意,我怎能劝得动…”皇后不服气地就要争辩,皇帝却不再理她,转头看着桃华,“你去看看,他们制的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御药房里堆了一大堆黄花蒿,桃华亲手制了一碗药来给太后灌下去,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太后又发起高热,药仍旧未曾起效。

“情况如何?“皇帝紧拧着眉头问。

于阁老夫人也来了,带着儿媳和几个侄媳,都在殿内盯着桃华等她的答案。

桃华摇了摇头:“黄花蒿水对太后的病不起作用。太后此症是疟症中最凶险的,又是被叮咬数日后才发现…”疟原虫已经大量繁殖起来了。

皇后怔了怔,尖声叫起来:“你,你是不是未曾尽力?为什么这药在外头管用,到宫里却不管用了!”她虽然有时觉得太后掣肘,但平日里又时常向太后讨主意,此刻想到人可能要没了,便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心里都乱了起来。

“若是太后娘娘刚被蚊虫叮咬之时便服药,此病自然也能治。皇后娘娘若疑心民女不尽力,为太后安康计,不如请更有经验的太医前来诊治。”桃华烦死了皇后这种病人家属,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心里却在思索。现在看来青蒿素是完全不管用了,那只能换药。中医治疟疾其实不如西医好,问题是她现在手里没有西药。

哦不!桃华猛然想了起来,她还有一样药的——金鸡纳树皮,奎宁!

皇后的尖叫引起殿内于家女眷们一阵低低的骚动。她们当然也都盼着太后平安,可是皇后这些话说得实在是无理。药是一样的药,前头别的太医制的药,太后喝了还不是一样不起效?说这蒋氏不尽力,着实没道理。

不过都是于家人,总是要力挺皇后的,于阁老夫人先干咳了一声道:“蒋院判,你即得皇上赐了官职,自是该尽力的。”

桃华懒得跟她们多说,只转向皇帝:“皇上,民女曾从西洋得了一种药来,亦是专治疟疾的,只是不知此时再给太后服下,是否来得及…”话可得说在前头,别等金鸡纳树皮用了也没效果,皇后再给她扣顶大帽子。

“是什么药?”皇帝眼睛一亮,“不管怎样,先用了再说。”太后现在的情况是群医束手,自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桃华立刻道:“是家父在广州从西洋商人手中收来的,请皇上立刻遣人去民女家中取来。”

自有小内侍飞一般出去安排,没半个时辰便送了过来。皇后看着那包黑糊糊的粉末,脸色又不好看了:“这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先服一剂给我看看。”

桃华抬头看了她一眼:“皇后娘娘,药虽能医病,却也不是随便吃的,无病之人岂能胡乱用药。此药娘娘若是实在信不过,那便还是用旧药吧。”

“你住口吧!”皇帝沉着脸狠狠盯了皇后一眼,“只会添乱。若是不能安静些,就回你的凤仪宫去!”旧药如果管用,还用把桃华急召回来吗?

此刻于家女眷都在,皇帝这样责备皇后,真是半点脸面也不给皇后留,偏偏他又说得有道理,便是于阁老夫人都不敢反驳,只得勉强陪笑道:“娘娘也是怕此药有毒,服了会伤到太后娘娘…”

她说着,忽然灵光一闪,道:“不是还有两人与太后一样得了疟病吗?不如将这药给他们先服。”

皇后眼睛一亮:“好好好,这主意好!”她是真觉得这药看起来古怪,又说是从西洋来的,万一太后吃了不好可怎么办?

行宫如今已被封闭,皇帝派了人在那里灭蚊杀虫。而那得病的两人被接到惠民药局医治,说是在京城之内,其实还在宫外,若是等送过药让他们吃了,看着没事再回来给太后服药,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桃华不想背这锅,转头对皇帝道:“皇上,太后娘娘的病情已经拖延了时日,若再延迟下去,民女不敢医治。”现在就已经危急万分了。

皇帝想了一想,果断道:“立刻给太后服药。”

皇后无话可说。早有宫人端了温水来,桃华便取出一点粉末用温水冲了一下,令人给太后灌了下去。这一包药治三五个人是足够的,桃华便取出一半来道:“这些给那二人服用吧。”

于阁老夫人忍不住道:“给了这许多,剩下的太后娘娘可够用?”

“方才不是阁老夫人说要给那两人先医治吗?”桃华故做惊讶,“我还以为阁老夫人知道这药要用多少呢。”横也是你竖也是你,什么都不懂还要在旁边指手画脚,你能干你来啊。

皇帝扫了一眼于阁老夫人,立起身来:“治疟之事,一切听你的安排,闲人不得干预!”

于阁老夫人脸胀得通红,皇帝说的闲人,显然是指她和皇后了。她自做了阁老夫人之后,虽然因是继室总觉得于阁老待她不够尊重,但若到了外头却是人人都要巴结,就算皇帝也是客客气气的,还没有哪一次如此难堪过。偏偏太后病重,皇帝忧心,就算此刻说得重了,她也只有忍气听着的份儿。

太后病情危重,桃华自然要留在寿仙宫日夜诊治。因她还没有带丫鬟入宫的资格,皇帝特地指了个小宫人给她,并在寿仙宫偏殿安置了一个房间,以便就近照顾太后。

太后这一病,后宫嫔妃都要轮流侍疾,皇后更是一日都少不了,因此也安置在寿仙宫偏殿内。她已经守了好几日,的确是十分疲倦,天色一黑便回偏殿去休息,留下几个嫔妃和桃华一起在太后身边守夜。

今日是袁淑妃带了蒋婕妤与吴才人一班当值。桃华给太后服了晚上的药,又诊了一回脉,觉得似乎略微好了一些,转头便吩咐宫人去做些汤粥来给太后喂食。太后现在虽然昏昏沉沉不愿进食,但现在既然没有静脉滴注,就只能从饮食上提供营养,不想吃也要吃的。

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她总觉得袁淑妃在旁边偷偷地看她。若说此刻殿中众人都要听她指挥,注目于她也是正常,但袁淑妃这种偷偷摸摸的打量,却让人总觉得不大舒服。

“淑妃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桃华安排了人下去,便转向这位据说是宠冠六宫的妃子。

要说这君王的宠爱确实难以捉摸。在桃华看来,袁淑妃根本算不得容貌上佳,只是生了一对儿水杏大眼,流盼之间有几分妩媚。但她据说小产过两次,年纪又已经将近三十,腰身已经不复纤细,脸色也有些晦黯,虽不似蒋梅华小产之后那般生满了黄褐斑,但也不是年轻嫔妃那样肌肤莹白,从里到外地透出娇嫩来了。

要不怎么有诗说“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呢,别说女人心海底针,就是男人心也一样是海底针。桃华心里感慨着,又觉得有点疑惑。按说袁淑妃这样得宠,怎么看起来总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说脸色,就说两眉之间那几道细细的川字纹,显然是时时皱眉所致。难道说是因为两次都未能保住孩子,所以伤心抑郁所致?

“不,不,本宫并没有什么要说的。”桃华这样直白地一问,袁淑妃倒好似有些慌张似的,连忙摇手道,“本宫只是觉得蒋姑娘年纪这样轻,却有这样好医术,又虑得这样周到,真是不易呢。”

吴才人在一旁低眉垂眼地坐着,手指却将轻纱帕子搅了个稀烂。自从她在猎苑给皇帝研过那次墨之后,皇后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便是太后病重,都没妨着她给吴才人脸色看。

吴才人原知道皇后是善妒的,她也正是利用了皇后的妒才升至才人,却没想到皇后这妒并不分个敌友,即使她处处遵照皇后的意思,甚至不惜去代皇后出头做些蠢事,皇后仍旧不许她接近皇帝。

这可真教一向精明的吴才人为难了。若是近了皇帝,难免要被皇后磋磨,前头那些小产的妃嫔们就是榜样。可若是只讨好皇后,皇后却给不了她一个孩子,将来皇帝若是大行,无出的妃嫔只能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前程又在哪里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吴才人对桃华是绝对的没有好感。这很难说是什么原因,因为桃华于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利害冲突,然而吴才人就是不喜欢。或许是因为桃华看起来总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将自己的前途牢牢握在手中,而不必如她一般要在一群女子中去拼杀,只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

袁淑妃似乎很有跟桃华说话的兴致,待太后用了一碗汤又沉沉睡去之后,她便又旧话重提:“蒋姑娘及笄了吗?”

“还没有。”寝殿里气氛压抑,桃华倒也不反感跟人说说话,不过想到之前袁淑妃那种含意不明的偷偷打量,她还是抱着几分戒心的,“要到明年才及笄。”

“哦——本宫还以为蒋姑娘已经及笄了呢。蒋姑娘个子高,倒不大像南边人。不知可说亲事了没有?”

一提亲事桃华就很警惕:“此事自有家父做主,不是我能问的。”

袁淑妃碰了一个软钉子,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不再说话了。倒是蒋梅华借着桃华去解手的机会也跟了出来,在廊下拉住了桃华:“三妹妹,这药究竟管不管用?”

“不知道。”桃华现在根本不愿意跟她说话,“西洋来的药,头一回用。”

蒋梅华大吃一惊:“你都不曾给人试过,就敢用在太后身上?”

桃华讥讽地看看她:“婕妤娘娘对太后如此忠心,不如去得个疟疾,然后先替太后试试这药?”

蒋梅华胀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三妹妹,我是为了你好!这药万一不顶用,你也看见皇后的样子了——你我总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

桃华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不敢跟婕妤娘娘说什么姐妹。娘娘放心,若是治不好太后的病,皇上自有处置,并不会连累到婕妤娘娘。若是能治好太后的病,婕妤也有侍疾的功劳,皇上也是心里清楚的。”

这意思等于是在说:谁跟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你我是我,我不连累你,你也别指望着沾我的光!

蒋梅华的脸阵青阵红,原本的理智都被冲垮了,一句本来打算深埋心底的话冲口而出:“三妹妹,你以为生得有些像夏皇子妃,皇上就能护着你吗?”

“什么?”桃华已经准备走了,忽然听见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脚步,“你说我像谁?”

蒋梅华冷笑道:“别装模作样了,我不信你不知道!原先我还真当你是个好的,摆出一副不愿意进宫的模样,还要我想方设法去请你!原来知道自己生得像了夏氏,也就是这副模样了!为了讨好皇上,竟然连疫区那种地方都敢去。你以为这样就能模仿夏氏了?我呸,别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