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收拾了碗要起身,转头却见安郡王妃走了进来:“郡王妃——”

“娘娘醒了?”桃华径直走到袁淑妃面前,伸手将桌上那盅红枣粥端了起来,“娘娘说,这粥是黑的?”

安郡王妃这是要干什么?流苏连忙起身去拦:“郡王妃,我们娘娘刚刚醒过来…”心情不好挑剔个粥而已,安郡王妃总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桃华抬手把她推开:“娘娘真的觉得,这粥是黑的?”

袁淑妃有些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她现在的心情其实很不好——任谁也不会好的,毕竟她也实在是盼着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免得后半生孤零——对桃华,她同样有几分嫉恨,毕竟她跟皇后一样清楚,这位郡王妃的确有些像当年的长皇子妃夏氏,甚至由于对夏氏的了解,她可能比皇后还知道得更多一点呢。

原先对蒋氏尽礼,是盼望着她能帮她保住这一胎,既然现在孩子都没了,她还跟蒋氏客气什么呢?

“这粥黑糊糊的,难道我还说不得不成?”

桃华往盅子里看了一眼。这盅子是雨过天青色的瓷器,衬得里头的粥更是桃花之色,几颗枣子在微黄的银耳中又浮起深红的颜色,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袁淑妃说的“黑糊糊”的感觉。

“娘娘看这帕子是什么颜色的?”

流苏目瞪口呆地看着郡王妃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浅红色的鲛绡帕,一直递到了袁淑妃面前。这是干什么?郡王妃这是要跟淑妃娘娘抬杠不成?这,这也太不像样子了。虽说郡王妃地位尊贵,说起来比淑妃只高不低。但淑妃娘娘毕竟是皇上的嫔妃,郡王妃也要敬重三分才是!

“你拿条灰扑扑的帕子做什么!”袁淑妃不悦地瞥了一眼,“究竟是要说什么?”蒋氏虽然在她面前从不卑躬屈膝地奉承,可也从未做过这样古怪的举动。

桃华捏紧了那条手帕,紧盯着袁淑妃的眼睛:“娘娘没有觉得这殿内有什么不对?”

袁淑妃疑惑地环顾四周:“有什么不对?”殿内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挪动过——想也知道,这是她的寝殿,若无吩咐谁敢乱动?不过,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只是她一时说不出来。

桃华也跟着在殿内看了一圈儿。皇后自诩中宫正室,素来爱用红色,整个凤仪宫都是各种深浅不一的红,难怪她的神经越来越敏感。

而袁淑妃则以温婉贤淑示人,宫内的摆设都是有意避开皇后的锋芒,以青碧之色为多,间以极少量的浅淡红色。尤其是春夏之季,更是多用冷淡颜色。此刻正是午后,殿内亦未摆上红烛,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件红色的显眼东西来。

不过,这也已经够了,看袁淑妃皱起的眉头就知道,其实这寝殿在她眼里已经有些细微的变化了,只是一时还难以形容罢了。

“你去给娘娘换粥吧。”桃华缓缓地吩咐流苏,“娘娘不爱红枣粥,换山药粥也好,可以略加一点红糖。”

皇帝一直站在偏殿里,直到桃华退出来才道:“出了什么事?”

桃华捏紧手里的帕子:“皇上,或许有线索了…”袁淑妃,这也是有了瞀视之症的迹象啊!

☆、第192章 侧妃

袁淑妃的小产在宫里带来了一股子古怪的气氛——人人说起此事都表现得很伤心,仿佛小产的是她们自己似的,然而一转头就会继续喜笑颜开,据说是为了不让皇帝看见大家愁眉苦脸的模样再引发伤感,要知道伤感太过可是会有损龙体的呢。

皇后的理由就是如此。她大方地赏了钟秀宫好些补身的东西,之后转头就准备寒食节去了,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准备,为的是替皇帝“散心”。

寒食节虽然要禁烟冷食,但应节的食品却也颇有特色,比如寒食粥、寒食面、青精饭等,另外还有供奉的各类面点。这次皇后决定,不但寒食节那日要在宫里聚会插柳,还要由各宫自制面点,在聚会之时斗盘。

太后宫里当然也有巧手宫人在做面燕、蛇盘兔和巧饼之类,吸引了不少不当值的宫人来看,有人还学着做,场面颇为热闹。

这轻松的气氛只止于外殿,内殿里的太后却没那么高兴:“安郡王和王妃这几日又去了谁家?”

青玉垂手侍立一边,低声道:“今日是去了皇庄…”

皇庄上据说已经制出了第一批痘苗,安郡王妃就是去检查这痘苗的。

太后嘴角一弯,勾出一道讥讽的线条,配上鼻子两边深深的法令纹,说不出的阴沉:“今日去了皇庄…等过几日回来,怕是有更多的人家要去了吧?”

青玉垂下头。前些日子痘苗还没开始制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人往安郡王府上递帖子了。只不过郡王妃自回了京城手头的事就没消停过,后来更是因为去给崔知府医治而离开京城数日,哪里有去做客的空儿呢?

如今宫里袁淑妃已经小产,郡王妃不必再入宫诊脉,崔知府也死了,不需要她出京,就连她的娘家,听说蒋药师也出远门,为了编纂药书往东北去了。于是郡王妃多出了许多时间,开始应那些帖子的约请,频频出门了。

“福州的事,怎样了?”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这个问题,青玉回答起来更是有些心惊胆战:“皇上说,这种事也难免有的,陆大将军如今还在海上追捕倭人,应许他戴罪立功。若是改换守将,谁能保证再不出此事…”

“胡闹!”太后恼怒地道,“若照此说法,吃了败仗都不必治罪了,反正换了别人也不敢说百战百胜?”

青玉不敢吭声,太后恼怒了片刻,问道:“朝堂上怎么说?”

“都,都说要问陆家的罪呢…”

这个“都”,指的就是于氏一党了。太后心里也明白,微微皱了皱眉:“别人呢?”

这下青玉迟疑了起来,半晌才道:“也有人不…”譬如说赵尚书啊,再譬如说有些没经过于阁老的路子上来的年轻官员们。

再譬如说,这些日子被安郡王妃拜访过的一些官员。尤其是那些武将们,都反对此事。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毕竟大家都是领兵打仗的人,若是被人偷袭了就要撤职,那人人都有这危险了。更何况这件事还不是陆大将军本人懈怠,而是麾下的人出了问题,就算陆大将军有连带责任,也不致问罪的啊。

然而太后并不这么看:“果然是他们在居中串联!”

青玉嗫嚅半晌,低声道:“都说郡王妃制出的痘苗是最好的,种了绝不会出什么错…”这些日子郡王妃已经对种痘之事做了一些宣扬,众人才知道,原来这痘也不是人人都种得的,若是痘苗不好,或是孩子身子太差,这痘种上也受不住,有极少数说不定还会染病。

各家的孩子都是珍贵的,谁不想着安全地种上痘,以后永远不受天花的威胁呢?既然是郡王妃发明了种痘之法,那毫无疑问她制的痘苗是最好的,由她亲自来接种也是最安全的。

然而郡王妃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别说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就是京城里头这些人家,郡王妃不变成千手观音也种不过来,自然是谁能请得动郡王妃,谁家孩子就能让她来种痘了。

只可惜郡王妃从前只是个医家女,且远远住在无锡,进京之后没几年又去了西北,京城里竟没几家人家与她熟识,这会儿自然只好临时抱佛脚,上赶着请人了。

“如今她做了郡王妃,这心也大了。”太后深吸了口气,表情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淡淡地道。

青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原本袁淑妃的事情过去之后,她还松了口气,因为郡王妃并未诊出什么端倪,皇帝至今也仍只是在查袁淑妃被热汤泼中之事,但除了打杀几个宫人之外,并无进展。

谁知道按下葫芦起来瓢,这位郡王妃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种痘的事儿尚未正式开始呢,她就已经借着这事儿串联人手,替陆大将军说情了。

“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太后半阖着眼睛,仿佛说什么闲话似的,语气平淡,连点儿不悦的意思也没听出来,“当初进宫替陆氏诊肺痨,就可见一斑。”那时候蒋锡还没封药师呢,不过是个秀才,还是被先帝亲口说不配行医的罪人之后,蒋氏的身份就更低微得可怜了。

然而就是如此低微的身份,蒋氏仍旧敢进宫,甚至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太医院太医们的诊断,直指陆氏不是肺痨而是梅核气。从那会儿起,她就该看得出来,蒋氏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身上透着股子野劲儿,难以驯服。

果然后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印证了蒋氏这一特质。皇后叫她去治疟疾,她竟然真就去了,还令两县的人为她立了生祠。去西北治不好炭疽,却又搞出个种痘避天花来。还有承恩伯那事儿——太后到现在都忘不了那药里头份量极重的望月砂。她就不信,那望月砂倘若少用些,于思睿的病就治不得!

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蒋氏如今说是功成名就也差不多了,且身份也不比从前,已经开始学着用自己的医术去影响朝堂了。虽然这影响现在还很轻微,只是利用了那些武将们兔死狐悲的心情,但毕竟是开始了。若是放任不管,以后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青玉小心翼翼地道,“郡王妃只是在后宅里应酬。”本来各家的夫人们相互来往都是常事,郡王府接到的都是女眷们递来的帖子,不是赏花就是游春,再正经不过。虽然大家都知道,后宅也可以与前朝有关,但至少从表面上,安郡王妃并没给人留下什么口实,她甚至连诊脉的事都没做过一件,就是要说她私自行医都不成。

太后的脾气,青玉十分了解。越是这样说得平淡,其实心里就越是恼怒。只是郡王妃做得颇为周全,青玉想不出有什么把柄可抓。毕竟在这个时候,如果太后轻举妄动,影响了种痘之事,只怕反而会招致天下人的埋怨呢。

太后半阖的眼睛忽然睁开,嗤笑了一声:“在后宅里应酬?也好,后宅的事,自然该由后宅来解决。传旨,崔知府既是为国捐躯,他的家眷理当优抚。寒食那日,请崔夫人并崔二姑娘一起进宫来。”

青玉怔了一下,脱口道:“太后,她们正是重孝之时,进宫也太…”丧夫丧父这样的重孝,论理是不当出门的,更不必说入宫了,实在是不吉。

太后淡淡地道:“为国捐躯,何来不吉?若是将她们母女视为不吉,又如何对得起力战的亡魂?”

青玉刚才只是下意识地说了那么一句,闻言连忙道:“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浅见了,这就去传旨。”

说是她去传旨,其实自有下头的宫人跑腿。青玉也只说了句话,就又回到太后身边伺候,小心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这自然不是为了优抚崔氏母女,她得问清楚了太后的意思,才知道如何对待崔家人不是?

太后又阖上了眼睛,徐徐道:“安郡王妃既要主持种痘事宜,又要在外应酬,实在是辛苦。但一人毕竟精力有限,想必郡王府里的事难免就要疏忽一些。别的倒也罢了,只怕她无暇照顾安郡王。安郡王这都二十出头了,还未有子息。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毕竟也叫我一声母后,少不得我替他操心了。”

青玉瞬间就明白了:“太后是想把崔家女——”

“他本就与崔家长女有婚约,当日长女暴毙,崔家还曾想把次女嫁给他不是?”太后慢悠悠地说着,心里却有点后悔。当时崔家想将这婚约延续下去,还是她不愿意,不想让沈数娶个四品官之女,最后辗转选中了出身低微的蒋氏。

可到了如今,早知道崔济民死得这么早,当初真不该拦着!不然哪有今日蒋氏搅风搅雨的事儿。

“虽说如今崔知府已经不在了,但他是忠烈之臣,女儿做个郡王侧妃还是足够的。”太后微微冷笑了一下,“想来忠烈之家,女儿必定四德俱全,有她给蒋氏分忧,我也就放心了。”

青玉想了一下:“但是崔知府…”

太后依旧阖着眼睛:“崔知府伤重难治,连太医院院使也是束手无策的。虽说郡王妃用的法子有些匪夷所思,可医者父母心,想来也不致因为安郡王曾与崔家长女有过婚约而记恨崔家,更不致因此要害崔知府性命吧。”

青玉默然。太后这些话听起来都是在为郡王妃开脱,可字字句句都有些暗指。

“何况——”太后又淡淡地补了一句,“听说蒋氏跟崔家长子还签了个什么契书,即使崔知府不治身亡,也没有她的错处。毕竟是她聪慧,崔家当日既肯签这契书,如今自然不好再提了。”

青玉把头垂得更低。这聪慧二字用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话,分明是说郡王妃早想到了为自己脱身的法子,如此一来,若说她是无心为崔知府医治,似乎也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事了。

别看都说宫禁森森,只言片语都难以递出来,但那是指宫中不愿意让你传什么消息。似太后这般地位,只要有心,随便说一句话马上就能传出去,想来过不了多久,该知道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哦——”太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到寒食那日,让蒋氏也进宫来吧。既然是给安郡王纳侧妃,她也该知道了才好回去准备不是?”

寒食节素来都是宫内妃嫔自己的聚会,因这一日全是冷食,并不好设宴,因此是不召外命妇的。如此,崔氏母女应召进宫就格外引人注目,才半天就传遍了京城。

“母亲,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崔幼婉这些日子也憔悴了许多。虽说崔家在京城中无亲无眷,但因为有个捐躯为国的好名声,来吊唁的人也川流不息,崔家一家人这几天都在不停的答礼和守灵之中,没有累倒已经很好。

崔夫人比她更憔悴,失去丈夫让她的眼神都有些木然了:“总是好事吧…”头上的天塌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时候太后说崔济民是忠烈之臣,不啻是雪中送炭,无论这炭里头包着什么,她都得接过来。毕竟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若能得了太后的青眼,前程定然比现在更好。

“可父亲才是头七…”这时候实在不该出门的。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崔夫人抬手抹了抹脸,疲惫地道,“太后有旨,我们岂能违抗。你去好生挑一挑衣裳,虽说是热孝,入宫却不好穿得太扎眼了,选件素净些的就好。”

崔幼婉点了点头,正要回自己房里,去送传旨内监的崔敬便走了进来,眉头紧紧皱着。崔夫人瞧了他一眼:“这副样子做什么,太后也是要优抚咱们家才有这旨意的,你可别在外头露出来。”

说起来,太后这旨意的确下得不怎么合人情。崔知府才是头七,就叫他的妻女入宫,至少也是并不体谅亡者家眷的伤痛心情。然而这又是一种恩宠,崔家只能接受,还要感恩戴德,绝不能露出半点不满来。

“母亲,并不是因为这个——”崔敬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这时候太后的召见对崔家乃是件好事,“方才,方才那来传旨的内侍…”

“怎么了?”崔夫人终于敏锐起来,“他是说了什么?”

崔敬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崔幼婉。崔夫人从他这一眼里就看出了意思,面色微微一变:“是幼婉的亲事?”

这种事本来是不应该在崔幼婉面前谈的,然而事关她的终身,崔家又是非常时期,崔敬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那内侍暗示,太后想给幼婉做媒。”

“你父亲这才——”崔夫人说了半句话就停了下来。父母亡是重孝,如有婚姻之事,应守孝三年而后行。然而亦有一种习俗,就是在丧事百日之内出嫁,也是可以的。

当然,这习俗主要行于民间,某些地方管它叫做娶荒亲,多少带了一点儿轻视的意思。至于高门大户里,当然更极少出现这种趁孝成婚的事了。

如今太后要做媒,必然不会是让崔幼婉再等三年,毕竟她也十五了。如此,多半就是热孝成亲,然而愿意娶荒亲的人家,门第怕就不会很高了。

崔夫人心中一阵凄凉。丈夫一死,儿子尚无官职,崔家其实已经变成普通人家了,哪里还能挑剔什么门第呢?

崔幼婉脸色也是苍白。嫁不成意中人已经是个悲剧,现在难道要让她随便嫁到什么人家去么?然而以崔家如今的情形,只要太后开口,岂容他们拒绝?不,就算是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太后做媒,崔家也只有诚惶诚恐接受的份儿。

“那人,有没有说——”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闺中女儿不言亲事的规矩了,“太后的意思…”究竟是想把她嫁到什么人家去。

崔敬脸色更难看了:“我仿佛听着,是想让妹妹为侧…”

“做妾?”崔夫人呼地站了起来,“这,这怎么成!”堂堂四品大员的女儿去做妾?就算崔知府死了,不也说是为国捐躯么?如何就能这样轻贱他的女儿?

崔幼婉先是一惊,随即却听出一点端倪:“大哥,你刚才说——为侧?”

侧,侧室也,其实就是妾的委婉说法。不过时下规矩,一般的妾都直呼为妾,能称侧室的,首先纳的是规矩人家的女儿,其次进门之后与普通贱妾不同,地位更高一些。如今那内侍说要让她为“侧”,这究竟是要把为妾说得好听点,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崔敬脸色仍旧不好:“听那内侍的意思——或许是侧妃。”

崔幼婉的心猛然一缩,随即狂跳起来。

侧妃!这是只有本朝封王的人才能立的侧室。如今京城里头,除了沈数这个郡王,还有谁能立侧妃呢?

崔夫人也怔住了。刚刚听说女儿要做妾,她一颗心直沉到了地狱十八层底下去,这会儿听说是侧妃,居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当然,侧妃也是妾,若是丈夫还在,那是万万不愿让女儿去做妾的,可是如今——想一想,好像这居然还是极好的前程了?

“可是安郡王那里?”崔夫人头一个想到的也是沈数。

崔敬却不是这样想的:“京里可还有一位成亲王。”若是太后想让崔幼婉嫁给沈数,当初崔家要用次女替代长女的时候,太后何不就同意呢?

崔幼婉一颗雀跃的心顿时又一紧。可不是,京城里还有一位当年的二皇子呢,只是因为终年闭门不出,一时间无人想得到他。可是,听说成亲王身子不好,又已经有了嫡子,若是她嫁去了成亲王府,那要过什么日子?

崔夫人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若是嫁给沈数,至少人是见过的,说得上高挑英武一表人材,且至今府里也只一位正妃。可成亲王是个病秧子,听说后宅里人也不少…

所谓夫死从子,崔知府一死,崔夫人便将长子当成了依靠,若是往常,这些话是断不会说出来的,此刻却不由得全倒了出来:“你妹妹若嫁到成亲王府,这日子只怕难过…”

崔敬看着母亲,一时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难道嫁去安郡王府,母亲就愿意?”刚才他还以为崔夫人是不愿意呢,原来脱口而出提到安郡王,竟然是愿意妹妹嫁过去的吗?

崔夫人也怔了一下,才道:“太后做媒,岂容得我们不情愿?”

崔敬脸胀得通红:“我去求皇上!父亲既是为国捐躯,我拼死求皇上一个恩典,让妹妹自行聘娶,皇上总还——”

“不要!”崔幼婉失声叫了出来,在崔敬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哥哥若是去说了,就算皇上答允,也是得罪于太后,日后可怎么办?”她才不要自行聘娶!如今她都十五了,兄长们还没有前程,若是这时候自行聘娶,她能嫁个什么人家?如今太后说要让她做侧妃,说不定就能嫁给沈数呢?

崔敬皱眉道:“纵然得罪,也不能让你去做妾。”

“我——”崔幼婉把心一横,“家里养我这些年,如今用得着我,我怎能推辞!哥哥不必担心,我情愿去做这侧妃!若是,若是老天没眼,太后真要将我嫁去成亲王府,也只是我命苦罢了。”

崔敬开头听得热血沸腾,到后头却渐渐觉得不大对味了:“那,若是安郡王府,难道就…”

崔幼婉撇开头,低声道:“总比成亲王府好些。”

“我可怜的女儿——”崔夫人却一把抱住了崔幼婉,落下泪来,“早知如此,当初若这亲事成了,你又何苦今日受这样的委屈…”

崔敬被崔夫人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母亲,可前几日——”前几日他们还在疑心是安郡王妃治死了父亲,如今要嫁去安郡王府,那妹妹以后可就是在安郡王妃手底下过日子啊!

崔幼婉抬起头来,抿紧了嘴唇:“若是太后把我指过去的,她也不敢怎样。”这会儿她突然福至心灵了,太后为什么不可能是让她嫁去安郡王府呢?父亲为国捐躯,却让女儿去为妾为侧,这总归是会让人诟病的一件事。太后为何要冒着众人的议论做这样的事呢,那必定是有所图的。

那么,太后究竟图什么呢?如果她没弄错,太后应该是并不喜欢蒋氏,更不喜欢蒋氏如今这样的大出风头…

☆、第193章 预警

京城外的一处皇庄上,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怕是以为此处是个养牛场,但进进出出的人却又穿着古怪的白色长袍,连头发都用奇怪的白布罩子罩住,乍一看像戴了半截孝帽似的。

不过这些衣着古怪的人自己却并不觉得,反而是个个脸上都有郑重之色,好像他们照顾的不是一头头牲畜,而是什么活麒麟似的。

这当然就是制造痘苗的地方了,能进这地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就连如今还分管着此事的官员们,也不是能随便进入的。

皇庄西侧的一处屋子里,桃华正在给沈数施针。长长的银针扎进穴位里,桃华三根手指捏着针尾轻轻转动,那种难以形容的酸胀微痛的感觉让沈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才是四月初,京城的风还微凉,桃华额头却沁出了一层薄汗。等到所有的针都捻完,她连手腕都有些僵了,手指更是因为捏得太紧有些发痛。

“这几天怎么捻针这么久?”最后一根针拔出,沈数就坐起身,伸手去拉桃华的手。

桃华轻轻吁了口气,避重就轻地道:“从前那是第一疗程,现在是第二疗程了,当然要换个法子。”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太后用的那种药应该是导致慢性重金属中毒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各种重金属中毒病症当中,汞中毒是主要影响到中枢神经,并可能引起视力受损的。如果是孕妇中毒,还能影响到胎儿,比如水俣病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例子。

桃华还记得,当初赵充仪就出现过目眩及视物不清的症状,而现在,袁淑妃的视力也明显受到了损害。如果再加上沈数——太后当年很可能给先贤妃也下了这种药,只是各人体质和病情都有所不同,先贤妃没有表现出中毒的征兆,腹中的胎儿却受到了影响。

有了这些猜测,桃华给沈数用的药也就相应地起了变化。然而这终究还只是猜测,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沈数的眼睛又能不能治好,她都不敢保证,所以也不愿意现在就告诉沈数,以免他抱有希望,将来却又失望。

沈数在医术上向来相信她,虽然对于什么第一第二的疗程听着十分陌生,却也并不多问,只替桃华揉着手指道:“只是你太辛苦了。”虽然皇庄上的事不必她亲自去做,但也时常要去巡视,这还不包括总有人来请教医术的。

“也没什么辛苦的。”桃华笑了笑。现在的情况,比起从前在医院工作,每天要接待一串病人的强度已经低得多了。就是她小时候,除了学校的功课之外还要学家里的医术,也不见得比现在就轻松。尤其那时候精神压力大,身边也根本没有一个能体贴她的辛苦的人。

沈数心疼地摸摸她的脸:“回了京城你倒又瘦了些。这些日子光是各家去应酬就辛苦你了。”

“不过是去做客,说几句闲话喝杯茶,又算得了什么。”桃华靠在他肩上,有点懒洋洋地回答,“只要能有点用处就好。”

沈数失笑:“有点用处?用处大着呢。如今哪家有小儿女要种痘的不争着讨好我的王妃,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有用。”当然有些为陆将军辩护的人乃是出自真心,然而也有一些人原本是事不关己的,却因为桃华而偏向了陆大将军,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净给我灌迷魂汤…”桃华伸手意思意思地在沈数腰上掐了一把,当然没掐起什么来——沈数娴于弓马,十余年练武不辍,身上连丝赘肉都没有,腰更是紧实,根本也掐不动。

不过这一掐虽然不疼,却起到了别的作用。沈数的手臂迅速就搂到了她腰上,顺手在她腰间也捏了一下。这下可是极有效果,桃华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都软了——她腰里是最怕痒的,沈数算是正中靶心。

皇庄上虽然人不算少,但个个都很识相,无事绝不会跑到这边来。何况有薄荷在外头守着,就是来了人也不会随便放进来。

正是初夏时分,吹进窗户的风犹有一丝凉意,空气却已经微热了起来。皇庄上花木颇多,修剪得宜,这时候窗下正有几棵牡丹开得肆意,那甜香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将整个屋子都熏得甜腻了起来。

沈数一时把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都忘记了,整个人向桃华压下去,含糊地在她耳边道:“迷魂汤吗?我灌了,你喝不喝呢?”

热气吹在耳边,桃华觉得自己的耳朵迅速烧起来,接着那小火苗就扩散到脸颊和脖颈,一直烧遍了全身。屋子里好像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就连穿在身上的薄薄夹衫都嫌厚重,似乎已经穿不住了。沈数用两根手指拉了一下,就将她的腰带拉散,薄荷新制的月白色绢衫散开来,露出了里头水红色的肚兜…

外屋的薄荷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一脸正经地提了个小杌子,在廊下做起针线来。皇庄上的屋子是贵人们来消暑的,终究比不得京城里正经的深宅大屋严密,有些声音听得就略微清楚了些。薄荷知道自己姑娘脸皮薄,是不喜欢有人听壁角的,不管有意或是无意。

“薄荷姐姐——”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从院子外边探进头来,见薄荷坐在廊下,便放轻了声音小声招呼。

这是内务府新挑的一批宫人中的一个,跟各宫都没什么关系,进宫两年了还在内务府做粗活。桃华给她取名玉竹,拨给了薄荷教导。如今蒋柏华住进郡王府,除了他身边原有的丫鬟和小厮之外,桃华又特地把桔梗调了过去,自己身边就实在是缺人手了。

薄荷看了一眼玉竹,对她的眼力劲儿十分满意。说起来宫里也是磨练人的地方,玉竹不过是个下等宫人,来郡王府这还没多久呢,就已经知道桃华的某些脾气了。看见她坐在屋子外头,就知道该小声说话,免得惊扰了屋里的主子。

“你来得正好,一会儿去厨下说一声,送些热水来,我正想洗衣裳呢。”其实这个天气洗衣裳哪用热水,但也不好让人知道王爷跟王妃大白天的做了点儿不大适宜的事儿。

当然,薄荷是觉得这事儿再适宜不过了,王妃成婚半年了还未曾有孕,主子不急,她可急着呢。不过,皇庄上毕竟人多口杂的,若是叫人知道了,背不准就有人嚼舌头。不如她担了这事儿,宁愿叫人说她恃着是王妃身边大丫鬟就娇惰了,也不能叫人拿了王妃的把柄去。

玉竹连忙答应了一声,才说正事道:“姐姐,外头来人送信,说太后宣王妃明儿进宫,皇后娘娘在宫里开寒食宴呢。”

“让王妃进宫?”薄荷将这事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玉竹却小声道:“姐姐,我在宫里呆了小两年,听说每年寒食,都是皇上带着宫里娘娘们过的,没召过外头的人。可刚才来送信的人说,太后不但召了王妃,还召了前些日子死了的那位福州知府的夫人和女儿进宫。”

来送信的人自然是郡王府的侍卫。太后派出来传旨的内侍不耐烦跑到京城外头来,就将旨意宣到了郡王府。邬正也是个人精子,虽然对宫里的规矩没那么明白,可太后特地召桃华,却叫他起了点警惕之心,索性就叫人一并将崔氏母女也应召的消息也带了过来。

薄荷一听见崔家人的名字,顿时也警惕起来:“寒食节不召外头的人?”

玉竹家里穷,父母要养活两个兄弟已是负担沉重,巴不得将女儿送去宫里,也省了一口吃食。玉竹年纪不大,在家里却是打小就苦惯了的,心里也明白父母并不看重自己。待进了宫之后,知道宫人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去,到时候年华已去,若无一技傍身,不是被家里嫌弃,就是任其摆布半嫁半卖了。

偏偏玉竹生在农家,针线之类只限于会缝补衣裳和纳鞋底子,刺绣是根本不会的。更不识字,将来出了宫哪里有法子养活自己呢?是以听说安郡王府要挑人,她就拿出积攒的一点银子送给挑人的内监,来了郡王府。

她年纪不大,心思却是灵通的,隐约也猜到自己能被郡王妃的贴身大丫鬟教导,究竟是为了什么。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心伺候郡王妃,不求将来也会有份前程,至少别等到二十五岁出了宫再任人摆布。

故而到了薄荷身边,玉竹除了小心殷勤之外,只要用得着,她在宫里知道的那点儿事就绝无保留:“我是有一回快寒食节的时候听宫里姑姑说的。”

薄荷沉吟了一下,就听屋里有了动静,便道:“我知道了,你去给我多叫点热水来,这事儿我自会禀报王爷和王妃。”

玉竹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如今还轮不着她去王妃面前传话呢,不过,只要小心伺候,早晚会有机会的。王妃身边的人实在太少,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只要忠心,不怕得不到提拔。

屋子里头弥漫着雨散云收后慵懒的气息,桃华枕在沈数肩上,又想掐他一下:“大白天的…”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一个白昼宣淫的名声逃不掉。

沈数毫不介意地把胳膊伸给她掐:“有人在外头守着呢,等闲没人能过来。”他说的可不是薄荷,院子外头还有侍卫呢,哪能让人随便闯进来。

“那也该起来了。”桃华推他一下,自己却也懒得动,“马上就清明了…”先贤妃生前虽然得宠,死后却没有资格跟先帝葬在一起,而是葬在妃陵。就是清明皇帝祭扫,也祭扫不到妃陵去,自然要由沈数自己去致礼。

“从前都在西北,逢年过节对着灵位拜一拜…”沈数从前只要想起母亲就难免伤感,现在再谈起来仍旧有淡淡的思念萦绕,却觉得没有那么沉重了,“回到京城虽然能去祭扫,但——不过今年可以带你去见她,母亲地下有知,定然高兴。”从此之后他便不是孤身一人了,有妻如此,想来亡母亦无所求了,可以放心在地下与父皇相伴。

桃华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母妃一定会高兴的。”

“嗯——”沈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转过头来,“要是见了孙辈,母妃一定更高兴,所以…我们是不是该再努力些…”

桃华用力掐了他一下:“三句话没个正形,还不快进来呢!”

沈数捂着胳膊,呲牙咧嘴:“你这般凶,母妃看见了定然不放心,怕我被你欺负。说不定晚上托个梦什么的…”

桃华又好气又好笑:“那最好了。母妃若是托梦,我就告诉她你平日是怎么欺负我的!”居然还拿托梦来吓唬她,真是不知道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无所畏惧吗?

沈数嬉皮笑脸地从后头搂着她:“我怎么欺负你了?”

桃华被他扯得一件肚兜套了三回都没套上,恨得转身又去掐他。两人在被子里闹成一团,险些又擦枪走火,直到薄荷隔着门轻轻唤了一声:“王妃,热水来了。”这才罢休。

虽然大白天的那个有点…咳,但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还真是能让人心情愉悦。至少桃华沐浴出来,往镜子前头一坐就看见里头那个人嘴角一直往上翘着,眼尾也弯弯的流露着笑意,止都止不住。

然而这好心情马上就受到了影响,薄荷小心翼翼地将寒食入宫的消息说了,顿时就见沈数原本弯着的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寒食素没有召外命妇入宫的习惯,成亲王妃在京城十余年,也从没在这一天得过太后召见。且——只召了王妃,没有召我?”

“说是太后只召了王妃…”薄荷也怕玉竹传错了话,“送信来的人还在庄子上,王爷可要召他来问问?”

这的确是要问的。沈数几下把衣裳结束整齐,拔腿出去了。没半晌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后宫寒食宴,皇上并没召我。”他是成年的郡王,若无正当理由的确不宜进后宫,更不宜跟皇帝的妃嫔们同桌共食。

他出去的这一会儿,桃华也思考过了:“太后为何要召崔氏母女入宫呢?”如果说她还算是皇家的人,那崔氏母女就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沈数毫不犹豫地回答:“反正不会是因为崔知府为国捐躯!”于家人几时真正关心过这种事?他们关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

薄荷小声道:“会不会是崔家人出尔反尔,想说王妃治死了崔知府?”虽然说王妃手里有那个什么《手术协议书》,但这种郎中治病还要签契书的事儿前所未有,太后若是不认,这也不好说呢。

沈数冷笑一声:“这大有可能。”来传信的侍卫得了邬正的叮嘱,将这些日子京城里有关他们的消息都带了来,这当然也包括太后有意让人传出宫禁的话——分明就是在暗示桃华骗着崔家人签了契书,以便为自己治死崔济民脱罪。

舆论这种事就像那丛生的长草,只要有一阵风吹过,就会热闹地起起伏伏,发出更多的声音。太后这话传出来,立刻就有了无数的衍生版本。

有人说郡王妃是成心想治死崔济民。因为崔家长女跟安郡王有过婚约,虽说未嫁而终,名字也没有上皇家的玉牒,可因为是先帝指婚,到底还是在宗人府记下了一笔。如此一来,现在的郡王妃蒋氏地位便有点尴尬:虽说算是元配,然而在崔家人面前就有些不好说话——毕竟先帝心目中的安郡王元妃可是姓崔。

只要崔知府还活着,还做着官,将来说不定还会调回京城,那蒋氏这个郡王妃头上就永远压着个崔字儿,如哽在喉。可若是崔知府死了,崔家两位公子还未有官职,崔家便会一落千丈,或许就此沉沦下去,再也不会在她眼前出现了。如此说来,崔济民死才对蒋氏最有利,即使不说她有心治死崔济民,至少也没有尽力医治。

不过更多的人倒不这么认为,毕竟西北的事儿大家都有所耳闻,动刀剜肉剔骨的法子在西北早就用过了,也的确救活了些人,并不能据此就说郡王妃是在害人。在他们看来,若说郡王妃这是在拿崔济民的命博自己的名声,倒还靠点谱儿。

西北一场大战,成名的其实是郡王妃组建的救护队,而其中最为传奇的无疑就是那位卧薪尝胆,八年在牛马猪羊身上不间断磨练技艺的丁郎中了。而郡王妃本人,更多的是识人之明,而并非是她的医术在战场上起了多少作用。

说起来这次西北之行,对郡王妃的名声的确是有几分动摇的。这件事儿其实挺微妙的,郡王妃固然建立了救护队,固然弄出了可避天花的种痘之法,一时声名无两。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她没能治好炭疽和天花,组建救护队还要请别的郎中来诊治,也证明了她本人的医术并非无所不能,远不像从前人们认为的那么高明。

于是这就出现了一种颇为古怪的局面:在郡王妃盛名的大旗高高飘扬的时候,那树立着旗杆的台子,基础却有点动摇了。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也觉得郡王妃这是拿崔济民在练手——倘若人救活了,那她的名声立刻就会重新稳固起来,甚至把西北的丁郎中压下去。

也有人问:倘若人死了呢?岂不是更害了郡王妃的名声?

咳,那不是还有个契书在吗?太医院院使都说了崔知府没救了,就算治不过来也不算郡王妃的错不是吗?俗话说得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命中该死,就是华佗扁鹊重生也没得办法呀。

等等,这个理论好像有点熟悉——哎,郡王妃弄出那个古怪的青梅饮喝死了人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形形色色的言论在街头巷尾传个没完,好多人都好像自己去过西北,亲眼看着有人喝了青梅饮似的,说得眉飞色舞言之凿凿。这叫真正知道事实真相的人怎么能不恼火?

“得了,别为这种事动气。”桃华本人倒是一笑置之。别说现在她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了,就是前世那时候,愚昧无知的人难道就少了,心怀恶意的人难道就没有了吗?

沈数沉着脸道:“我倒不为这些愚民。”对付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大不了套上麻袋揍一顿,然而若太后真要拿这件事说话,倒有些麻烦。

“契书既在,太后并不能拿我怎样。”桃华倒是想得很清楚,“那协议书上还有院使的签名呢。”用以证明当时在场的医者们都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诊治,所以才让她动手术的。除非太后能找出更有权威的人来做个医疗事故鉴定——不过如果她能找出来,肯定先提承恩伯于思睿的病了,根本轮不着崔家人靠前。

“这个道理,太后未必不明白。”沈数却摇了摇头,“她大张旗鼓地召了崔氏母女入宫,若是再像那年上元节一般铩羽而归,也未免太丢脸了。”已经在他们夫妻身上吃了一次亏,太后应该不会再这么轻易地栽第二个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