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明白她在不痛快什么。一个从来未曾得到丈夫珍爱的女子,看见别的女子独宠专房,心里如何会舒服了?不过蒋氏姐妹反正无碍大局,皇后愿意教训就去教训吧。

于是玉卉阁和群香殿同时接待了凤仪宫派去的宫人,给蒋氏姐妹各送了一卷宫规,叫她们誊抄。

“这算什么——”玉卉阁里,檀香气得满脸通红,“充媛好端端的,怎么就被罚了?就是郡王妃有什么行为不端之处,皇后怎么不去罚郡王妃?”

蒋梅华心里也很不痛快,但她也明白,自己这个充媛的位份还是借了桃华的光,如今桃华证明了种痘可行,名声顿时大盛,皇后除了罚自己抄抄宫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更不会再像前几日那样,连下头的小嫔妃们也敢给自己难堪。如此一衡量,抄宫规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要说了,拿纸笔来就是。”

“可皇后根本没说要抄多少…”等验收的时候,蒋梅华无论抄了多少,皇后都有理由嫌少。

“先抄着,回头你去打听打听,杏姐儿那里抄多少卷。”到时候她比蒋杏华多抄一点,也就足够了。

桃华并不知道两个堂姐妹因为她在挨罚,因为现在她已经顾不上别的了:“你说你的眼睛有点变化了?究竟是什么变化?快说清楚一点!”

沈数含笑看着她的脸,尤其是那两瓣张张合合的唇:“我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看起来都不大一样了,仿佛明亮了好些似的。”

桃华紧捏着手指,在屋里连转了几圈:“明亮了些…明亮了些…”天哪,当时她为什么不再研究得更透彻一些,为什么没有细问一下那些接受过治疗的色盲症患者,在恢复过程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实在是病例报告上写的结果基本都是“已经能辨认大部分色盲检查图”,或者“对色盲检查图能辨认”一类的话,却并没有人详细描述过,在治疗过程中,病人的视力究竟是怎样一点点发生变化的。

一个天生就辨认不出红色的人,你也不要指望他忽然会发现“啊我能看见红色了”,实在是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这种颜色。所以现在沈数只能说觉得世界看起来不一样了,然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这至少证明第一疗程的针灸有效了!”桃华挥了挥拳头,一脸兴奋,“太好了!接下来我得研究一下第二疗程应该怎么办。对了,得画几张检查图!”简易的色盲检查图,她应该还能画几张的。

沈数坐在那里,笑微微地看着桃华。他的王妃在屋里直打转,像个没头小苍蝇一般,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精明能干模样,然而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似的,唇角一直往上扬着,笑容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来,简直漂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好了,你先坐下。”沈数把人拉过来,“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这些日子在隔离处,又不让我跟着,我在外头只听说不断往外抬人,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怎样了。”

其实隔离处的天花病人本来不多,更多的是从牢里挑出来的那些死囚,因为没有种过痘苗,大部分人都很快染病身亡了。死者的尸身都会抬出去让太医们鉴定,看究竟是不是死于天花,以对比出痘苗的防疫效果。

老实说,这种以人试药的法子,桃华还真是多少有那么点难以接受。尤其是死囚中还有十几岁的少年,在她看来也就只是些孩子罢了。

沈数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男子十五岁以上,抄斩不赦,他们本来也都是要秋后处斩的。皇上已经答应过,倘若进了隔离处还能活下来的,便可赦了。”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一般抄家斩首的,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在斩杀范围之内。

“算了,不说这些。”桃华也知道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得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倒是舅父那边,究竟怎样了?”

沈数脸上笑容不变,慢吞吞地道:“西北军那边,势必是要撤换几个人了。”

“那——”撤换,就等于军权被人分去,定北侯招致忌惮的最大原因是军权,然而能让他据以自保的也正是军权。然而看沈数这模样,好像并不着急似的。

沈数闭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居然还全无形象地把两条长腿抬了起来,直接架到了桌子上,椅脚一半腾空,在那儿危险地晃晃悠悠,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这是做什么…”桃华又好笑又好气。沈数腰紧腿长,这动作做起来颇为帅气,然而以他的教养来说简直就是全无样子了,若被定北侯夫人看见说不定一巴掌就抽了上来,“你打的什么主意?”

沈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一边嘴角往上一弯:“西北痘苗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先给柏哥儿种痘呢?”如果那时候给蒋柏华种痘,至少能平息一半的指责,尤其是张氏对于她医术不精用药伤人的指控。

桃华不以为然:“脓疮总要全挤出来才会好,让他们蹦得越厉害,才能把局势看得越清楚。”再说白了,总要把力气攒足了,打起脸来才会啪啪响的对不对?

“你是说——”桃华说到一半,忽然自己明白了,“欲擒…”故纵?

沈数又闭上了眼睛,晃了晃椅子:“我说过,皇上也不想等了。”

“但是这太危险了,军权让于家拿到手里,于党的地位不是更稳固了吗?”桃华一时有点不大明白。难道皇帝之前对于家的纵容不是欲擒故纵吗?现在连军权都要让他们分一杯羹,那于党岂不是如虎添翼?

沈数仍旧慢悠悠地晃着椅子:“可是于家想要的不仅是这些。”于家已经荣耀两朝,但他们还想要更长久的尊荣。

“他们还想掌握一个皇子。”桃华喃喃地说,“是啊,他们不是早就盯上陆盈的孩子了么。”

“这个孩子,皇上不会让皇后抱去养的。”沈数淡淡地道。他身下的椅子一会儿是两条腿支地,一会儿又只有一条腿支地了,晃晃悠悠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下去:“于家想要的越多,就越不稳当…”

桃华略有些不解地想了想,忽然间觉得后背微微有点发凉:“你是说,皇上——”

“嘘——”沈数睁开眼睛,用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嘴唇上,冲她一笑,“走,我们看看柏哥儿去。好些日子没见他,他想我了没?”

蒋柏华当然还是想这个姐夫的。虽然在出隔离区的时候已经换洗过了,但一回郡王府,桔梗儿还是带着人把他又扒了个精光,按进浴桶里又洗了一遍。桃华和沈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吱哇乱叫地被人按着穿衣裳,直到看见姐姐进来才老实了。

沈数过去一把将他提起来往上一抛:“喊什么呢?”

“嗷——”蒋柏华裤子还没穿上呢,这么一抛,衣摆飘起,顿时下头就凉快了,“姐夫!”屋子里有丫鬟不说,姐姐还在呢。

桃华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看蒋柏华满脸通红地往被子里爬,勉强扶着墙挪出门去了。罢了,无论皇上要做什么,那些事自有沈数去拿主意,她只要跟着做就是了。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将推广种痘之事做好。

“王妃,刘翰林太太来了!”玉竹匆匆从院子外头进来,“奴婢瞧着哭得不成了,直喊着求王妃救命呢。”

“救命?”桃华皱了皱眉,“刘家有什么好让我救命的。”反正种痘处的差事是绝不会再交给刘之敬了,不过这事儿也不至于送命啊。

“刘太太急得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奴婢也没很听明白,只听她的意思是要请王妃过府去给谁诊脉。”玉竹虽然没见过这位蒋家养女几面,但已经在心里把陈燕划归无能一类了,连过来说个话都乱七八糟的,害得她给主子传话都不好回。

桃华陡然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他家老太太出事了?”当初刘老太太说是伤寒,她去诊脉的时候就有点疑心:伤寒倒是伤寒,可那几天天气并不曾骤冷,刘老太太去哪里受寒呢?只怕是自己做的手脚。

不过,桃华本来的意思也是想让刘之敬自己辞了差事,自然不会去戳破什么,而且刘老太太也确实是真病。只是这会儿陈燕慌慌张张地跑来,该不会是刘老太太自己作得太厉害,一病不起了吧?

桃华猜得不全对,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没两样的。陈燕一见她就往地上跪:“姐姐救命,我婆婆她不成了,郎中都说救不得了!”

“别哭哭啼啼的!”桃华一边叫薄荷去拿药箱备马车,一边有些不耐烦地道,“跟我说说,你婆婆究竟是什么病?”

陈燕讷讷地说不出来。怎么说?这一路过来,她腿都软了,刘老太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倒下去的,会不会有人说是她气死了婆母?

“快说!”桃华看她这样儿更觉得不耐烦了,“想让我救命就说得详细些,否则耽误了时间谁也没办法。”难道是受寒转了肺炎?

陈燕忍不住直掉眼泪,但又不敢不说,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又连忙为自己解释:“我并未跟她顶嘴——”

桃华没工夫听她再说什么:“快,立刻去刘府!”去得再晚点,恐怕人就没得救了。刘老太太这种情况,很像是脑出血。本来年长之人血管已经脆弱,长期剧烈咳嗽也可能令血管破裂,这一下陡然坐起气急攻心,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燕见她面色严肃,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上:“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想气死婆母…”她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起来!”桃华一手把她拖了起来,“赶紧走吧,希望还能赶得上。”你是没有跟刘老太太说什么,但你说她的儿子,大概比说她还要刺心。然而说起来,陈燕的话也并没有错,刘之敬分明就是个见风使舵的懦夫,却偏偏要把错都归结到陈燕头上,想来小人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脑出血这种事,人真要完蛋是很快的,桃华赶到刘家的时候,刘老太太已经咽了气,脸上还保持着那种恼怒的神情,眼睛半睁不睁地始终合不上。

“你这个贱人!”刘之敬用手抹了两次都没能把刘老太太的眼皮抹下来,陡然起身对着陈燕就是一记耳光,“你气死了婆母,我要告你忤逆!”

“刘翰林冷静些吧。”桃华本心真不想管刘家的破事,然而看刘之敬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又实在是不顺眼,“要告她忤逆,有何证据?公堂上问起来她如何忤逆,刘翰林打算怎么说呢?”有种的你就说自己临阵逃脱被妻子戳穿,老娘恼羞成怒突然身亡。

刘之敬被噎住了。陈燕自嫁进刘家以来,在刘老太太手下是老老实实的,左邻右舍都知道刘老太太会驯媳妇儿,如今要说她忤逆,实在也没有什么证据。他愣了半天,才突然在床前跪了下去:“娘,儿子无能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现在母亲一去他就要丁忧守孝,即使这时候他想再厚着脸皮回种痘处,也完全没有机会了…

☆、第210章 和离

六月盛夏,整个京城都像这天气一样热腾腾的,都在忙着种痘。虽然据朝廷的公告说如今天气太热其实不很适合种痘,但所有的人都十分热情,有些被排在后头的还不情愿,都想争着往前去。因为据说这头一批痘苗都是安郡王妃监制的,那自然是最好的,谁不想先争这个啊。

桃华也挺忙。之前在假痘苗风波里冷落过她的那些人家,现在又贴了上来,甚至比从前还要热情。虽然对这种见风使舵的作法有点看不上,但世情就是如此,桃华也懒得计较太多,何况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正该走家串户,为定北侯说人情,因此早出晚归的也没个闲。

如此忙碌之中,大理寺那桩用药致死的案子自然就没有人会注意了,开什么玩笑,大理寺的人家里就没有孩子要种痘了吗?你会请一个用药致人死命的庸医去给你的儿女种痘吗?你能一边请人去种痘,一边说人家是个庸医吗?那自然是不能的。既然如此,安郡王妃怎么会是个庸医呢,又怎么会用药失误致人死命呢?

什么,你说首告的那个张氏?一介无知妇人,根本不懂半点医术,不过是因为失了儿子伤心过度胡乱咬人罢了。至于她说郡王身边的大丫鬟来贿赂过她让她不要再提用药失误之事?证据何在?是,有银票,有首饰,但那不过是郡王府心慈,怜她无亲无故无依无靠,送些细软让她能过日子罢了。

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约就是如此了。同样的证据,说你能证明黑就是黑,说你能证明白就是白了。

当然,大理寺一时也还不能就说张氏乃是诬告,毕竟也没有证据能判定郡王妃当时断定张氏之子必死乃是正确的。但是大理寺会拖,证据不足是吗?那么此案押后,待证据确凿后再行审理。

安郡王妃是拖得起的,人家本来就住在京城,随便什么时候断案都无妨,可张氏呢?她本就是被人撺掇着来京城的,如今安排她的人都缩了,她独自一人在京城,能住多久?

“王妃,成亲王府又来人下帖子了。”玉竹捧着张洒金帖子进来,颇有些儿小心翼翼。王妃这刚从外头回来,成亲王府又来下帖子了,明明两位小公子都不能种痘,偏偏三番五次的来纠缠,没完没了。

“叫人去回话,说我今日刚给人家种了痘,身上恐怕不干净,不敢去成亲王府。”桃华也觉得有点头疼。成亲王妃这爱子之心的确可怜,然而纠缠到如此程度,也实在让人可怜不起来了。

而且桃华这话并不是纯粹敷衍。痘苗也是病毒,她现在天天接触,可不敢保证身上就不沾带一点半点的,成亲王府那两位体弱成那样,若真是染上了就是一场大病。到时候成亲王妃还不得找她拼命啊。

玉竹连忙点头,刚转出去又回来了:“王妃,亲家太太来了…”

这说的是曹氏。

“怎么今日来了,柏哥儿又不休沐。”桃华刚刚坐下打算歇会儿,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蒋柏华在隔离区那些日子,曹氏生了一场病,直到蒋柏华活蹦乱跳地回去看她,才渐渐好起来。这会子正该还在家里养着呢,怎么跑来郡王府了?

曹氏的确是瘦了好些,夏日里衣裳穿得又单薄,瞧着简直是瘦骨支离的模样了。桃华看她这副样子,真不知道是该可怜她还是该厌恶她:“太太这是怎么了?柏哥儿还没下学,后日休沐,我自然会送他回去。”

曹氏连连摇头:“桃姐儿,你,你去看看燕姐儿吧,她——刘之敬要打死她了。”

刘之敬的事儿,桃华这些日子还真没有理会过。刘老太太死后他就按制报了丁忧,当然更不会再来种痘处了。

“他在家打燕姐儿?”

曹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说燕姐儿气死了婆母!”

桃华皱紧眉头:“走吧,去刘家看看。”

刘家门上糊着白,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玉竹上前叫门,半晌,里头才开了一条缝,露出枸杞不安的脸:“谁,谁呀?”

曹氏急忙上前:“枸杞,是我!”

枸杞顿时就想关门:“太太,老爷说了,不让人进来。”

玉竹一把顶住门:“我们王妃来了,你敢挡着?”她如今在郡王府里好吃好睡,几个月里还蹿高了半寸,对上瘦小的枸杞,用力一推就把门给推开了。

这下,桃华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中间,陈燕顶着大太阳跪在院子里,身边陪着萱草,手上还抱着块牌位。

“燕姐儿!”曹氏失声叫了一声,踉跄着就往院子里冲,一把抱住陈燕大哭起来,边哭边要拉她起来。

“谁在喧哗!”刘之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穿麻衣双眼泛红,一眼看见陈燕,立刻厉声道,“跪着不许动!捧好了娘的牌位!”

曹氏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姑爷,你有话好好说,燕姐儿这跪着…这大太阳底下…”

刘之敬冷冷地道:“她气死了婆母,难道不该悔罪?”

曹氏急道:“燕姐儿从不曾忤逆过,怎说她气死了亲家老太太?”

刘之敬厌恶地道:“岳母教女不严,为媳不孝,难道自己不知?难怪岳父愤而离家,实在是——恕小婿直言,江南曹家的家教…”

曹氏的脸顿时胀得通红。蒋锡突然离家,对外虽说是奉旨修书,但却挡不住众人的猜测。

白果爬床之事倒无人知道,但蒋家在京城中也住了一两年,众人都渐渐知道蒋家素来是安郡王妃掌家,曹氏似有如无,这已经足够惹人遐想了。更且前有曹五爷全家被流放之事,他与曹氏是亲兄妹,少不得有人将这层关系扒了出来,很是疑心曹氏也不是个贤德的。

曹氏自己亦是有心病的。有些事瞒得住外人,却瞒不过自己,蒋锡离家,曹氏嘴上嚷嚷着全是白果的错,自己心里却也发虚。如今刘之敬这么一说,虽然他乃是硬扣罪名,却是戳中了曹氏的痛处,顿时教曹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桃华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这时候才走了进来:“刘翰林读了许多圣贤书,又是哪一本教你指责岳母了?如此看来,刘家的家教也堪忧。”曹氏固然有错,然而刘之敬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刘老太太那一病就蹊跷,如今人死了倒来折腾陈燕,当真是好本事呢。

刘之敬在桃华面前总是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原来王妃也过来了。只是,家母过世正因令妹争吵所致,此事无论说到哪里,恐怕王妃也不能洗脱令妹的罪名。”

桃华冷冷看了他一眼:“令堂究竟为何过世,刘翰林自己心里清楚。”

刘之敬如今正是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一方面他的确孝顺刘老太太,母亲过世亦是真的伤痛。另一方面,母亲一去就要丁忧三年,待孝满朝廷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他又是做孤臣的派头久了,如今没在皇帝面前刷到存在感,倒是同年同僚一个也没结下,到起复时怕是困难重重,说不好仕途就此蹉跎乃至断绝也是可能的。

既然横竖仕途是要耽搁,刘之敬倒横起一条心来,挺直了腰:“家母病中,令妹却在她床前吵闹,致使家母惊怒身亡,我难道说得不对?令妹这乃是口多言,便是出妻也够了。王妃纵然身份贵重,也不能逆了大礼。”

七出之条源于《大戴礼记》,又载入《唐律》,确实有口多言一条。其原意是说妻子爱说人是非,会离间家族之间的亲人。本朝皇帝自称唐人后裔,自然是依《唐律》行事,这七出之条还执行得挺严格。

陈燕这种情况,其实与口多言不大符合,但真要对簿公堂的话,对她也是极其不利。说到底,刘老太太正是因为她跟刘之敬争吵起来而发病,这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的干系。刘之敬要告她忤逆是不大好说出口,但要把婆母之死归咎于她的多言,这倒是陈燕难以辩白的。

“那就休了我吧!”陈燕突然叫了起来。刘老太太死的这几天,她挨了刘之敬不少拳脚,虽说读书人没什么力气,但她也不是经得起打骂的人。更何况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跪着,这几天下来她就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如今这还是在京城里,若是跟着刘之敬回了家乡…陈燕简直不敢想。好容易逮着今日头七的空子,趁着刘之敬祭拜的时候,她叫萱草悄悄溜出门去,到铺子里寻了个人给曹氏送了信。

“你休想!”刘之敬不假思索地吼了回去。虽说陈燕已经不姓蒋,但有她在,好歹跟安郡王府还能扯上点关系,若是真休了她,就等于跟蒋家和安郡王府都撕破了脸,三年后的起复休想再借上半点力,他是绝对不肯的。

“姐姐,姐姐!”陈燕把手里的牌位一扔,爬过来拉住了桃华的裙摆,“姐姐救救我,我不想被他打死啊。”

“我可怜的燕儿——”曹氏也跟着大哭起来,“桃姐儿,你就看在做了几年姐妹的份上,救救你妹妹吧。”现在家里没人能替陈燕做主,她只能求桃华了。

桃华摆了摆手,薄荷利索地上前把陈燕扶起来。陈燕脸上还有个没消去的巴掌印,看着虽然不重,但挨了刘之敬的打是肯定的了。要说刘之敬想打死她或许夸张了一些,但折腾她来泄愤那肯定是有的。

“王妃这是要干预他人家事么?”刘之敬眼看桃华似乎真要插手,也有点急了。

“别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的,进屋说话。”桃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屋子。

刘家的房屋本来浅窄,摆设又简单,眼下设了灵堂,更显凄凉。桃华在灵堂设起来的时候就遣了人来吊唁过,这会儿也不再向中间灵位行什么礼了,开门见山地道:“刘翰林,和离吧。”

“王妃,我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在灵位前说这种话…”刘之敬两眼又红了,“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令堂是怎么过世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桃华淡淡地道,“令堂的伤寒是怎么得的?”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刘之敬的要害,他窒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王妃这话,在下听不懂。”

这就是听懂了。桃华不想跟他多说:“西北惊马之事,令堂伤寒之事,我也不想多说,只要和离就是了。”

“王妃这话,恕在下不能从命。”刘之敬硬着头皮道,“令妹有错,我身为夫主难道不能教训?纵然是要出刘家,也是休妻,绝不和离!”和离等于默认双方都有错,他绝不能丢这个脸。

“何况,我才丁忧,令妹就要离开刘家,如此趋利避害见风转舵,王妃就不怕外人在背后议论蒋家的家风吗?”

桃华没理他的威胁:“休妻而不和离,是为了像从前对谭氏那般,扣下嫁妆不还吗?”

“谭——”刘之敬倒吃了一惊,“王妃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谭氏?

桃华讥讽地一笑:“要说趋利避害,无人能出刘翰林其右。不仅如此,刘翰林还喜新厌旧呢,才中了进士,就抛弃糟糠之妻,这可是读圣贤书的人干出来的事?”

“王妃休要血口喷人。”刘之敬有些色厉内荏起来,“谭氏多年无子,又身有恶疾,我才出妻,并非王妃所说什么喜新厌旧!”

“哦?谭氏身有恶疾?”桃华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轻轻敲了敲,“只是依我看,谭氏并非什么恶疾,倒是行房不净所致。”

刘之敬一张脸胀得通红:“请王妃慎言!这,这些污秽之语,如何,如何…”如何说得出口?还是在男子面前说!这郡王妃简直是…难道她不怕羞吗?

“有人大行污秽之事尚不知羞耻,为何别人指出来反倒不行了?”桃华轻蔑地瞥了刘之敬一眼,“夫妻房中之事虽然隐秘,脉相却是做不得假的,刘翰林不要以为谭氏不好宣之于口,别人就不知道了。说起来,我那里还有一份谭氏的医案呢,要不要拿来给刘翰林看看?也好叫人知道,谭氏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为何数年无出,而刘翰林又是因何出妻并扣了人家的嫁妆。说来倒也有趣,刘翰林一直以清贫自许,妻家的嫁妆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刘之敬万万没想到,多年前休掉的谭氏,居然如此之巧会碰到了桃华,还让她诊了脉。这些阴私之事,说起来似乎只是夫妻小节,然而对他素来塑造的形象却是大大不利。若桃华真把这医案拿出来,将房中之事大白天下,于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桃华用眼角余光看了刘之敬一眼。刘之敬这种人,正是地道的伪君子,做着小人的行径,却不肯担小人的名声。对付这种人,拿他最为爱惜的羽毛来威胁,是最有用的。

“此时和离,王妃就不怕也被连累么?”刘之敬只能拿出最后这一招来了,“纵然是和离,谁不知王妃如今名声正盛,我一个丁忧的小小翰林,自然是抵不过的…”

这是暗示她以权势压人了?桃华根本懒得搭理他:“写和离书吧。”

刘之敬被噎得险些直翻白眼,硬是把涌到喉咙口的甜腥味儿咽回去,才道:“那谭氏…”谭氏的医案呢?

“此后两家再无瓜葛,我自然不会多管刘翰林的事。”事实上桃华才不会把什么医案拿出来呢,谭香罗去年已经由谭大太太做主,嫁了个小商人过日子去了。人家如今已经有了喜讯,日子过得和美着呢,桃华才不想给她惹麻烦,不过是吓唬一下刘之敬罢了。

刘之敬咬了咬牙:“我这就写。只是家母如今七七尚且未过…”人死了才几天呢,儿媳妇就和离了,刘家也丢不起这脸。

“和离又不是什么喜事,难道还要敲锣打鼓闹得天下皆知不成?”桃华本来也不是来给陈燕撑腰的,不过是实在看刘之敬这种人不顺眼罢了,“我今日把人悄悄带回去,想来过了七七,刘翰林也要扶柩返乡守孝了,到时候嫁妆自会有人来收。”

刘之敬想了想。如今他这境遇,来吊唁的人都少得可怜,有没有冢妇在也没甚干系了,到时候自己扶柩一走,蒋家再来收嫁妆,左邻右舍都只会以为是搬家。如此,他的脸面也保住了,回乡只要说在京城未曾娶妻就是了,相隔千里,家乡人又怎会知道京城里的事。

“茯苓,取笔墨来。”刘之敬思索妥当,便张口吩咐。看安郡王妃这个架势,今日和离势在必行,既如此倒不如痛快点儿,免得真得罪了人,三年后起复时从中作梗,那他就更难了。

从前刘家没有下人,刘之敬万事也就自己做了,如今陈燕嫁进来带了陪嫁,刘之敬渐渐也被伺候惯了,此刻要写和离书,下意识地便张了嘴。

桃华转眼看过去,只见茯苓从厢房里端了笔墨出来,对上桃华的目光便有些躲躲闪闪。桃华刚才在院子里就疑惑,萱草陪跪,枸杞看门,茯苓却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在屋里伺候呢,看来混得不错呀。

“把这个丫头绑了扔到马车上去,叫萱草和枸杞收拾她们姑娘的贴身东西。”桃华淡淡地对玉竹吩咐了一声,玉竹马上答应着转身就去叫人。

茯苓一张脸唰地白了:“老爷救我!”

刘之敬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茯苓也是陈燕带来的陪嫁丫鬟。其实他跟茯苓还没有什么首尾,毕竟他在女色上并不是个十分喜好的。只是刘老太太管陈燕管得紧,茯苓便得了些机会暗送秋波,他也就来者不拒——横竖是自己家的丫鬟,便是收了也没什么。

不过茯苓有贼心却没什么贼胆,让她送汤送水的做些殷勤可以,若要自荐枕席,她却不敢——陈燕手里捏着她的身契,说打说卖都是一句话的事。依着她,最好是刘之敬自己开口向陈燕讨了她,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了。

无奈刘之敬也跟她一样想法:最好是陈燕自己开口把人给了他,那他便收着,否则开口向妻子讨丫头,他又嫌名声不好听。

要说这俩人倒也真是物以类聚,然而就因为都是只想得实惠不想担责任,倒是直到如今还是清白的。然而茯苓到底心虚,又是怕桃华的,只听桃华说一句绑起来,便瞬间想到了无数的后续之事,只把自己吓得面青唇白,情不自禁就向刘之敬求救了。

桃华本来还没这么肯定的,只是同样是陪嫁过来的丫鬟,萱草和枸杞好歹都在外头陪着呢,偏茯苓自己在房里伺候,就算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什么忠仆,想来平日里定然也不用心,因此随口说了一句捆上,谁知道还真的诈出来这么一出戏。

茯苓张口既不是向她求情,也不向外头的陈燕求援,却偏偏去求刘之敬,显然是想要刘之敬将她留下来,这里头若说没个别的心思,傻子都不会信的。

“刘翰林,这是怎么回事?”桃华似笑非笑。老娘还没出头七,跟丫鬟在屋子里鬼混不成?

刘之敬瞬间也想到了这中间的关节。其实要说他鬼混还真是冤枉了他,不过是茯苓凑过来伺候,他也顺其自然罢了。其间或许有些挨擦,但他这会子可真没心思——丁忧之后要怎么办,他还发愁着呢。

不过是一个丫头,断不值得毁了自己的名声。刘之敬一闪念间已经做了决定:“王妃说什么?这是陈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她带了走。”

茯苓张大了嘴:“老爷——”她还以为她已经得了刘之敬的欢心,只差过了明路就能做屋里人,怎么…

桃华轻轻地嗤了一声:“带出去吧。”玉竹早带了两个力大的婆子来,此刻上前将茯苓的嘴一塞,架起人就拖了出去。

刘之敬转过头去不看,唰唰几笔写好了和离书:“还请王妃遵守承诺。”

桃华就着薄荷的手看了一眼,倒是一笔好字,可惜了并不是字如其人:“刘翰林大可放心,若说出言不改,我比刘翰林可是强多了。走!”

☆、第211章 结案

陈燕被扶上马车的时候走路才正常一点儿,萱草抹着眼泪给她揉腿:“幸好王妃来了,不然姑娘再跪几天,怕这腿都要废了。”幸而刘家院子里是土地,并没有铺石板,又是夏日里,也不怕寒气侵骨,否则陈燕会更惨。

曹氏也是眼泪汪汪的:“桃姐儿,我,我给你磕头…”她接到铺子里伙计报的信,就知道自己是救不出陈燕的,若是桃华不肯帮忙,就什么都完了。万想不到桃华居然能让陈燕跟刘之敬和离,要知道夫妻和离,嫁妆还归女家,这就是陈燕的私产,日后不管再嫁还是自己过日子都有个底气。

“姐姐——”陈燕到这会儿才敢相信自己真的离了刘家了。

桃华摆手打断了她:“你已经改回陈姓,不必再叫我姐姐了。蒋家你也不能回,先在外头找个地方住下,过几日养好了腿,你就回江南去吧。”

曹氏张着嘴愣住了:“桃姐儿——”她女儿和离了,不是正应该回家吗?

桃华并不理她。她是可以帮陈燕离开刘家,但并不代表就是要把陈燕接回蒋家去。是皇帝下旨让陈燕复了原姓,那就意味着她跟蒋家再没什么干系了。

何况刘之敬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他才丁忧没了官,陈燕就和离了,如今这世道对女子苛刻,难免有些人私下里议论。若是陈燕堂而皇之又回了蒋家,就要连累到蒋家的名声了。桃华自己是出嫁女倒也罢了,可还有个蒋柏华呢。

“先去三条胡同那边吧。”那是沈数从前在京中的私产,院子不大,让陈燕住住足够了。

“姐姐,我,我知道错了…”陈燕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求姐姐别赶我走。”

桃华真是看不上她这副样子:“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不必多说,有精神倒是好生想想,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江南那边离得远,不会知道你在京里的事,将来回了那边,再嫁个人也容易。”陈燕这样子,也不指望她能独立什么的,将来嫁个良善人家过平安日子就是她的大福气了。

陈燕呆坐着,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回江南,再嫁个人?纵然江南离得远,没人知道京城里的事,可她再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

然而这个时候,她除了听桃华的安排,又还能怎样?嫁妆还在刘家,还指望着桃华替她拿回来呢。这一辈子她都是听别人的安排,唯一自己做主的这一回,还败得如此之惨,她是再不敢自己拿什么主意了。

曹氏哭哭啼啼,一路上都在絮叨陈燕命苦,一边絮叨一边拿眼偷看桃华,却又不敢直接说什么。桃华被她哭得头疼,索性一路都闭眼假寐,只当没听见。

三条胡同的房子虽没人住,春华轩掌柜却按时派人过来打扫,也是干净的,只需稍加收拾就能歇下。桃华拿了银子出来叫人去买些柴米肉菜,顺便将茯苓也拎了下来:“这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吧。”

曹氏早就忍不住了:“这样贱婢,打死就是了!”她女儿受苦,这贱婢倒去勾搭刘之敬。

茯苓自被绑上就很老实,因此两个婆子倒也没有堵她的嘴,这会儿听了曹氏的话,顿时叫嚷起来:“奴婢并没做什么,不过是老太太叫奴婢去伺候老爷的,姑娘都不敢跟老太太说个不字儿,奴婢一个下人又能怎样?”

曹氏顿时语塞。陈燕抹了把眼泪,恨恨道:“你还要强辩!我在院里跪着,你倒钻进屋里去了,是想做什么!”

茯苓哭道:“天地良心,我不过是想替姑娘说几句好话罢了。若是我跟老爷有了什么,天打五雷轰。姑娘若不信,只管验就是了!”

要说这话她还真的不算完全说谎。一个奴婢,身契还捏在陈燕手中呢,茯苓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什么,一时也没有野心想什么东风压倒西风的事儿,她只不过是不想陪着陈燕在院子里暴晒罢了。

这说得陈燕也没词儿了,半晌才恨恨道:“横竖我是不能留你了,索性卖得远远的,也省得我看着心烦!”

曹氏在旁帮腔道:“就是!你纵没有跟刘之敬有什么,也不是个忠心的。这会儿还叫的哪门子的老爷,难道还想回刘家不成?明儿就叫个牙婆来,将你卖得远远的,看还作不作妖!”

茯苓万没料到桃华这一来,雷厉风行的就给陈燕和刘之敬办了和离,如今刘之敬庇护不到她了,不过她脑子转得快,立刻就转过身来向着桃华磕头:“王妃,奴婢一时糊涂——只是求王妃看在奴婢爹娘和弟弟的份上,饶奴婢这一回…”

她这么一说,陈燕和曹氏才想起来,茯苓虽然跟着她陪嫁到了刘家,可她的家人却是跟着桃华的。陈燕脑子转得快,连忙道:“她本来就是姐姐的丫头,还交给姐姐处置吧。”

桃华也无可无不可。不过茯苓到底是三七的姐姐,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也算是照顾三七一家的情绪了:“把她带出去吧。”

“姐姐,我——”陈燕眼巴巴地看着桃华,“爹爹如今在哪里,身体可好?”

“好。”桃华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你歇着吧,等腿养好了,我叫人送你回江南老宅。”蒋锡离开京城的时候她没来送过,之后几次见面,她也从来没向桃华问过蒋锡的情况,现在想起来了?

陈燕眼睁睁看着桃华离开,真是欲哭无泪:“娘,怎么办?”

曹氏能有什么办法?连她生的儿子,现在都是十天才能见一回了,蒋家如今是养着她,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勉强安慰道:“你且回去住些日子,等你爹爹回来…”

等蒋锡回来又怎样呢?难道桃华说把人送走,蒋锡还会再发话将陈燕接回来不成?母女两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陈燕这一走,如果没什么事,大约是永远都不会再回京城了。

这母女两个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桃华的马车已经出了三条胡同。迎面过来一阵风,带着一股子卤肉的香气,桃华忽然想了起来:“这附近不就是李家卤肉铺?去买几斤卤肉,王爷爱吃那个。”

这个卤肉铺还是沈数跟她提起过的,说铺子虽小,却是祖传的手艺,卤肉乃是一绝,若不是他这房子买在这里,春华轩掌柜时常出入,还找不到这份儿美味呢。

薄荷答应着就要下车,玉竹机灵,连忙道:“姐姐坐着,我去。”

她年纪小身子灵活,没等薄荷动,就先溜下车去了。薄荷忍不住笑道:“这丫头倒机灵——”话犹未了,忽地咦了一声,“王妃瞧那边,那个是不是——”

桃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老绿衫子的妇人在街边上拿着几枚铜钱买烧饼,脸却不由自主地转向卤肉铺的方向,似乎被那肉香气吸引了。

卖烧饼的老者年老话多,见她这样便笑道:“李家卤肉铺的卤猪肉最好,娘子去买半斤,切碎了夹在我这烧饼里,那可是美味!”

这妇人身上穿的衫子是绸的,头上却只有一根素银簪子,颜色还有些发乌,显然是旧的。虽然她看起来比从前脸颊丰盈了些,但桃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张氏!

“她怎么在这儿?”薄荷看见她就一肚子火气,“不是有人安排着进京来告状吗?身上还穿着绸衫子呢,怎么自己出来买烧饼了。”

张氏冲着卤肉铺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只拿了那几个烧饼,又取了摊子上配烧饼的一份咸菜,便转身顺着街道低头走了。

“嗬,这是怎么了?”薄荷又是解气又是疑惑,“不是说蝉——还给了她银钱吗?”怎么就至于过上啃烧饼就咸菜的日子了?

桃华看着张氏的背影,叹了口气:“如今她没用了,自然不会再有人管她。”当初安排她来京城的那些人,哪里又是为了给她伸什么冤呢?如今眼看着撼动不了她这个郡王妃,张氏就失去了价值,还有谁会管她?

京城居大不易,至于之前蝉衣给的那些银票首饰,大理寺只要说这是证据,派人取走,张氏就身无分文了。看她身上的衣裳多半是之前那些人置办的,可如今头上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就可知眼下过的是什么日子,怕是连回西北的路费也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