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是早就备好了的,且早就烧过地龙祛过寒气,每日都要收拾的,这会儿准备起来自然是快得很。沈数二话不说,上前打横把桃华抱起来,又叫薄荷给她盖了件披风,这才大步出了房门。

产房其实就在正院里,走过去不过十余步路罢了。那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担架,谁知根本没用上,却是王爷亲自抱着人出来往产房里送。

一个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出声儿,只彼此交换着眼色。除了几个贴身侍候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其实并没机会接近桃华,虽然知道王妃得宠,但到了这会儿亲眼看见,才更觉印象深刻。

蝶衣正在产房里做最后的巡视。如今这郡王府里,除了桃华之外,她大概是最知道消毒之重要性的人了。但凡接生要用到的所有东西,从半个月前就反复用沸水煮烫,随时备用。

“姑娘,这都洗了三回了…”产婆对着一盆烈酒,也愣住了。自来了郡王府,这位蝶衣姑娘每天催着她洗头洗澡——这也罢了,横竖郡王府有的是柴禾和热水,大户人家嘛,总是特别讲究的。

然而今夜被从床上拽起来之后,先是给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麻布衣裳——乍看跟穿孝似的,也不怕不吉利——之后就是洗手了。

做产婆的,当然知道洗手是必要的,然而像郡王府这种洗法,也实在是少见:先是用上好的鹅油胰子从手肘处开始,仔仔细细地反复洗过三次,然后又有人直接端了一盆烈酒来,让用这酒把双手再擦一遍。

这可是酒啊!不是那不值钱的水!而且这酒闻起来比普通烧酒似乎还要冲一些,若是拿到外头去怕不要好几两银子一坛?眼前这一盆酒就有半坛子的量了,几两银子居然就这么拿来洗手,这真是…

自然,郡王府是不差银子的,就算用窖藏的老酒来洗手也没什么,只是,这用酒洗手到底是个什么讲究,有什么必要呢?难道说郡王妃喜欢酒,生孩子的时候也要闻着酒味儿才能生得顺利?

“让你洗就快洗!”蝶衣也同样洗过了三次手,率先把手臂伸进酒中浸了一遍,拿出来在空气中晾干,“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用手去碰别的东西,要拿什么都让丫头们做。”

产婆稀里糊涂地跟着做了,便见又有几个丫鬟,用盘子托着剪子刀子白布之类的东西进来,那刀剪上还冒着腾腾白雾,显然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产婆举着赤裸的双臂,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桃华被沈数抱进产房的时候,那阵子疼痛又过去了。郑嬷嬷已经叫人煮了红糖鸡蛋,下了鸡丝面,统统端了上来:“王妃趁着这会子没事,先吃点东西。”

“还能吃得下?”沈数摸了摸桃华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吃怕一会儿没力气。”桃华推推他,“终究你在这里呆着不好,出去吧,我没事儿。”

沈数被郑嬷嬷和薄荷一起推出了产房,开始在院子里打转。初一和十五,还有邬正都匆匆跑了来,大家都是光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站在一起,看着院子里的丫头们忙碌。

初一嘴快,听产房里没什么动静,忍不住道:“听说生孩子都是大呼小叫的,王妃怎么没动静?”

邬正踢了他一脚:“那是还没生呢。王妃哪是那样大惊小怪的人,轮得到你来多嘴!”没见王爷已经跟热锅上蚂蚁一样了,别再节外生枝了。

沈数果然已经蹿到窗口去了:“王妃怎样了?”

桃华正在忍着疼吃面,听见沈数的声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没事。若有事自然叫你了。”

“那你——”沈数很想问她为什么没声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吩咐初一,“去请岳父和老太爷。”还是把懂行的人请来吧,别听桃华的话等到天亮了。

蒋锡这几天也一直惦记着女儿,一听说郡王府有人来请,立刻就猜到是桃华发动了,一骨碌起身,胡乱套件衣裳就爬上了马车。等他到了郡王府,蒋老太爷也已经到了,正隔着窗子跟桃华说话。

“岳父,”沈数心神不定,一见蒋锡就抓着他,“现在怎么办?”

蒋锡被他说得也紧张起来:“现在怎样了?”

“伯祖父说,时候还不到。”沈数情不自禁在原地又转了一圈,“这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蒋锡到底是有过两个孩子的人,闻言松了口气:“我还当是怎样了——女子生产时候是不定的,生一天的都有。既然还没到时候,且等着就是。”被女婿吓死了,还当女儿难产呢。

蒋老太爷也走了过来:“桃姐儿好得很,你们都莫慌。”真是的,桃华自己在产房里镇定得跟什么似的,外头沈数倒慌得跟没头苍蝇一般,哪还有一丝在边关立过战功的大将模样?

沈数听了蒋老太爷和蒋锡的话,心里稍微定了一定。可惜这份儿镇定还没持续多久,桃华那边就真的开始生了。

“有,有动静了…”沈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伯祖父,岳父,这,这是——”

蒋老太爷紧了紧身上的外衣。虽然已经是春末,黎明前的风总是有些凉的。他们来了郡王府这一会儿,侄孙女婿完全想不起来要招呼他们进房里去坐,还是那两个侍卫想着搬了几把椅子来,否则这会儿他们还得在中庭站着呢。

“这才是开始生了。”蒋老太爷发现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引起侄孙女婿的注意,只能放弃了努力,“你不要慌慌张张的,免得——”

他话还没说完,沈数已经一步蹿到窗户底下去了,扯着喉咙在喊:“桃华,桃华,你怎么样!”

蒋老太爷只觉得一阵头痛,没好气地向蒋锡道:“还不快把王爷拉回来,桃姐儿那里用力呢,他这是裹什么乱!”

这话说了没反应。蒋老太爷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瞧了一眼,发现侄子两眼发直,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反而是一脸也想扯开嗓门喊的模样,顿时头更疼了。

桃华正在大口喘气,猛然听见沈数的声音在窗户底下响起来,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心里却又暖融融的,勉强对薄荷道:“去跟王爷说,我没什么事,让他别着急。还有伯祖父和爹,让他们去房里——”话犹未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涌上来,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本来这种时候产婆一定会在旁边指挥产妇用力的,然而今天生产的这一位比她还明白,产婆竟有些无用武之地,导致整个产房里居然颇为安静,桃华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以沈数的耳力也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倒抽气。

“桃华,你怎么了?”沈数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了一点,窗棂都被他晃得在响了,很有把整个窗户都掀了的气势。

桃华哭笑不得,疼得满头是汗也说不出话来,还是郑嬷嬷急步到窗口道:“王爷,生产都是这般的。王妃这会儿不能分心,王爷还是在外头等着吧。这窗户也不能开,若进了风,对王妃不好。”

沈数听了这话,总算是放开了窗棂,然而仍不肯离开窗口:“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蒋老太爷实在是受不了,按着眉心过来把侄孙女婿拖走了:“你在这里站着,桃姐儿更要分心了。女子生产原就是受罪的事儿,拖得越久吃的苦头越多,你再打扰她,只是叫她多受罪罢了。”

这句话总算是把沈数按住了,同时也把蒋锡按住了,翁婿两个面面相觑,却也在椅子上坐不住,来回打转。蒋老太爷被他们晃得头晕,却也无法,只能闭上眼睛听着里头的动静。

沈数只觉得每一刻都跟一年那么漫长,产房里的声音他都能听见,大多数时候是郑嬷嬷和产婆在说话,可偶尔有桃华的声音,不是痛苦的喘息就是倒抽气,听起来简直揪心揪肺。

眼看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来,产房里也乱了起来,产婆高声地喊着:“王妃用力,用力——”桃华的喊叫声也逐渐频繁了起来。

沈数几乎又想蹿到窗户底下去了,忽然间产房门开了,玉竹脸色煞白地端着个盆出来。沈数一看她的脸色心就抽紧了,一步过去道:“王妃怎样了?”一边说,一边往盆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下去,他忽然愣住了——盆里盛的当然是水,但却不是清澈干净的水,而是一盆污水,可是这污水的颜色,却是一种让他陌生的颜色。

“王妃——嬷嬷说,还好…”玉竹再怎么聪明伶俐,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家,这还是头一次看人生产,这会儿端出一盆血水来,自己已经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了。然而郑嬷嬷却说王妃这样并不妨事,反正她是搞不懂了,只但愿真是如此吧。

“这水…”沈数下意识地指了一下盆里。这水颜色陌生,可那种气味却是他熟悉的——曾经在战场上,同袍流出来的血就是这种气味,而战后在军医们的帐篷里,那一盆盆端出去泼掉的血水更是完全相同的!

可是这血水的颜色不对劲儿!从前在他眼里,流出来的鲜血是灰色,只不过有深浅之别罢了。可是现在他所看见的,却并不是从前的颜色,在黎明的微光里微微晃动着,让他只觉得刺眼耀目!

“王妃到底怎样了!”沈数一把攥住玉竹的手腕,砰一声盆子落地,水泼了一地。

玉竹本来就害怕,这一下手腕疼痛欲折,忍不住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奴婢不知道,嬷嬷说王妃没事——”

沈数转头就要往产房里冲。那一盆血水泼下来,在灰白色的石阶上漫开大片的颜色,跟那些毫无生气的灰色相比,这陌生的颜色让他无端地心惊胆战,难以镇定。

玉竹正想拉住他,产房里却突然有个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接着就是郑嬷嬷欣喜的声音:“好了,好了!”

这一声哭叫仿佛钉子似的把沈数猛地钉在了台阶上,却让蒋锡猛地跳了起来:“生了,生了!伯父,你听这声音,嗓门儿好大!”

蒋老太爷也捻着胡须笑起来:“不错。听这声音,结实得很。”不论男女,孩子结实健康才是最要紧的。这嗓门儿宏亮中气十足的,定然错不了!

蒋锡高兴得不停地搓手:“也不知桃姐儿怎么样了?哎,征明怎么这会儿倒愣在那儿了?”

蒋老太爷转头一瞧,沈数跟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台阶上,正好挡着门,玉竹揉着手腕子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却又不大敢,只得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王爷?”

恰好郑嬷嬷喜笑颜开地打开了产房的门,不由得被他几乎紧贴过来的脸吓了一跳:“王,王爷?”

“桃华怎样了?”沈数这会儿才像突然被提了线的木偶一般,整个人都活动了起来。

“好着呢!”郑嬷嬷顿时又把嘴咧到了耳朵后头,“恭喜王爷,王妃生下了小公子!有六斤八两呢!”

这会儿院子里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听,郑嬷嬷声音又故意放得响亮,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蒋锡乐得嘴也合不上了,搓着手道:“大喜,大喜!要赏,要好好的赏!”

蒋老太爷对这个侄子也是无话可说了:“这里是郡王府…”不是你家啊,赏也轮不着你赏啊。

沈数却是完全没想起放赏的事来:“我去看看王妃!”

“哎——”郑嬷嬷想拦住他。虽然桃华刚说过,进产房不吉的事儿就是胡说,但郑嬷嬷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念头不可能被一句话就打消了,正想说王爷不能进血房,一会儿自然会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但这些话还没出口呢,沈数已经一侧身,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居然就从郑嬷嬷身边的空隙里钻进去了,郑嬷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屋子里还有一股子血腥气,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数一眼就看见桃华躺在床上,脸色微有些苍白,顿时紧张起来:“桃华!”

桃华睁开眼睛,冲他微微一笑:“我没事。来看看孩子。”

沈数一步步地走过去。桃华的脸色是苍白的,然而嘴唇是一种淡淡的颜色,明明跟刚才那盆里的水有些相似,可是看在他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温暖和柔软。

在她头旁边放着个小小的襁褓,颜色鲜艳,还有精心刺绣的万字不到头花样,襁褓里头那张有点皱巴巴的小脸也是他有些陌生的颜色,然而却透着股子生机。

这个,就是红色吗?就是他的眼睛,从来没能看见过的红色吗?红唇,大红的襁褓,还有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这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世界吗?

☆、第233章 赐名

“蒋氏生了儿子?”皇后昨夜没有睡好,早晨醒来心气就不大顺,听见宫人报上来的消息,心里就更不痛快了,“昨夜生的?”这贱婢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宫人窥探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是今早生的…”听说是天刚亮的时候生的,皇帝一高兴,已经赐了名了,叫沈旭。

“赐了名?”皇后果然更不痛快了,“皇上对这个侄子倒是上心,大郎到现在还没个名儿呢,皇上怎不惦记这事儿?”

宫人连忙道:“皇上也给长皇子赐了名了,是个晖字。”

宫人原以为皇后听了这个会高兴点儿,没想到皇后脸倒拉得更长了:“还真是托蒋氏之子的福气,竟然让咱们大郎也有名儿了呢。一个旭,一个晖,倒真是兄弟了。”旭者,初升的阳光。晖者,阳光之意。仅从名字上看,竟跟亲兄弟似的了。

宫人再不敢说一句话了,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好容易看见皇后摆了摆手,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了。到了殿外才抹了把汗,小声对同伴道:“可吓死我了,还当又要挨板子呢。”

与她当值的同伴是个年长的老宫人,进宫已十余年了,原早到了年纪可以出宫的,因家里人已经死光才留了下来。既无亲人,与同伴倒是最亲近的了,闻言叹道:“娘娘这些日子就心里不快,偏安郡王妃又生了儿子…”

升陆婕妤为修仪,虽然是皇后自己的提议,却终究是不情愿的。本来就不痛快了,冤家对头还好命地生了儿子,自然更不高兴。最不高兴的是,皇上对这个侄子,竟似比对自己儿子还上心,若不是给侄子取名,恐怕到现在小皇子都还没个正经大名呢。

年轻宫人想不明白:“皇上明明不喜安郡王,为何对这小公子如此…”

“嘘——”同伴连忙示意她禁声,环视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这话可别再提。你总该知道的,皇上对安郡王妃素有好感,若不是蒋宝林先进了宫…”纳一对姐妹倒还好说,若是一家子三姐妹全都进宫,那可就不像样了。

这个年轻宫人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为何皇上对安郡王妃这样上心呢?”安郡王妃是生得美貌,可宫里美貌的女子也不少,很有几个并不比她逊色的,可也没见皇上多喜欢啊?

人都有那么点儿心理,知道的事情若是不说出来,总觉得心里痒痒。年长宫人看看四周,拖着年轻宫人往角落里又走了走:“这事儿我告诉你,你心里知道就好,以后注意着别犯了忌讳,可万不能再与别人说。”总归是同住一室有交情,告诫她一句也是积德的事儿。

“安郡王妃啊,与已故的长皇子妃有些像呢。”

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许多事情了。年轻宫人眼睛睁得老大:“就是皇上登基之前娶的那位吗?”

“可不就是那位。”年长宫人叹道,“也是没福气,眼看着就能做皇后了,偏偏…后来皇上见了安郡王妃可不就移情了吗?谁知安郡王妃又得罪了太后娘娘,被指给安郡王了。”

年轻宫人听不明白:“听说安郡王妃给太后娘娘治过疟疾,怎么就成了得罪娘娘?再说,得罪了娘娘,却做了郡王妃?”这样说,她也想得罪太后一次了。

年长宫人叹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承恩伯那事儿,你就没听说过?太后娘娘总觉得安郡王妃没尽力给承恩伯治病,可不就记恨上了?再说做郡王妃——你当做郡王妃是什么好事呢,没听说现在定北侯的日子不好过?将来——安郡王还不定怎样呢。太后娘娘让她做郡王妃,就等于绝了她进宫的路啊。”

年轻宫人听得似懂非懂,喃喃道:“太后娘娘怎么就知道安郡王妃没尽力呢?”别的也就罢了,这一条是怎么定的罪?不是说别的太医,就连院使都没能治好承恩伯,还是安郡王妃出手,才让承恩伯能跟个好人似的走动了吗?

年长宫人也有些语塞,半晌才道:“反正太后娘娘是那么想的…”这种事,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究竟这病能不能治好,反正是没凭没证的。

年轻宫人张了一会儿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只叹了口气——安郡王妃,也不易啊…

被人同情的安郡王妃,这会儿正在喂孩子呢。

郑嬷嬷一脸无可奈何地站在屋里。这哪有王妃自己喂孩子的呢?奶娘早就找好了,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先要仔细盘查过祖宗八代,之后又由蒋老太爷亲自诊脉确定身子康健无病无灾的,这才接进府里来住着。总共两个,都在那边等着呢,偏王妃这会儿要自己喂孩子了。

桃华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注视着里头那张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儿。还有些肿胀的眼皮紧紧闭着,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小眉头因为用力吸吮而皱着,又挤出一道纹来。

从前在医院里,她不知见过多少刚出生的小孩子,那会儿嘴上说着可爱,心里想的多半却是:跟小猴子似的,好丑!

然而如今这个是自己生的,瞧着这张丑丑的小脸,居然只觉得可爱得不行,恨不得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嬷嬷不用这样。”刚出生的婴儿食量也没有多大,没一会儿就吃饱了。桃华把他抱起来轻轻摸着后背打奶嗝,抬头看见郑嬷嬷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孩子吃亲娘的乳水对身子好。”确切点说是初乳对婴儿很有好处,“再说我也没打算就不用乳娘。”

实话实说,抚养一个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虽然她有一堆丫鬟们帮忙,可同样的,她还有郡王府的内务以及外头朝廷的差事,论工作量也不比前世的职业女性们少了。更不必说还有于氏一族虎视眈眈的外患在呢。真让她什么都不管,从头到尾只管哺育孩子,这也不大可能,还是要用乳娘的。

郑嬷嬷松了口气:“王妃这样就好了。老奴就是怕,传出去外头说得不好听。”这种事不合规矩,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郡王妃有失身份。虽说很多规矩在郡王妃这里都不算数了,但若能减少点麻烦总是好的。

桃华笑着点头,等婴儿打了两个小小的嗝,就把他放了下来,又把襁褓松开了一点。小婴儿觉得束缚松了,立刻就伸腿蹬脚起来。

郑嬷嬷在旁边看得一脸惨不忍睹,忍不住又道:“王妃,襁褓包得紧是怕小公子将来腿生得不直…”自己喂奶也就罢了,这腿若长得弯了,将来可怎么办呢?

桃华笑起来:“嬷嬷,这是无干的。”当然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说的,把孩子包成蜡烛包,就能让两条腿长得直。然而实际上这是没道理的,小孩子就是喜欢把两条腿撇得跟小青蛙似的,但这并不代表腿是弯的。

郑嬷嬷无可奈何,正想再劝一句,就听门口沈数的声音道:“什么无干?”人到了帘子外头,却没有立刻进来,听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在更衣。

郑嬷嬷连忙退了出去。日子长着呢,就是要劝,也不在这一会儿。王妃生产之后,只跟王爷说了几句话就累得睡了过去,王爷就那么坐在床边守着母子两个,一直坐到天大亮,外头蒋三老爷都等急了要看女儿和外孙,王爷这才起身,又亲自把王妃从产房抱回了正房。

后头事情就多了。王爷一出来,先给阖府上下全部多发三个月的月钱,这可是一笔厚赏了。等蒋老太爷给产妇和孩子都诊过了脉,确定母子平安之后,王爷又跑进宫去报喜。这不忙活到这会儿,王妃都睡过一觉起来了,王爷这才回来。

这会儿夫妻两个肯定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呢,郑嬷嬷做为一个有眼色的下人,决不会傻到杵在屋子里妨碍他们的。

沈数换过了衣裳,一步跨进屋里,就见桃华倚着床头,含笑看着他。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但在沈数看来,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桃华身上穿着件半旧的衣裳,从前在他看来,那是件浅灰色的小袄,只是听薄荷说,是什么桃红色。

现在他知道桃红是个什么颜色了。跟旁边裹着孩子的襁褓比起来,这颜色要浅一些,但是衬着桃华雪白的脸和鲜艳的唇,似乎更为润泽。听说这个就是桃花的颜色,而桃华的名字就是来自于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其明丽的诗句,从前他只是懵懂,现在明白了。

“这是怎么了?”桃华觉得沈数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坐月子不能沐浴洗头,但她睡醒之后还是尽量用温水擦洗了一下,又用梳子通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挺像个人样了呀。莫非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这是桃红色。”沈数摸了摸她的衣摆,又摸了摸孩子的襁褓,“这是大红色。”

桃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呀。”虽然沈数辨认不出红色,但从针灸之后他说看东西仿佛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开始,她就会把各种红色指给他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和襁褓,在做的时候都会告诉他用的是什么颜色。沈数记性极好,虽然不能从颜色上分辨,但他按照不同的图案的样式也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襁褓是大红而她的衣裳是桃红了。

沈数抬手又碰了碰桃华的嘴唇:“这也是红的。”另一只手轻轻摸摸孩子的小脸,“他的脸也是红的,跟你不一样,好像不如你好看…”

“是——”桃华才说了一个字,猛然间灵光一闪,几乎难以置信地道,“你难道是…”

“我现在知道什么是红色了。”沈数低声地说,注视着桃华的眼睛,“我知道了。”从看见那盆血水的时候开始,是你治好了我。原来红色是如此鲜活而美丽的颜色,而你把它们重新带进了我的世界。

郑嬷嬷听见屋子里有低低的谈话声,但没多久就安静了下来,心想莫不是王妃又睡下了?若是如此,王爷在外头跑了一早上,也该用点饭才是。

这般想着,便悄悄将锦帘掀起一线往里头看了看,立刻嗖地一下缩了回来。恰好薄荷提着食盒进来,见郑嬷嬷这样子不由得好奇:“嬷嬷做什么——”

“嘘——”郑嬷嬷捂着她的嘴把她拉了出去,“别出声。”

薄荷莫名其妙:“王妃吩咐的,给王爷备了点心和汤水,等王爷从宫里回来…”王妃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王爷用过饭了没有,这可是要紧事呢。

郑嬷嬷眉眼间都是一股子喜意,在薄荷额头上戳了一下:“傻丫头,用饭急什么呢,别去打扰王爷王妃。”刚才她往里看那一眼,就见王爷坐在床边上搂着王妃,正嘴对嘴儿呢。

薄荷一脸茫然,看得郑嬷嬷笑起来:“得了,一会儿再说吧。亲家老爷和老太爷的饭食都送过去了?”蒋锡和蒋老太爷也跟着熬了大半夜,等到确认母子平安,沈数就直接把他们安排在客房休息了。

“都送过去了。”薄荷虽然还没想明白,但也猜得到里头必定是说私房话呢,自不会非要进去打扰,“老爷直嚷着还要来看哥儿呢。”蒋锡也就是在孩子从产房抱回正房的时候看了一眼,哪里够呢。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屋里头哇地一声,孩子哭了起来。这下郑嬷嬷也顾不得了,连忙进去,就见桃华已经把襁褓解开,正提着孩子两条小腿儿,把湿透的尿布从他身子底下抽出来,又轻轻拍了一下肉乎乎的小屁股:“尿就尿了,哭这般大声做什么?”

“他身上湿了自然要哭。”沈数伸手也想摸一下小屁股,看看自己手掌上的薄茧,还是没敢挨上去,“你这般提着他两条腿,不会…”孩子看起来软得要命,好像一个会动的小肉团,会不会轻轻一拉就伤到啊?

郑嬷嬷倒有点惊奇:“王妃——”王妃这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根本不像个第一次做母亲的人,如此看来,医术超群的人果然不同,连养孩子都懂呢。如此说来,或许王妃前头做的都是对的,孩子并不需要包得那么紧,且吃亲娘的乳水更好?

被蘸了温水的帕子擦过小屁股,又换了干爽的尿布之后,小家伙立刻就收了声。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就没睁开过,被重新包起来,马上就睡着了。桃华轻轻摸了摸那红通通的小脸:“脾气怪大的。”

婴儿的脾气也是各有不同的,有些好脾气的,就是尿湿了也只哼哼几声,可这个小东西,眼睛都不睁呢就嚎得惊天动地,吓了她一跳呢。也不知道这么小的胸腔里怎么能有如此响亮的声音。

“对了!”沈数忽然记了起来,“皇上给赐了名字,叫沈旭。旭,初升之日光。皇上听说是天亮时分生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沈旭。”桃华重复了一遍,觉得还不错,只是有点遗憾,“皇上怎么给取了名字…”取名字这种事儿,不是父母的权利吗?要翻着字典好好的挑十个八个名字出来选选,那才有意思呢。

沈数也有同感,只是皇上赐名那是莫大的荣耀,谁还敢有意见呢:“若不然你给他取个小名儿吧。”民间也有这样的,大名取了,日常却不叫,另取个小名儿唤着,为的是好养活。

桃华倒是觉得这法子不错,然而她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墨水,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既好听又有好寓意的字儿来,倒是沈旭这个名字越想越不错:“算了,就叫旭哥儿吧…”论墨水,她是绝对比不上皇帝的了,大概连沈数都比不上呢。

沈数看桃华泄气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旭哥儿其实挺好的。”

“是不错…”桃华不很情愿地承认,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知道吗?你伯父给你取名字了,你就叫旭哥儿了。”

旭哥儿睡得呼呼的,对亲娘的话毫无反应,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沈数看得眼馋,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孩子的脸:“洗三…”

“我觉得洗三实在无须大办。”桃华对于洗三这种习俗不是很感兴趣,尤其是天气不暖和的时候,办洗三简直就是给孩子一次得风寒的机会啊。虽然旭哥儿生的时候好,正是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但是把孩子脱得光光的抱出来洗澡,仍旧不是什么稳妥的做法啊。

“孩子还小呢,经不起折腾。何况如今咱们也不宜过分招摇。”定北侯在西北那边的军权正在被人“蚕食”,他们夫妻正该夹起尾巴来做人才是。

沈数略有些遗憾:“若是在西北就好了…”他的儿子,洗三、满月,都该好生办才是。若是在西北,怕不是要整个西北都庆贺了。

“旭哥儿也不在乎这个。”桃华看着那皱皱的小红脸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又摸了摸,“就是大摆宴席,来的人又有几个真心?倒不如把平日里走得亲近的人请了来,倒是个个都真心盼着孩子好的。”

真诚的祝福就是数量少些,也比大量的虚情假意要珍贵得多。

“这说的也是。”沈数从善如流,“除了亲戚家里,靖海侯府与江郡马那边可要请?”

“他们两家正准备亲事…”桃华想了想,“帖子还是要递去的,来与不来就…”靖海侯府八成是要来的,但是南华郡主嘛…其实还是不来的好。

夫妻两个人守着孩子说了一会儿话,薄荷一脸狐疑地进来了:“王爷,王妃,赵尚书府上送了贺礼来。”

郡王爷添子,这是大事,少不得朝野上下都要表示表示的。但赵府跟郡王府素无什么来往,这礼送得这般早,倒有点儿反常。

“送了什么?”桃华沉吟了一下,“这些日子,听说赵充仪跟秋凉殿也走动起来了。”

这听起来挺正常的,因为如今陆盈的位份其实已经比赵充仪高了,从礼节上来说,赵充仪也该常去拜访一下陆盈。然而谁都知道,陆盈有今天的地位都是皇后抬举的,而赵充仪跟皇后已经是不对盘了,这会儿跟秋凉殿走动,可就有点意思了。

“更何况,一个被皇后害得失了孩子,另一个却是在皇后庇护下生了皇子,我想赵充仪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去跟盈儿交好的。”开始还搞得陆盈很紧张,根本不敢让赵充仪见到小皇子。但赵充仪每次去了竟真的都只是在外殿坐着跟陆盈说几句话,并不要求看看小皇子,甚至根本不往内殿走,就连吃喝之类的东西都不送,完全是一副避嫌的样子,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不过即使如此,陆盈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还叫人把消息传出宫来给了桃华。

“开始我还怕她在身上熏什么东西,只是盈儿说,她连薰香都没用,妆容都是淡淡的…后来多说了几句,就露出点意思,想让我去给她诊脉…”

“原来如此。”沈数点了点头,“但她小产之后不是已经调理好了?”

“听说她宫里近来碧晶膏用得多,说是天气热了易生疹子。”这种天气哪里就至于生疹子了,何况赵充仪用碧晶膏的时间从去年冬天就开始了,什么疹子从冬生到春啊?

这会儿玉竹已经把礼单拿过来了:“王妃,外头瞧着就是两个匣子,可这——”这些日子她也学着认字,这礼单上的字她认不全,但有些字却是认得的,比如说“宝石”二字,还有珍珠的“珠”字。

这两个匣子看起来都不很大,并不怎么起眼,但礼单上写的却是:南珠一匣,各色宝石一匣。

匣子大不大,要看里头盛的是什么。若是拿来盛白菜,这两个匣子且盛不下一棵白菜,但若拿来放珍珠宝石,那就很是不小了。

“里头有珠子五十颗,老奴瞧着,还有十颗粉红的,至少也有黄豆大小,是正经的南珠。那宝石有红蓝宝石,还有猫儿眼,共是二十颗,也都是上好的。”郑嬷嬷是识货的,看了这份礼也是惊疑不定。按郡王府跟赵府的关系来说,实在不值得下这么重的礼。

桃华看了看礼单,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来赵充仪的病怕是不轻…罢了,等我出了月子自然要进宫,到时候且看吧。”

☆、第234章 满月

有事可做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尤其是养小孩子,那简直是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飞也似的在他的哭哭笑笑中过去了。

旭哥儿满月那天,桃华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坐月子期间,她是无限地感激老天,让她怀孕的时间那么恰当,在不冷不热的天气里生产。若是这个月子在六月坐,一个月下来非捂成臭的不可。

“王妃的脸色真好。”玉竹捧着面靶镜在后头照着,让桃华看看发髻梳得是否满意,一面笑嘻嘻地道。

这虽然是说好听话儿,但却也是实话。蒋老太爷对调养产妇颇有一手,桃华自己又是懂行的,再加上郑嬷嬷知道些宫中秘方,这一个月子坐下来,并不似别人家产妇一般多生出许多肥肉来,却是皮光肉滑,那脸色白里透红像能掐出水来似的,连脂粉都不用上了。

郡王府里用的自然是西洋玻璃镜,桃华对着照了照,也觉得很满意。尤其是,生产之后松弛的小腹已经缩回去一些,腰上也没有多出一圈游泳圈来,只要出了月子多加锻炼,体形恢复到从前看来没有问题。果然有弊就有利,生育年龄早,身体恢复也容易啊。

薄荷今早剪了几枝玉兰花来,这会儿给桃华插了一枝镶红宝的步摇,又挑了一朵半开的玉兰花簪在鬓边,比了比笑道:“可不是。王妃这肌肤,比这玉兰花还娇嫩呢。”

“都是当娘的人了…”桃华被这两个丫头一搭一挡夸得有点肉麻,干咳了一声,“旭哥儿呢?”

这个臭小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昨天下午洗过澡称了称,已经九斤半了,那小胳膊小腿儿跟藕节似的,小手背上有深深的小肉窝,瞧着实在招人爱。

“哥儿在这儿呢。”郑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小丫鬟打起帘子,郑嬷嬷抱着旭哥儿走了进来。

小家伙穿着大红色的软绸小夹衫,小小一件衣裳,针线房的丫鬟们在上头绣了几十个只有杏核大小的福字,精致得桃华都觉得有点靡费了。不过这样的衣裳穿在一个白嫩嫩的宝宝身上,也的确是格外的招人爱。加上这小东西不怕生,只要亲娘不在眼前,谁抱也不哭,弄得郑嬷嬷整日跟乳娘抢着抱。这会儿,乳娘就只能在后头跟着了。

“旭哥儿——”桃华坐着没动,只冲儿子拍拍手,伸开手臂。

小家伙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躺在郑嬷嬷怀里不知在看什么,听见了亲娘的声音,小脑袋一下子就转了过来,引得郑嬷嬷啧啧夸赞:“我们哥儿就是聪明。”小心翼翼把他送到桃华面前,小家伙冲着桃华的脸看了一会儿,咧开了小嘴。

这一笑笑得桃华心都要化了,虽然明知道才满月的孩子其实也分辨不出人来,对所有接触他的人都会有反应,但心里总还觉得他知道这是亲娘才笑的,于是忍不住把孩子一接过来,就先在脸上亲了一口。

乳娘在旁边没口子地夸赞:“奴婢还没见过像小公子这么聪明的孩子呢,见了王妃就笑,这是认得出来呢…”在安郡王府做乳娘,月例丰厚,一应供奉都是好的,还许诺等小公子大些,许她们把自己的孩子带进府里来养在身边。两个乳娘都是欢喜无限,自然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话都用上,只怕丢了这份差事。

桃华只笑了笑,摆手让乳娘去外屋歇着了。这个时候宝宝还不认人,但等四个月之后他就会渐渐区别身边的人,到六个月就会认准那个陪伴他时间最久的人了。桃华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做的,但对她来说,旭哥儿到时候认定的人必须是她,而绝不能像有些人家那般,孩子对乳娘比对亲娘都亲,那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旭哥儿被桃华抱在怀里,瞪着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脸,不过这个时候的孩子并不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一会儿他的眼睛就被桃华鬓边垂下的步摇珠穗吸引了,不但把小胖手抬了起来,嘴里还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玉竹颇为惊讶:“哥儿这是要王妃的步摇?”

“他哪里分辨得出是什么,不过是看见穗子晃罢了。”桃华把小胖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旭哥儿马上忘记了步摇,又咧开了小嘴。

一屋子的人围着逗孩子,直到沈数进来,桃华才发现自己还没换衣裳呢:“王爷来抱抱旭哥儿。”

沈数从月子里就被桃华逼着学抱孩子,从开始的战战兢兢跟捧着块嫩豆腐似的,到现在已经能够正确并较为镇定地把旭哥儿接过去,实在是经过了艰苦努力的——几乎每天都要拿个枕头练习。

旭哥儿对爹抱他并无意见,虽然爹一开始总是不能很快地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但只要他哼哼一下,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帮忙。而且爹虽然硬了点儿,胜在地方宽敞,他可以随便的伸手蹬脚。

虽说练习过很多次,沈数还是有点紧张,每次抱住了旭哥儿就只能直挺挺地站着,连路都不敢走了。桃华一边换衣服一边偷笑:“外头人都来了?”

洗三简办,满月可就要大办了,否则也实在太丢郡王府的脸面。是以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不来的也送了礼,当然来了之后就是真心高兴还是敷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该来的都来了。”沈数低头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抱高,在他的大脑门上亲了一下,“只是岳父和柏哥儿…”曹氏死了,这两人一个身上有妻孝,一个有母孝,这种日子自然都不宜出现。

“过几天就把柏哥儿接过来住两天,也让他看看小外甥。”桃华换好衣裳,转头过来把旭哥儿接过去,“走,咱们出去见见人。”

安郡王府办满月宴的消息宫里自然知道,陆盈正在秋凉殿偏殿里跟宫人乳娘一起给小皇子沈晖洗澡。已经半岁大的沈晖挥着小手蹬着小脚,一边咯咯笑,一边把水扑腾了满地。陆盈也被他扑腾了一身水,不禁捉住他的小脚轻轻掐了一下:“顽皮!”

这下与其说是掐,不如说是挠,沈晖只觉得脚上痒痒,笑得更起劲了。他这会儿已经能看出来眉眼颇像皇上,但一张小脸肉肉的,却半点没有皇帝的严肃劲儿,反而像陆盈,咧开嘴笑的时候尤其像。

樱桃心里欢喜,忍不住道:“咱们大郎真是招人爱。”

旁边一个宫人道:“如今皇上赐了名呢,快别这么叫了。”